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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紅塵》第51章
 六十

  這世上有兩種人永遠也忘不掉,親人,和仇人。

  阿瑞和荊如風是親人,青珞一輩子也不會忘。同樣的,他也不會忘記孟小候爺,那個當他在水深火熱中掙扎的時候狠狠一棒將他打入地獄,打碎他所有希望的人。

  恨,恨到連他的聲音也記得清清楚楚,不能忘記。

  最初那人進來的時候,都是他的同伴在說,他很少開口,可是一開口,青珞主覺得那聲音非常耳熟,等他看到那條青龍,他就再沒有任何疑問。

  孟小候爺,孟雲龍!每一次唸到這個名字,青珞都是和著血和淚吞下。

  那個吃驚的看著青珞:「你怎麼認出的我你認識我麼?」

  孟雲龍這一生之中,不知道見過多少人,害過多少人,他生性殘暴涼薄,也從不放在心上。青珞的這段血仇在他不過是千百件小事中的一樁,他非但不記得這個人,連名字也忘記了。

  這時他看看青珞,隱約的有了一些印象,又念了兩遍青珞的名字,忽然間恍然大悟:「你是青珞,錦春園裡的那個青珞!」

  另一人吃了一驚:「你認得他?」

  連林子驄也道:「你們認識?」

  孟雲龍一把將青珞的頭髮抓起,拍拍他的臉,笑道:「認識,何止認識。說起來我還是青珞的第一個男人呢,是不是」

  林子驄是吃驚的看著他們兩人。

  青珞張開嘴,狠狠地向孟雲龍手指咬過去,卻被對方躲開了。

  孟雲龍哼了一聲,將他摔到地上。「還是這麼不識好歹!」

  他指著青珞,對同伴笑道:「你倆別看他現在這般模樣,當年可是淞陽城裡面有名的紅小官,多少達官貴人趨之若鶩,人家連理都不理。」

  「真的?」另一人不禁起了好奇之心,湊過去瞧了瞧,在青珞臉蛋上捏了一把,道:「現在雖然年紀大了些,模樣還是不錯的,這臉蛋可以掐出水來。」

  說著,色迷迷的笑了。

  孟雲龍搖頭道:「比起當年差遠了,那時候人家可是一舞動四方,追捧的人門檻兒都踏破了,偏偏還要打出一個賣藝不賣身的名號,讓人看得著吃不著,癢在心裡頭。」

  另一人笑道:「那有什麼?還不是被你吃到手了。先前你總說自己是小候爺,家裡多有權勢,,我還當你是吹牛,原來是真的。」

  孟雲龍嘆道:「我家沒敗落之前,也稱得上權勢通天,整個淞陽府,我說個『一』,沒人敢說『二』。膽敢得罪我的,沒一個有好下場。」

  說到這裡,他彷彿想起了什麼,一踢青珞:「你還沒死麼?我記得叫人打斷了你的腿,扔在街上,誰也不許理的?」

  林子驄更加吃驚,只聽青珞哼了一聲,道:「豈能叫你這惡賊如了願!」

  嘴硬的結果是又挨了一腳,林子驄急道:「住手!」

  「輕些,輕些,我看著都心疼。」孟雲龍的同伴一面笑嘻嘻阻止,一面不忘向青珞賣好,青珞自然是理也不理他。

  他笑道:「小孟呀,你當真打斷了他的腿?嘖嘖,這麼俊俏的人,你怎麼一點惜花之心也沒有。」

  孟雲龍冷笑道:「他這朵花是帶刺的,你小心扎手。」他拉開衣襟,道:「小錢,你看看我這脖子,這疤痕還留著呢。」

  小錢湊上去一瞧,果然從耳根到鎖骨之間,有一道長長的疤痕,不禁咂舌道:「他弄的?」

  孟雲龍道:「你別看他是妓子,骨子裡倒是清高得很,當年我幾次三番的示好,他卻全不放在眼裡。後來還是我買通了那鴇兒,在茶水裡下了藥,這才一償夙願。說起來,當初我還是真動了心,想著把他收了房,一同享受榮華富貴。哪知道這個不識好歹的東西,居然刺殺我!」

