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章

　　 關於林微

　　T大的校園裡，盛開著紫荊花。

　　微風輕輕吹，榕樹的鬍鬚輕輕搖，紫荊花兒輕輕扭腰，一派繁榮景象。

　　就是人少了點，那條長長的可以用來八個人跑接力賽的校道上，只有敞開胸懷的校車孤零零來回奔跑著。

　　因為現在是上課時間，況且是國慶假期剛結束的時候，學生們要麼在教室，不在教室的，那就在宿舍。

　　或許，有的旅遊還沒回來呢。

　　艷陽高照，沒有人傻得站在太陽底下來享受那日光浴來改變自己肌膚的顏色——那是無聊的明星們才做的奢侈的事情。

　　羅冰走在校道上左看右看就像個偵探，黑森林倒是一臉的波瀾不驚走路挺直了腰板就像那來視察的首長。

　　兩人到了教學樓，拐彎抹角爬上七樓。

　　羅冰累得氣喘吁吁，一邊錘腿一邊說，

　　「唉呀想當年就算在十樓上課我都能一分鐘內飛上去，現在啊，人老了，腰酸背痛腿抽筋的，爬個樓都不行了。」

　　抬頭瞧了瞧臉上滿是汗水的黑森林，羅冰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巾來遞給他。

　　黑森林詫異地瞧了他一眼，「唉呀你還帶紙巾？」

　　「嗯，新好男人標準之一，出門要給女朋友配備紙巾，隨時奉上。」羅冰笑得單純無害，黑森林研究著念了念女朋友那三個字，抽了抽嘴角不再說話。

　　「對了，森林你說那個林微見我們幹嘛？」

　　「反正不會拿我們當實驗品就是了，誰知道他肚子裡是什麼壞水呢。」黑森林透過窗戶瞧了瞧站在講台上做激情演講的林微。

　　「難道給我們喂細菌？開玩笑。」羅冰抖了抖肩膀，「我們在這等麼？」

　　黑森林嘿嘿一笑，「進去，咱也回歸學生時代，聽聽課啊。」

　　羅冰皺著眉頭，明顯的不願意。大學的時候都不好好聽課，現在都多少歲的人了還聽什麼課，況且這課跟他的專業毫不對口。

　　「對了冰冰，我那時候還跑去數計學院旁聽過呢，你還沒聽過我們醫學院的課吧？」

　　「嗯。」據說比較變態……

　　「嘿嘿，不知道他上課怎麼樣，我們去旁聽。」

　　「從後門進去。」

　　於是，黑森林和羅冰兩個人如同做賊一般從後門溜進去，彎著腰躲躲藏藏，跑到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

　　課室裡人很多，看得出來，醫學微生物學這堂課的出勤率還是蠻高的，在大學，選修課必逃必修課選逃的原則下，出現這種教室裡坐滿人的情況還是比較——少見。

　　林微站在講台上，拿起一瓶礦泉水喝了兩口，「唉，同學們，老師講得口都干了，你們倒是給點反應呀。」

　　下面嘰裡呱啦就開始反應了

　　「老師您講得太好了！這簡直是……天書啊！哦不，我是說你的聲音簡直像天籟啊！」一個可愛的女生臉紅地說道。

　　「老師，懂了！我從來沒這麼懂過！」一個男生在那起哄。

　　「哦？那你起來分析一下病例6。」

　　「老師，我剛好就那個病例不懂……」

　　「哦？沒關係，不懂才要分析啊，懂了還分析什麼。」

　　「那個……那個病人，30歲，噁心，嘔吐，證明她感染了病毒……」

　　「哦，不是懷孕？」林微在那柔和地笑。

　　下面的學生開始哄堂大笑。

　　「……那，先問她結婚沒有……」

　　「沒結婚不能懷孕？」

　　「那個……」

　　旁邊有人偷笑，「去婦科查啊，哈哈哈……」「這年頭不結婚懷孕的多了哈哈哈……」「老師真好玩啊哈哈哈……」

　　男生紅了臉，「那，還有其他症狀嘛，什麼雙手僵硬，上腹部疼痛什麼的……所以應該是乙肝病毒感染，那就做乙肝兩對半的檢測就行了，反正這節課講的是乙肝病毒，課後的病例肯定是乙肝病毒感染……」

　　學生們笑得前伏後仰，林微從講台上下來，輕輕走到那個男生面前

　　「你是哪個學院的？我沒見過你。」

　　「嗯，生科院的……」

　　「為什麼來聽我的課？」

　　「因為老師帥啊哈哈哈」「因為老師聲音好聽！」「因為老師講得好！」下面又開始竊竊私語。

　　「我……我走錯教室了。」那個男生脖子都紅了。

　　「這樣啊，那你回去吧。」林微微笑著對那個男生擺了擺手，男生夾起書包灰溜溜地跑出教室。

　　林微眼光一掃，看到了角落裡鬼鬼祟祟的黑森林和羅冰。

　　「這又是走錯教室的麼？」林微走到黑森林面前，笑得就像那普度眾生的如來佛一般，善良又慈悲，羅冰的雞皮疙瘩嘩啦嘩啦就往下掉……

　　「不是，專門來聽你課的。」黑森林站起來，直視林微。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辟里啪啦電光火石了一番，林微笑得更深了「那你分析一下。」

