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錦麟不免被她冷淡的反應傷到了幾分,硬著頭皮強笑道:「你這是怎麼了身體還不舒服嗎?”
她精神萎靡的嗯了一聲慢慢抗拒的推開他,安靜的坐到一旁,不發一言。她這樣的態度如一瓢冷水把他淋了個透心涼內心的狂喜頃刻間減半,他便道:「你如果不舒服的話,再躺一會吧。”
「人不能一天到晚躺著。」她道:「又沒得軟骨病。”
錦麟便附和道:「對不能總躺著。那要不出去轉一圈溜達溜達。”
「死冷寒天的,去喝西北風麼。”
錦麟討了了個沒趣,挨著她坐下握過她的手輕聲道:「你想怎麼著咱們就怎麼著。只要你開心。」本以為這句話不會說錯了不想剛說完就遭了她一記白眼:「我就想這麼坐著不動。」嗆的錦麟無言以對好一會才低聲道:「你坐你坐......」
她在心裡卻反復琢磨他剛才的表現不由得生出幾縷怨念。如果平時她這般嗆著他說話他早火了哪還能跟個受氣包似的任由她給臉色看?年三十那天她還沒頂著他說話呢就被按到床上折磨了一番。結果方才她的態度那麼不好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他只是為了她腹中的孩子。
想到這裡她抬頭又飛了記白眼給他直瞪的錦麟暈頭暈腦的摸不准狀況。他實在猜不出她這般態度的原因便問:「暇玉我都說我......愛愛......你了。你怎麼還不開心不管怎麼說了有喜了難道就不值得你高興嗎?”
「你這個人就會把人往壞了想。你一大早吐了七八遍再被人從床上拽起來又摟又抱差點把肋骨肋端了試試。保准你笑不出來。”
錦麟默然須臾苦笑:「我下手有那麼重麼。”
她心說瞧吧居然惡狼變綿羊閻羅變菩薩了。假如自己以前敢這種口氣和他說話他不給她點顏色瞧瞧才叫奇了怪了。他現在表面上裝出容忍自己的樣子其實心裡早就氣翻了吧。想到這裡朝他冷哼了一聲然後起身向床裡爬去。
錦麟不明所以:「不坐了?”
「想躺會不行嗎?有規矩說我必須得坐著嗎?!」使勁的剜一眼背對著他臉朝裡躺下了。錦麟挑挑眉深吸了一口氣心中勸解自己她只是因為有了身孕一時身子和心理難以接受自己得多忍忍她畢竟她以前不是這樣的人。不過想到她有了自己的孩子錦麟複又綻放笑容向她的後背投去暖暖的充滿愛意的目光並忍不住笑出聲來。
誰知不等他笑完就見她轉過身朝他冷冰冰的說:「我想休息一下您能安靜會麼?”
笑還有錯了?!至此他被她撩起的怒火暫時壓過了喜悅他低聲呵呵冷笑道:「吳暇玉你是故意找茬是吧剛懷了孩子你就準備玩‘挾天子以令諸侯’這招了是不是有點早了?孩子還沒生下來呢不知是男是女你倡狂什麼。”
終於恢復本性了?暇玉絲毫不讓的說道:「我倡狂?我有什麼倡狂的?說的好像我能一直占著你正妻的位置打算母以子貴呼風喚雨似的。”
錦麟被氣的笑了:「有意思你不做我妻子你要去哪兒啊?”
她想通了他這個人以自我為中心慣了她要是不點明瞭告訴他自己懷孕的風險他是不會體諒自己的。他就算只是把自己當成生孩子的工具她也得讓他知道她這個工具是抗著風險豁出命給他孕育子嗣的。
她道:「去陪我姑姑。”
錦麟一怔立即明白了她在暗示什麼笑容僵在臉上:「才有身孕你怎麼就往壞事上想。剛才悶悶不樂就是因為這個?你也太愛胡思亂想了。你姑姑和你能一樣麼她外嫁異地夫君待她又不好你在京城要什麼樣的穩婆和大夫找不到啊你瞎擔心什麼。」只顧著高興怎麼把這點給忘記了難怪她對自己有怨言了。
「萬一呢?」暇玉一眨眼眼淚就下來了:「你能保證找個賢慧的續弦不虐待咱們的孩子嗎?”
