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豬頭之家 撿到一個傻徒弟。

　　原來，「你家這麼遠啊……」我把手撐在額頭上擋太陽，是的，烏雲早已散去，太陽公公正在對我們微笑。

　　走得我衣服都自然幹了。

　　還好有以前爬山打的底子，走個百八十裏也算不得累，況且也沒走得這麼誇張。

　　山腳下一個小村落，有晚飯時的炊煙嫋嫋升起，蕩在晚風裏，像水墨畫一樣潑開。

　　「你住這裏？」我捅他腰眼。

　　他長得挺高挺瘦，就是腦袋大耳朵大眼睛小，看起來很不協調。

　　「是啊……下面數過去第三戶人家就是我家啦！」他手舞足蹈地指給我看，一絲長而透明的鼻涕絲從他的鼻孔裏延伸到食指指尖。

　　我按按喉嚨口，不去看，「嗯哼……你知道回家的路我就不送啦。」

　　他一個轉首抓住我，眼眶又紅了，「仙女姐姐不去嗎？仙女姐姐不去我也不去！」

　　鼻涕啊！我嘴角抽搐。

　　「你幹嗎叫我仙女姐姐！別這麼叫，肉麻！」我甩甩甩，甩不掉，「鬆手！」

　　他不肯鬆手，「我看仙女姐姐從這麼高這麼高的地方呼——地飛下來！哇，好美——」眼睛亮閃閃的發著光，口角有水滴落。

　　我兀然聯繫到當自己看到一隻烤雞從天而降時會有的心情，打了個寒噤。

　　「你快回家去吧，我也要回家了！」我推搡他。

　　「我不回去，不回去不回去！」他往我身上一蹭，吊在我脖子上。

　　我想哭，我的芽綠色的衣服就這樣被鼻涕狠狠蹂躪了一把。

　　「你都這麼大了！」我拿他沒辦法，「下去下去，男女授受不親！」

　　「授受不親……？」他眨眼看我，不理解，馬上又嘿嘿笑起來，「仙女姐姐還好聰明，會說我聽不懂的話！」

　　我念頭千回百轉，抓住一個，「你想學嗎？這樣，你下去，回家，我就教你。」

　　「教我這種聽不懂的話嗎？」他皺了眉頭，「我幹嗎要學？」

　　小樣，關鍵時刻你還挺精的！

　　「你不會你怎麼跟我交流啊！」我拍他，「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傳說中的文盲！會寫字嗎？會背《三字經》嗎？會打哈哈嗎？知道你不會！別搖你的豬腦袋！」

　　他局促地搓著衣角，「仙女姐姐好凶……仙女姐姐嫌棄我嗎……」

　　不嫌棄你我嫌棄誰啊？！我的內心在呐喊。但我已經升格為「仙女姐姐」，一定要擺出高姿態，所以我循循善誘，「等你學會這些，我就不嫌棄你。現在只要你聽話，好好回家，我以後抽空來教你，好不好？」

　　「好。」他的臉上和滿了鼻涕眼淚，轉身要走，又回撲過來，「不對！我娘說仙女姐姐會跑的！」

　　「你娘？」我上下左右看了一遍，「哪里來的你娘？」難道是世外高人？

　　「我娘跟我說過，要搶走仙女的衣服才能把仙女留下來！」他兩眼直冒綠光。

　　我捂住胸口，狠狠拍了他一個頭皮，小兔崽子，讓你亂想！「都是胡說！」這個仙女的傳說果然害人匪淺，到哪里都一樣！

　　「我一轉頭，仙女姐姐肯定就不見了！我不要我不要！嗚啊啊啊啊——」他表情未變聲先動，地面都被他吼得抖三抖。

　　「我不走！」我捂住他的嘴巴，「迷藥」蓄勢待發。

　　「……你跟我回家。」他得寸進尺，看起來一點也不傻了。

　　我思量再三，與其和他在這裏糾纏不休，不如陪他走一段下坡路，等送他到了家裏之後再回江寧本城好了——我為什麼要回去！我就不回去！不讓我參與！哼！反正我也沒找到鴿子！

　　跟傻子住在一起都比他們講理！

　　話說……傻子還真不講理……

　　他捏著我的衣角走進村子，就像牽著只小白兔，放心，我不會誣衊自己的，自從很久以前失口管自己的行為叫做「X改不了吃X」後。

　　路旁有大嬸向他微微點頭致意，「朱陶啊，回來啦？」

　　豬頭？這名字果然形象具體生動！我憋住笑。

　　「誒！你叫什麼？」我問他。

　　他「呲——」吸了下鼻子，「我叫龔朱陶。」

　　「哦——」我回味了一下，猛然大笑出來，「這名字太有創意了，誰給你取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公豬逃！你有沒有一個童養媳叫母豬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整個村子都回蕩著我的笑聲，和著炊煙，美妙無比。

