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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池》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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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天色朦朧而虛渺,東方微熹的啟明星排開了瑤海,一縷悠然紅芒投在了不遠處緊閉的城門上方,勉強折映出「形州」兩個大字,依稀在薄霧迷靄裡迭沓起伏,不知是遠是近。

  本來我想從涼州入吳,可條件不允許,再加上體力透支,我們只能擇最近的邊城………

  「到刑州了。」胡宜的聲音裡夾雜著不可忽略的疲倦,又帶著些許得以舒緩的欣慰。伴著這樣的尾音,朱紅色的城門在臉前不過數尺。我何嘗不是也鬆了口氣,下身的傷讓兩條腿早已失去了知覺,左臂也是麻木不仁,單靠一隻右手揪著馬鬃熬到現在………,……身子一斜,就往一邊倒去。

  在千鈞一髮的時候,我被一隻有力的臂膀帶上了另一匹馬,頭頂上傳來陣緊張的呼氣聲。我攥緊的手指一舒,稀稀簌簌的馬毛從指縫間散落。

  「開門!在下牙門校尉胡宜。」渾厚放朗的嗓音穿過我的耳膜擲向城門,接著就是城門與地面的摩擦聲,『牙門校尉,牙門校尉………』我反覆咀嚼著這個新名詞,在隨之而來的嘈雜中跌入一片黑暗。

  ……………

  醒來的時候看到了趴在床頭的胡宜,他換了一身很乾淨的白衣,不是什麼好料子,抬手摸上去是桑麻的粗糙質感。很顯然,他是在戴孝。

  這時候他動了一下,抬起頭呆呆的看我一眼,說了聲:「醒了?」便又倒回床頭。我看到他側向一邊的臉,依舊滿滿的疲倦,襯著那身白衣,模糊的像個紙人,竟讓人有種難以言喻的心酸。這樣睡著的他,看上去……並不大。

  「啊,真的醒了。」他猛得一抬頭,把我嚇了一跳。那眼裡是一種很激動很激動的神情,就好像變戲法一樣,方才還是個紙人,一下子煥發了神采。

  我被感染著來了精神,動一動身想起床,卻受了牽制。這才發現,肩上是纏著繃帶,還有……下身涼涼的,也不知道被上了什麼藥,不曉得這種齷齪的事情………

  胡宜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慮,他有些囁嚅的說道:「我………我之前……找了大夫。對了,這裡是縣令府。」

  說這話的時候他臉上泛出淡淡的紅暈,與他深刻分明的五官很不協調,我一時間忘記了自己的窘迫,竟有些坦然的看向他:「胡宜,你今年多大?」

  「十九。」他答道。

  十九?才十九歲……比我想像得要年輕多了。這麼說來,他跟我出征的那一年,也才十六歲。好像是淺陽二年的冬天,那時候的他給人一種風流倜倘又輕浮散漫的感覺,與整齊劃一的軍隊格格不入。

  然而軍旅本身,就是歷練的生涯,它會研磨甚至改變人一生的觀念,讓人擯棄風花雪月的灑脫,讓人在面對現實而龐大的血腥殘酷中………烈火重生。

  看著他剛毅俊朗的五官,縱使上面總是寫滿了堅定,卻隱隱散發出那種介於成熟與輕狂之間的亮麗光澤。那是一種經過嚴酷的歷練與磨合,卻仍舊保持著銳利的鋒芒,而又刻意的將它們掩埋於年少的眉宇之間,變成了一股冷然。

  我怎麼就看走眼了呢?確實………還很年輕啊。突然間有一種說不出的抱歉,突然很想跟他說……對不起。話到嘴邊,吞吞嚥咽,最終還是忍不住說出來了,「對不起。」

  「呃?」疑問的語調,卻沒有疑問的表情。兩道劍眉一緊,似急躁不奈:「對不起什麼?」

  對不起什麼?能說對不起讓他這麼年輕就失去了至親麼?……這幾日來,我和他之間一直保持著那樣的默契,一路上寡言鮮語,誰也不會提及。就像現在,他明明穿著孝服,眉間明明重疊著那股解不盡的哀傷之氣,卻同他收斂的鋒芒一樣極力的掩藏著,只是同樣不自覺流露出來。他是不想讓我太自責,我更不該再提………

「對不起,我……我以前,打過你。」我扯了一個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理由,曾經罰下的二百軍棍,那是軍紀,依法置處。我這樣說甚為不妥,就好像在侮辱他,難道是因為我沒有法外施恩,沒有包容而對不起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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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卻顯得很吃驚很興奮,居然笑了:「你記得啊,你果然還記得我,原來你………」

  說道這兒,話突然斷了,同他瞬間綻放的活潑一起生生截斷,被一種更深沉更熟練的顏色所代替,「那種事情我早就忘了,你是在戲弄人麼?」

  ………

  難以言表的心寒,明知道這話裡太多虛假的成份,我卻真真無言以對。他早已不是那個停滯於十六歲的膚淺的少年,僅僅三年的歲月在他身上刻下了持重穩節的痕跡。『牙門校尉』………我想起來了,那曾是朝中預設的正四品。看來………這兩年來,他已經趕到了一個相當不錯的位置。

  我更想問的是,

  ………你也如我當年一樣,用著所有的精力和偽裝,去無比投入的配合著這個『合適』的位置麼?

