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屋外的雨淅瀝嘩啦地下著，房頂上，路面上，濺起一層白濛濛的雨霧，宛如縹緲的白紗。這時一陣風猛刮過來，那白紗裊裊地飄去，雨點斜打在地面的積水上，激起朵朵水花。趙蜀風踏出廟門，飛身穿梭在珠簾般的雨中，漸漸消失在霧濛濛雨海深處。

　　此時在樹林裡的某一處，一輛馬車正向這邊駛來，車輪碾過積水，發出嘩嘩地響聲，坐在車沿上戴著斗笠的男人臉上掛滿水珠，衣衫都已濕漉漉。馬車簾被風吹的忽掀忽落，雨水不斷地往車裡灌，車裡頭的坐客怕是也早已難逃衣裳盡濕的命運了吧！

　　車伕從雨霧中隱約發現了一座破廟，他掀了馬車簾，對車內的人扯著喉嚨道：「公子，前面有間廟，先去避避雨吧！」

　　「好！」車內的人輕聲回應著。

　　領命後，車伕迅速放下了車簾，揚起馬鞭，加快了前進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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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廟堂內，趙蜀風走後不久，突然發出一陣騷動，此時韓謹已醒來，她試著坐起身來，不料她身體動不了，聲音也出不了，無奈，她只能先躺著觀察四周的情景。

　　細細觀察，發現這是間廟堂，而自己正躺在佛像背後。仔細聽聽，廟堂內沒有任何動靜，倒是雨聲格外的響亮。

　　她為何會在這裡？趙蜀風的人呢？他不在嗎？韓謹不禁自問，轉眸一想，若不是他怕她會逃走，又怎會點她的穴道，莫不是怕人會發現她，又怎會把她藏置此處。這樣一來，她也確定了趙蜀風不在場，也不知這裡是否會有人經過。

　　韓謹漸漸地平靜下來，她閉眸傾聽著屋外的雨聲，此刻她的心裡很亂，也很複雜，她不知道趙蜀風到底要帶她去哪裡，也不知道往後的命運又會是如何，而聶兒呢？他現在好嗎？諸楚安是否會好好地待他？

　　哐！一聲門板撞倒牆的聲音，頓時熄滅了韓謹的思緒。

　　她恍然驚醒，瞠目聆聽。

　　「公子先換身乾衣裳吧！」一個清脆的聲音說著。

　　聞聲，韓謹一喜，心想這下可有救了，她忙想抬頭敲佛台，卻又聽到有人道：「好！等雨停了我們在去城內尋找二公主。」

　　這聲音？韓謹一陣咬唇，眉頭不由的皺了皺。

　　為何會在這裡遇上燕彥？難道他也是來找她的？

　　「公子，這次若能找到二公主，駙馬之位一定是公子的，只是也不知能從守衛深嚴的諸國皇宮劫走人的人會是誰？」聽聞燕彥屬下的此番話，讓韓謹心中一緊。

　　廟堂內一下沒了聲響，韓謹便稍拉長脖子往外探了眼，一具半赤裸的身體隨即顯露她眼底。

　　韓謹第一反應便是閉上雙眼，縮回脖子。

　　廟堂內一片寂靜，片刻，他繫緊腰帶，拍了拍衣服上的摺痕，燕彥輕聲說道：「能潛進諸國皇宮不惜一切代價抓走韓謹的人，除了趙蜀風以外，怕是普天之下再無人敢為之。他追了她兩年多，如今知道她在諸國，他怎會不來抓她？」聽聞此話，韓謹在暗處一驚。

　　他為何會知道這些？不敢相信的探出頭去，想看清說話的人是否真是燕彥，可眸中所映出的確確實實是他，她愕然瞠目，卻又聽道燕彥的屬下疑問道：「公子早知道二公主就是韓謹？」

　　詫異、吃驚、害怕、擔心……剎那佔據了她整張臉。她伸頭再望，燕彥卻是笑而不答，他臉上似有苦意，低頭若有所思，那抹笑容漸漸淡去，留在臉上的卻是淡淡傷感。

　　過了許久，燕彥帶著一絲苦楚，說道：「這兩年來，她的行蹤都是我暗中透入給趙蜀風的，我怎可不知她就是韓謹，唉！只是我沒料到韓謹就是諸楚姬。」此番話甚是驚天動地，話音未落，韓謹已木若呆雞。

