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茅廁有個約會

　　照舊住到了采月樓，我伸展著胳膊躺倒在床上，百無聊賴。

　　「酸菜，你今天對谷小姐挺好的。」我隨意搭著話。

　　「是，做奴才的總要學會察言觀色，既然少爺喜歡又開不了口，只有奴婢來開口了。」酸菜波瀾不驚，沒什麼表情。

　　「如果自己喜歡的和主子喜歡的是一個呢？」我轉過頭，盯著她看。

　　她停下手頭折疊衣服的動作，「……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

　　我微微怔了一下，「你是不是……是不是從來沒有對商青河說過喜歡他？」

　　好似有一聲輕微的歎息，卻聽到酸菜鎮定地回答我，「這個有什麼可說的。」

　　「喜歡就要說出來！」我據理力爭，「就算對方拒絕你，你也要讓他知道你的心意！」就像商璃拒絕了我，雖然會難過一陣子，但總比內傷好！

　　「如果沒有回應，說出來也是無用，倒是讓人多了個利用的把柄。」酸菜說完捂住嘴巴，「求主子原諒，奴婢多嘴了。」

　　我搖搖頭，「沒有……你說得很對……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我對商璃告白，不過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如果我對雲子漠說了……他會怎麼冷嘲熱諷？

　　我怎麼就會喜歡他？

　　因為他的氣質？——一見鍾情並不是我會幹的事情。

　　因為他曾經是龔朱陶，我和他有感情基礎？——這麼說的話，我到底是喜歡豬頭還是喜歡他？明明我從來都沒有對豬頭動過心，為什麼他換了張臉我就迷上了他？

　　這份感情來得這麼突然……難道真的是註定的緣分？

　　醒來的時候是半夜，被子被我踢到了腳邊，我一回想才記起來是和衣躺在床上睡著了。

　　冷得上齶有些發酸，看來是要感冒了。

　　我咳了兩聲，吸吸鼻子，照例起夜。

　　輕手輕腳拉開房門，走到樓梯口，木質的樓梯咯吱咯吱發出聲響，搞得我的神經莫名緊張。

　　快到地面的時候才抬眼看了一下，映入眼簾的是一抹乾淨的白色。

　　他聽到聲音，側過頭來，面具上的金色在月光下泛出銀光。看到是我，他伸手摘下面具，甩了下前額的碎發，露出一個笑容，要不是我早就知道他這人陰險其中，簡直要認定這個笑容的純淨程度媲美于農夫山泉了，現在看來也不過是國產牛奶。

　　「睡得還好？」雲子漠柔了聲音問。

　　「要是沒碰到你，今天晚上的睡眠品質就堪稱完美了。」我沒好氣地準備繞過他。

　　「半夜起來，還嘴巴這麼硬地要說好……也只有你了。」他垂下睫毛，整個人在月光下顯出一個朦朧的影子。

　　「反正不管你的事，小人。」我咬碎了牙，「你讓我恨你，我現在很恨你了，沒什麼事情就請走吧。」

　　「你對我總是這麼凶，你對龔朱陶可從來不是這樣的……」他有些調笑的意思，「我讓你恨你就恨了？你不記得我是經常騙人的人嗎？」

　　我剛要反駁說誰聽你的了我才沒恨，一想我要是這麼說了不就又聽他話不恨他了？要是我說我還恨呢，還是聽他的話，他讓我恨就恨。

　　兩難之下，我只好用肩膀撞開他，逕自走向茅房。

　　「先別走……」他忽然發力，抓住我的手。

　　我能感覺到臉上的溫度直線上升。

　　「唔？發燒了？」他有感覺，把我拉近了看。

　　「剛、剛才著涼了！」我緊張地解釋著，聲音細小起來。

　　「哦？」他微微笑著反問了一聲，轉眼間就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在我肩上，「知道自己著涼了還不多穿點。」

