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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池》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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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隨著胡承和走進客房,在他關上門的時候我開始脫衣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只因為宇文那一句「太令遠道而來,東方今夜好好侍候吧」。我一個階下囚實在沒有立場反駁,既然毫無保護自己的能力,何必再做無畏的抗爭。

  忍辱求全,或許也是一種自保。

  老頭子根本沒有出言制止,就那樣幹等著我脫掉單薄的舞衣,一絲不掛的呈現在他面前。他一直看著我,毫無表情,連臉上的肌肉都不曾抽動一下。

  我實在被盯得不自然,乾脆閉上眼睛。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屋外夏風吹得樹葉沙沙的響,屋裡頭兩個活人卻仍沒有一點動靜。良久,他才嘆了一口氣,道「你……確實不該穿成那樣。」

  說完便轉身從床上取來一個包袱,拿到台幾上小心翼翼的打開,將裡面摺疊的方方正正的錦衣取出來遞向我。

  我被他這套動作攪得莫名其妙,只得木然的的伸過手去接,……一個不穩,衣服掉在地上。

  剎那間,我血管裡『轟』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炸開了,腦中一片空白。我狠狠閉了一下眼睛,抵擋住隨之而來的眩暈,而嘈雜的鳴聲……仍舊在耳邊久久徘徊。再睜開眼時,眼前竟是讓人難以置信的清明。

  怎麼會………怎麼會是這個……?我不自覺一步步後退,顫抖著手臂用力抱住自己的身體,胸口難以想像的那種幾近窒息的壓抑。

  那衣服攤開在地上,招搖而刺目,像一把銳利的劍矢,直直刺入心坎,翻攪起連篇氾濫的苦血。儘管我還赤裸著身體,可卻萬萬不敢彎身去撿地上的那件。

  碧扣紅瓔,雲袖蜃披,白虎紋襟,………一品…將軍。…………這是我在吳中的朝服啊。

 「東方,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在淺陽元年。還記得那時候的事情麼?」他看著我問。

  吳王淺陽元年。那是五年前………,新主初繼位,施頒新典,大局未定。楚王乘機宣書開戰,滿朝文武人心惶惶,只因吳司馬先薨,將位久空懸………而應戰強敵又不可大意疏忽。新主立時為東方一門翻出當年冤案,司馬後裔從此正名,揮三萬精冢南會楚師,時不我待。

  吳王淺陽元年四月,我初戰告捷,東關捷報頻傳,凱歌四起。天子金殿題匾『國之棟樑』………

  「可還記得淺陽二年九月?那時候你多風光。」

  淺陽二年九月,…………第五次出征

  ………我彷彿看到了姑蘇台上的青紫色烽煙,高高昇騰,在王都金殿的上空扶搖,與雲霄一色,壯麗無邊。耳邊傳來了震天的擂鼓,以及那……無比悠揚的號角。鼓聲中戰士們高喊著「吳鎮中關,助我國威」,高亢而豪邁。行軍的絃歌里昂揚的志氣直衝天宇,還有即將插入中關要塞的吳國旌旗在風中冽冽聲響………。吳天子親領著朝中百官,姑蘇周邊十六郡太守個個遠道而來,送將北門。

  日中天,金觴落地。

  我拔劍一麾,十萬軍發。

  「名將的風采,牽繫著多少家國良臣的心神,領動著多少豪情志士的熱血。………那時候,東方在哪裡?」他問。

  我眼神依稀,聲音虛無而不真實:「……在眾山之嶺,在…雲霄……之端。」

  台幾上擱置著搖曳微風的殘燭,燭火裡,茫然一片,如同我一樣的毫無底氣。

  胡承和全不在意我的態度,卻因我的話而激動不已,他不再問話,擄了擄須,逕自直述來:「還有淺陽三年五月,………

  那一年你們鈍兵挫銳,屈力殫貨,深陷甕城形同困獸。下官本隨尉遲將軍率援軍救戰。可那尉遲卻在外無故抗旨,按兵不發。一時間下官心急如焚,只得私帶一小縱隊隻身前去………」

  淺陽三年五月,平肇之戰。

  那是我打得最艱難曲折的一場戰役。眾將士久守平肇易攻之地,然而糧草無緣中斷,士氣衰竭,久無援助,直到最後我三萬飢軍被區區九千敵兵圍陷平肇內城。

  雖是以多對少,可平肇的地勢足以將三萬大軍活活困死。我只得不斷告訴大家,楚軍不過九千人,焉能奈我?………可誰都明白這人數不過是個幌子,敵方早已佔盡了天時地利。

  我當時只認為,無論如何都不能撤,硬殺出一條血路又能逃得多少人?兩相權衡,如果衝出去是失地喪兵,那麼抗下去,至少還有一線希望只喪兵,不失地。只好賭了,置之死地而後生,賭我到底能有多少能耐。

  「那時候下官永遠忘不了東方將軍馬上英姿。溯風來吹,情勢岌,四處皆是進退兩難。殘軍本該曳矢棄甲,破網護將殺出一隙以脫身。可東方依舊沙場旋磨,不更調令,單一掌便撐起了半壁疏散軍心,所到之處皆是振臂奮發,生死之外,唯有一個『勝』字。………那是一場奇戰啊!」

  奇戰?世人這麼認為,我卻不恕齷齪。我那時太任性,找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來遷就自己。結果等到真把大家都逼到了進退兩難的地步,才明白過來,自己根本就是輸不起,拿著大家的性命在開玩笑。