這話戳的錦麟心裡痛忙給她擦眼嘴上道:「她敢?!”
暇玉不禁訝然:「你還真做這個打算啊。”
錦麟忙解釋:「我是急了隨口就說了不作數你趕快忘了。”
「你說都說了叫我怎麼忘?」暇玉七分真三分假的怒道:「你該知道的女人生孩子就是走鬼門關我又是這個樣子。可你呢一聽到我有身孕了半點都沒替我想過光顧著自己高興。我要是不說是不是等我血崩要撒手人寰了你才能想起這點來?”
錦麟汗顏她占著理他真不好說什麼:「我......」
暇玉本是做戲卻當真心酸:「你沒想起來?”
過分糾結只會叫自己痛苦。她必須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孩子已經懷了現在神傷對誰都沒好處。反正她提醒他了若果他對自己稍微有心該知道她的難處所在了。如果他不上心她也沒辦法。只能儘量的讓自己放低要求不要因為他的寡情叫自己傷懷。
「我是太高興了沒倒出空來想別的呢你別因為這個生氣。」錦麟柔聲細語的安慰她:「暇玉我就是想和你有個孩子然後好好過日子。所以你千萬別再胡思亂想說那些喪氣話了你肯定會沒事的!這還有近九個月我去給你找遍天下名醫!”
暇玉悵然若失心想不管他的態度是真是假好歹他還願意表態安慰自己。
對他要求太多隻會讓自己鬱悶。所以知足吧。
她笑:「就知道你心裡有我。”
錦麟被她一冷一熱的態度折磨的內心焦躁不安。見她笑了心裡的一塊巨石終於落了地:「你可算笑了否則我都想以死明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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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常備一個精通千金科的大夫為的就是今日該大夫終於得到老爺召見醫術有了用武之地自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小月份和足月之前不能行房自然叮囑到了當然還有「欲子美好玩白璧觀孔雀。欲子賢能宜讀詩書務和雅。」這樣的教導說給主人聽。
說一千道一萬歸根結底‘胎兒未有定儀見物而變’外界的變化都會影響到他。想到妻子多愁善感喜怒不定的情緒他深覺不妙。她身子骨弱萬一小產了......小產倒不要緊就怕她傷了元氣再不能懷了......他一怔自己怎麼也受她影響忍不住往壞處想了。
等那千金婦科的大夫走了。他吩咐下去傳各院的姨奶奶們過來他有話和她們講。
等人到齊了他直接便道:「告訴你們一個消息夫人有身孕了。」待下面的各位臉上浮現出失望羨慕落寞的神情並齊齊擠出笑容道喜後。錦麟一擺手冷笑道:「我叫你們過來不是和你們分享喜悅的而是告訴你們都給我老實點。”
其中的老八平素乖巧覺得受了冤枉抖著膽子低聲說:「老爺您想多了我們為夫人高興哪敢......」
「不敢最好!哪個敢在這段時間挑事我看她是活膩了。夫人肚子裡的孩子平安出世我容許你們一起高興到時候各個院子的賞賜少不了。但是如果有人給她找不痛快想害這府裡未來的小主人我就把你們眼睛全都挖出來。若是治不了後院的麼蛾子我這個同知也不必當了。”
別說若說挖你眼睛殺你全家興許只是氣話或者威脅但在穆錦麟這裡十有七八是個計畫實施起來毫無障礙。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個都不敢吱聲。
錦麟又道:「這段時日都給我老實的在你們那院待著不許去夫人那裡假惺惺的獻殷勤誰要是不聽被我知道了讓我以為你想趁機弄事......」他陰森的冷笑:「到時候別怪我對她不客氣。都記住了嗎?”
