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老頭你好狠 想家呢。
裴南北,查無此人。
南方有裴氏一門曾以「劍指雙絕」聞名遐邇,後漸沒落,現僅在長洲余一支族從商,武學上少有建樹。
薄薄的宣紙上只有這麼一行介紹,是近百年來最有名的一門裴姓氏族了。
據商璃說,其餘各地散落的裴姓人士都沒什麼可能有這麼好的輕功,我跟他形容的虛影效應正是失傳已久的《天道八勁》之「虛影勁」,這個《天道八勁》動輒就要練上六七十年,平常人不可能有這種耐性。
裴氏……為什麼會衰落?
我咬著手指看面前的字跡。
「劍指雙絕……天道八勁……」既然是練「劍指雙絕」的,為什麼又跑去練《天道八勁》?
有人叩門。
「進來。」我收起宣紙。
「是我。」陳宓邁著輕輕的步子,朝我眨了下眼睛。
我心裏大歎一聲,「你怎麼來了?」
「隨便逛逛,今晚月色正好,蘇姑娘想不想去遊湖?」她興沖沖地說。
「遊什麼湖?」我好奇問。
「呀,就是去……」她話沒說完,身後映出商璃的影子,本來應該是淡紫色的束發絲絛變成了和陳宓身上嫩綠長裙的同色系。
「去邀月瑤池。」商璃的笑容彌漫在空氣裏,流淌在陳宓周圍,他溫柔的眼神也凝在陳宓身上,「為小宓接風洗塵。」
我心頭的空氣就像被抽走了一樣,一窒,別開頭不看,「哦,好的……我收拾一下……我……我能不能不去啊?」
「師傅!去划船!」龔朱陶擠開門口的兩人,把陳宓擠進了商璃的懷裏。
「你師傅我有些不舒服,想休息了。」我惡狠狠道。
「我看你精神得很,為什麼不去?」譚軼忻也來湊熱鬧。
「你們一群人都很閑啊?」我沒好氣地瞪他們,「本姑娘說不去還要理由嗎?」
「你們怎麼都堵在這裏?」阿文也來了,「都喜歡半夜找阿紫聊天?」
全場面面相覷。
果然都很閑啊……
於是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去遊湖了。
穆筱筱稱病沒有來,老頭一個人立在船頭,很有些飄飄而遺世獨立的味道。
「老頭。」我走上前去。
「丫頭。」他渺渺應聲。
「聽說你要召開武林盟主大會?」我撩起眼皮,裝作很自然地問。
「……唔,丫頭你覺得廚子今天晚上做的醬鴨怎麼樣?」老頭摸摸鬍子,裝作很自然地回答。
「你瞞著我。」我怒斥。
「你先說說鴨子無妨。」他努力把話題往遠的扯。
「一般般,沒有烤雞好吃。」我聳肩膀,「你可以回答我了吧。」
「幹絲呢?藕片呢?酒釀小圓子呢?老夫聽璃兒說你是南方人,就讓廚子多做了些南方的菜,還吃得慣吧?」老頭的老臉皺成一朵花。
「老頭,你想怎樣……」我忍無可忍。
「不喜歡吃啊……下次做辣一些好了,筱筱喜歡吃辣。」老頭已經進階為自言自語。
我醞釀了一下感情,「老頭,別擔心我會有心理陰影,告訴我盟主大會的事情吧。」
「丫頭,你帶了好多人來老夫府上住啊!」老頭立場堅定,就是不肯跟我說。
「難道你還要收房租?!」我吼出來。
「老夫哪里有這個意思!」老頭轉頭看我,「只是寄人籬下你還這麼多問題,丫頭忒沒規矩。」
「我這是把你當自己人,愛說不說隨便你,我去問商璃,」話畢還記得補上一句,「——色誘!」
老頭出手把我拎了回去,「還是老夫來與你說好了。」抹把汗,生怕我這句話漏到穆筱筱耳朵裏。
「時間地點參加條件。」我一溜煙報出來。
「三月後霜降日。霽瑤山莊別院霽楓台。必須才德兼備,並且身處門派之中,由各大門派長老或掌門推薦。」老頭簡要回答。
