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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元紀事》第23章
正文 23 被囚

我想我大概昏了過去,不然為何我的頭昏沉沉地,周圍景物全變,沒有床椅傢俱,取而代之的是四壁白牆,只有頭頂的天窗透著一絲亮光,我在哪里?我是如何到這裏的,我一點也沒有印象。

正想著,四壁的某一面上,現在一扇門的輪廓,那個輪廓越來越明顯,直到真的像一扇門一樣被打開。

我目不轉境的盯著那扇打開的門,看門外到底會出現什麼東西。

一個女人,一個全身白衣的絕美女人站在門口,臉上似笑非笑。

她的眼睛是灰色的。

我心中一凜,盯著她。

「民婦給公主請安了。」她進屋來,人徐徐下拜,甚是恭敬,而聲音卻全不是這樣,滿是調笑,叫我公主似純粹玩笑。

「焦爾修是你什麼人?」我不與她多言,沖上去就是這句話。

「焦爾修?」她一怔,顯是沒想到我會來這麼一句。

「耿修。」我糾正。

她沒來由的忽然笑,甚是輕浮:「他是我兒子,公主想他了嗎?」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一樣變態,只是這女人做這麼大人的娘也太年輕了些。

她「咯咯」像母雞般笑了一會兒,才又道:「其實公主大駕光臨,民婦應該親自迎接才是,可柔兒那小子實在把你藏得嚴實,我今天才一睹公主芳容,」說著竟伸手摸我的臉,看到我臉上傷疤時,甚是大驚小怪的輕呼小叫,「哎呀呀,這可不得了,柔兒到底是怎麼照顧你的,這花兒一樣的臉上怎麼留了疤啊?」

這女人看到不是普通的變態,我仍是頭暈得慌,沒力氣跟她玩,便道:「你兒子上次留的疤也不少,不過他還真是沒用,竟給自己兄弟利用一回。」

做母親的心裏兒子才是最強者,我這樣說看她不惱羞成怒,果然她臉色變了變,卻也不至於發怒,只是不再笑,冷冷道:「好一張利嘴。」

現原形了不是,我心裏冷笑,也不點破,轉到正題,道:「你把我帶到這裏想幹什麼?」

「向公主請安啊。」她又笑。

請安?半夜?鬼才信。

「現在請完安了,是不是可以放我走?」我順著她意。

「放你走?」她似聽不懂,「我又沒抓公主,怎麼說放呢?」

我也聽不懂了,這不是抓又是什麼?

「公主之前住的那間太差,我只是請公主換一間。」

「就這裏?」這回聽懂了,只是換一間應該比原來那間更好才對,怎麼差這麼多呢。

「公主不喜歡?」

「不喜歡。」我很老實的答。

「公主會慢慢喜歡的。」她笑得眼都眯起來,嫵媚的很,只是夠變態。

我也學她一樣的笑法,心裏想,喜歡這裏估計比較困難。

現在的狀況,讓我意想不到,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腦中飛快的想找個合理的理由,卻仍是想不明白,我已是街下囚了,為何還有人抓我,難道這裏不止是小丁一派,這女人是另一派想得到我的人?

心念一動間,便道:「兒子鬥不過自己的兄弟,就讓老娘出馬,真是可笑。」

我只是隨口說出心中的猜測,沒想,那女人臉色一變,一巴掌掀在我的臉上,看來是說到她的痛處了。

這巴掌比小丁那一下來得還要狠,我眼冒金星,心裏想,剛才還稱我公主,又是行禮又是怎麼的,現在卻是巴掌相向,這家人怎麼都這麼變態,我活該自找的,便再不敢激她,只是閉嘴不說話。

嘴角大概有血淌下來,我也沒去擦,那女人瞪了我了會兒,卻忽然又笑起來,打我巴掌的手捂住嘴,「咯咯」笑道:「瞧我,總是容易激動,怎麼就打了公主呢,真是該死啊。」說著還是笑。

吃了笑藥了?笑神經失控了?這個變態!我心裏罵著,卻也只敢在心裏罵。

那女人見我閉嘴不敢再說話,甚是得意,拍著手道:「那公主就在這裏吧,我不打擾公主休息了。」說著轉身往剛才她進來的那扇門走去。

我看她轉身,當真是極盡風華,只是還是這句話,雖然美人一個卻變態的很。

門複又關上,我用力吸了口氣,人靠在一面牆上,覺得有些心灰意冷,雖然早知道,但還是忍不住歎息,我真不是一般的吃香。

後來,我應該是睡著了,恍惚間聽到響動,我睜開眼,看到從一個暗格裏送進一些飯菜來,我猛地蹦起來,還來不及說什麼那暗格就又關住了,我抬頭望頭頂的天窗。

天,應該是亮了。

「我要上廁所,放我出去,」我當真內急,看看這裏除了牆還是牆,顯然在建造時沒有考慮到人不僅要吃還是拉的,我用力捶牆,捶了會兒,想到古人可能並不知什麼叫上廁所,便改口叫道,「我要尿尿,快放我出去。」

