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造勢（中）

　　楊毅等人下山，巨崗縣的縣令衛敏也大大的松了口氣，他雖然怠慢了楊毅，但其實并不是看不起她——落到他這種境地，還有什么資格看不起別人？如果說被下放到南方的官員都是杯具的話，那他就可以說是餐具。

　　其他官員，無論干事不干事，好歹在自己的轄區內能一言九鼎，就算每日醉生夢死，從上到下的，見了也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句老爺，他呢？當然，他也可以醉生夢死，別人見了他，也是要叫老爺的，但是這一句里面的恭敬意味就值得懷疑了。

　　人就是這樣，如果現在巨崗的大小事務都要他來處理的話，他說不定還不樂意，但現在他一點插不上手，那種失落感，就別提了。在午夜夢回間，他不是沒想過朝廷大軍突至，將那些巨崗刁民殺的哭爹喊娘，但第二天醒來，看著門外穿著藍袍，帶著銀飾的巨崗人，就又心灰意冷了下來。

　　朝廷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巨崗大動干戈的，南明王……若是二世子真的是二世子，也許還有幾分可能，但現在，就什么可能都沒有了。在聽到楊毅要來的消息的時候，他也心中一動，但再聽到他不過帶了一百多人的時候，那心立刻就又死了下來。

　　一百多人，放在一般的縣城中是個武裝，據他所知，很多縣城雖然號稱三百，但千戶所里往往是不到貳佰的，就那樣也沒見人家出過什么亂，但在這里，沒有個兩三千人就別想立住腳！

　　明知道楊毅是站不住的，他自然就沒心思應付了，而且還害怕巨崗的現任族長古扎多想，他就連應付一下都沒有應付，只是隨手交代了一個官吏去領路。這天晚上，他也是有些忐忑不安的，他雖才在此六年，但早些年的那些事情，他也是有所耳聞的，也是有些擔心楊毅等人死在這里的……他雖連楊毅的面都沒見過，也覺得他會被派到這里，八成也是個不走運的，但這么一個八品官死在自己的轄區內……就算上面也知道原因吧，他總不會得好了，不說別的，要是讓他再留任……那他可真是哭都沒地方了！

　　現在知道楊毅退了出去，他的心也放到肚里，不管怎么說，再不會有他的麻煩了。

　　這么想著，衛敏也就將此事丟開了，繼續過自己醉生夢死的日子，現在各地鬧蝗災，他們這邊卻是有些得天獨厚的，一是他們這里可以說是凡州的另一端，離蝗災爆發的地方遠，也有時間讓他們搶收，第二是這巨崗已經是自制，上下都是本族族人，自然不會有所隱瞞，再加上這里依山傍海，雖然沒有港口，也不太適合捕魚，但食物總是不缺的。

　　而巨崗族雖然全面接受了當地的事物，但對他這個縣令，卻采取了供養的方式，所以衛敏依舊可以小酒喝著，小菜吃著，美女摟著，只是在酒醉夢回間哀嘆一下自己悲慘的命運，想著自己十多年苦讀，原想著報效朝廷，最后卻落了個這么樣的結果。

　　而與此同時，古扎卻盯著自己的族人，他知道自己比不上自己的父親，沒有幾十年的威信，沒有立過什么功勞，下面的人還愿意聽自己的，一是他們這一族勢大，是整個巨崗族，人數最多，猛士最多的一支，二是因為自己的父親為族中出了大力。

　　巨崗與趙人的爭斗從沒有斷過，起起落落，而最近幾十年，只有到自己父親這里，他們算是取得了主動，雖然失去了名譽，但族人是真的過上了好日子。第三，才輪到他自己的勇武。

　　第一勇士，這樣的名頭放在別人那里是榮耀，是光榮，在他這里，卻是應該，而有了這樣名頭的他，更不能松懈，更不能有一點的錯誤。

　　每支一百人，這看起來不多，但巨崗全部的人數加在一起也不到五萬，在巨崗本地生活的，大概有三四萬，其中還要有一多半的老人孩子，再有一半的婦女，這樣算下來，正當年的男丁不到一萬人，但這一萬多人也不都全是勇士，還有手藝人，有種地的有經商的，還有身體瘦弱的，去掉這些，整個巨崗能戰斗的，武藝精湛的，也不過幾千人，分散到各個部落里，也就是幾百人的樣子，這一下就讓各部抽出一百人，不用說，他也知道下面會有什么意見。

　　因此他整日帶著人在部落中操練，是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戰斗，也是為了壓制那些別有用心的，這樣一邊讓人在各部落奔走著，一邊讓人加強著警惕，總算在規定的時間內，各部的人都到了，不過人雖到了，不滿的情緒卻沒有消失：“古扎族長，你讓我們來，我們就都來了，可是來的原因，你也要給大家說一下吧，要知道，現在可正是打獵的時候！”