　　黑森林沉著冷靜，從前排一個女生手中搶了一本書過來，嘩啦嘩啦翻到那個病例6

　　「鞏膜黃染，腹部有觸痛，肋弓下可觸及肝臟且有觸痛，根據她的病史，以及實驗室檢查血常規，尿常規，生化指標，X光照片，初步診斷是典型的病毒性肝炎，能夠感染肝臟的病毒有很多種，想要確診，可以做血清學檢查。按照書上所說的血清學檢查結果，可以確診為HBV病毒引起的乙型肝炎，並且有傳染性。如果查出該患者懷孕，應注意保護胎兒，盡量避免病毒的垂直傳播。」

　　「怎麼保護？」林微繼續打破砂鍋問到底。

　　「這個不是微生物學學習的範疇。」黑森林微笑。

　　林微點了點頭，「你這不是病例分析，你這叫讀課本。」於是，不再理他，轉身走到講台上。

　　黑森林吐了吐舌頭，嘟囔著，我就是在唸書怎麼了，反正又沒錯。

　　「這個是誰啊沒見過……」

　　「好帥啊啊啊，哪來的世外高人啊……太深藏不露了……」

　　「你看他旁邊那個男的，倆人好般配阿」

　　「是啊，剛才他回答的時候，那個人一臉崇拜的表情，噢我的天，好萌……」

　　「他坐下以後還對那個人笑，阿阿啊，好溫柔好寵溺的笑容啊啊……」

　　一堆學生嘰裡呱啦吵開了鍋。

　　林微輕輕擺手，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教室裡突然安靜了下來。

　　「這位就是傳說中的黑森林學長。你們應該都聽說過吧。」

　　話音剛落，教室裡又一次炸開了鍋，「啊啊啊不是吧他就是黑森林……比照片上還帥呢！」「哎果然是神話一般的人物啊，膜拜膜拜。」「姐妹們，照相機啊啊，快點拍快點拍，別忘了拍兩人的，全身啊全身！」

　　林微笑得一臉燦爛，「嗯，那邊那幾個女生，不用躲躲藏藏了，照相機拿出來吧，還有那邊上竄下跳的幾位，手機不用藏到後面。」

　　黑森林站起來沖大家鞠了一個躬，「師弟師妹們好，我是黑森林，林微老師可是我的偶像，我今天特地來聽他的課的。」

　　林微繼續笑，「那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於是，攝像機手機集體調轉方向，開始狂拍林微。「我們老師很帥啊雖然以前拍過很多次了，但是每次越看越覺得帥。」「是啊是啊，這次拍張全身的回去放大！」

