不滅的思念
我知道他在開玩笑,但還是被這個恐怖的笑話嚇得不輕。在腦中設想這種說法是事實的情況后,我板著臉生硬地說:“布萊奇,你一直以忠誠聞名,今天為什么反復開這種很沒原則的玩笑?”
“我沒有說笑!”布萊奇的臉因憤怒而漲得通紅,他提高音量說,“諸神的黃昏最后一戰是與洛基的決斗,他其實沒有被洛基殺死,相反是洛基在被他重傷的情況下自殺了。所以,那一戰結束后,活下來的神族只有他一個。
創造新世界后他篡改了歷史,讓世人以為洛基殺了他,因為當時他已經耗盡所有的神力,也失去了重生的機會,不然人們一定會知道他沒有死而打聽他的下落。”
然后,他向我具體說明了后來發生的事。
奧汀一直匿名在阿西爾部落生活,鮮少與人打交道。直到重生紀元2866年,殘暴不堪的阿西爾法王費爾德掌控了整個議會與高層神族,并且貪財好色,膽小怕事,從不討伐不斷襲擊自己部落的華納神族甚至巨人族,放任他們在本土屠殺侵略。有大概十年時間,阿西爾部落不論是在經濟、軍事還是政治方面都處于臨近崩潰狀態。
奧汀終于無法忍受,化名修因重新回到政治舞臺,很快就擊垮了費爾德王的政權及其爪牙。時隔兩干七百多年,記載有奧汀外貌的文獻基本已經完全失傳,保留下來的只有他年輕模樣的全身塑像和油畫,當時的修因留了胡子,捏造自己出生年為2745而且外貌也確實像中年神族,眾所周知所有重生的主神一定會出生于2900年后,所以也沒有人察覺到他就是奧汀。更何況不論在華納部落還是阿西爾部落,每個神族每年都會接受能力調查,分神力、魔力和武力三類,修因的結果魔力八級,武力九級,神力零級。而研究者按照當代的標準推算過奧汀應該是歷史上唯一一個神力十級的神族,所以更不會有人懷疑他。
奧汀重新統治阿斯加德以后一直在尋覓合適的接班人選。
2900年后,一直有傳言說十二主神中有一個不會重生,幾乎所有了解情況的人都以為是愛神,實際上那個人是奧汀。
到這里我已不愿再聽下去,我搖搖頭說:
“好吧,就算他耗盡神力來創造了新的世界,也頂多變成一個普通的種族,怎么可能失去重生的機會?”
“殿下,陛下當初會強制逼你覺醒,是因為他知道了洛基殺了你的事實,而在那之前,他直以為你是自殺。如果他在重建新世界之前就知道這一切,一定不會允許洛基有重生的機會。”
“我知道。所以呢?”
布萊奇看著我沒說話。
但很快,心卻像被無形的火燒成了灰燼。
——黃泉之路。
當初洛基對我念了黃泉之路的咒文,讓我失去重生的機會。而他當初似乎也做好了徹底毀滅的準備,所以在與奧汀決斗后目殺,每一步都做得很絕,卻沒料到奧汀會挽回一切……“殿下認為是什么力量讓你重生的呢?”
霎時間,極端的驚恐已將我吞沒。眾神碑上奧汀突然變成灰色的名字也在腦中閃過。我搖搖頭,捂住腦袋:“不,這不可能是真的。”
“在諸神的黃昏時,他先把自己重生的機會讓給了你,才用神力創造了新的世界。如果沒有諸神的黃昏,我想他未必能做到這一點。因為他是眾神之王,肩負重大責任,不能因為兒女私情放棄了部落。但直到面臨世界的毀滅,他將消耗所有神力變作普通的神族,沒有了部落的重擔,他也會因此變成一個普通的男人吧。”
“一個普通的男人……”
“一個愛妻子勝過自己的普通男人。”布萊奇看著遠處的山脈,像是在盡量轉移視線一樣,輕輕嘆了一口氣,“在你的思念體消失以后,陛下傷心了很久……哭了很多天。”
提起思念體,我突然看到了一線希望,立即反駁他:
“原來你也知道思念體?我父親這么愛我母親都只變成一小團光,也只說了一句話,只持續了半小時,卻已成了九大世界的奇跡。而你現在打算告訴我,奧汀是一個活了三年多的思念體,和真人沒區別,會走會動會吃飯……會不會太可笑了一些?”