在場的所有人沒一個不是打心眼裡怕他的皆屏住呼吸連聲應是。錦麟這才略微滿意讓她們下去了。之後又叫了大管家進來讓他給下人們漲月歸錢並說:「你告訴他們待夫人生了小主人這院子只要是喘氣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有賞。之後的起名滿月周歲都少不了他們的好處拿。”
大管家一聽是夫人有喜了連連恭喜主人不說還扯了一段跨年孕育的胎兒承接兩個年份的福氣貴不可言的理論。錦麟知道他是胡說但是聽的順耳聽了一會才將人打發了。
他回到臥房將從大夫那裡聽來的話如實轉達給了妻子。他要她明白哀聲歎氣、愁眉苦臉對孩子十分不好。還沒發生的事情不要過分的擔心先做好眼下才是最要緊的。
暇玉明白保心情愉悅舒暢的重要性但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她的日子好過、不好過變數在他身上。
現在有孕在身跟他提點意見:「這樣吧我答應你不唉聲歎氣你答應我以後不許朝我亂髮脾氣。”
錦麟哼:「還用特意說為了你和孩子你不說我也會寵著你哄著你的。對誰發脾氣也不能對你發。”
他不說倒好他一說她反倒對他的信任度降低了許多:「我覺得寫下來比較妥當最好再按上手印。」說著吩咐丫鬟去端筆墨紙硯錦麟又好氣又好笑:「我還能騙你?”
「不是啊就是怕你太忙了忘性大。咱們寫下來掛在床屏上時刻提醒著你點。」暇玉無所謂的說:「再說了你可以寫上不許我愁眉苦臉不許說喪氣的話啊反正我能做到。”
等丫鬟端來筆墨暇玉鋪展平一張紙端端正正的寫上:不許對吳暇玉發脾氣。然後輕輕呵氣吹幹墨蹟展開給他看笑道:「能做到嗎?”
錦麟覺得可笑他疼她還不及怎麼能會朝她發脾氣?便道:「還用問?」拽過那張紙手指在印泥盒裡蘸了蘸蓋了手印並笑道:「我知道你是圖心理安慰我對你發脾氣你也不能怎麼樣這就是個一紙空文罷了。但我願意給你這個承諾。”
暇玉嘟嘴:「誰說是一紙空文了。”
他好奇的笑道:「有意思你又沒寫懲罰措施。”
「有啊你在這九個月裡每次朝我發脾氣我就在這背面記錄一次等孩子大了拿給他看跟他說你爹是個不守信用的人你還沒出生就嚇唬你。你上面還有你爹的手印呢。”
「你——」錦麟道:「好你個陰險的小娘子算你丈夫是不是?」便起身作勢去奪那張紙暇玉趕緊疊好握在手心裡不放兩人鬧正歡就聽暇玉‘噝’的一下抽了口冷氣嚇的錦麟以為傷到她了忙彈跳開關心的問:「怎麼了?怎麼了?”
「紙有些硬攥的太緊了硌的手心疼。”
“……你你敢故意嚇唬我。”
暇玉輕咳一聲對手心裡的那張紙說道:「孩子你看你爹要生氣了。”
錦麟立即笑眯眯的道:「我可沒生氣。」並且呵呵笑了兩聲以示展示好心情。暇玉笑:「你沒生氣就好時候不早了咱們也該歇息了。”
每日都是她給錦麟寬衣解帶如今她有了身孕錦麟覺得這個對她來說在某種意義上個累活。免了她的服侍自己脫衣兩人熄滅燈燭後雙雙就寢。暇玉倒沒什麼正巧又累又乏靠著他一會便迷迷糊糊的有了困意。但錦麟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每每想到今天的喜事就難以自已的歡喜。他便側身看向妻子黑暗中看不到她的面龐感覺到她近在咫尺的呼吸只覺得心裡分外酣甜。
朝著她的氣息靠過去輕輕吻了一下把人摟在懷裡忍不住笑了。
暇玉被他的動作弄醒不耐煩的翻身背對著他心裡默念他最好安分下來叫自己好好休息。不想過了一會只覺得他後面在輕輕撫摸自己的小腹動作雖輕但仍舊讓她十分困擾。她心裡勸自己他就是好奇摸兩下覺得沒意思就罷手了。
錦麟輕撫她的小腹心說這平坦坦的腹部真的能在幾個月後隆起來嗎?現在看來真是一點跡象都沒有。是不是摸的感覺不准?他坐起來去掀妻子的中衣準備一看究竟這時就聽妻子聲音低沉帶著幾分怨恨的質問:「錦麟你不困嗎?”
「你沒睡?”