　　兩年來，她為了逃避趙蜀風的追緝，為了隱瞞孩子的存在，她不斷地逃，不斷地找新的地方生存，可剛稍稍適應一個生存環境，便又很快被趙蜀風的人找到。事到如今，她仍不明白，為何她無論如何喬裝，無論如何藏身去何種隱密的地方，最終都會被趙蜀風的人尋獲。本以為這是老天的安排，可今日才知，原來是有人一直在不斷地洩露她的行蹤，而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她千方百計設計引誘、還有她認為是可以很好地保護她的男人，沒想到她差一步，就是萬劫不復。

　　韓謹感到一絲安慰，她慶幸自己沒有趕上諸敬燁的壽宴，否則她的命運將更悲慘。只是他既然一直都知道她的行蹤，也早知道韓謹就是諸楚姬，那麼聶兒呢？他是不是也知道聶兒的存在？一陣恍惚，想要驚問出口，這才發現自己根本開不了口。

　　此刻燕彥的屬下又問道：「公子是否要調查一下，趙蜀風這般執著地追趕她，是否存有何種目的？」

　　「呵！」燕彥苦笑了聲，臉上浮現出一絲妒忌地情緒，片刻，他低下頭，喃喃道：「趙蜀風為了她無心應戰周國，一心只想抓到她，也許是為了她腹中的孩子，又也許……」

　　燕彥沒有再說下去，可他的臉色卻忽地一沈，接著嚴厲道：「常鐘你給我聽著，等回到燕國，你發書信去給密探，叫他們停手追查韓謹的事，關於孩子一事，最好別跟任何人提及，否則我難保他們全家平安。」原來此人便是之前燕彥向常樂要來的人。

　　見狀，常鐘惶恐道：「小的明白！」

　　「嗯！還有，你也該牢記我的話。」燕彥又隨口拋了句嚴重話。

　　聽到他們這番對話，韓謹破涕為笑，方才稍稍平靜下來。

　　天色愈漸昏暗，雨聲雖小了，可仍不見停。

　　廟堂內安靜了下來，唧地一聲，凳腳磨地聲格外的響亮。

　　噠噠～！一轉腳步聲愈漸癒近。

　　韓謹靜靜地躺著，開始猶豫著是否要向他們求救。

　　「噗嗤」一聲，廟堂內稍稍有了一絲光，幾聲燃燈油聲之後，她眼前逐漸有了明亮，微弱的燈光映照得廟堂內有股說不出的氣氛。一陣風颳進廟內，昏暗的燈光猛然一陣搖晃，搖曳的人影也跟著顫抖，更顯出幾分詭異。

　　正是猶豫不決之際，廟外隱約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隨著吵雜的腳步聲的接近，暈紅的火光也越來越近，最後腳步聲與火光像是一股腦全湧進了廟內。

　　腳步聲停住，便有一又尖又利的聲音道：「二寨主，就是這，小的剛才看到那個男人從這裡出來的，他走時沒帶人，二公主肯定還在裡面。」

　　廟內燕彥主僕二人，見這群人湧進廟內，先是一愣，聽完山賊此番話，後是一驚。

　　燕彥臉色瞬間煞白，眼神恍惚，他藉著來人的火把，眸光快速在廟堂內掃了一週，發現佛像背後冒出來的幾縷髮絲，他頓時心底一寒，一陣張皇失措之後，便是一陣呆愣。

　　「這兩個是什麼人？」領頭的二寨主粗魯地指著燕彥主僕二人一聲大吼。

　　燕彥此刻根本無心聽聞，他只是一眉不展低著頭。山賊們本就抱著尋仇的心態而來，見燕彥如此，更是火冒三丈，拎了大刀便要沖上去砍他，不料刀子被常鐘走上前擋了回去，接著常鐘擋在了燕彥身前，一副準備應戰的架勢。

　　燕彥稍稍冷靜了下來，他緩緩抬起頭掃了眼廟內的山賊們，見門外還有多人未能擠進廟內，他挑眉一數，山賊足有數十人。燕彥轉眸一想，若想保護韓謹安全硬拚絕對行不通，那麼他該如何騙過山賊們呢？

　　思索了片刻，燕彥心想只要能保護她周全，即便讓他放下身段，就算讓他變得卑微，他也要試一試。於是，燕彥裝出一副笑臉，拉開常鐘，走到山賊們面前，好聲好氣道：「各位兄台，為何如此突然的闖入，是為劫財還是劫物？」燕彥一副談判的表情，他說著從懷裡摸出一包東西，又道：「要錢財自是那去，只求各位兄台網開一面，放我們一條性命，若你們信得過我，等在下回到家中，便取黃金千萬兩，親自帶著上門叩謝兄台不殺之恩。」