叫了半天沒人理我,我急了,便乾脆叫道:「老娘要拉屎,外面哪個龜孫子快放我出去。」

這一叫還真是有效,所以說人總是賤的。

一隻馬桶又從之前送飯菜的暗格裏送進來,我看著那馬桶,心想,不是吧,吃與拉竟是一個口進出,但膀胱實在是壓迫嚴重,便一下抱過馬桶,對著那還未關上的暗格道:「還有紙。」

一打紙被扔了進來。

總算解決了膀胱的壓迫,又開始解決胃部的壓迫,我拿起碗筷,瞪了那馬桶半天,還是決定背對那東西吃飯

這就是牢獄生活吧?我邊吃飯邊想,他們到底要把我關到幾時?

這個問題很快有答案。

天窗外的光線漸漸轉暗,一天眼看要過了,這一天其實極漫長,我除了靠著牆發呆,還是發呆,要麼就是把所有會哼的歌都唱了一遍,包括京劇,越劇,山歌,這裏音響效果極好,可惜我還是一如既往的五音不全。

我心裏幾乎下了定論,這次的毒看來要在這裏發作,我會不會忍不住痛,撞牆而亡?

然而毒還沒發作,我甚至晚飯還沒等到,那扇門又開了。

一個聲音說:「出來吧。」

我愣了半晌,走了出去。

原來關我的那個牢房在地底下,我順著階梯往上爬了一陣,才來到地面上,出來是一個小院,雖小卻精緻,那變態女人便站在外面,身旁是那十惡不赦的焦爾修,不,應該是耿修才對。

一樣的灰色眼睛,恨恨的盯著我。

怎麼了?

「謝謝,月姑。」有人輕輕的一句,順著院中帶著暗香的空氣傳入耳裏,我看過去,卻是多日未見的小丁,一身黑衣,站在院中那株初開的春花旁,妖氣正濃。

「我哪受得起這個‘謝’字,」被叫作月姑的變態女人冷笑了聲,道,「你都告到狼王那去了,說我搶了你的人,我哪敢不放?」

小丁負手輕笑,道:「月姑言重,我也是為大局考慮,等大局已定,月姑要怎麼處置她都可以。」

「好一個大局,難道這女人在我們阿修手中就不行嗎?我就不明白既然抓來了,誰看管她有什麼區別?」

「月姑說的是,誰看管她都無所謂。」這句話聽起來是順著那女人的意思,卻又像反過來說她不該隨便搶人。

那女人當然聽出來,表情變了變,冷哼一聲。

我在旁邊看熱鬧,心想這就是所謂的窩裏鬥。

看他們你來我往了一會兒,忽見小丁朝我招招手:「小昭,過來。」

我是狗嗎?我雖不喜歡剛才那個牢房,卻也不想被他揮之即來,正猶豫,卻聽那邊的變態女人叫道:「慢著。」

我一愣,莫非反悔了,轉頭看她。

那女人很優雅的拍去身上飄到的花瓣,聲音卻陰冷:「柔兒,那日在慕容山莊你的匕首好像傷到了你的弟弟,狼王送你們這對匕首可是希望你們兄弟同心的。」

「是千柔粗心了。」小丁面不改色。

「粗心,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旁邊的耿修跳出來。

「沉不住氣的混賬東西!」女人沉聲吼回去,耿修頓時咬牙噤聲。

女人卻又忽然輕輕的笑,笑的極美,纖細的手指撫過自己兒子頸間那日給小丁割傷留下的傷痕,道:「你說,該怎麼辦?兄弟同心啊,怎麼就不小心割傷自己的弟弟呢?我這做娘的看著真是心疼啊。」說著竟舉起袖子輕拭自已的眼角,方才的笑成了絕美的哀,當真是美極。

我在旁邊看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並不是被她美色,而是她賽過金凱利的變臉速度,一個字,強!