「......」她懶得說什麼了坐起來按著他躺下哼唧唧道:「求你了錦麟你安靜一會唄行麼?”
他自從在床上躺下可是一句話沒說怎麼不安靜了?“……嗯好咱們睡。」臥倒後閉著眼睛熬了一會太過興奮沒有半點睡意。巴不得一轉見就過十個月才好。
他微微撐起身子靠在妻子耳畔道:「你覺得是兒是女?”
「......」裝睡裝睡。
「叫不准的話取個男女都可用的字有備無患。”
暇玉被他煩的受不了坐起來恨道:「我要下床!」錦麟道:「幹嘛?起夜?”
「我要寫上禁止你晚上不睡覺折騰人這條叫你簽字畫押。”
錦麟忙笑著賠不是:「我知錯了我知錯了。再不出聲了你快睡吧。」暇玉不信:「你先躺下我等你一刻鐘你安靜了我再睡。」他不肯抱著她一併躺:「這次絕對保證對天發誓。」她這才同意了他的摟抱頭搭在他鎖骨下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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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假結束後錦麟竟起了偷懶的心準備以有事為托詞在家陪夫人幾天。無奈暇玉受夠了他過分的關注對他說:「你還是去吧坐穩了位置才是為孩子好。」錦麟這才被說動了心離家去了衛所。
他心情大好怎麼看這個世界都美連詔獄裡關著的那個些不停咒駡他們鷹犬爪牙為非作歹早晚必遭天譴的囚犯們錦麟此刻也覺得倒楣的可愛。新年伊始他按例在潮濕陰冷泛著黴味兒的牢裡巡視發現去年關進來的戶部侍郎還挺有精神的便吩咐道:「給他加個草席。晚上做點好的吃。」弄的那侍郎以為自己要去見閻羅王了情緒低落了許久。
剛開年是沒什麼事的。他準備畫了卯待一會就回陪妻子。熬靠時間無聊時便雙手撐著下巴心想晚上回去跟她商量一下給孩子取個什麼名字。正想的美忽然瞥見外面有人探頭探腦的徘徊游走他便正色呵斥道:「誰?”
那人聽聞哭喪著臉走進來後噗通就跪下說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屬下屬下將駕帖丟了屬下罪該萬死請大人責罰。」他姓孫掛個百戶職位有任務在身帶著抓人的駕帖去西北抓人結果年前出發走到半路發現抓人的駕帖沒了還是花銀子買到今日同知大人在衛所這個消息便進來請罪希望私下裡能求得通融。
他已經做好了丟掉一切哪怕被發配充軍的打算。不想卻聽穆同知道:「丟了?再開一個就行了。我給你寫個條子你去南鎮撫司重新拿個駕帖。」說完提筆寫了個紙條並叮囑:「這次小心點別弄丟了。”
「......」孫百戶覺得很不真實。本應該出現的暴跳如雷和訓斥謾駡呢?難道同知大人太氣惱了準備耍個特別的招數懲罰他?會不會在他接過紙條的瞬間給他一拳?他心驚膽戰的顫抖著雙手去碰那紙條居然安然無恙的拿到手裡了什麼都沒有發生。
孫百戶拿著紙條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就見同知大人歪著頭撐著臉雙目呆滯的盯著牆角在笑他毛骨悚然立即逃命似的走了。
而錦麟神游了一會後伸了個懶腰道:「時辰到了回家!”
第四十六章
天氣轉暖,屋簷上的薄薄的積雪開消融,雪水彙聚成晶瑩閃亮的水珠沿著房檐滾落,恰好暇玉一腳邁出門,一個水珠落到她項裡,冰的她脖子一縮。她伸手抹了,自喃道:「還沒立春呢,就這麼暖和了。」一旁的青桐擔心的說:「夫人,今個天是挺暖和的,但是......咱們還是回去吧。」暖雪也同意:「是啊,地上稀溜溜的全是雪泥,您可小心著腳下。”
「我就在這兒站會呼吸一會新鮮空氣,總在屋裡悶著,沒病也得憋出病來。」陽光暖烘烘灑遍周身,暇玉懶洋洋的雙手交叉伸過頭頂,慵懶的說:「冬天快過去吧,還是喜歡暖和的天氣。”
「到了夏天,你又該吵著熱了!”