“連你的思念體都變成了你自己的模樣,陛下的為什么不可以?”
“我的思念體變成了我自己的模樣?”
“對,這也是他傷心欲絕的原因。因為在那之前,他都以為你愛著洛基。”
“但是一千日的思念體,而且和本人一樣……那是不可能的啊。”
“并不是完全一樣的。”布萊奇說道,“修因消失、奧汀以年輕時的實體出現在阿西爾部落后,檢測神力的結果也是十級。但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他的神力回來了,阿斯加德卻還是沒有變回以前的模樣?”
依然完全無法接受他說的事實,但心底的絕望蔓延得越來越快,快到讓人幾乎失去了理智。我抓著他的衣領,大聲說道:
“你在撒謊!你在撒謊!!”
“還有,你說為什么他不來救我?因為在知道一切以后我無視他的命令堅持要告訴你這一切,所以他就直接在與華納部落交戰的時候故意把我丟到了敵人陣營里去!”
“你說的任何一個字,我都不會相信!奧汀那種絕情的人是絕對不可能做這種事的!他還活得好好的,你這個叛徒——”
嘴上雖然這么說,卻毫無說服力。
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那么很多問題的答案也變得顯而易見。
回想起自己回到阿斯加德以后經歷的事。奧汀對我若即若離的態度,時而說到一半的話,還有最后一次見他時他對我說:我只是不希望你難過。
分明因我和洛基和好而嫉妒,卻在我提出要他和我在一起直到我死后,回答說:對不起,我做不到。
他還說,能給你幸福的人不是我。
都是如此簡單,尋常男人在拋棄情人時最常說的決絕的話……我當時只覺得受傷,卻不曾想過這背后的含義。
“如果真是這樣……”我望著他,喃喃說道,“我接受不了。我寧可成為死去的那一個,也不愿意接受……”
“弗麗嘉殿下……”他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嘆氣。
“可不可以重新選擇,讓我換回他的重生機會?”
“你應該知道必須同樣階位、或者更高階位的神祗才有可能做到這一點。
階位最高的神祗就是陛下……況且,這種犧牲是不可逆轉的。”
“可不可以試一試呢,萬一我做到了呢?”
“殿下,回去好嗎?”布萊奇拍拍我的肩,“離一千日滿沒有多少時間了,回去陪陪陛下吧。”
在返回阿斯加德的路途上,布萊奇跟我說了很多的故事。作為詩神,他生來似乎就有種能把語言變美麗的魔力,就算是再普通平常的小事,也能被他描繪得如夢似幻。
例如我的出生。
原來我真正的出生地是在漢德城,于2969年寒冬一月的一個晚上。盡管那些年主神重生在九大世界已經是最熱門的話題,但對于悉知一切的奧汀來說這并不是什么謎題。這也是阿西爾部落主神在第一時間內覺醒而華納部落卻迷霧重重的原因。
我誕生以后,奧汀立刻就知道了,并且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了漢德城,找到了我。在見了當時的帝王修因后,我的親生父母毫不猶豫地把我交給了他,期望他能將我栽培成有用之才。
在接到我的同時,奧汀在還是嬰兒的我額上輕輕一吻,就把我送到了華納部落。和他這些日子遠離我的理由一樣,他不愿意重生后我再和他牽扯上什么關系,最好在很遠的地方找到自己喜歡的人,并且得到最平淡的幸福。
吉爾村是華納部落最適合居住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那里地理位置比較偏僻,而且很難被入侵的敵人發現。所以他把我送到了我的養父養母家。在村巾安定生活下來以后,奧汀經常悄悄過來看我,也會通過各種方式讓我的家人賺很多額外的收入,卻是在他們無法發現的情況下。
聽到這里的時候,強烈的怨恨卻遠遠超過了感動。
如果一切真的照著他的計劃進行下去,總有一天,我也會覺醒,然后回想起所有的事。到那時候如果再發現奧汀已經死去,并且知道永遠不會有機會與他見面了,情況會有多么糟糕?甚至到那時候,如果我還不知道他消失的原因,就跟其他人在一起,最后漸漸淡忘他……這一切,都是他想要的嗎?
