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0 大佬丁森
更改遺囑的消息經權叔之口一放出去,不幾日,羅家人的「下一步」真的來了。
令丁爺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一步棋竟然是衝著他小兒子來的。如此不堪的隱情,簡直讓人方寸大亂。為了對付雷霆,竟然不惜從自己兒子身上下手,真是……不可饒恕。
對於丁爺來說,他不僅有一兒一女,還有第三個孩子——同生會。
兒女們各自要找個好歸宿,社團也是一樣。它不單單是生意和事業,還是自己凝聚了一生心血的得意作品,是為之驕傲的輝煌成就。一定要找到個得力的人,將其發揚光大。
對於繼承人選,丁爺慎之又慎。
自已那一雙兒女,丁非呢,就滿腦子的不切實際,衝動叛逆,恣意妄為,絲毫不懂得人情世故。丁冉呢,年紀小不說,又內向孤僻,最適宜的生活便是找個人煙稀少、風景秀麗的小島,每日吹吹海風看看書,偶爾出海釣個魚,總之對著死物要比對著活人自在。
若是真下狠心歷練孩子們,也並非成不了氣候。可單親爸爸的心思卻很簡單,不求他們大富大貴,能一輩子平安幸福就好。自己雖然算不上富商豪門,養他們一輩子衣食無憂,還是很輕鬆的。
剩下的,只能從幾位爺叔的後輩裡挑了。七爺無後,九爺家的笑珍也是個瘋瘋癲癲的傻丫頭。細爺那頭,天明早就廢了,大華的一對兒子,靈仔、保仔,和他們老爸一樣魯莽衝動,具是爛泥扶不上牆的貨色。
崔炎一死,剩下可堪大用的,就只有羅嘯聲了。
對羅嘯聲,丁爺還是很欣賞的。欣賞他的深沉內斂,不聲不響,更欣賞他圓滑處世,陰險狡詐。選接班人不是選裡島先生,不需要多善良多博愛,越是毒辣有心機,才越能將這位置坐穩,越能守得住自己的社團事業。
細細想來,在丁非要透露婚事的前夜,才得知自己病情,這使丁爺不能不懷疑羅二叔的用心。可之後看羅嘯聲對丁非的點滴細節,倒也真誠,便不想再多計較了。為了一對新人能順利結婚,算計就算計吧,反正沒什麼損失。
婚後女兒一臉幸福的樣子,讓他很滿足。如今樣樣也有了,幾時再添個男丁,便湊做一個「好」字,和和美美,圓圓滿滿。
當時雷霆雖小有起色,卻依舊不成氣候。無論從哪方面看,羅嘯聲都是最好的選擇。因此羅二悄悄聯絡權叔,打聽遺囑的事,他都聽之任之了,甚至授意阿權主動透露出一些,以使其安心。
怪只怪羅嘯聲沒有長進,不知收斂,依舊從泰國挾帶私貨,還被細爺抓了個現行,真是鼠目寸光。這種德行,將來如何服眾!要知道,創業容易守業難,那些靠一刀一槍拼出來的,縱有多少劣行,都沒人敢妄加非議,怕的,就是這些年輕的繼任者,從長輩手上得的江山,那些一起流過血淚的爺叔們,怎肯輕易信服!
天王號下水的前夕,丁爺無意中得知一個消息。某位女士與朋友聊天時道出,羅嘯聲追求太太的時候曾經買通她,故意演了一出瘋狂追車受盡屈辱,只為求來首飾盒博美人一笑的戲碼。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輾轉傳進了丁爺耳朵。
丁爺不介意有人耍手腕。權利紛爭不就是鬥來鬥去,靠耍手腕鬥得贏,也是真本事。可是他絕對不能容許,將這種手段用在自己女兒身上。
那一刻起,羅嘯聲在他心裡的地位真正動搖了。
直至看見雷霆將天王號搞得有聲有色,短時間裡脫胎換骨,便更加在心裡暗暗屬意於他,這小子才該是我丁森需要的人!該耍狠的時候,耍得氣勢十足,要玩陰的,也玩得坦坦蕩蕩,有野心有氣魄,一路行來,雖然慢,卻踏實。
縱然心裡有重新扶持雷霆的打算,卻不敢貿然行動。因為不知道羅家會有什麼舉措。他自然不怕羅家,只是怕鬧僵了,會影響到女兒。
樣樣的滿月酒宴上,未收到請柬的胡玉珍忽然出現,丁爺不免疑心頓起,推斷有人要在背後動過手腳。這同生會的會長之路走起來,也是如履薄冰,能多少年稱霸裡島,靠的,無非這一點諸事謹慎、居安思危的勁頭吧。
當即派人出去調查,那搞鬼的人不知身份、目的,卻隱約和羅家有關。羅家把胡玉珍從東島翻出來,又安的什麼心呢?