忽然穆錦麟的聲音傳來,打斷了暇玉此刻的舒適和閒散,她就見穆錦麟已大步流星的走到離她很近的地方了:「你怎麼回來了?”
「畫個卯就回了,剛過完年,大家都懶著呢。我那麼勤快幹什麼!」他道:「倒是你,在這做什麼?”
她信口道:「等你呀。”
錦麟還真信了,笑道:「你等我什麼,我萬一不回來呢?”
暇玉微笑道:「我娘倆在這兒呢,你不回來,能去哪兒?!有些起涼風了,咱們回去吧。”
錦麟趕緊攬著妻子的肩膀進屋去了,剛一坐下,他就說:「乍暖還寒,你除了正午陽光足的時候,別往外面去。」暇玉笑答:「嗯,聽你的。”
這時一旁的丫鬟過來伺候,給他脫了衣裳摘了繡春刀。暇玉則在一旁左坐著看,心說真是待遇提高了,連妻子的本職工作也可以免除不做了。
「你早上吃的什麼?”
「地黃粥,說是可以止孕。可我沒覺得有什麼效果,還是吐的厲害。”
錦麟埋怨她:「我就說今天告假在家陪你,你偏不從。”
哎?自己孕吐和他去不去衛所有什麼關係,難道他在家,她就不吐了?暇玉一默,笑著說:「你不得賺銀子養家麼。”
錦麟道:「現在的家當,放著給你吃,你幾輩子也吃不完。”
「......」暇玉露出為難的神色,不無擔心的說:「所以,現在你在錦衣衛當職是為了權勢?」他哼哼笑道:「我現在撂挑子不做了,保准明天腦袋就得搬家。不過,你放心,只要一直往上爬,做到指揮使就行了。”
「那鄒公公能幫到你嗎?」她輕聲問。
「他不找我麻煩,就是我幫我了,希望浮香這禮能讓他記在心上。”
她終於把話題繞到浮香身上了,她違心的道:「是呀,希望鄒公公看在她和他一直掛念的人相似的情面上,好好對她。」之後低喃:「不知她過的好不好......可憐見的。”
錦麟猜她是準備求他,讓他把浮香領來給她一見。他便默不作聲的等她主動求自己,再賞賜她這個人情。可等了好一會,仍不見妻子開口,心中所想,由她張嘴求自己變成了她怎麼還不開口。
「我晚上吃桑寄生煲雞蛋,這是個安胎用的食方。你呢,錦麟,你想吃什麼?時辰不早了,該吩咐廚房去做了。”
她說話了,說的卻不是浮香的事,著實出乎他的意料。錦麟一怔:「難道你不想見浮香?”
暇玉立即起身,拉著他的手無比欣喜的說:「你同意讓她見我?”
「我沒......」
「沒什麼?」她因為欣喜眸子閃著亮晶晶的流彩,直看的錦麟縱然臉皮再厚,亦不忍心傷她,順勢道:「我沒打算阻擾你們主僕相見,你想見她,就讓你們見一面。”
她樂的合不攏嘴:「錦麟,你真好。」他故意哼了一聲,指著自己的臉頰道:「知道我好了,還不快親爺一下。”
世界上居然有他這種褫奪別人物品,然後拿到原主人面前顯擺邀功的人。不過不管怎麼說,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浮香在他手裡拴著,她有求于人,得哄著來。便乖乖的俯身在他臉上輕印了一下,果然哄的錦麟歡喜,攬住她的腰,讓她坐在自己腿上說話。
這時,青桐端來杏仁蜂蜜飲剛擱到桌上,錦麟就給拿了,非要喂她喝。他越是殷勤,她越是深以為苦,因為他的殷勤是不可以拒絕的,否則後果很嚴重。
第二個月最是危險和關鍵的時期,錦麟怕她坐在自己腿上不舒服,等她喝完了杏仁蜂蜜飲,就將她扶到床上,拿引枕給她靠著歇息。
「明天我讓浮香和你見一面,你們見面了,但你得答應我,不許哭哭啼啼的。若是見淚,你們還是別見的好。”
「這都過去好幾天了,我都冷靜了。」暇玉歎道:「再說了,我哭有什麼用,閣老們和你尚且懼怕那閹人幾分。他看上誰,誰都逃不掉。”