  我當時以為自己不能活著回去了,於是就想到了乾脆轟轟烈烈的戰死沙場………

  結果,……結果竟真成了奇戰,勝得離奇,自己都不相信。

  「我還記得………,你戰後笑著對我道:若是要逃早就逃得了。『眾心齊南向,昂首與天通。本將……從來不以為會輸。』東方那時何等自信,何等威風。」

  從來不以為會輸?我都不記得這話了。那是因為沒有輸過,才可以這麼輕言輸贏,即使當時多麼提心吊膽,也要在人前強逞一番威風。

  我那時不服輸啊,年少輕狂,以為什麼事情用命去拚一拚,就一定可以贏得。

  「東方一定還記得淺陽三年臘月吧……,『吳國有良將,從此不再犯』。一個『犯』字,能從敵國君王的口中恥辱的說出,是東方結束了敵國的長期野心,為吳國多年的水深火熱刻上了尾符………」

  吳王淺陽三年臘月。吳楚三年征戰的最後一役,雙方以最激痛最慘烈的方式,將洹水凍結的冰面鑄成紅鏡。我映著鏡光裡撩亂的倒影,在百米之外,將箭矢飛出,沒入敵軍統帥的咽喉。烈火朝天的……冬天,曳然而止。楚王召和,一句『吳國有良將,從此不再犯』稱敗吳國。割地十五,金玉駟輜。

  楚國的國恥,反面正是吳國的驕傲。

  我班師回朝,當時迎師的隊伍直排到了三百里姑蘇城外。我騎在高馬之上,領著浩浩蕩蕩的凱軍,沿街兩旁是吳國五十七郡縣所有上員,在一路肆虐的寒風中接連下跪,沒有一個人會留意天氣冷暖。如此大禮行拜天子以外之人,本朝三百餘載中唯有二次。這一次是我,九戰九捷,拜將封壇,官升一品。

  吳國天下自此太平盛世。

  胡承和依舊看著我,臉上刻劃出無限的惋惜,是那種會讓對面的人難堪和厭惡表情。他沉聲道:「當年的將軍如何不是眾人之上,叱吒風雲。短短兩年,究竟磨去了將軍多少銳氣?僅僅為了一個人……,一個………」那樣子竟比我還沉痛,似乎已經說不下去了。

  為了一個人麼?……很多事情並不是別人所看到的那樣,兩年來……其實是宇文無意中安慰了我,哪怕是他惺惺造作。而事情總不是單一的,吳王,何渝,自修,宇文,………這兩年來我想得太多太多。人一但安靜下來,就免不了胡思亂想。

  其實我的心情,又何曾離開過飛鴻四野,沙場馳騁,保家衛國。

  可是最終,宇文徹底的毀了我。……把我唯一的一點點希望,也給輾碎了。

  「將不再沙場,已無用武之地。東方有幸生逢亂世,三年風發。也……知足了。」我道。這句不知是說出來給別人聽的,還是安慰自己。

  可是胡承和顯然還不願放過我,他說道:「吳楚三年期間,下官雖然身在徐州,但每至發兵之日,便華服冠佩趕往姑蘇,送將九次,迎將九次。吳王顧慮外郡兼職,只宣了三次,而下官去了十八次啊。吳中有多少官員本不在王都就任,可還不是和下官一樣千里跋涉不召自來。大家都是吳國子民,吳國難能出這等人才,大家敬得是東方名將無雙啊!………大家,都再等著將軍回去啊。」

  …回去。名將,無雙…。真是說得好輕易,在這種時候,居然還給我扣上這麼大一頂帽子,還嫌我不夠諷刺麼?

  「你看看,你看看啊!……」我直直向他伸出手去,「……你看看我這樣一雙手,現在連重一點的兵器都拿不動,連擋住箭矢灌性的力氣都沒有。你叫我怎麼再上沙場,怎麼再衝鋒陷陣,怎麼還敢………號令千軍。你要我就這樣回去充當人們茶餘飯後的笑料麼?大家會怎麼說?鎮宇將軍被人廢了,所以丟下西關要塞逃回國,靠著以前那一點微沫戰功,現在回來食君之俸.……」 我胸口不斷起伏,我自己都不明白在這種時候為什麼還能這麼激動。

  對方顯然也被我的態度嚇到,動了動嘴角,硬生生的吐出「軍、師」兩個字。

  軍師?這就是他的想法麼?

  他重複了那個習慣擄須的動作,已然正了氣息,揚言道:「軍師是運籌帷幄裡,霸圖談笑間。」

  我笑了,毫不掩飾的嘲諷,道:「太令是在哪裡讀得那麼庸腐的詞書?」

  九死歸來,像一個笑話。以前我總是要衝鋒在隊伍的最前面殺敵,我那時的武功天下幾人能及?我一面斬殺敵兵一面指揮陣勢,此彼皆顧,毫無差遲。軍師,軍師是什麼?就是單憑一套祖先傳下來的兵書擺或賣弄紙上談兵麼?就是那種獨自坐在軍帳裡看不到戰場上一切生死形勢變化,只能幹等著甚至祈禱著將士們平安歸來麼?………軍師……,軍師沒有一兵一卒!吳國的將現在不止我一個!………

  「是我錯了。」他低頭:「你這樣的人,如何能做軍師?東方心高氣傲,總是處於眾川之顛,事事力求身先。將軍的勇氣可鑄就軍心,將軍的氣勢如飛鴻萬里,若不立於將士身前,若不親自率兵沙場馳騁…………」

  他說道這裡,已經是老淚縱橫,泣不成聲:「可是………可是將軍一定要記得…,浩歌賦太行,壯志不可奪啊!」

 浩歌賦太行,壯志不可奪。…………壯志不可奪………壯志……不可奪,不可奪!

  我俯身撿起地上的朝服,當年豪情,銘厲如虹影穿梭,在心間繚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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