丁爺怎麼也想不到,殺死崔炎的真正凶手會是丁冉。在他眼裡,兒子不論長到多高多大,永遠都是那個脆弱無助的十歲小男孩。他再聰明,也是小孩子的聰明,再堅強,也是小孩子的堅強,犯了再大的錯,那也一定是小孩子的錯。
小孩子犯錯,連上帝都會原諒的。
崔放在賭船上一番故作姿態的試探使他明白,兜兜轉轉,原來胡玉珍出場的目的還是為著崔炎那檔子事。
依照崔放那直來直去的思維方式,即便自己和崔炎之死沒有半分關係,也會被他想當然地認作凶手。羅家這次,簡直是算計到他丁森頭上來了。
丁爺氣極。你羅家崔家不是私自結成聯盟,暗通曲款嗎?倒要讓你們嘗嘗窩裡鬥的滋味。
從古至今,為王為帝者,都將臣子結黨營私視為大忌。帝王之道,重在「權衡」,讓底下人鬥來鬥去,互相監控牽制,才能更好地集中權力。
哪方氣焰過高,便壓他一頭,哪方日漸頹勢,就拉他一把。當年羅家三兄弟獨霸本島毒品生意,威赫一方,就暗中鼓動阿細,使其出賣羅大,挑撥羅三,終於免去威脅。及至阿細壟斷了進貨散毒,又假借羅家之力綁架天明,逼的細爺交出了進貨大權。
想來想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在天王號上迷惑了崔放一把,再放出煙霧彈,說什麼要送這女人去美國,之後乾淨利落殺了胡玉珍。下手時故意做得過於完美,卻偏偏留下手術刀的破綻,藉以點醒崔放。
這麼明顯的證據,放在別人身上,多拐幾個彎,也就明白了。只可惜,崔放那裡,兩個彎就是極限了。他若是有個好腦子,當年就不會被玩得送進監獄關了十幾年。
胡玉珍一死,丁爺的人立刻潛進羅氏醫院,悄悄動了一番手腳,使崔放的人馬撲了個空,還留下線索。這下兩家人有得忙了。
若是羅家老二再有什麼出格的舉動,就借崔放的手除了他。沒有了羅二,對羅嘯聲來說,失去了個大靠山,卻不至傷筋動骨,對女兒更是沒有影響。
通過權叔,將該傳的消息傳出去,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只等對方出招。誰知就收到了那些照片。
越是強大的人,往往越容易被自己打敗,丁爺也不例外。幾張小小的照片,就給他出了個天大的難題。笑話啊笑話,親手選定的繼承人,裡島的黑道皇帝,怎麼能是個同性戀?拐上的還是自己兒子?
當丁爺無比糾結,丁冉無比苦悶,雷霆無比煩躁的時候,最忙碌的一位,莫過於師爺刀少謙了。一邊安撫自家的瘋狗老闆,一邊勸慰抑鬱症小朋友,一邊還要跑到跳脫紅塵外的姨丈面前,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不惜抬出已故的阿姨來撐腰,只為搬其出山救駕。
七爺徹夜未眠,唸經打坐悟了一晚上的佛理人性,終於登了丁爺的門。第一次撤下整天掛在臉上的笑模樣,以結義哥哥的立場對丁爺說了一番話:「阿森,什麼是好?什麼是壞?不過是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吧。真為孩子好,就讓他過他想過的生活。說白了,世人的眼光,只看本人在不在乎。咱們早晚是要去的,你關得了他一時,能關一世?心早跟人家跑了,空關住了人有什麼用?換做我,拉妹要是還活著,管他戀上了男人女人老的小的,只要開心,做老爸的都全力支持!人一輩子,幾十年而已,不按照自己的意願過活,枉生為人吶!」
丁爺沒有表態,他實在拿不定主意。自己決定不了的事,就交給老天吧,一切看天的選擇。
不久,羅嘯聲那邊順利拿下了與政府及幾大富豪合作的城建項目。他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中,殊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丁爺嚴密監控著。
這起生意,是以羅家名義承接的。其間那三千萬賄賂,與各方官員私相授受,往來的人證物證,全部被丁爺握在手裡,成為了把柄一件。若是交給廉署,十年監禁是跑不了的。對女婿,當然不會這麼幹,但是打蛇打七寸,總要捏住點什麼。
這一行處理妥當了,丁爺才不慌不忙招見了雷霆。
在東三條大道明亮寬敞的會客大廳中,二人相對而坐,吞雲吐霧怒目而視,足有兩小時之久。
丁爺暗笑:好小子,敢跟我瞪眼的,在這裡島上沒幾個,你有種!
臉上卻冷若冰霜:「霆仔,你願不願意賭一把?」
雷霆天不怕地不怕:「賭什麼?」
丁爺緩緩開口,擲地有聲:「賭生死!」
雷霆面不改色:「怎麼是生?怎麼是死?」
丁爺將菸頭掐滅,沉聲說道:「去西非,安德拉。你負責與反政府武裝接觸,給他們提供武器援助,務求將這場政變搞得空前盛大。然後由幫會出面,與安國政府交易,進行軍火買賣。這事成了,你大功一件,既可以拓展市場,又能打開銷路,利潤會十幾倍甚至幾十倍的上漲,今後在社團裡,你說一,沒人能夠說二。阿冉的事,我也不再幹涉。」故意頓了一下,提高音量,「若是輸了,便要賠上一條命!」
不等對方表態,他又換上副和藹語氣,循循善誘:「這賭局勝面不大。到了那邊,反對派不會拿你當朋友,政府更是將你當敵人,真正的步履維艱。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參加我的賭局。只要你能和阿冉分清楚,我絕不再就此事為難你。不止於此,賭船方面,我可以將社團的股份全部轉到你私人名下,另外再撥東三條大道地段上的兩家堂口給你。怎麼樣?最好想想清楚。」
雷霆不假思索地輕鬆一笑:「哈,丁爺,您真是太不瞭解我這個人了。做人做了二十幾年,只要有的選擇,進和退,我一定選進,輸和贏,我一定選贏!此外,阿冉我要定了!別說什麼生死賭局,此刻就是一槍崩了我,也是這句話!」
丁爺不動聲色地默默審視著對面頂著滿頭捲毛、威風凜凜的年輕人,心中暗暗感嘆:雷霆小子,要的就是你這句話!
與阿冉的事,只要你一顆真心。至於能不能坐上我留下的位置,就看天意吧。雷霆,但願你能活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