錦麟勾唇笑道:「你也別把事情想的那麼悲觀,你怎麼知道浮香就不願意呢,不信你明天問問她。”
她多少知道點他們錦衣衛的手段,擔心的問:「你不是在這幾天,讓人對浮香她做過什麼嚴刑脅迫的事情吧。”
「怎麼會?!」他淡笑:「把她逼的心如死灰,她一個人無牽無掛的,萬一找個機會一頭碰死了,我沒了進獻的籌碼,或者她見面跟鄒公公扭打起來,我送這麼個東西給他,我豈不是在給自己找麻煩。」樓住她的脖子,將她的面龐慢慢拉到自己面前,看著她的眼睛笑眯眯的道:「對她,我可是吩咐教導她的人,七分硬,三分軟。”
「何為七分硬,三分軟?」她不懂。
「你明天見她,就知道了。」他神秘的笑。
暇玉忐忑不安,穆錦麟不笑的時候,是一定沒好事的,但是笑了,十有七八也不是好事。
明天就能見到浮香了,暇玉還是打心底高興的。晚上就寢後,仍舊在腦海裡盤算著明天或許會遇到的狀況的應對措施,竟越想越清醒,加上錦麟總在一旁時不常的鼓弄她一下,深夜時分,她還沒睡著。
「錦麟......」
他馬上知錯,把手從她胸口順出來:「我不摸了。你還沒睡麼?”
沒睡成有你一半的功勞。她側身向他:「我睡不著,你講個故事給我聽聽吧。”
“……”
「你睡著了嗎,怎麼不說話?」暇玉往他懷裡拱:「什麼都行,隨便講一個。”
「非要嗎?”
懷孕是兩個人的事,養孩子也是兩個人的事,哪能便宜了你:「嗯,為了讓我們娘倆休息好,你就勉為其難一下麼。這帳內就咱們兩人,不管你講的好不好,聽眾僅自己們兩個。講講唄,你走南闖北就沒聽過什麼事兒麼?”
錦麟繃緊嘴唇,想了好一會,才道:「我給你講個滁州四女上吊的案子吧,案子十分蹊蹺,那家男主人上京告了禦狀,因其中一個死者和王世子不清不楚的,皇帝特讓錦衣衛限期破案......」暇玉打斷他:「就沒有不這麼兇殘的嗎?”
「嗯......讓我想想,開原顧家滅門案......」
「這和上面的有區別嗎?”
「有啊,死的人更多。”
「......」她就不信了:「那你們公差在外,比如你上次去抓慶王,你們錦衣衛在路上談論什麼,就沒互相說說笑話?你想想,如果有,講給我聽聽就行。”
「我們在路上不講沒用的。多半時間在商量怎麼逮人,以求萬無一失。”
「多半時間?那其餘的時間呢?」暇玉問道。
「商量抓回來用什麼刑法審訊。”
暇玉心說你沒救了,便準備離這活魔遠點,不想剛一動就被他箍在懷裡:「去哪兒?不聽了?」她道:「聽這些血腥的內容對孩子不好。」這種胎教下,估計生出來的孩子還不如他爹。
「嗯......我們再換一個。」他眸子轉了幾圈,有了故事:「給你講個前幾年發生的,奶娘告狀逮住繡娘的事吧。”
她皺眉:「一聽題目就很無趣。”
你還挑剔上了。他沉住氣道:「你沒聽怎麼知道沒意思?”
她這才意興闌珊的道:「那你講吧。”
「......」好像他非得伺候她一樣,錦麟沒好氣的開口:「去年這個時候,太子乳母的女兒本來馬上要嫁人了,不想卻有了身孕,掛房梁上吊了。她娘非得說是她女兒是被人姦污受孕,死的冤枉,跟皇后哭訴冤屈。皇后求了皇上派我們錦衣衛去查,我們把可能跟她女兒有關系的男子都查了個遍,卻一點頭緒都沒有。正一籌莫展的時候,卻有了轉機。我發現她的家繡娘十分古怪,看著特別不對勁,不像個女人,把她按住,讓婆子扒了衣裳看,果然是個男人。”
暇玉不關心所謂繡娘的奇怪,只問:「你是怎麼發現那個繡娘蹊蹺的?”
