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怎麼試?你上下嘴唇一碰說的倒輕巧,現在我去把詔獄大門打開任由那些人奔命去?反正現在那些個舉子還鎖在裡面。非常文學」
聽著語氣和這說話的邏輯,暇玉知道他是不打算接受。這並不出乎她的意料,他現在痛快的點頭同意才叫人奇怪。她輕輕歎了口氣:「我不是這個意思,外面的事情,你控制不了,自然不管你的事,我是說家裡的事,得饒人處且饒人,她們雖然不本分,好歹是條性命......你繞了她,便是戒殺放生了。”
他沉默片刻,哼笑:「原來你是想給那賤人求情。」緩緩的推開她:「我聽闌信說,你讓他從她房裡搜東西,可見她在背後使壞,你還幫她。”
「我不是給她求情,就是說這個理。」她站穩後,明知故問:「那,你打算怎麼罰她?”
錦麟眼珠一轉,冷冷的笑:「讓她去跟老三作伴。”
果然如此,想起那夜恐怖景象,暇玉可不想慘景重現眼前:「她是犯了錯,可罪不至此,倒不是說不該懲罰她們,只是凡事該有個度,比如有人偷了東西,該打板子打板子,該攆出府攆出府邸,不能把人弄死弄殘。那些過度的懲罰,就是殺伐太重。”
錦麟一哼,挑眉道:「可我覺得偷了東西就該死!打板子攆出府這種輕飄飄的懲罰又是誰想出來的?憑什麼就做為標準來要求我怎麼做?”
「......」暇玉啞然,果然沒有準備辯不過這廝:「世人都是這麼認為的人啊。”
「誰,指名道姓說出來,我也好去問他。”
成心抬杠。暇玉頭疼,見他還是那副緊鎖眉頭,氣鼓鼓的樣子,試著繼續勸:「我聽說仁宗做太子的時候一直無子,即位之後,廢黜了後宮妃嬪殉葬的舊俗,不久就有了子嗣。錦麟,避免不必要的殺伐,就是做善事。”
誰知他置若罔聞,反倒說:「外太公他登基三年有餘,才得了一子,我外公更是他登基五年之後才有的,關廢黜殉葬舊俗什麼事兒?”
“……總不能要求立竿見影吧。」暇玉已感到力不從心了,難道這個人就沒教化的可能了?
「是不是天庭太遠,地上的神仙駕祥雲去稟告,路上要耽擱這一年,然後等審批降下子嗣的文書還要一兩年?”
“……”
錦麟伸手點了下她腦門,追問:「是這個意思嗎?」-本文首發晉江文學城
暇玉本來的設想是勸他別把錦衣衛的手段拿回來,不分輕重的對付後院的人,製造恐怖氣氛。外面的事情,她管不著也不想管,但至少府宅裡,有個祥和寬容的氛圍,別一點小事就上大刑,今天是老三小十二,說不準哪天就輪到自己了。
既然打不到大魔王,至少要限制大魔王在自己的洞府裡撒野。
不過現在看,她白費口舌,對方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暇玉給他點中額頭,不禁向後微退一步:「......信信總沒壞處。”
「當然有壞處,放過她們,我心裡不舒坦,憋出病來怎麼辦。」記起剛才小十二的話來,氣的五臟六腑生煙,一拍桌子,示威似的跟暇玉說:「我偏不信邪,我倒要看看我的孩子幾時出世!”
沒錯,就是這德行,蘸火就著,不管對方犯的什麼錯誤,也沒量刑一說,直接下狠手弄殘弄死。暇玉放棄了,心想愛怎麼著怎麼著吧,自己謹言慎行祈禱這種怒氣千萬別落在自己身上。正想著,就聽穆錦麟十分不滿的質問:「你那是什麼眼神,我不聽你的,你有意見?”
「我哪敢啊。”
錦麟便給今天的對話做了總結:「我爹二十有五才有的我大哥,我離那年歲還有幾年呢!以後誰敢再提這茬,我就......」惡狠狠的巡視了一遍屋內的丫鬟,待掃到暇玉這裡,仍不避讓:「我就讓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屋內靜的像座死墳,暇玉率先打破壓抑的寂靜,道:「知道了......晚上若不出去,咱們先把衣裳換了吧。」說著讓丫鬟去取常服,她則上手給他脫帽子,錦麟怕她口服心不服,就問:「不想給小十二求情了?”