小丁卻笑了,笑得絲毫不遜那女人的絕美,細長的眸溢滿妖氣,讓人無論如何也移不開眼,只聽他道:「要月姑不心疼還不簡單,」也不知他手中何時多了把匕首,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手中的那柄匕首便直直的往自己的左肩插進去,沒有一絲遲疑,似完全不是刺在自己身上,「這樣,不知月姑的心情會不會好一些。」他仍是笑,血自他的左肩滴下來,他猶如未覺。

我完全被這一幕怔住,看著他肩上的傷,連呼吸也幾乎忘記,然後自心底,一股強烈的疼痛漸漸漫延開,我的眼用力眨了眨,用力的咬住自己的唇,不讓那錐心的痛逼自己叫出聲。

我的毒發了。

那女人又笑了,笑得如沐春風,卻又在瞬間冷下來,口中道:「這次算你狠。」幾個字自唇齒間吐出時帶著濃濃的恨意,幾乎似要把小丁一口呑掉。

小丁仍是笑。

女人終於甩手而去,精緻的小院裏只剩下我和小丁。

「啊!」我終於忍不住,慘叫一聲,人跪倒在冰冷的石徹地面上。

小丁沒有動,看著我伏地掙扎,好久才聽到他,輕輕冷冷的一句:「小昭,你真是讓人操心。」

然後身體一輕,人被他抱了起來。

就如奇跡般,身上的疼痛莫名的輕了幾分,我喘著氣瞪著他,那匕首仍在他左肩上,傷口因為抱起我的緣故血流的更凶,而他卻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我。

另一股疼痛湧上來,我忍不住蜷起身子,咬住唇,努力不讓自己叫出聲,不想讓他看到我太狼狽的樣子,漸漸地嘴角有血淌下來,我幾乎就要脫口慘叫。

「很痛苦吧?」一個聲音近在耳邊,小丁的唇貼著我的耳廊,呼出的熱氣直接灌進我耳裏,「是不是想我救你?那你還要不要再對我頑抗?」

我忍不住打了個機靈,他又在逼我,拿玨兒的命來逼我,拿我毒發時的疼痛來逼我。

「我不……」我聽到我咬牙切齒的吐住兩個字,然後,身體猛地被抱緊。

「你不?你不是什麼意思?」小丁步步緊逼,「我只要你乖乖的,你卻說我噁心,小昭,我真的讓你這麼噁心嗎?

他在報復,在報復我對他不理不睬,報復我說他噁心,他在等我向他求饒,就如我第一次毒發時他逼我聽他話一樣?可我偏不讓他如意,卻已說不出話來,人掙扎著想從他懷中脫離,他居然任我掙脫,我的身體失了依脫,當即便跌在地上,也不覺得痛,因為體內的疼痛遠勝於此。

我在地上痛苦扭動著,如吸毒者毒隱發了一般,狼狽不堪至極,小丁就站在我身旁,看著我垂死掙扎,動也不動,我幾乎就能想像到他嘴角挑起的冷笑和眼中的冰冷,我知道,他仍是在等著我求饒。

越來越強烈的疼痛將我的神志漸漸吞噬,心向著一個冰冷的方向滑,不斷有人的聲音從我的腦中閃過:

「大哥要你不要再弄傷自己,咬自己的手腕了。」是玨兒的聲音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把你當作籌碼,玨兒的病會治好,你的毒,慕容世家也會治好,我發誓。」是舒沐雪的聲音

我等不到你們治好我,我現在不僅想咬自己的手腕,甚至想死,我不是意志堅強的人,我只是一介小老百姓,這已經是我的極限,我根本忍不下去。

之前我說過我怕死,怕死的要命,但人到此時就算有人生生的在你身上割一刀你都不會覺得怎麼樣,死的恐怖已經被身內的疼痛消磨殆盡,只要能減輕疼痛,只要能不痛,要我怎樣都可以。

「以前有個中‘情豆’的人因為抵不住疼痛的折磨,咬斷了自己的舌頭。」那是小丁的聲音,不是他現在在我耳邊說,而是第一次毒發時這句話已烙在我的心裏。

咬斷自己的舌頭?這樣是不是就不會再痛?咬舌是不是人都會死掉?死掉?死了又怎樣?我覺得心裏的某個禁忌被衝開,死亡忽然不再可怕。

而同一時間,牙齒猛的咬住自己的舌頭,並且用力的咬下去,一股帶濃烈血腥的液體在我口腔內散開,似有無盡的黑暗朝我劈頭蓋腦的襲來,死亡還來得真快,我心裏冷笑著。

耳邊似有人在叫我,然而我的嘴被用力塞進了什麼東西,迫使我不能再咬下去,意識卻仍在漸漸消失,我想我應該就要昏死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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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有關咬舌自盡:

從現代醫學的角度分析,武俠小說那種一咬舌立即斃命的描述,並沒有科學依據。其實,在現實生活中,我們就常能見到許多人由於種種原因造成舌頭受傷,甚至部分缺失,仍然存活的例子。

咬舌自盡通常是齊根而斷,人通常是因為忍受不住痛苦而昏死過去。因為舌根部的血管較大,且由於舌在口內,不易採用壓迫血管等方式來止血。後因無法止血而死,割舌不會齊根而斷而是被割掉舌尖所以相對來說痛苦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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