  青珞冷笑道:「我只恨刺得不夠準,沒將你刺死了!」

  「賤貨!」孟雲龍蹲下身子,獰笑道:「你的腿又好了是不是?還敢這樣跟我說話?你自恃舞技超群,我就把你跳舞的腿打斷了。你想潔身自愛,我就讓那些男人們一個個地上你。羊入狼群的滋味不好受吧?你那時候叫得可慘了。拋在大街上沒人理沒人問的滋味不好受吧?這些苦你都忘了麼?還敢這麼跟我說話!我告訴你,當年你的命運掌握在我手上,現在還是一樣!我一樣有辦法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自從孟家獲罪,孟雲龍也算嘗盡了人情冷暖。到京城四處疏通,非但沒能為家族免罪,反倒連最後一點家財也散盡。回不去淞陽,只好在京城投奔父親的舊交,換得一口飯吃。

  他自幼錦衣玉食、頤指氣使,如今卻要落到看人眼色吃飯,這其間的苦楚不問自知。這口怨氣憋在心裡,突然遇到了青珞——這個昔時飽受他欺凌之人,忽然之間,舊日的風光驕傲彷彿又回來了,非要將青珞踩在腳底,完全降伏了,心裡才能舒暢一些。

  小錢見他面色猙獰,真怕他性子一來做出什麼事來,忙道:「他是不識好歹。不過,現在留著他還有大用,你千萬不要一時莽撞壞了大事。」

  孟雲龍哼一一聲,站起身來。

  「咱們出去吧。」小錢拉著孟雲龍,兩人一齊向外走。臨出門的時候,那小錢回頭看了青珞好幾眼。

  「青珞,你沒事吧?」

  林子驄輕聲叫著。他看見青珞把頭伏在地上,半晌都沒有動,不禁有些擔心。

  可青珞還是不應聲,林子驄挨到他身邊:「青珞?你怎麼次說話?你受傷了麼?」

  青珞忽然抬起頭來,林子驄見了,不由吃了一驚:剛剛還那麼倔強則強的青珞,此時竟已滿臉淚痕,看得人心裡一陣揪痛。

  「為什麼?為什麼那個混賬還沒死?為什麼他還沒有死!」

  低沉的嘶吼,卻是從心肺裡撕扯出的聲音,比任何驚天動地的喊叫還要讓人感到驚心動魄。積攢在青珞心中的恨意有多深、怨意有多深,可想而知。

  林子驄看這滿面流淚的少年,心裡閃過一絲愧疚,一陣難過。

  眼前這個少年,他厭惡他的一身污穢,厭惡他的市儈庸俗,總以為他是天性如此、自甘墮落。直到如今,他才知道,在墮入泥沼之前,他何曾沒有過一番掙扎?而且還掙扎的如此慘烈,傷痕纍纍!

  如果當初有人拉他一把,如果他當初遇到的不是孟小候爺這樣的惡棍,也許他就不會變成今天這樣了吧?

  為什麼自己從前只看他迎來送往的生活,卻看不到這迎來送往背後的無奈辛酸?

  為什麼自己從前只知道厭惡他塗滿脂粉的虛假笑臉,卻從不曾留心去看看卸卻脂粉後的淚痕?

  為什麼自己從前只會厭惡他的一身污穢,卻從沒想過,他一路走來的艱難。

  對這個少年,除了愧疚,最多的就是心痛!