　　我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

　　「對了，你是出來幹嗎的？」這句話及時打斷了我的尷尬處境。

　　「起夜！」我使勁推開他。

　　他笑嘻嘻地放開手，淡淡地說了句，「我的女人也學會撒謊了。」

　　我只能裝作沒聽懂，「你說什麼？」

　　他搖了頭，眨眨眼睛，「我說什麼了？」

　　我一跺腳，「呀！不管你了！」轉身跑向茅房的方向。

　　跑了一段路以後驚醒過來：我剛才居然在向雲子漠撒嬌！

　　居然是撒嬌！

　　撒嬌！

　　嬌！

　　……

　　如此震驚之後，我被自己的行為雷得定在原地，很快就趴到了地上，擺出經典的被雷姿勢。

　　再緩了大概有五分鐘，我才爬起來，緩緩走向茅房。

　　出來之後我依然不能走出自己居然向終極BOSS撒嬌的陰影，一路上都陰沉著臉色，抓著雲子漠外衣的衣角，策劃著要扔到垃圾堆裏去，卻苦於找不到垃圾桶。

　　特地注意了一下樓梯口，很好，安全地帶。

　　一路向上都是綠燈通行，快到門口時隔壁忽然傳來的「吱呀」的開門聲刺激了我脆弱的神經，害我差點沒直接從二樓跳下去。

　　「怎麼，才隔了一會兒，就不歡迎我了？」雲子漠的面具安然戴在臉上，微側著頭看我。

　　「我就沒歡迎過你！」我繼續諷刺他。

　　他伸出手，我以為他又要拉我，條件發射地往後一跳，他手勢一頓，噗地笑了出來，「袍子上有東西。」

　　我緊張地問：「什麼東西？」

　　「在背後，你瞧不見，我來幫你拿掉便是。」他不容我回答，迅速繞到我背後，拾掇了半天。

　　「到底是什麼？」我因為好奇而發急。

　　「小東西，好了。」他拍拍我的肩，「進去睡吧，睡得踏實些，小玉不會對你怎樣的。」

　　「我當然知道！我們可是朋友！」我說得有些心虛，「衣服還你！」

　　「留著吧，冷的時候也好披掛。」他說得理所當然。

　　我反而不好推脫了，就收下外套，轉身走回房裏，看他要走，回頭叫住他，「晚安。」

　　他一怔，「……你也是。」

　　聲音裏流露出的溫暖，是我曾經感到過的，在某個山頂。

　　早上推開房門就被酸菜叫住，難道是昨天晚上的事情被她發現了？不會吧？她不會告訴譚軼忻和商璃吧？

　　驚惶之下忘記了其實譚軼忻他們在樓下，酸菜一直在房裏，除非她會穿牆術，不然不可能告訴他們的這個事實。

　　「不是，主子，您帶回來的袍子裏有塊玉佩，像是佑安玨……」她話沒說完，我就沖上去把玉佩奪了下來。

　　真的……

　　怎麼回事？

　　聯想到昨天雲子漠的行為……

　　難道是他？他這麼好心？

　　我攥緊了佑安玨，開始無意識地往門外走動。

　　走到門口時因為心不在焉而撞到了人。

　　「譚軼忻你每次都跟門柱一樣杵……」在門口幹什麼？！——嗯？怎麼是阿文？

　　「阿紫！」阿文一下扔掉手裏的面巾，拽住我的手，「天涯何處不相逢啊！」

　　「你不是出城去了？」我歪腦袋問他，還沒有緩過神來。

　　「是啊！後來又回來了，師兄說想起點事一定要辦。」阿文大嘴一咧，「我真高興他忘了辦事！」

　　……你果然是拖後腿的！

　　「他忘了辦什麼事……還有你怎麼也住在這兒？」我終於抓到了該問的。

　　阿文搖了搖頭，讓我很失望，但他又說：「他問我為何遲到，我就與他提起你不高興的事情，之後他就說要留下來，不會是幫你拿玉佩去了吧？」