　　二寨主上下打量了燕彥一番，見他身穿錦綢玉緞，確實像個大富大貴人家只想留命、失財免災的公子，二寨主是個見錢眼開的主，一聽錢財，眼睛忽地一陣閃爍，他接過燕彥手中的錢袋塞進懷中，客氣地說道：「這好說，雖說今日不是為財而來，既然有財可以撿，自然是件好事。」二寨主說著，還不忘回身對小羅羅們嚷道：「你們說是不是？」小羅羅頓時跟著一陣起鬨一番，接著二寨主又言歸正傳，他拎起燕彥的衣領，湊近燕彥說道：「取財之事稍後再談，我問你那個女人在哪？」說到後一句，二寨主已是凶神惡煞，像豬頭般滿面橫肉的臉也已漲得通紅。

　　見山賊如此，即便燕彥也收起了笑容，他假裝弱不禁風的模樣，說道：「不…不知大爺你所指何人，我與家僕在此已多時，並未見有人經過此處啊！」

　　「給我收！」山賊們根本不輕信燕彥的話，只見二寨主甩開燕彥，朝著門外一聲令下，之後山賊們便湧進廟堂內大肆搜索了起來。

　　見此情景，燕彥頓時與之前判若兩人，他雙眉一橫，爍眼一瞪，大聲喝止道：「站住，都給我滾出去，不然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燕彥的氣勢足以壓倒群雄，可山賊們人多勢眾，壓根就不買他的帳。

　　這下可怎麼辦？此時韓謹很鎮定，不免也未燕彥主僕二人捏把冷汗。

　　「給我殺！」二寨主一聲令下，廟內殺聲成了一片。

　　刀聲、拳聲、倒地聲、撞物聲側耳可聞，驚恐的場面，光聽都叫人心驚膽顫，不寒而慄。

　　燕彥與常鐘使出渾身解數，倒也把山賊打的落花流水，節節敗退，眼看著勝利再望，突然聽到有人大嚷道：「二寨主，人在這裡！」

　　聞聲，燕彥慌了手腳，調頭便想去救韓謹，不料她的一時疏忽，山賊的大刀趁機掛在了他的脖子上。見狀，常鐘也只得束手就擒，他扔了刀劍，被山賊順勢用刀尖指住了喉節。

　　「她怎麼躺著？」二寨主走去佛像後一看，不由地問了句，只見一名小羅羅上前，答道：「剛在井道口跟她隨行的男人打鬥時，她被嚇昏了過去，到現在還未醒來，怕是嚇得不輕。」聽聞此番話，二寨主也沒在多問，他往身後揮了揮手，樂滋滋地說：「走，帶她上路，如今大哥已不在，駙馬爺可就該我當了，回去慶祝去。」

　　「二寨主，那這倆人怎麼處理？他們殺了我們好幾個兄弟，是不是該把他們就地正法？」二寨主走到廟門口，便聽到身後的山賊如此一問，他頓時轉過身來，嚷著粗獷的嗓子道：「他們還欠我千萬兩銀子呢！殺了他們，兄弟們不就白犧牲了，走，一起把他們帶回去。」

　　一群山賊用刀架著二人，抬著一人，歡歡喜喜地步出了破廟，他們拎著火把踏著濕地，淋著雨星匆匆地離開，喧嗶聲愈漸遠去，火把亮光逐漸變淡，最後人群在黑濛濛的雨夜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人走了，夜靜了，濃濃的血腥味從廟內散播出來，淡淡地瀰散在空氣中，籠罩著整個廟，再加上夜的寂靜，風的騷動，此刻廟宇四周如地獄般的恐怖。

　　午夜時分，樹林裡一轉馬車碾壓聲，打破了詭異而恐怖的氣氛。

　　暗夜中，隱約可聞趙蜀風擔心而又焦急的臉，馬車還未停穩，他便跳下馬車，直往破廟奔來。

　　走進破廟，見山賊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著，血灑滿了一地。見眼前如此狼籍，趙蜀風神情一陣恍惚，丟下手中的衣裳，便往佛像的方向衝去，乍眼一望，人已不在，他頭腦一陣空白，瘋狂地踩著屍體，在屍體堆裡尋人，未見韓謹身影，趙蜀風心底這才有了絲安慰。

　　夜風吹拂樹枝沙沙作響，血腥味被風吹的四處流竄，漸漸淡化在空氣裡。

　　駕～！一聲長長的駕馬聲，帶著所有的情緒，離開了破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