  想伸出手去拍拍青珞的肩頭,告訴他:不要器。可是胳膊一動才想起來,雙手還被緊緊地綁在身後。

  林子驄沈聲道:「你放心,天涯海角,我一定會幫你報這個仇!」

  廢屋裡雖然門窗緊閉,仍然可以從窗外透過來的日影中判斷晨昏。日光漸漸微弱,看來已經到了傍晚時分。

  藉著微弱的光影,林子驄偷偷打量青珞。看他已經停止了哭泣,神色漠然地倚在牆角邊。忍不住輕輕叫道:「青珞,好些了麼?」

  青珞看了他一眼,驚訝於他臉上的關懷之色,不由扯開一絲笑容:「已經沒事了。真想不到,居然是你來安慰我。」

  林子驄面有慚色:「以前是我不好,對你的態度有失公允。你……不要太在意。」青珞眨眨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高傲的林子驄居然會對自己這種人低聲下氣、俯首認錯?大概做夢也不會有這麼邪門的事了。

  「我沒在做夢吧?」

  聽著他的戲謔,林子驄越發窘迫:「我是誠心悔過,你……你不要開我玩笑。」

  這位大少爺看來真的很少向人低頭,臉都憋紅了。青珞有些好笑,卻又不明所以:「我只是不明白,你的態度變得太快了。」

  林子驄想起自己從前對他的刻薄,深感懊悔,低聲道:「我一直沒跟你說,你三年前不是曾經救過一個人麼?那個人,就是我!」

  以前他不願向青珞坦白,一來是因為高傲的他看不起青珞的為人,二來是他無法向自己以前所作的一切的交代。可是知道了青珞的過往,這份愧這份悔卻壓得他不得不把一切和盤托出。

  青珞「啊」了一聲,仔細打量了他幾眼,苦笑道:「你若是不說,我真是認不出來了。」

  頓了頓,又道:「其實你也不用特別放在心上。我救你,不是因為我有多麼好的心腸,只是你那時倒在街頭的樣子,讓我想起了我自己。」

  一陣一陣劇痛的腿,彷彿被烈火灼燒一樣的全身,乾渴的喉嚨……想叫叫不出,想死死不掉,那樣的滋味,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林子驄心裡一陣惻然,低聲問道:「後來呢?是誰救了你?」

  青珞笑了笑:「老爹。」

  林子驄一呆,錦春園的鴇兒?那種唯利是圖的人,怎能甘冒被小候爺責怪的危險去救一個瀕死的小官?

  看出他的疑惑,青珞笑了笑:「他本不想救我,是阿端去求他的。」

  那時的阿端才剛到他身邊不久,年紀幼小,全無主見。他只認得一個老爹,就只能去求他了。

  「老爹怎麼會聽阿端的?」 林子驄還是不信。根據他對那鴇兒的瞭解,絕不會一時心軟就作出虧本生意。

  青珞悠悠地道:「因為那傻孩子說,只要老爹肯救我,讓他做什麼都行。哎,真是個傻孩子,其實我對他也不好,成天呼來喝去的,他卻哭得跟個淚人兒一樣,到處求人救我。」雖然阿端什麼也幫不了他,可是知道有個人還關心你、還在意你的生死的感覺真好,從那時起,他就決心把阿端當作自己的親人了。

  林子驄想起阿端,心裡也有一絲甜蜜。但他隨即一轉念,頓時明白了老爹的意圖。

  其實老爹的想法不難明白。青珞是他的搖錢樹,如今被整得半死不活,這人就算廢了,以後他這錦春園憑什麼招攬客人?阿端相貌秀美,假以時日好好調教,遲早又是一棵搖錢樹。而且阿端秉性柔弱,可比青珞好控制多。現在救下青珞雖然沒什麼好處,長遠來看,這生意卻做得值。