  ………

  拜將,是士官們畢生的追求。

  懸掛在胸前碧扣上飄飄灑灑的紅纓緞,是所有吳國將士們心中最壯麗的風彩。

  ………

  、、、、、、

  再看到姑蘇的城門時,腦海裡已沒有了想像中的波濤澎湃,有的只是一種陌生的念頭,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滋咬著,淡淡的揪心。

  高高的城牆上爬滿了綠蔭,護城河兩旁種著柔韌的柳,河裡是塋塋的芙蕖,溯風一吹,婆娑出千般麗影。沒有了三年戰亂中大雪紛飛的淒涼,也沒有了九捷歸師那一日料峭寒風抖擻出來的隆重,留下的卻是一派悵然美麗的江南風光。

  這裡生動、活脫,精緻、明朗中悠悠訴說著兒女的纏綿。………一切都變得不似戰年的緊張與陰沉。

  「東……東方將軍。」守門的侍衛看到我時是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他們確實在激動著,卻又刻意的隱忍著,直到將整個面部的輪廓扭曲。我抬頭,城牆頂上不一會兒已經聚集了一小隊兵士,可是沒人還會像以前那樣子飛衝下來,他們只是呆在原處向下看,靜靜的,居高臨下的。我能看見他們眼中崇拜與失望相交替的複雜神情,甚至有的士兵眼裡忽隱忽現的閃爍著螢光,……凝聚了絕望、悲憤、與可惜。

  謠言傳得總比人們想像的要快。人未到,七七八八的消息已經遍佈了姑蘇城,不知道他們聽得……又是哪一個版本?

  我還能說什麼呢?無奈朝他們澀然一笑,逕自入了城門。

  而身後那些人………仍一直僵直在那裡,我能感到背上投來的灼熱與偏執,卻始終沒有回頭,怕又見了無盡的滄桑。

  綏之為安,動之則苦,尊之則為將,悲之則為虜,抗之則在青雲之上,抑之則在深泉之下,用之為虎,不用則為鼠。什麼是權觸君忌?什麼是朝生暮死?什麼是有志難伸?………這種話知道的人很多,不相信的……卻更多。我始終不是誰的信仰,曾經無往不利大放異彩的時候,豈知根本就是為自己點燃了一把焚身之火,……光華散盡,途餘下被踐踏的一片丹心。

  我牽著馬走過一簇簇奇異秀麗的假山石,它們曾在戰年充分影映了王都上空籠罩的陰霾與詭異,而現在……正被人們津津樂道的賞玩著,成為詩詞歌賦的藍本。

  確實……一切都變了。它年戰骨四荒埋,今朝柳梅江春渡。不變的只是我………心涼體寒。

  ……………

  次日清晨,吳王宣召。但,不是晉見,而是上朝。

  我穿著胡宜送來的朝服擠身於滿朝文武之列,哪怕是沒有了能力沒有了擔當………,畢竟,還有這麼一個虛榮的官職,猶如它的主人一樣諷刺的存在著。

  不知道吳王之前預先同大家說了什麼,居然好像沒人驚異於我的促然歸位,連以前的舊交都只是對我微微一點頭以示意,彷彿我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習慣的站在這個位置,填補著一個可有可無的空缺。

  大殿上的議事無非是一些苛捐法治、水田興廢、諸侯進奉………

  王座上的英明帝王如往日般漠然的聆聽,一切順利而平乏。人們中途會不自覺將眼光飄像我,那飄忽的光影裡傳遞著他們想說而又不能說的感慨。這當然不是要斥責身為將領的我,就這樣倉惶的丟下了那個稱之為『要塞』的西鄴,………因為那根本就不重要,大家同是官員,也因此而心照不宣。我如今已沒有那種手握兵權、功高震主的資格了,所以再也不必被一道冠冕堂皇的虛令,禁固在那個遙遠西疆………

 我抓住退朝前最後一分時機,出位百官之列,在金殿的正中虔身下跪。看著王座上那張久違了的英武而決然的面孔,經年不變的嚴肅得誇張,充分展現出一個帝王的無情與冷酷。

  緩緩摘下襟前的紅纓,雙手奉上。…………淺陽,這一次,你功德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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