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請你一定要好起來
事實上,在阿茲卡班生病而病死的犯人不在少數,你不能指望攝魂怪會幫你看毛病熬魔藥,更不要指望外界的人類會提供醫生和藥品供給,自生自滅,是最好的選擇。
但一般來說,真要病了的話,實在是凶多吉少,這裏的環境偏冷,遍地都是攝魂怪,幾番折騰下來,只會病得越來越重。
我心裏很茫然,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才好,我該是丟下他的,這幾年下來我對他一點都不好,可為什麼現在卻挪不開身影呢?
我想,我是捨不得他死的,我可以折磨他的心靈,奪走他的快樂,窺探他的記憶,卻不能眼睜睜地讓他從我手裏溜走,即使是以死亡的形式,都不行。
我記得我說過,我並沒有以前的記憶,在我僅有的這些時光之中,我從來都沒有對任何事物有過強烈的執著,西裏斯?布萊克卻是唯一的一個先例。
我不後悔不內疚不在意自己用這種詭異的執著,不斷壓迫著這個男人,甚至徹底摧毀了他的健康,但我介意他死。
所以,我要幫他,他不能病死。
我得想想辦法。
我去找了城堡裏的那些家養小精靈,那是種神奇的生物,它們和城堡之間有著直接的契約,專門負責阿茲卡班中犯人日常飲食和生活的一系列後勤,同時,它們不懼怕我族的本能,它們可以聽懂我族的語言。
老實說,如果沒有這些生物的存在,我族在阿茲卡班的生活絕對不會這麼滋潤的,我們甚至都得親自給這些犯人燒飯,解決飼養的伙食問題……
這個……先不提族人們能不能學會燒飯,畢竟我們也是有雙手的,犯人們敢不敢吃攝魂怪為他們做的食物,這也是個很大的問題、
所以說,家養小精靈的存在是必須的。
在阿茲卡班,犯人們用的都是一條有窄又單薄的破東西,實在不太適合一個發燒的病人,更何況,牢房裏這麼的冷。
而我們攝魂怪……我們是不需要休眠的,更不需要蓋被子……
我用我族的交流方式叫來了其中一個家養小精靈的名字,希望它去城堡中尋找一條厚實點的被子,又順便問他要了條毛巾,一桶冰塊,和一些乾淨的食用水。
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想到這些東西,但我隱約地感覺到,在絕對弄不到魔藥的前提下,我也許會需要它們。
幸好,家養小精靈果然是萬能的,它問都沒問我要這些做什麼,很快就給我找了出來。
家養小精靈完成任務以後又消失了,我悠哉悠哉地將這些東西拿到了床邊。
我自然是壓抑著全部的本能和氣場的,西裏斯的精神狀況經不起再一輪的迫害,我靠近了他的床鋪,想把他身上的那條破被子給扯下來。
他似乎整個人都蜷縮著,努力將自己藏在被子裏,雙手死死地抓著,我怎麼也扒不下來。
為此,我不得不放出了一點陰森的氣息,他一下子僵住了,力氣一松,我終於從他手裏把破被子給搶了出來。
他發出了一點無意識的聲音,可憐兮兮的,害我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從小鬼手上搶糖果的惡叔叔一樣,真是罪過罪過。
我趕緊把硬邦邦地破被子扔在了一邊,然後拉過新拿來的大被子就給他蓋上了,事實上,被子在城堡裏堆積已久,還是有些濕氣的,但你不能指望我會跑去陽臺上給別人曬被子,更何況小島地處寒冷的北方,晾出去的被子不僅不會變的暖烘烘,然而還會變成冰坨子。
我把被子拉到他下巴這裏,將他裹得緊緊的,他似乎有所察覺到什麼,往被子的邊緣這裏蹭了一蹭,碰到了我的手。
鬍子紮死人了,腐肉也是有感覺的!