  林子驄想明白這點,冷汗涔涔而下,道:「阿端……阿端他……」

  青天珞白他一眼:「你放心,阿端是不是清清白白,你跟他那麼久,還不清楚麼?」

  「那鴇兒怎能甘休?」

  青珞淡淡地道:「禍是我闖的,銀子是我治病欠下的,我這個人雖然少情寡義,但還不至於讓阿拾替我收拾這個爛攤子。反正那時候孟家已經倒了,我也不怕露面。」

  「可是你的腿……」

  「不能跳舞了,我還能做別的。錦春園又不是歌舞坊。」青珞苦笑了一下,「反正這身子已經髒了,再怎麼清高都沒有用。」

  林子驄聽他淡淡道來,平靜的語音之下掩藏卻是聲聲血淚,竟不知道如何出言安慰。半晌,才道:「其實你寧願阿端從沒去求過老爹,自己就那麼死了吧?」

  青珞怔了怔,笑道:「這話真不像是從你嘴裡說出來的。」偏過頭,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眼中的淚水。這個最看不起自己的人此時卻說出一句最瞭解自己的話,簡直如幻境一般不可思議。

  他在哭!林子驄很奇怪自己竟然知道這一點。一天之中,他知道了青珞不為人知的辛酸過往,看到了他的善良,看到了他的剛強,也看到了他的脆弱。這短短的一天,竟比他以往的半年多對青珞的瞭解還要深。

  看到青珞背對著他無聲的飲泣,他心裡竟然也跟著一陣難過。

  青珞何曾不願有氣節的死去?他為了這份骨氣被打斷了腿,弄得一身殘破不堪,他又怎會再吝惜這一條命?可是為了阿端,他卻又強迫自己活下來,輾轉風塵,一次一次任自己的尊嚴被踩在腳下!

  有什麼資格責怪青珞對阿端不好?有什麼資格嫌棄青珞的出身?

  沒有青珞,自己還能看到現在的阿端麼?林子驄忽然不敢去想。

  半晌,林子驄道:「多謝你,為了阿端。」

  青珞愣了一下,許久,道:「誰要你來謝,我是阿端的哥哥呀。」

  房門又「吱吱」地打開了,一縷光射進來,兩人這才知道,原來外面還有一間屋子。

  青珞把臉往肩頭蹭了蹭,擦乾了淚水——他的眼淚,從不在敵人面前流。

  孟雲龍和小錢走進來,一人手裡拿著幾個饅頭,另一人則拿著紙筆硯墨。孟雲龍把饅頭扔在地上:「吃吧。」

  青珞道:「喂,你們把饅頭弄髒了,怎麼吃?」

  孟雲龍冷笑道:「吃不吃隨你。」走過去,把林子驄手上的牛筋解開。

  青珞又問:「我呢?」

  那小錢在一旁笑道:「將就些吧,我們要他幫忙寫封書信。」說著,把筆硯放到林子驄跟前。

  林子驄皺眉道:「寫什麼?」

  「就寫你們現在都已落到我們的手裡,跟你那表弟說,想要你們倆人的性命,就乖乖把他手上掌握的證據拿來。」

  林子驄道:「我都不知道你們是什麼人,怎麼寫?」

  孟雲龍不耐煩地道:「你只管寫就是,他看得懂。」

  林子驄卻把筆放下了:「在我知道一切之前,我什麼也不寫。」

  孟雲龍抽出腰間單刀,架在他脖子上,喝道:「不寫我宰了你!」

  一旁青珞涼涼地道:「你想明白了,宰了他,我可不會寫字。」

  孟雲龍冷笑道:「那我就先把你的耳朵割下來,看他就不就範!」

  林子驄叫道:「你若敢動他一根汗毛,我立刻咬舌自盡!」

  青珞萬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孟雲龍看看兩人,冷笑著向青珞道:「看來你真是長進了,也學會了勾引男人。」