「為什麼一定要是門派中人?譚軼忻號稱劍仙也不能參加嗎?」我不理解了。
「就算他真如傳言中能做到‘落花無處恨,一劍停流水’也不行。」老頭撫須,「武林盟主要才德兼備,並非說說而已,在江湖中,沒有人可以孤立存在,他愈是隔世出塵愈是不能擔此大任。」
「就是說一定要有良好的人際關係……哦!我明白了!是不是要有領導才能和交際手腕?」我豎著手指。
「什麼?」老頭連眨三下眼睛,假意咳嗽了一下,不懂裝懂,「對對對。」
「我能理解了,」我站到老頭面前,抬起頭朝著明月長歎道:「老頭,你真應該慶倖自己能遇到我這個人才!我就是你口中的才德兼備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載的好領導好盟主啊!」故作深沉。
「丫頭,困了就去睡吧。」老頭同情地看我。
「你別看不起我啊,我說真的!」我梗直脖子,「真的!要不你讓我參加試試看,我肯定過五關斬六將踏平紫金之巔!」
「所以老夫才不讓璃兒跟你說這件事情。」老頭子吞回去一句話:就知道你愛多管閒事,逞強好勝。
「說白了你就是看不起我嘛!」我委屈了,癟著嘴。
「刀劍不長眼,你這個樣子上去,就算是點到為止也沒法全身而退,何況你名不正言不順,老夫再怎麼看重你也不能憑一己之力讓你上擂臺啊!到底還是不該告訴你的。」老頭拂袖。
「我連上去試試都不行啊?」我爭取機會。
「不行。」他斬釘截鐵,「璃兒不是主事人,你求他也沒用。」
「我才沒打算求他。」我收回腳步,「喏!照你說的,商璃可也不是什麼門派中人,憑什麼他能上?」
老頭奇怪地看我,「誰說他不是?他是霽瑤山莊的第九代首席弟子啊!」
——原來,霽瑤山莊是個秘密組織啊!
「我要是加入了什麼門派呢?」我不死心。
「丫頭,你想家嗎?你來了有快半年了吧。」老頭忽然提起這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你穿得少,外邊風大,進艙裏說話吧。」
我跟進船艙,看到正廳裏的各位正在行酒令玩,龔朱陶被灌得爛醉,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明白了,正抱著陳宓喊師傅,商璃撩起袖管倚在譚軼忻身上,好一派旖旎春光,阿文眼角瞄到我,朝我笑了笑,繼續給龔朱陶灌酒。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在某個KTV包廂裏,也有這樣子的風景。
小三勸我酒……我大喊著失戀不疼……蔣寶寶在堅持麥霸事業……到底是多久以前了?
勉強記得失戀的不是我,是蔣寶寶。
抓抓頭皮,記憶中的朋友越來越模糊。
但同時又明晰得恍如昨日,連她們的表情我都記得很明白。
半年了,小三該有多想我啊!
想起我們三個一起手拉手在操場上大喊:「男人都是個屁!放了一身輕鬆!」
想起我和小三在上下鋪爭論腹黑型和純潔型到底什麼男人適合談戀愛。
想起回家嘴裏總能塞滿蘋果派和芝麻糖,還要一手優酪乳一手襪底酥兩手抓兩手都要緊。
哦,還有被刻花了的書桌,被篡改了的歷史人物肖像,被罵成娘娘腔的語文老師,被女生追著在後面尖叫的校草……
被我翻爛了的武俠小說。
劍仙……兩個被我放在地上踩得稀巴爛的字……
眼前一片迷朦。
依稀看到有塊精緻的淡香帕子遞過來,「你還是個孩子……」
「三三……我好想你……記得給我抄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