他犯難了:「只是憑感覺,雖無證據,但就是覺得他不對勁。”
「哦——我懂了。」她一挑眉:「你知道我們家濟號怎麼分辨假藥材麼?不是教學徒假藥材的特點,而是讓他們不停的接觸真藥材,到時候一上手,從重量氣味,感覺上就能分辨出來。」感覺兩個字故意加了重音。
他聽出她是諷刺自己:「你還真說對了,爺碰的女人多了去了,一打眼就知道他是假女人還是真男人!”
她嗤笑,沒有直接反駁他,而是釜底抽薪否定整個故事:「沒覺得這個事情,哪裡有意思。”
「......」他選擇繼續講下去,求得她到底肯定:「我還講完呢,盤問那個繡娘,我們才知道他不是自己作案,而是有十數個同夥。小時候被養在他們‘掌家’名下,教習他們,等他們到了十幾歲就出來,幾個一夥,專門進入各個人家做繡娘,或教習女紅,或給人做繡活兒,期間纏住人家媳婦,做下醜事。訛詐哄騙那家的媳婦給他們金銀財物。這個繡娘本是奔著太子奶娘的兒媳去的,誰知怎地,竟和未出閣的小姐勾搭上了。事後他以為查不出是他,並沒逃跑,於是栽到了我們手裡,截止歸案,他自己說已經做下十幾起這樣的事情了。”
暇玉想不通:「我就奇怪了,他扮成女人......對方難道會對女人有興趣,那麼到床上發現是男的,豈不是嚇死了?”
「這你就不懂了吧。」他哼笑:「他說,男女之事的訣竅在於不停的試探,女方有意,此事可成。否則,他立即找藉口離開這家。”
「怎麼試探?說自己是男人?”
「當然是一步步慢慢試探了,今日洩露一點痕跡,明日流露一點曖昧。你當人家十幾年的技巧是白學的嗎?”
暇玉嗤之以鼻,不屑的說道:「什麼試探,就是給沒能耐的人用的,若是跟某人一樣,氣焰沖天,才不管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看上了,必須乖乖的奉上!哪個敢多句嘴!”
錦麟對號入座,道:「我好心給你講故事,你自己說,你這是第幾次指桑駡槐了?”
暇玉在黑暗中白了他一眼,但是嘴上語氣軟糯的說道:「我在說鄒公公看上浮香這件事啊,我什麼時候指桑駡槐了?”
「......」他默然半晌,忽然計上心來,朝她笑道:「是啊,哪裡是說我,我要歡好,必然要試探你的意思,你肯了,我才寬衣解帶......」說著手探進她中衣內,滑進肚兜內搓著她的軟雪,一邊還吻上她的唇。他原來只想摟摟抱抱,親親摸摸,不多造次。不想自暇玉有孕,他已經忍了多日,一番纏吻不覺情動,氣喘心跳,幾乎不能自已。
暇玉聽他呼吸加重,忙道:「你別胡來。”
他拿鼻尖供著她一側的耳蝸,啞聲道:「......我知道,我知道。」慢慢將她放開,坐起來在黑暗中喘氣。
暇玉整了整衣衫,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才想,難不成他想去別的院子找姨娘?自己要不要賢慧點,主動讓他過去,省得他抹不開臉面半夜從懷孕的妻子身邊離開。
“……”
慢著,憑什麼啊?她未來的懷孕風險和變數還未可知,讓他忍忍怎麼了?就算他不能忍的話,他有腦袋有腿,願意去哪個院子睡就去哪個院子睡,她除非有病,才給他操這份心。想到這裡,她拉過被子給自己蓋好,不准備管那尊在黑暗中忍耐的活魔了。
就此時,他突然靠過來,抓住她的手往他腿間揉去,暇玉心知他是要她以手代勞,立即說:「錦麟,你......」不等說完,被他一口含住,把她的話生生給吞咽了下去。暇玉哪懂這個,又羞又怕,身體往後躲,他則黏住她,和她纏吻。她心中叫苦,如果知道這樣,就該勸他離開。這時錦麟含含糊糊的叫她的名字,她才得了喘氣的機會,哼唧唧的嬌喘不止,她的嬌啼傳到他耳中,他便在身子繃直,弄了她一手白漿。