  小錢道:「好,告訴你也無妨。我們是工部梁大人的手下。」

  孟雲龍怒道:「你怎麼什麼都說了?」

  小錢揮揮手,不甚在意:「告訴他們又如何?他們也活不過這幾天了。」

  那邊林子驄聽了,心中也是又驚又疑:「你們胡說,梁大人跟我……」

  小錢好笑地道:「梁大人跟你有淵源是不是?這你可不能怪梁大人,要怪只能怪你那位兩姨表弟,你可知道他是什麼人?」

  林子驄一呆。「什麼人?」

  「他是京機按察司的密探!」

  「啊!」 林子驄和青珞都不約而同一聲驚呼。青珞只道荊如風跟官府有交情,想不到他本就是官府的人。

  「你的這位表弟現下正在調查梁大人,而且據我們所知,他之所以會找上樑大人,就是從你那裡得來的線索……」

  林子驄脫口道:「我從沒跟他說過……」隨即啞然,前些日子如風到商號裡幫忙,難道就是為了暗中查探?想到此處,冷汗直冒。

  小錢又道:「梁大人本不願為難你,可惜,他不為難你們,那位荊少俠就要為難他了。」

  林子驄默然不語,忽然提起筆,在那紙上書寫起來。

  小錢笑道:「這就對了。」從頭至尾看了一遍,點了點頭,收到懷中,跟孟雲龍一起出去了。

  房門一關,屋裡又暗了下來,兩人各有心事,誰也沒吭聲。過了一會兒,林子驄忽道:「如風若是真把證據交出去,你、我、如風,咱們可就誰也活不了了。」

  青珞一呆:「怎麼說?」

  「梁大人貴為工部侍朗,他會讓知道自己罪狀的人活下去麼。」

  青珞低聲道:「你會不會怪如風?」

  林子驄嘆道:「怪也好,不怪也罷,我現在最希望的,就是咱們都能脫離險境。」

  兩人商量脫身之策,想來想去也想不出辦法。敵不過睡意侵襲,昏昏沉沈的睡去了。一覺醒來天光已然放亮。

  房門打開的聲音讓兩人心裡都是一凜,這一次進來的卻只有小錢一人,孟雲龍不在。

  小錢向兩人看了一眼,忽然走過去將青珞抱了起來。

  林子驄叫道:「你做什麼?快放他下來!」

  小錢笑道:「你這樣了,也敢命令我麼?」抱著青珞來到外間。

  青珞仔細看了一眼,原來這外間還有四名看守,孟雲龍依然不在其中。

  只聽小錢道:「你們幾個都到外面去把守,沒我的吩咐不准進來。」

  那幾人臉上都露出曖昧的笑意,聽話地出去了。

  青珞問道:「孟小候爺呢?」

  「小孟啊,他去送信了,有他在,真是縛手縛腳。」這小錢生性喜好男色,孟雲龍跟他相處日久,也深知他的脾性,一再提醒他要以大事為重,不要貪戀一時快活。所以小錢雖然垂涎青珞,一直忍住沒有下手。今天孟雲龍出門送信,正是天賜良機。小錢趕忙支開手下,一享豔福。

  他捏了青珞下巴一把:「這麼個風流人兒,還沒嘗到口,死了豈不可惜?」

  青珞心想林子驄說得不錯,問道:「為什麼要我死?如風交出證據,你們不就放我回去麼?」

  小錢笑道:「哪有那麼容易?你那個朋友功夫了得,我們都不是對手。想來想去,只好在山神廟裡埋下炸藥,將他連人帶證據一同炸個稀爛,你們是誘餌,自然也跑不了。」

  青珞聽得暗暗心驚,好毒的計!想到荊如風要被炸的屍骨無存,心裡可是比什麼都要痛。

  「不過……」小錢見他臉色蒼白,只道他怕了,又道,「你這麼人兒不明不白的被炸死了,我還真捨不得。只要你乖乖依了我,把我伺候得舒舒服服,我自然有辦法讓你活命。」

  青珞抖聲道:「真的?」

  「自然是真。」小錢說著,伸手去解青珞身上束縛。他自視身強體健,全不把瘦小的青珞放在眼裡。何況在他看來,青珞早就嚇得簌簌發抖,一點威脅力都沒有。

  有道是「色字頭上一把刀」,你戒不得這個「色」,就只好準備「挨刀」。

  青珞一面活絡經脈,一面思索脫身之計——不能讓他們有機會去害如風,除非他死!

