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只有吐司的淡淡麥香,令我不再懷疑,身在夢裡。
探手身旁的床褥,已經失了溫,大概孟廷早已起身離去。唯留枕上的皺痕,以及身體內的澀痛。
在床邊桌上摸到盛在餐盤裡的早餐,塗了果醬的吐司和牛奶。
很像很像一場夢。
但指尖上沾了有籽的草莓醬,那麼甜。
摸索著起身去洗漱。
廳裡有響動,似乎有人推門進來。我沿著牆上的扶欄慢慢摸去走廊,「……孟廷?」
對方卻不回應,將什麼丟在地上,然後在沙發上重重坐下來,打火機的輕響,似乎吸了一口香菸,才開口:「孟廷呢?」
原來是舒揚。
「…….我也不知道,大概一早就出去了。」尷尬的站了一會,他亦沒再理我,便退回到洗手間。
剛剛扭開水龍頭,他卻在門邊問:「孟廷住哪一間?」
「……右手邊第二間。」
語氣冷淡的說了聲謝謝,便走進我剛剛離開那間臥室。
雖然看不見,我仍可感到他不動聲色的厭恨。
我知道他愛孟廷,孟廷也愛他吧。
忽然間迷茫。
那晚近黃昏。孟廷打電話來,讓我和舒揚等他回來一道晚餐。
臥室已成舒揚的領地。我無處可去,只好在客廳默坐。
舒在窗前吸菸,微甜的薄荷煙。
忽然轉頭問我,「你愛孟廷嗎?」
愛以及不愛。
愛這樣虛無,又這樣真切。
但是我和孟廷,這麼多年,是否與愛有關。
舒等不到我的回答,或者他並不需要我回答,便說:「 但是我愛。」
「大概孟廷於你,不過衣食,於我,卻是空氣。」
「孟廷並不夠溫柔體貼,也不夠浪漫多情,多金亦算不上最多, 」舒揚慢慢吐著煙,並不似對我,而只是在對著自己慢慢說出這些句子,黃昏的靜寂中彷彿憂傷而且執著的電影旁白,「但他是我的空氣,唯一的,讓我可以呼吸的空氣。」
他是我的空氣,唯一的,讓我可以呼吸的空氣。
我暗暗捉緊胸口,在他的告白中忽然之間明白。
以為舒揚一定不會放手。然而第二天,他卻不告而別。
孟廷撥他的手機號碼,起初始終無法接通,再撥,卻已經停機。
連隻言片語也不肯留下。
舒揚式的高傲。他怎肯在愛裡低頭。
然而愛情是一場自尊的遊戲,有歌裡這麼唱過。
孟廷當晚很夜才醉著回來,抱著我反覆做愛,直至黎明方肯放手睡了。次日當我醒來,人卻已經不見。
連女傭也不知所蹤。有人大聲的敲門,我只好裹著被單趕去開門。
摸索著扭開門鎖,就已經感覺氣氛有異。來不及出聲,卻被人摁住口,對方粗魯又迅速的扭住我的手臂,將我拖進停在大門口的汽車。
有人用膠帶紙封住我的口,又試圖纏在眼睛上。旁邊卻有人阻止,「喂,你貼他眼睛幹嘛? 他是瞎子耶。」說完便吃吃的笑。
完全陌生的聲音。
車子轉來轉去,漸漸遠離市區。也不知停在什麼地方,只是十分安靜。我被單獨推進房間,門鎖了起來。
手腳都被膠帶纏住,怎麼也掙不脫。
我只能倒在地板上,看不見也聽不見,四周寂靜有如外星球。
並不是很久,聽到有人推開門,皮鞋底輕輕扣在地板上,一直走到我身旁。
一雙手扶我起來,動作並沒有預想中的粗暴。
手指帶著淡淡的菸草香,又混著若隱若現的古龍香水味道,小心的為我揭去口上的膠帶。
那隻手又移到我下頜,輕輕慢慢抬起我的臉。
「就是這張臉,讓驕傲的舒美人輸得這樣慘,呵呵。」他的語調不溫不火,帶著不可捉摸的笑意。
「不要怕……」指尖漠不經心的摩挲著我的面頰,似戲弄又似安慰, 「居然肯為了孟廷那個不解風情的傢伙失掉光明,我又怎麼捨得為難這樣的痴情人兒呢。」
我掙脫他手指的輕佻,雖然並未遭受粗暴對待,但卻越來越心有不安。他提到了孟廷,或者是想勒索孟廷?
「請問你是誰? 請盡快放了我吧。如果是想勒索孟廷的話,恐怕你會失望。」
那人只是笑笑,並不回答,不緩不疾的按著手機按鍵。
「Hello 孟大少,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否 ?」
「肖飛揚? 有何貴幹?」孟廷的聲音自話機裡傳來。
「朋友之間問候一聲而已,何必這樣緊張呢。」
「我沒心情陪肖公子兜圈子,對不起,我要掛機了。」
「好啊,不過,我聽說有人最近行運不濟,新歡舊愛,齊齊失蹤。」
「你什麼意思? 」
「……很不幸我要告訴你,我剛好撿到了一個。」
「因因? 因因在你那裡? 」電話那端的聲音忽然變得急切。
「因因? 呵呵,為什麼你不擔心舒美人被我撿到? 舒揚被你吃乾抹淨,又一腳踢開,此刻就算是生是死你也不會關心了吧? 孟大少真夠無情。」
「……是舒揚讓你綁走因因?」
肖公子只是冷笑,「你未免把舒看得太低。」
「這件事與舒無關。不過,舒這一次為了你傷心出走,不知所蹤,因此,我給你三天時間找回舒帶來給我,因因便會完璧歸趙。如果舒有三長兩短,那麼,孟廷,你傷害了我心愛的人,同樣,我也不會讓你的心愛得到幸福。「
說罷並不顧及孟廷反應,便將信號按斷。
孟廷不斷的回播過來,電話鈴聲一遍遍響著。
剛剛一直按住我的口的人鬆開手,又撕下手及腳上的膠帶。這室內的空氣陰冷,又不知身邊有多少雙眼睛,我忙將被單裹緊。
肖公子似在平復著剛剛的情緒,輕輕嘆口氣似的,拍拍我的肩,「因因不要怕,我不會將你怎樣。」
如果是愛,只有不愛,才可得到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