　　說話的是最后一個到的領隊人，名叫科利馬，這在巨崗是一個很常見的名字，因為它的本義是猛虎，巨崗還有一個專門的部落叫猛虎，在這個部落里，更有眾多的人叫這個名字，為此還鬧出過不少誤會，但現在一提起科利馬，眾人都知道，是這個猛虎部落的第一勇士，此人身材高大，兩臂粗壯，善使狼牙棒，這在巨崗是非常少見的，因為地理和歷史原因，巨崗人更擅長的是弓箭，就算有用兵器的，也是槍、劍、長刀，這樣相對來說比較輕盈的。因此在他一開始選擇狼牙棒做自己的武器時，還很是受到了一番嘲笑，后來當他一人打死了一頭老虎，這種嘲笑才消失，再后來，他在三年一次的大比中一路上升，直到遇到古扎。

　　那時候的古扎不過十六歲，身體還沒有完全張開，用的是兩把短劍，站在已經十八歲的科利馬前面，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孩子，那時候誰都不認為古扎能勝，雖然都知道古扎的身手不錯，在打獵中也非常敏捷，但也就是還過得去而已，若要抵得住科利馬的話，起碼也還要再等三年，而那時候老族長的身體已經不行了，能不能等到三年都難說。

　　“雄鷹部落要衰退了。”

　　這是所有人的看法，雖然并不是說做族長的，一定要是第一勇士，但要讓眾人選為族長，必要有所長，要有令讓人敬服的地方，古扎不錯，年紀小小，就身手敏捷，為人處世也非常平和，見到的人，沒有不贊的，可是，他為巨崗做了什么？他有什么值得巨崗人驕傲的？如果老族長去世了，他能接替他父親的位子，帶領巨崗人仍然保持現在的局面嗎？

　　沒有人看好，所有人都在想，如果再多等年，也許，就不一樣了。但是在那一場比賽中，古扎勝了，雖然勝的艱難，可最后還是他拿到了那個第一的頭銜！也就因為這個頭銜，在不久前，老族長去世的時候，他才能順利的繼位。

　　當然，他的位置還是虛的，更有很多人不服氣，最不服氣的，恐怕就要是科利馬了，那場比賽，被科利馬認為是恥辱，也就從那場比賽后，只要有機會，他都是要找古扎的麻煩的，他雖然沒有拿到第一的頭銜，但在部落中卻很受擁護，也是猛虎部落頭領的愛將，一年前，還娶了頭領的女兒，因此，就算是古扎，也拿他沒辦法。

　　此時古扎聽了他的話，笑了笑：“這次讓大家來，正是為了今年的狩獵。”

　　這話一出，眾人都是一愣，雖然沒有明說，但他們都知道，朝廷中又往這里派千戶了，所以都以為他是為了這事，當然，也有人以為他是太擔心，朝廷里派的千戶已經走了，他還聚集這么多人，果然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所以這其中雖然有來的，但還有一些人甚至是抱著起哄的想法。

　　“往年打獵，都是大家各自打各自的，但今年有些不同，大家也都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雖然咱們現在還夠吃，但多有一些儲備總是好的，所以我就想著，把大家叫到一起，也好行事，之所以讓各位來，也是想著先演練一下，而且，這三年一次的大比也快到了，大家在一起聚聚，也好心中有數。”

　　他拿著打獵的帽子扣上來，眾人一時都不知道要說什么了，巨崗的發源地就是在這山上，過去他們還有過被趙人逼的不能下山的經歷，所以一年一度的打獵，也可以說是全族的大事。

　　而三年一次的大比對于巨崗人來說也很重要，這直接代表著各派的地位、武力，雖說最弱的部落，就算出一個第一勇士也不能提升全部落的武力，但最起碼會令人刮目相看。

　　不過雖然是真比，但畢竟是同一個族中的，在比拼中受點輕傷也就罷了，但若是受了重傷，或者甚至是死了，那就不好了，因此在比拼前，各部落中，身手較好的也會聚在一起切磋，這樣各人知道彼此的實力，在真的比的時候，也好行事，不過也就是因為有這么一個步驟，才會有人對古扎這么不滿，因為三年前的聚會中，他表現出來的可不是自己真實的實力——當然，這種事經常有人做，不過真的做成功，并且當了族長的卻不多，所以聽了他這話，科利馬當下就發出一陣冷笑，他笑完，還要說什么，卻被身后的人抓住了。

　　古扎連頭也沒回，只做沒有聽到，而與此同時，楊毅正帶著人，為他們的再次返回造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