  小錢笑道:「來吧。」

  青珞微微一笑,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目光瞟到桌上,見那上面有幾隻茶碗,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兩人在地上糾纏,青珞伸腳一踹桌子,那桌子一歪,一隻碗滾落下來,摔成幾片。

  那小錢正在情濃之時,哪裡顧得這些?只忙著伸手去扯青珞的衣裳。

  青珞悄悄將一枚碎片握在手裡,笑道:「看你笨手笨腳原樣子,我自己來。」

  鳳眼一勾,把小錢的魂兒也要勾沒了。他笑道:「好,你來!」

  青珞慢慢地解開腰帶,媚笑著往小錢眼前一扔,矇住了他臉。

  小錢呵呵笑道:「你這個小妖精!」伸手去揭,忽然之間喉間一涼,鮮血噴湧而出。喉嚨「荷荷」幾聲,卻發不出聲音來,整個人向後便倒。

  青珞握緊手中的瓷片,也驚得呆了,直到鮮血噴出,才慌忙向後挪去。

  四年多前,他也曾意圖用一枚瓷片割斷一個人的喉管,只是當時力弱膽怯,割偏了。這一回,他告訴自己,為了自己,為了心愛的人,不能輸!

  他愣了一會兒,忽然踉踉蹌蹌地站起身來打開裡間的門,將林子驄放了出來。

  林子驄見這情形,也吃了一驚,但他畢竟比青珞市面見得多,人也鎮定的多:「咱們逃出去。」

  青珞搖搖頭:「不行,外面還有四個。」

  林子驄想了想,道:「把他們引進來,一個個做掉。」

  抽下小錢腰間的單刀,躲在門後,啞著聲音叫道:「進來一個人!」

  門外的幾個漢子一聽,紛紛笑道:「老大真是快活得緊,連嗓子都喊啞了。進去看看他有什麼吩咐,說不定是吃不消了要兄弟們幫忙呢?」

  一人笑嘻嘻推門而入。

  他滿腦子想著將來的眼福,還沒看清眼前的情形,早已被林子驄手起刀落,橫屍當場。

  林子驄見計謀得手,又如法炮製,將剩下幾人解決了。他拉起還在發呆的青珞,道:「走吧。」

  兩人出了房門,才知道這廢屋處在山崗之上,一片密林之中。林子驄辨明了方向,拉著青珞一路而下。

  兩人生怕對方還有追兵,片刻不敢耽擱。走了一會兒,青珞忽然道:「等一下,我……我要小解。」

  林子驄一愣,道:「好,你去吧。」

  他看著青珞的身形隱沒在樹叢中,就站在路邊等待,等了約有半柱香的時間,仍然不見青珞回來。

  他忽然有些不安,叫了兩聲,隨即跑到樹叢間去找,可是找來找去也找不到人。

  青珞不見了!

  青珞又回到了那間小屋,滿屋的血腥味讓他想吐,可是他忍住了。他拾起一把單刀,握在手裡。

  儘管他的手在不停地抖,他還是沒有逃走的意思。

  那個毀了他一輩子的人回來看到滿屋屍體以後,說不定會嚇得遠走高飛吧?萬一再也找不到他了怎麼辦?

  決不能讓那個人跑了!孟雲龍那個惡棍,他該死!既然讓自己再遇見他,就證明了冥冥之中有眼,要自己親手報了這個仇!

  自從再見到孟雲龍,仇恨就像一株野草在心裡瘋長,激發他所有的血性,也淹沒了他所有的理智。殺了那個人,哪怕跟他同歸於盡!