　　突然，林微沖黑森林眨了眨右眼，然後咳嗽一聲「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下課！」

　　說完，風一般飄出了教室。

　　黑森林會意，拉著還愣在那的羅冰，也風一般飄出了教室。

　　等眾人反應過來以後，三個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走在路上，黑森林狂翻白眼

　　「學長，你幹嘛叫我回答問題啊？真是沒事兒找抽。」

　　「我想看一下你的影響力有多大，呼，遠遠超出我的想像，那幫女孩子，都快撲過來把你當蛋糕吃掉了。」

　　羅冰在那悶笑，黑森林的蛋糕是很好吃。

　　「對了，我不是叫你6點過來麼，你怎麼提前了？」

　　「來看看你怎麼講課的，看來你這老師當得挺滋潤哈？」

　　「嗯，除了偶爾發現自己的照片在某耽美論壇上被人點評，說什麼這個小受好漂亮呀，什麼呀，這個一看就是攻，阿阿啊這叫可攻可受……我已經忍很久了。」

　　黑森林哈哈一笑，湊過去在林微耳邊說，「那你呢？覺得自己是攻還是受？」

　　林微揪了揪黑森林的頭髮，「狗屁！」

　　黑森林鬼笑一聲

　　「哦，你是狗屁。」

　　兩人一路打打鬧鬧到了學校附近的咖啡店，羅冰一直不吭氣，這個林微，看著咋這麼礙眼呢，就跟那眼前晃來晃去的蚊子似的。

　　黑森林拉羅冰在旁邊坐下，林微坐在對面朝他們微笑。

　　「來，介紹一下。」黑森林瞪了一眼笑得詭異的林微，「這位是我的親梅竹馬，羅冰。」

　　「這位就是傳說中的變態學長，林微。」

　　於是，倆人互瞪一眼就算是認識了。

　　「林微學長？真是久仰啊，醫學院的風雲人物呢。」羅冰涼涼的說。

　　「呵呵，臭名遠揚了。」林微攪了攪咖啡，「羅冰，其實我今天叫黑森林過來，是想認識你一下。」

　　「哦？」

　　「一直聽某人提起你，我想見識一下，果然……」

　　「果然什麼？」

　　「果然很……美好呀……」林微意味深長地沖羅冰眨了眨眼。直把羅冰搞得一個頭兩個大，一愣一愣的。

　　三個人喝咖啡喝得格外詭異，黑森林和林微擠眉弄眼的，羅冰就在那發傻，實在看不懂他們一會眨左眼一會挑眉毛一會嘟嘴一會瞪眼的肢體語言交流。

　　於是，羅冰逃了，去衛生間。

　　在羅冰的身影消失在視野範圍之後，黑森林終於爆發

　　「我說你擠眉弄眼到底要表達個什麼意思！」原來黑森林也不懂，是林微在自導自演。

　　「呵呵。」

　　「你不就是想讓羅冰自己走掉，有話跟我說麼？」

　　「嗯。你這麼多年了，沒點進展啊？」林微悠閒地喝著咖啡，手指在桌面上一扣一扣的。

　　「照我看，你根本沒跟他說吧？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

　　「我也不知道。」黑森林跨下臉來，「他不是同性戀。」

　　「那就改造他。」

　　黑森林長歎口氣，「哪有那麼容易啊，照他的性子，說出來朋友都沒得做了。他一直把我當兄弟。」

　　「有什麼呀，最嚴重的情況就是他給你一巴掌然後說，死變態，死同性戀，死開吧，死人。」

　　「倒不會那麼嚴重。」黑森林悶笑一聲，輕輕攪了攪咖啡，「最多就說，我們是好朋友好兄弟，我們怎麼可能。」

　　「哎，畏首畏尾的真不像你。把那人體解剖時毫不猶豫一刀就下去的精神拿出來啊。」林微歎了口氣。

　　「呵呵，我還記得我當年罵你是孬種呢，其實我也挺孬種的。」

　　「因為太在乎他的感受了吧。」林微側過頭去，看著窗外。「有時候太在乎一個人的感受，就會委屈到自己，總是怕，說出來會不會讓他討厭，會不會給他造成困擾……」

　　「嗯，你倒是感觸良深。是不是有戲呀？」黑森林痞痞的笑。

　　林微瞪了他一眼，「我是純粹的理論家，置於實踐還是交給你吧。」

　　「對了小森林，你不是在讀研麼，導師是誰？」

　　黑森林不爽他的稱呼，皺著眉毛回答，「何淑敏。」

　　「哦，何氏滅絕師太，這麼說咱還是同門呢。」

　　「嗯，我跟導師的時候，你已經出國了，葉敬文師兄也畢業了。」

　　「那個……敬文師兄……很久沒有他的消息了。」黑森林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林微攪咖啡的手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攪。「據說出國了。」

　　「我只知道畢業之後，他在外科來著……」

　　「好像做手術弄死了一個人，扯上醫療官司被人告上法庭，他哥把他送出國了吧。」

　　「那你們還有沒有聯繫？」

　　「我出國那年，就斷了。」 林微的聲音平淡的就像那白開水。

　　黑森林心想，斷了聯繫，他的事情你倒是清楚得很啊……

　　「你當年為什麼突然走了？我們設計大賽論文發了以後，頒獎典禮你都不參加，你可是隊長阿，這一走，搞得我們都很頭大啊……」黑森林扶著腦袋哀歎。真是的，說也不說一聲突然就蒸發了。

　　林微沉默著，沒有再說話。

　　「老師還好麼？」

　　「還是那樣，咳嗽的老毛病，一直治不好。」

　　「我當年休學，估計把她氣得不輕。」

　　「嗯，她常跟我們說，你們這些臭小子，千萬不要學那個林微！那個混蛋啊，真是個混蛋。」

　　「呵呵……以前也經常罵我混蛋。」

　　「想當年我們三個在一起做那次實驗的時候，葉敬文師兄老在那翻白眼說我們幼稚。好幾年就這麼過去了呢。」

　　「那次比賽最後拿了一等獎，學校會保送出國的，你知道吧？」

　　「你們都不要那資格。多麼好的通行證啊。」

　　「你呢？何淑敏不逼你出國？她不是說，要去掏資本主義的先進技術，回來為中華民族做貢獻嘛。」

　　「呵呵，她逼得緊著呢，論文都給我扣下來了，不過我臉皮厚，抗得住。」

　　「森林啊。」林微突然很詭異地笑了笑，「咱倆都是沒人要的孩子，要不，湊活湊活在一起吧。」

　　黑森林嘿嘿一笑，「你97屆的，我01屆的，咱倆之間的代溝可是一條一條的，過不去啊。」

　　「嫌我老？」

　　「不敢。」

　　「我還嫌你嫩呢，小屁孩。」

　　羅冰在衛生間裡對著鏡子做鬼臉，這個林微真的是破爛家族的微生物？

　　真人和網上的表現簡直是差十萬八千里呢。

　　不過他跟黑森林似乎很熟……倆人不知道搞什麼陰謀。

　　等羅冰出來的時候，黑森林和林微廢話也說完了，於是林微先走了。

　　羅冰看著他詭異的回頭一笑，更莫名其妙了。

　　「羅冰，去學校轉轉吧。」黑森林淡淡的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