原來,奧汀電是個自私又自我的人。
阿西爾神族入侵之后,他和我失去了聯系。直到我搬到了王都華納海姆才被猛追西芙的索爾發現。當時奧汀原本想方設法想要把我弄走,生怕我和華納海姆的神祗們認識了,到時候又不免與他對上。可是,當時我和洛基的相愛速度太快,他沒來得及阻止我們就已經訂婚了。
“陛下的心情應該很好理解,一個是前妻,一個是弟弟……希望她幸福,卻會感到嫉妒和寂寞。”布萊奇說道,“在你出生之后,他經常對旁人說,‘最近的時間好像過得很慢,但實際又過得太快’。我一直不能理解是什么意思。”
然后我立刻想起來參加我和洛基訂婚宴的奧汀。
他曾在風雪中站立,在陽臺下眺望著我。當時我總覺得他已經在那里站很久了,在離我有一段距離卻如何也走不到的地方,一直沉默著,等待著……他也曾在夜晚的臺階上撫摸領口間的金蝴蝶項鏈,說:再多美麗的女人,都比不上多年前和她坐在草坪中的一杯下午茶……當時的我也沒有想過,那個在他描述中幾乎完美的“她”,會是什么人……還有在他即將離去時,在雨中的親吻。
當時就有很難過的感覺,此時想起,更是幾乎令人無法呼吸。
那以后,奧汀就消失了嗎?
可是為什么會在那個吻之后?
是因為對我的失望,還是他已經可以放心離去?
“現在的奧汀……真的是思念體嗎?”我低聲問道。
“……是。”
“那他能思考嗎?還是他現在的所作所為都只是殘像?他還能算是奧汀嗎……”
“殿下,你怎么可以這樣說話?”布萊奇明顯不悅,“不管他是不是陛下,抑或是一個殘像,都與陛下有關系不是嗎?難道說只是思念體你就不會再重視了嗎?”
“不是這個意思。”我立刻搖搖頭,“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只是想確認他的存在而已。
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抵達阿斯加德的時候還是下午,奧汀和諸神都還在神殿中忙碌。因為沒有自信在面對奧汀時不失控亂說話,我讓布萊奇去找奧汀,自己回到霧海之宮等候。
剛邁進寢宮,我就看到了坐在洛洛身上幾乎把洛洛壓扁的法瑟爾,還有圍在旁邊手足無措的侍女們。見我回來了,她們都又驚又喜,迅速撤退。我跑過去教訓法瑟爾,他的紫色眼睛變得水汪汪,然后哇地大哭起來,撲到我的懷中。
我很想念法瑟爾,但此刻心思全然不在這上面。
很快,歡呼聲在英靈神殿響起。想來布萊奇已經通知了大家我們回來的消息。
我抱著法瑟爾,卻一直惴惴不安。
如果見了奧汀,詢問他關于思念體的事卻被否認了,那該怎么辦?
如果他承認了,又該怎么辦?
如果我沒有等來奧汀,卻等來了他已經消散的消息,該怎么辦……法瑟爾抬頭用水靈的眼睛看著我,伸出一根白嫩的小短手指擦掉我的眼淚。一時更沒安全感,我抱緊他,眼淚流入了他胸前軟軟的布料上。
不知過了多久。
空蕩的寢宮一頭,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你回來了。”
我飛速抬頭,看到了站在門前的奧汀。他穿著他最愛的黑色軍靴,還是如此帥氣,帶給我更多的卻是懷念,就像是陪伴著自己成長的親人。
他明明就在我面前,還好好的……但在他朝我走過來的過程中,我卻感到了更加絕望的悲傷。
“嗯,我回來了。”我把法瑟爾放進搖籃,剛蜷縮起來準備睡覺的洛洛立刻被他騎住。我轉身走向里面的房間,“進來說吧。”
奧汀隨著我靜靜走入我的臥房。
“歡迎。”他還是不冷不熱的態度,“本來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為什么會再也見不到?”我敏感地問。
“因為你原本打算留在華納海姆,不是嗎?”