　　不善的眼神從四面八方向我投視過來。

　　一眨眼，肩膀上就掛了個爛白菜幫子。

　　「別欺負龔家小子！」剛才的大嬸折回來教訓我。

　　我哪有欺負他……我一邊捂著肚子一邊抹眼淚，笑我的，讓別人說去吧~

　　沒想到豬頭幫我出頭了，「嬸兒，別怨她！她是仙女姐姐，說什麼都應該的！」

　　我臉一熱，拉住他，「這個……你別叫我仙女姐姐了，讓別人聽到以為我以大欺小呢！我姓蘇名慕紫，你叫我慕紫、阿紫、小蘇都行。」

　　他似模似樣掂量了一番，一直掂量到日頭偏西。

　　我打了個哈欠。

　　他張著嘴感動地抬起頭，「我知道了！我就叫你仙女姐姐阿紫！」

　　我很想抽他。

　　他一把抱住腦袋，「好、好，就叫阿紫……」

　　我拎他耳朵，「過期了！不許叫了！我看你傻得我都來氣！以後我教你語文，你包吃包住包娛樂門前三包！」吸了口氣，「以後，叫我師傅！！太子太傅的傅！！」——多有文人氣息的名字？自己得瑟一下先~

　　他唯唯諾諾，點頭喊疼不點頭也喊疼。

　　此後，這個小村就是我地家啦~！

　　我飽含熱淚轉身一周半欣賞它。

　　好像……沒什麼好看的。

　　我開始催促豬頭往家走。

　　推開一扇貼著門神的小破門——感覺好像是回到了紫霄山莊……

　　他樂呵呵地在前面給我帶路，指給我看，這是廚房，這是茅房，這是豬圈……

　　我攔住他，「廚房怎麼和茅房豬圈建在一起？」

　　他咧出一個龔式豬笑，簡稱拱豬，「吃完拉，身體好，吃不掉的直接喂豬，豬好長膘！」

　　好環保的模式！我驚歎，古人的環境保護造詣真不是蓋的！

　　這個是客堂。

　　前院種菜後院種花，油菜花。

　　有兩把破不拉嘰的長凳，一張破不拉嘰的八仙桌，一個破不拉嘰的長台，一副油漬漬的對聯——總結：破不拉嘰。

　　我皺了眉頭，「臥室我看看去。」

　　他屁顛屁顛把我往後院領，鄉下地方，房子統一的又破又大。

　　居然還是兩層的木樓模式。

　　戰戰兢兢走在「嘎吱嘎吱」響的木頭樓梯上，感覺到腳底下有灰撲簌簌落下去，生怕一個不留神踩出個窟窿來，我內心大為恐慌，這次出來打得是逮鴿子的旗號，沒帶多少錢，賠不得！剛才還在酒館裏小揮霍了一下，浪費可恥！

　　樓上有三間小房間，最裏面一間是個儲藏室，暗得很，有窗不開，白在牆上打個洞，旁邊的一間是龔朱陶的，再旁邊是他爺娘的，樓下有客房，但看起來也是常年不打掃，灰塵遍地。

　　我起了疑問，「豬……陶，你家長呢？」

　　「家長？」他的豬手在桌子上抹了一把，又蹭在臉上。

　　「你爹娘呢？」我換個方式，隨手抓了抹布給他擦手。

　　他呆愣愣不知道回答，鼻涕滴到我手上了也不自知。

　　我「咦」了一聲，厭惡地把手往他身上擦，「你惡不噁心？！」說完又把抹布貼上了他的臉，使勁抹使勁抹，抹完收功。

　　他總算是回了神，「仙女……師傅要帶我去找爹娘嗎？」

　　好小子，學得挺快，「嗯。」我有聽沒有懂，隨便「嗯嗯」，大家不要放在心上。

　　「他們在城裏賣菜呢！還沒回來！」他露出天真無害的純真笑容，「師傅，我們去找他們！」

　　等等，讓我撿一下下巴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