  藉著窗戶的縫隙,青珞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他連忙躲在門後,學著林子驄的樣子高高舉起了單刀。

  孟雲龍在推開門的時候,忽然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兒。他心裡隱約有了些不祥的預感,於是把身子微微一偏,躲過了直劈而下的刀鋒。

  好險!看清了眼前的情形,他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青珞一刀未中,又是一刀劈了過去。就像是一隻殺紅了眼的小獅子,一刀接著一刀,毫不含糊,勢要將這個仇人斃於手下。

  兩個的差距不僅是力量懸殊,孟雲龍出身候門,自幼修習騎射。雖然功夫不怎麼樣,可比青珞強多了。

  打鬥間,他瞅了一個漏洞,飛起一腳,將青珞的單刀踢飛,隨即抓住青珞的胳膊向後一扳,將他按倒在地。

  「敢偷襲我?」一記巴掌狠狠落在青珞臉上,孟雲龍獰笑道,「還好你留下來了,不然的話我可真不知如何向大人交待。明天你就等著和你那同伴一起升天吧。三十斤炸藥,足夠炸得你們稀巴爛!」

  小小的山神廟早已荒廢了許久,漆色斑駁,蛛網四結,雜草從石板地的空隙里長出來,並把石板高高拱起。

  那岌岌可危的橫樑上,此時掛著一條繩索,繩索垂下的兩端將青珞的雙手高高綁起,吊在正中。

  他的嘴也被一塊破布綁了起來,他使勁全身力氣,也不能讓它從嘴上移開。

  青珞的心裡恨極、悔極。

  因為自己的報仇心切一意孤行,他要害死如風了!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懂他、愛他、珍惜他的人。

  不可以,決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想到這裡,彷彿又有了力氣,青珞把頭側轉,抬起下巴同肩頭的衣物摩擦。漸漸的,綁嘴的破布似乎有了些鬆動,青珞心中一喜,再用力幾下,破布終於脫落到了頜間。

  他興奮地回過頭,正看見廟門處走來的身影。

  如風!

  ——只要他一腳踏進廟門,我就點燃這引信。

  ——除非他有金剛不壞之身,否則的話,你們就等著一起上奈何橋吧。

  「如風,快走,有炸藥!」

  「別過來他點燃引信了,快跑!」

  他看見荊如風的身影怔了一下,非但沒有後退,反而箭一般的向自己衝了過來。

  青珞只覺得心膽欲裂:「別管我,快跑!」

  一道銀光閃過,割斷了青珞手上的繩索,去勢不衰,釘在對面的牆上。

  那是荊如風的寶劍。

  而寶劍的主人早已飛竄過來,帶起青珞墜下的身子,一個旋身,衝了出去。

  衝出廟門的時候,荊如風飛身而起,一腳蹬在門框上,藉著這一蹬之勢,合身向前撲出。

  就在此時,身後一陣轟天巨響,巨震的衝力將兩人又推出三四丈!

  「如風,如風?」扒開敷在頭上的沙土,青珞回身看壓在自己身上的人——那個用身體回護住自己的人。此刻他雙目緊閉,不知死活。

  「如風!」青珞怕極了。如果他死了,自己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如風,你醒醒啊,你別丟下我一個人!」

  他不停地叫喚,這聲音終於傳到了荊如風的耳裡。他的眼睛眨了眨,慢慢地睜開了。

  「為什麼你聽到我的叫聲還不走?」

  「我走了你怎麼辦?」

  「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死了!」

  「就算死,我也不能丟下你啊。」

  「可是我不想你死……」

  「放心,我答應了照顧你一輩子,你活著,我就一定活著;你死,我也死,到了陰間,我還是照顧你。」

  孟雲龍點燃引信後意圖逃跑,被守在山下的按察司差官當場格殺。跟隨他的十一名同夥一起落網,為控告梁大人又添了幾個人證。

  林子驄跟荊如風商議後,決定向朝廷出首。

  當初荊如風查到表兄同梁大人勾結的證據,念在兄弟之情,有意放他一馬,轉而蒐集梁大人的罪證——只要扳倒了梁大人,沒有人會在意林子驄這一條小魚。不過現在梁大人發現了他們的關係,為了報復,必定死咬住林子驄不放。唯今之計,只有林子驄主動出首,指證梁大人,將功抵罪。