“是,但也不可能見不到。戰場上,外交時,總會見到。”
“或許吧。”奧汀沉默了一會兒,“……你哭了?”
眼睛疼得已經睜不開,肯定腫得很難看。我揉揉眼睛:“你怎么不問我為什么要回來?”
“……為什么要回來?”
“因為你。”一邊說著,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一次流出來,“奧汀,不要再拋棄我了好嗎?”
奧汀漠然地看著我,就像是布萊奇在撒謊一樣,他的眼神還是冷冰冰的:“怎么又是這個話題?不是說過了嗎,我做不到。”
“這是我唯一的請求,讓我待在你身邊,以怎樣的形式都可以。”我又說道。
奧汀皺了皺眉,轉身就走。但剛走了兩步,他又突然站住腳步,有些不耐煩地說:
“弗麗嘉,我以為你和其他女人不一樣,不會做這樣不自愛的事。我都已經說過了多少次,我一點也不想和你在一起,難道一定要我說出很厭煩你的話才肯放棄嗎?”
“我只會對你這樣。就算你厭煩我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我沖過去,從背后緊緊抱住他。
“請不要離開我。如果失去你,我會受不了。”我哽咽著,“真的會受不了。”
奧汀的身體先是僵硬著,然后開始微微發抖:
“不要再纏著我了。我討厭不懂自愛的女人。”
他將我狠狠推開。我踉蹌跌了兩步,抬頭卻看見他匆匆離去的背影。
“奧汀,你聽我說完!”
他像是逃跑一般,加快了前進的腳步。
“如果有一天你死了,而且死之前也沒打算接受我,那我會陪你死。”說到這,我火聲喊道,“——我會跟你一起死!!”
奧汀快速回頭,以極其震驚的目光看了我一會兒,然后快速朝我走來:
“你在說什么……你在胡說什么?”他慌亂地握住我的雙臂,“你都知道了什么?”
我抬頭望著他。夜色一般的發,熟悉的輪廓,還有那僅在夢中望見都會讓人垂淚的,我所深愛的眼眸。
看著他消失,永遠從我的生命中離去……竟是等待了千年輪回的結果。
就算是眼前這個不真實的思念體,也會跟著煙消云散嗎……“不知道我以前是否告訴過你我的愿望?”撫摸著他的臉頰,我輕聲說, “你和我,變成最平凡的夫妻,享受最平凡的幸福。”
奧汀漸漸松開手,像是已放棄最扁的掙扎:
“你……都知道了?”
我并沒有回答他的話,“……如果有一天你將離我而去,那我會毫無責任與負擔,也隨你去……”
“不可以!”奧汀打斷我,怒道,“如果你真的這么做,那你就欠了我!
永遠也還不清!”
“我早就欠了你了。”視線里的他變得模糊,嗡嗡的耳鳴讓我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為什么要考慮這么多?讓我永遠陪著你,永遠只屬于你一個人……不好嗎……”
“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所以我才不想告訴你!”奧汀似乎更加憤怒了,“你不能做對不起我的事,聽到沒有?”
“對不起你的事,我也做得太多了。我沒什么好彌補的,什么都沒有。
對不起,就這一件事……我無法妥協。”
“我說了不可以!你絕對不能這么做!你不能——”
奧汀越說越急,到后來竟再說不出一個字,只捂著眼,一語不發。他的額上青筋微微凸起,手指輕顫著,許久,才緩緩把手放下來,幾次抬頭都無法做到。
這是我第一次見他如此情緒失控,如此狼狽。
他垂著頭,睫毛蓋住了眼,但鼻尖已紅了。
“弗麗嘉,算我求你好嗎?不要做傻事……”他的聲音電有些顫抖,“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只是希望你能幸福平安而已……僅此而已。你不能這樣對我……”
“可是,沒有你的生活,也永遠不會幸福。”寢宮中的聲音空曠且單調,“這是你的錯。你給我的東西太沉重,我受不起。”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是代我重生,代我活著。如果你死了,就等于殺了我。”他終于抬頭看著我,眼眶通紅,“這樣你又受得起嗎?”