　　我一震，阿文也猜到了？看來八九不離十了！

　　「他……現在在哪里？！」我著急地問，想要為玉佩的事情道謝……更想為自己的遲鈍道歉，不知道他去要玉佩有沒有受官府的氣，想來應該沒有，他這麼蠻橫霸道的人！

　　「在隔壁啊！」阿文一語驚醒夢中人。

　　我一拍腦門，昨天就應該知道了！真笨！

　　走出去兩步，又退回來，「隔壁不是田小三少爺嗎？」

　　阿文搖頭，「昨天的田小三？我們來的時候這裏就是空房間了，大概已經走了。」

　　我一錯愕，動作很快嘛！經常說話見面，已經讓我產生了田小三是我們一夥兒的錯覺了。

　　不知道他去哪兒了，以後還有機會見面沒有……

　　想著，我跟隨阿文的腳步走到了隔壁。

　　果然見到雲子漠悠閒地坐在椅子裏喝茶，見我進來，也不驚訝。

　　「怎麼兩位護花使者沒來？」他玩著手裏的扇子，不多看我。

　　「你想他們？我去叫來。」我順著話茬往下說。

　　他抬起頭，眼睛裏都是笑意，「嘴皮子是越來越厲害了。」

　　「你的功勞。」我客套著諷刺，「為什麼你會住在我隔壁？」

　　「客棧不就是用來住人的嗎？誰住誰隔壁，有何不可？」他打開扇子，眼睛一瞟。

　　「可是這也太巧了吧……」我加上手勢表達自己的驚訝之情。

　　「蘇慕紫，如果你來就是為了跟我爭論這個，我想你還是去問老闆比較好。」雲子漠的耐性明顯不夠。

　　「不是！我是來……」我憋紅了臉，心不甘情不願，「感謝你的。」

　　一旁的阿文晾開了汗巾，聽到我這句話，回過頭來。

　　「哦？」雲子漠就像在聽笑話一樣，從鼻子裏發出笑聲，「我有什麼好感謝的？就因為送了你件外衣嗎？」

　　「當然不是！」我攤開手，佑安玨在手心裏安靜地躺著，「謝謝你幫我拿回這個！」

　　他站起來，繞我走了一圈，「蘇慕紫啊蘇慕紫，你是真笨還是假蠢？我會為你這麼一塊小玉佩去闖官府的倉庫嗎？你可知裏面戒備森嚴，光機關就有七七四十九道？」

　　我被他繞得發暈，「怎麼可能不是你？你昨天……」

　　「我昨天？」他回頭看了一眼阿文，「我昨天出去過嗎？」

　　阿文很老實地搖搖頭，「應該沒有。」

　　我看看他又看看阿文。

　　雲子漠，你很怕阿文知道你來找我嗎？

　　究竟是為什麼呢？

　　沉思了一小會兒，我得出了這個驚訝的結論。

　　有……有姦情！

　　好你個雲子漠！男女通吃啊！

　　我瞪著他，快速地思考著要不要拆穿他醜惡的真面目。

　　看他不動聲色，想想他也算幫過我，就陰沉了臉色，把外衣往他懷裏一塞，「喏，還給你！」

　　雲子漠對於我的配合只是報以一個類似於抽筋的笑容，就把衣服接了過去，冷淡地問，「還有事嗎？蘇慕紫。」

　　「沒事了。」我轉身準備走人，「對了，你們在這裏呆多少天？」

　　雲子漠忽然就沉默了，有意無意地看著我。

　　跟小狗一樣的眼神，他打開扇子，迅速地用手指描了一行字。

　　我看的眼睛發花，按住他的手，小聲說：「你寫什麼呢？」

　　「你們說什麼呢！」阿文大聲說。

　　「沒說什麼！」這次輪到我慌了神，「這個……我先下去吃早飯了，回頭見！」

　　雲子漠側過頭。

　　我看到了！他抿著嘴在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