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薛葭葭同學的智商,無可否認的是偏高人群中的一員,否則也不可能在天天與網游作伴的情況下學期末隨便翻翻書就能穩坐年級第一的寶座——雖然會讀書不代表聰明,但至少她這種類型是與笨字無緣的。
怎麼就活生生地被凌昭賜了個笨字呢。
她郁悶地蜷在沙發裡,哀怨地琢磨著自己幻想了無數次的與來自天外相見的鏡頭與現實相去甚遠,甚至巨銼無比:
在奢華場所穿著普通衣裳的女孩子露出驚詫與想逃的表情,被心儀了許久卻相見多次不相識的俊美男人淡淡地賜了一個笨字……
啊啊啊啊……
絲毫不見她所希望的最好的一面,甚至,她也許還來不及給他一個完美印象,就丑態百出了。
無敵的排遣功力施展出來說服自己,這樣一個美到妖孽境界的男人,加上莫晴說的那麼多金光閃閃的頭銜學歷與經歷,即使她薛葭葭卯足了勁展現自己的優點,也不過是班門弄斧。怎麼會入得了這位天神的眼……
所以不要緊的不要緊的,她再糗和完美,都在這禍水美男面前沒什麼差別。
更何況——
禍水美男說完那句讓她郁卒半天的話以後,身後便跟著進來了一個書卷氣極濃的端麗女孩。
聽聲音就知道,是方才在大廳裡叫住他的那個小姝。
雖是號稱工會聚會順便為白露慶生,但他兄妹二人俱稱小姝是世伯家的女兒,一起來湊個熱鬧;而且那姑娘文文靜靜的,聽他們說游戲裡的事情都臉上都帶著很專注的微笑——善於聆聽的女人總會很容易討人喜歡。所以大家便也不在意多了這麼一個與游戲無關的人在場。
於是她本來一往無前的芳心,開始有些退縮。
原本並沒有想到來自天外竟是凌昭這樣出色的人物,她本還頗為沾沾自喜,一則為自己還算不錯的頭腦,二則為自己那不知何時被套上的校花之名;想來二者合一,便是她有底氣去女追男的籌碼。
此番一旦相見,頭一條便被對方鑒定為笨;第二條麼,已經不必別人說了,在這麼一個禍水式的美男面前,她的容貌只能充當柴禾妞。
相當挫敗……
以至於她自打凌昭進門到大家笑鬧成一團這差不多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裡,維持著自己也無法忍受的白目表情。
但顯然受到驚嚇的人不止她一個。
木頭——哦,也許應該叫他楚寒。
他恰也是在凌昭出去接她的空隙尋著了包間,便等於是和薛葭葭同時見到了凌昭。
凌教授粉絲無數,凌昭的姿容也漸在學校裡傳開,加上幾次講座俱是凌昭為父親開車送行;認出他實在也有十足的理由。
“這世界實在太小了。”被接連的熟臉孔煞到的木頭喃喃地重復著這句話,陪著薛葭葭坐在沙發裡白目。
啊啊這可怎麼辦才好。
事實與她的想法實在誤差太大,原本想好的那麼多見了面以傾倒眾生的一笑勾住其人魂魄然後爽快地扔一句咱倆交往吧——就活生生地在面對現實時被她扼殺在腦海裡。
計劃趕不上變化。
她深深地開始咀嚼這句話的經典之處。
凌昭在一旁聽著雄霸一方工會裡的交談,人雖坐得離聊天人群很近,但眼瞳卻幾番狀似無意地掠過旁邊角落裡精氣委頓的薛葭葭。
她見到他認出他時的詫異被他瞧在眼裡,只覺得好笑。
她的臉上顯然是一副為什麼是你的郁卒神情,仿佛是他根本達不到她心裡那個來自天外的標准——
俊雅的眉微攏,他有禮地沖著聊得熱火朝天的眾人頓首,便在蠶等人曖昧的笑意裡邁向沙發。
她的方向。
“怎麼,知道來自天外是我,很失望。”
優雅的聲線,驀地自耳邊響起。
她一驚,幾乎要彈坐起來。
靠近他嘴唇的耳朵即刻開始灼熱,她轉臉,恰好拉開兩人的距離。眼前的景致卻讓她血脈賁張——
好吧,他本就是妖孽段數的美魅,加上今天穿的這件休閒襯衫,淡茶色的條紋恰好映出他肌膚如玉——閒散地自領口起便有兩顆扣子沒扣上。這本是自然休閒的穿法,本也沒有什麼。
但恰恰他是俯身屈就她這方小小沙發,身子微傾於她面前。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
至少,她是一抬眼便看見了他過分漂亮的鎖骨與胸口一片雪白。
於是——
“學、學妹。”楚寒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表現出慌張而非忍俊不禁,“你怎地流鼻血啦。”
她一躍而起,在眾人絲毫不掩飾的笑意裡捂著鼻子沖向洗手間;這番臉是丟大了。方才他靠近時過快的心跳又使得血脈更加活躍,於是她幾乎是飆著血沖到了水池邊。
啊啊啊嗷!