我閉著眼,沒有發出聲音,但突然變得滾熱的胸腔導致身體都開始發疼:
“……你在逼我。”
突然,身體被人摟住。
是久違又熟悉的懷抱,卻比任何一次都要緊密,也更加沉重。分明是彼此相愛的兩個人,分明是那么多年來第一次敞開心胸的擁抱,卻不像想象中那樣美好。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都完全感受不到一點愛意,只剩下窒息的疼痛。
即使是面臨死亡,也不曾像這樣痛苦。
剩下的四個月里,我幾乎每時每刻都守在他的身邊,兩人的對話卻莫名變得客氣起來。不管是吃飯,睡覺,閱讀,聽音樂,寫信,下棋,鍛造……甚至連他工作的時候,我都會選擇待在離他最近的地方,生怕一個不小心他就會消失。
有一日奧汀難得休假,一早起來便端著一杯紅茶靠在沙發上看報紙。因為床上太軟,桌上又太正式,我盤腿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拿著一把新弓箭的制作圖紙和寶石箱子在旁邊鼓搗。兩個人有一兩小時都沒說話,我在地毯上坐著也不舒服了,直接趴在地上,而且越來越張牙舞爪。
很快聽見奧汀在身后輕笑的聲音,我立刻停下手中的動作,敏感地回頭看著他:“你在笑我對不對?”
“沒有。”他故作正經地抿了一口茶。
我砰地扔掉手中的小錘子,爬到他身邊抬頭看著坐著的他: “你在笑我。”
“小孩子似的。”
他刮了刮我的鼻尖,繼續看報紙。我在報紙的背面看見一行字:“十二主神戰役與諸神的黃昏……”
想起眼前的他不過是思念體,心底又有莫名的悲慟靜靜蔓延。
“奧汀,一千日……這是怎么做到的啊?”我悄聲說著,捏了捏他寬闊的掌心,修長的手指,“而且,還這么真實……”
很快察覺自己說話有問題,立刻陷入尷尬,默默乞求他沒有聽見我的話。
但沒料到他非但沒有生氣,也沒有不語,只是放下報紙,微笑著揉亂了我頭頂的發:
“這是不是表示,我比你重感情得多呢……一千倍,真是太吃虧了。”
奧汀的溫柔百年難得一見,但我完全無法與他對視,只能生硬側過頭趴在他的膝上,閉上濕潤的眼,揚起嘴角說:
“我才不信。你是眾神之王,有特殊能力。”
仿佛真像聽見一個小孩在自夸一樣,他輕笑一聲,聲音中帶著寵溺,又繼續無聲地看報紙。
清晨的微光透人房內,天越來越亮了。花紋一樣的樹枝在玻璃上投下嶙峋的影,晨曦下的帝都呈現著繁華與蒼涼。
“奧汀,今天不要出門了吧。”手指在他的膝蓋上摩挲著,我輕輕說道,“……想霸占你一天。”
“嗯。”
他的聲音低低的。他一直是這樣,即使用這樣柔和的聲音說話,所傳達的感覺里也總是帶著不容動搖的堅定,令人安心。
對于擁有萬年歷史的神界來說,四個月的時間不過是彈指的瞬。
對我與奧汀來說,卻幾乎已成了永恒。
3020年的9月,眾神之王奧汀逝世。
原因依舊有待考究,尚未從悲痛中走出的阿西爾神族面臨的卻是即將來自于各大世界的威脅。當然,首當其沖的就是已經開始備戰的華納部落。在諸神都在忙著尋找繼承人的時候,源自中庭上方的華納勇士們已然蠢蠢欲動。
少了奧汀這個強大勁敵,華納部落顯然增長了不少自信,結盟巨人族,在最短的時間內決定采用正面進攻的策略攻打阿斯加德,于3021年的年初,吹響了十二主神戰役最后的號角……守衛神界已是伴隨著靈魂與記憶的使命。
就算沒有奧汀在身邊,就算早已精疲力竭。
最起碼還可以用他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來鼓勵自己。
——希望能變成你身邊的空氣。
我相信他就在這里。
雖然再也看不到,觸摸不到,但是隨時包圍著我,保護著我,讓我自由地呼吸,給我生存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