  人證、物證俱全,梁大人伏法。朝廷為了殺滅這股貪風,一律重判,所有涉案的官員,重則問斬,輕則流放。

  林子驄一介草民,勾結官府,按律妝誅。念在出首有功,又有按察司大力護航,死罪可免,家產抄沒,流放嶺南。

  欽念林夫人年事已高,不忍其客死異鄉,恩准留在京師。

  結案之日,荊如風也向都御史大人請辭,從此不再過問朝廷中事。

  這一天,林子驄踏上流放嶺南的征路,林夫人和荊如風在城門外十里長亭給他餞行。

  荊如風問道:「子驄,你可怪我?」

  林子驄苦笑著搖頭:「是我自己做錯了,還能怪誰?你就在京城,好好照顧我娘。」

  荊如風道:「你放心,姨母就與我的娘親一般。」

  林夫人垂淚道:「子驄,到了嶺南,好好做人,再不要做那旁門左道的事了。」

  林子驄含淚點頭。

  那一邊青珞問阿端:「你真的要跟那姓林的到嶺南受苦?」

  阿端看了一眼林子驄,點點頭:「我當初跟子驄立下同心之盟,無論是福是禍,我總跟著他便是。」

  「你想好了,你們現在無錢無勢,到了嶺南,可還要吃很多苦頭呢。」

  阿端淡淡一笑:「哥,你以前為我吃了很多苦頭,現在是我該獨當一面的時候了。我以前總想著依賴你,依賴子驄,到頭來自己什麼也不會,一無是處。我想明白了,不能再這樣下去,我也要照顧子驄。等我們安頓好了,你來嶺南看我們吧。」

  青珞看著自己的弟弟,這一次的變故,真的讓阿端長大了。他掏出一個包裹:「這個給你。」

  阿端找開包裹,只見那裡面赫然是幾個金元寶,驚道:『這……這怎麼行?「

  青珞向林子驄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笑道:「沒關係,反正我這也是從哪裡來,再送回哪兒去。「當初林子驄給他的那些金子,買下店舖的時候曾用去不少,青珞把這幾個月以來店裡的盈餘拿出來,又向別人借了一些,終於湊齊這一百兩黃金。

  阿端卻不知道這金子的故事,奇道:「怎麼回事?「

  林子驄尷尬的笑了。

  他偷偷地將荊如風拉到一邊,道:「如風,你要好好照顧青珞。「

  荊如風一呆,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實在奇怪。

  林子驄嘆道:『我和阿端都虧欠了青珞許多,這一輩子只怕都沒有機會償還了。你是我表弟,我只好把這心願囑託給你。他是最應該得到幸福的人。「

  馬蹄款款,縱有千般不捨,最終還是要上路了。一步一揮手,一步一回頭。

  青珞見身旁的林夫人一直在偷偷抹眼淚,忍不住道:「別哭了,大不了我吃虧一點,給你當個便宜兒子。」

  林夫人一怔,先是想哭,很快又繃起臉孔,道:「誰要你當兒子,我兒子不知道比你強多少倍。」

  「哈,你這個老太婆,要不是看你可憐,我才不會過來安慰你,嘴還挺硬!」

  「誰稀罕你安慰?沒了子驄我還有如風,八竿子也輪不到你!」

  「你當我稀罕麼?我……「

  前方大軍未行,後院已然起火。林子驄正想回來勸解,荊如風笑著將他攔住:「放心吧,他們是越吵越親。「

  他回頭看看那還在爭吵的兩人,心想:未來的日子肯定會很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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