妖孽!
她面條淚地在水池邊清洗,心裡還暗暗慶幸今天出門沒化妝,否則臉上的妝若跟著花了便更加讓她羞怒欲死。
“這下我知道,你不是失望,而是歡喜。”依舊是那個惹禍的聲線,半靠在水池旁——金凱悅的水池為男女洗手間之間共用,他便跟著過來瞧瞧她。
她用涼水猛撲著臉,心裡默念著要鎮定鎮定不要再出洋相。
“你過來干嘛。”她壓低了聲音,比較不容易透出情緒;天曉得她現在的心跳幾乎能蓋過嘩嘩的水聲。
“來看看你。”
她沒回頭,卻也聽到他的幾聲輕笑。便立時羞怒交加,“我沒事。”
“嗯。”他點頭,眉心的笑仿佛洇了水光,使得水池邊都明亮不少,“來日方長,你要早點習慣。”
她幾乎要聽到臉上的水蒸發的聲音——
他的話,“什麼意思?”
她話一出口,便又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薛葭葭呀薛葭葭,被這個人說一次笨還不夠,你還要送上門去讓他鄙視你第二遍嗎!?
這話就是赤果果的調戲啊!
什麼叫來日方長,什麼叫要早點習慣。
她幾時變成要和他來日方長,幾時!?
好吧,雖然她被調戲出了滿心喜悅,但她還是不能接受——尤其他用幾乎是憐憫的語氣伴著同樣情緒的目光,又強調了一遍,“以後我會照顧你,所以你盡可以這麼笨下去,沒關系。”
靠之!
她怒,她薛葭葭的智商在同一天裡被同一個人連續鄙視兩次!這是多麼嚴重的事情!
她剛欲張口辯解,便見那號稱游戲裡話很少,惜字如金的第一高手又加了一句,“你就不必去禍害別人了。”
她揚眉,盡力去理解他這句畫蛇添足的意思。
很快明白過來,於是心裡又樂開了花。
原來他也不是那麼完美聰明,想是那天晚上相見的不愉快,讓他以為她說的那個喜歡的人另有其人——
占了上風的感覺又回來了,她如此解釋著自己嘴上弧度不斷上揚。
凌昭見她一改方才的局促,心裡的疑竇又生了幾層。面上卻還是波瀾不驚,無妨,他自信有足夠的能力去打動她。且看著吧。
“擦擦吧,我們好回去准備吃飯了。”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一方素色方帕,他遞給她。
她默默地接過拭淨臉上的水漬。
很早以前看過的哪本書裡提到,用手帕的男人都是有精神潔癖的。
她腦子裡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擦完臉上的水以後,她便開始猶豫,用完就還?好像不大干淨;但是不還的話又好像她在故意創造下次見面的機會。
心一橫,她道,“手帕我晚點洗干淨再還你吧。”
“好啊。”他漫聲答著,“來日方長。”說話間拉開包間的門,引她走進那一片人人等著看好戲的房間裡。
她薛葭葭以活了二十餘年的生命發誓,今天她最痛恨的成語,非來日方長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