我心裏雖然這樣抱怨著,卻反手摸上了他的臉,雖然這幾年一直在看他的記憶,但由於記憶力都是以他的角度和視線在回顧,所以,我其實很少看到他自己是什麼模樣的,只是偶爾在幾個照鏡子和倒影的畫面裏得以窺見。
所以,我一直在好奇,現在的他,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可惜我看不見,我族從不會去好奇人類的長相,我想我大概是第一個。
我順著他的輪廓,一點一點地摸了上去。
他很瘦,臉上都沒有什麼肉,顯得臉部的輪廓異常分明。
鼻樑很高,的確是個英俊的骨架子。
他的眼睛緊緊地閉著,睫毛很長很密,薄薄地一層眼皮底下,應該是一雙灰色的眸子,只是我並不知道,當他睜開眼睛以後,是否還會有當年的那種明亮和深邃。
他的頭髮一根一根的,全都黏在了一起,牢裏其實有洗澡的地方,但由於安排犯人去洗澡很麻煩,所以一個月也就這麼幾次,衛生狀況自然堪憂。
我自然是不會嫌他髒的,因為攝魂怪本身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只是心裏有點難過,牢獄的生活和精神上的壓迫已經在這個人身上留下了可怕的痕跡,而其中有一大部分,全都是我的功勞。
我雖然心裏有個大概的概念,他不會好過,但我是看不見的,我只能感受人類的情緒和聞出他們的氣味,卻不能真正目睹他們的細節和狀況,我一直陷在他的那些快樂的記憶中,雖然理智明白那只是過去,但是他留給我的整體影響,卻還是記憶裏那個囂張又奪目的男孩。
但手下傳來的細節卻清清楚楚地告訴我,他早已不是了。
多年下來,我終於清醒。
我心裏有點說不出的奇怪感覺,不知不覺中手指就有些下移,碰到了他的嘴唇。
又幹又裂,不僅僅是生病的關係,他大概很久都沒喝水了,也不知道多少頓沒吃飯了,家養小精靈會把犯人的食物送到牢房,然後過一段時間又會回來收掉餐具和剩餘的食物,他們並不會管你是不是吃了,更不會因為你生病就來喂你。
如果不是我發現他病了,他也許真要死在這裏了。
他大概的確是餓極了,我一時心裏不是滋味,忘記了移開手指,他也許是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抵在那裏了,竟然無意識地動了動嘴唇,迷迷糊糊地張開了嘴,然後一口咬住了我的手指。
怪怪,好利的牙!
我瞬間就愣住了,他發著燒,嘴裏熱乎乎的,大概以為自己真的咬住了什麼可以吃的東西,他死都不鬆口,甚至用舌頭一下又一下的舔舐著,像條饑腸轆轆的小狗。
但可惜,攝魂怪的手都是腐爛的結痂的死肉,他也不覺得噁心,一開始要在嘴裏不覺得,吮吸了幾下立刻就不是味了。
他終於明白了這不是好吃的東西,「呸」得一聲把我的手指吐了出來,嘴裏發出可憐兮兮的嗚咽聲,我猶豫著點了點他的臉頰,發現他整張臉都皺成了一團,似乎委屈極了。
我……我瞬間就在遺憾自己的手為什麼不是烤香腸,捏了捏他鼓著的臉,我心裏暗暗決定,但他醒來了以後,我一定讓家養小精靈給他特別做一頓大餐。
所以,為了大餐,你就快點好起來吧。
不過現在雖然還沒有大餐,但你可以先喝一點水。
我努力用杯子喂水給他喝,可即使他下意識地乖乖張嘴了,由於我水準太臭,大半的水還是全都灑了出去,我感到很懊惱,他喝不到多少也就算了,灑在被子上可全濕了。
於是,我又叫來了家養小精靈,我問它:「城堡裏有沒有奶瓶?」
家養小精靈惶恐地撞向了牆壁,很好,我明白了,奶瓶這等喂水方便的好物,那是沒有的……
於是,我接著改口對它說:「拿給我一個有壺嘴的茶壺吧。」
它很快就給我拿了過來。
我把水倒在小茶壺裏,用壺嘴對準西裏斯的牙關,然後緩緩地倒了進去。
很好,這次果然很成功。
我欣慰了。
喂完水以後,我用毛巾包好冰塊,穩穩妥妥地放在了西裏斯的額頭上,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他一定會好起來的,巫師的身體要比一般人類健康很多才對。
可如果他還不起來怎麼辦?他還是病死了怎麼辦?
我默默地飄在西裏斯的床前,心裏悄悄地打算著,如果他還是會死,那麼在他徹底病死之前,我會吸走他的靈魂,他將永遠屬於我。
所以,為了你自己,也請你好起來吧。
***
我——攝魂怪,一個正身兼保姆一職的攝魂怪,被一個發燒中的人類吮吸了手指,我其實很想告訴他,別對我撒嬌,我不是你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