他粗喘著安靜了一會,去吻她的額頭,口中道:「玉兒,你真好,你真好......」暇玉見他消停了,便叫了人端了水進來淨手。等做完清洗,錦麟和她面對面躺下,兩人都沒了剛才的精神,不久便睡了過去。
—
錦麟沒有失言,第二天果然讓人把浮香帶回來給她見面。可才幾日沒見,暇玉幾乎認不出眼前的人是浮香了,先不講穿的戴的,滿頭珠翠的外表和以前大不一樣,而是整個人的氣質和眼神全不同了。
暇玉不免擔心,讓浮香坐下細談:「......你這幾天一直在哪裡?有沒有人為難你?」浮香淡淡的微笑,輕聲說:「夫人,我住在哪裡不能說,反正對外,我已經是個布莊老闆的女兒了。這幾日沒人為難我。”
新的身份嗎?暇玉眨了眨眼,她原本的設想是浮香會對自己哭鬧求自己救她,不想她居然這麼冷靜,反倒讓她不知所措了:「你知道......你以後的去處吧。”
「回夫人,知道,伺候鄒公公。”
「......」暇玉終於忍不住了,道:「浮香,這裡就咱們兩個,你有什麼委屈,只管跟我明說。不用忍著!」見她還是波瀾不驚的樣子,暇玉便猜:「是不是他們威脅你了?”
「沒有。我身邊的人,一直在跟我講道理。」浮香道:「告訴我沒有任何人可以救我,掙扎抵抗受苦的僅自己自己。如果我順從......我可以輕易的讓我賣掉我的老爹和後母生不如死,如果我一頭碰死了,則連個裹身的席子都沒有。”
暇玉竟不知該說些什麼,本是想開解對方,卻發現對方被她想的開的多。
浮香保持著若有若無的笑容:「您和老爺尚且有身不由己的時候,我這種牲口一樣的下人,命本就不值錢。不管怎麼說,現在終歸是值錢了。”
暇玉低聲喚:「浮香......你......」
「夫人,時辰不早了。轎子還在等我,我得走了,還得聽人教習我以後的避諱。」說罷,起身告禮:「夫人,奴婢告辭,以後再不能伺候您了,您千萬保重。」徑直向外走去,待到門口,抬起袖口擦了下眼角,一咬牙出去了。
暇玉怔在原地,她明白了穆錦麟所謂的三七是指什麼。三分威逼脅迫,七分權勢利誘。
見過浮香,她的情緒一整天都十分低落,直到穆錦麟回來仍是如此。他看出她的消沉,便儘量哄著,連提也不提浮香兩個字。
青桐按時端來杏仁蜂蜜飲,錦麟舀了一湯匙遞到她嘴邊:「來,張嘴。」暇玉瞭他一眼,含住那湯匙喝淨了湯汁,卻漏了一滴在嘴角。錦麟笑道:「左邊沾上了。”
暇玉剛要伸出指腹去揩,忽然想起昨晚的事,停了手而是用舌尖去舔。不想這細微的動作,被穆錦麟逮了個正著,他有心試探,笑著抓過她的左手,讓昨晚服侍過他的,她的手心靠近她的嘴巴:「沒擦淨,還有。”
暇玉心存芥蒂,不自覺的掙扎,並別開臉。
他便肯定了猜測,不禁刷開他的手:「你還嫌棄上我了?你有孕在身,我沒去找其他女人,只叫你用手給我揉揉,你還不滿意了?我還沒叫你含著呢!”
暇玉只覺得心中分外苦楚,浮香那積攢的鬱結,加上因懷孕而情緒撥動,她終於受不住了,眼淚滾滾而下:「穆錦麟,你不發火不能說話嗎?你怎麼跟我保證的?非得讓我每隔幾天就痛苦一次,你才開心?你去誰哪兒住,我攔過你,說過一次不字嗎?”
他把桌上的碗推到地上:「對,是我犯賤,非得守著你!我去別的地方住,就沒今天這場事了。」說罷,當真氣哼哼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