「我想啊,但是你不想聽,我就不說了唄。總不能因為一個外人,壞了咱們倆人的感情。”
這話說的十分稱他心意,旁人都是外人,他們兩人才是親密無間的。錦麟聽的心裡舒坦,但故意一哼:「你還挺分的清裡外的。」暇玉道:「其實我剛才那番話,沒細想就脫口而出了,現在想想,的確有很多不對的地方。不過我也是為了咱們好......要不然也不能說那些話。”
聽她主動認錯,錦麟心裡竟有幾分過意不去。這時就聽妻子又道:「我沒讀過什麼書,見識也短,凡事當然聽你的了。只是,錦麟,你應該明白我心裡是為你我好這一點的吧。”
他嘟囔:「我也沒怪你啊。”
暇玉便綻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你沒怪我就好。」看的他心頭一暖,立即別開目光,摸了下鼻尖,哼道:「好了,別再提這件事了,讓它過去吧。”
這時隱約聽到門口有人敲門,暇玉派浮香去看,很快浮香回來說:「東府老爺來了,在客廳等著呢。”
錦麟怒道:「我說過了,不許那邊的人踏進這裡半步,怎麼還給迎到客廳去了?闌信那狗腦袋不長記性!暇玉,你還叫我寬容他們,這種記吃不記打的東西,怎麼寬容?”
禍不單行,好不易把他火氣給壓下來了,立即就有人捧柴來點。暇玉道:「你要是不想見他,我去把他送走,就說你病了,沒法見客。”
「你去說也行。」錦麟道:「他定是要問穆靜宸在牢裡關著,過的好不好。你就告訴他說,大學士的兒子也在裡面,他家兒子並不突出,錦衣衛沒必要單難為他,別人什麼樣,他就什麼樣!」待暇玉走到門口,他又追加了一句:「叫他們準備金瘡藥,好的接骨大夫,必要的話,現在開始做拐杖有備無患。”
“……嗯,我轉達到。」聽他的意思,穆靜宸一頓板子是逃不了了。
等妻子走了,錦麟將剩下的丫鬟打發出去,待四下無人了,一下子躺到床上去,抱著被子打滾。
她剛才是怎麼說的來著......‘壞了咱們倆人的感情’......說的多好......
雖然她說的不對,但心是好的,為了兩人能有孩子。想到這裡,沒了激動的好心情,一層陰霾襲上心尖。好像自己碰過的女人的確沒有有過身孕的。之前的老九已經證明那孩子不是她的,而是丫鬟和李苒的了。是不是她們在自己身邊的時間太短了?陪伴自己時間最長的閻氏,最得意她那會,每個月也不過三五日住在她那兒,其餘的人,多是圖個新鮮,當時看著好,過幾天就拋到腦後去了。
剛入職那會,往來京城和天津衛兩地,常不著家,現在是好多了,可也不是天天在家,再除去累的倒頭就睡的日子,仔細想想,或者真是沒在一個女人身上長時間用心的緣故。
他立即坐起來,一合掌:「那好,以後就在她身上用用心吧。”
父親進士都中了幾年才有的大哥,照年歲看,他比他那會還要年輕幾歲,所以不用著急。
不過......就是不知道父親娶親之前,有沒有過讓後院的通房丫頭有過孩子......按父親的秉性,他不可能潔身自好。
府裡的老人都被打發了。就算在的話,又怎麼能問這種事。”
錦麟陷入了沉思,好一會才道:「就不信邪了,黏著她三五年就不信這事成不了!」重新栽回床上,滾來滾去:「她怎麼還不回來?遞個話需要這麼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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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梁安侯穆燁松背著手焦急的在客廳走來走去的時候,暇玉到了。她捏著帕子還未開口,先咳了幾聲暗示自己體弱,心說錦麟沒來,伯父肯定心生不悅,自己裝出病弱的樣子,期望他能看到她帶病的份上,不要把對穆錦麟的怨恨遷怒到自己身上。
「錦麟呢?」沒看到侄子,穆燁松蹙眉問。
「最近天涼,他幾次下獄提審那幫犯人,身體不太好。剛回來喝了湯藥睡下了,得知伯父您來了,我不忍心打擾他,便來向您賠罪了。」說著,暇玉施禮:「不過,您有什麼事可以告訴我,侄媳婦替您轉告他。」-本文首發晉江文學城
自己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廝看到穆錦麟回府了,他立即便來了,西府的門子不讓他進,他是硬闖進來的,沒想到對方竟然稱病不見,不禁泄了氣,跌坐在椅子上:「完了,他是打定主意要為難靜宸了。”
暇玉想起出門前錦麟說的話,心說這會要是說出來,怕是伯父會擔心的哭出來,便勸道:「三少爺和錦麟是堂兄弟,他在獄中,錦麟一定會多加照顧的,您別擔心了,我聽錦麟話裡話外的意思,過不了幾天人就放出來了。”
穆燁松一聽,神色卻愈加灰暗了,道:「就是他要‘照顧’才不好辦了。」上次因為暇玉落水,錦麟跑到東府把靜宸打了一頓,可見他頗為看重這個妻子,雖說求一個婦道人家,臉上不好看,但為了自己的兒子,他豁出去了。一咬牙,起身拱手對暇玉道:「你是錦麟的妻子,伯父在這裡求你了,你能不能替靜宸說幾句好話,讓錦同知高抬貴手,放過他罷。”
暇玉趕緊空扶了一下:「晚輩受不起您的禮,折煞晚輩了,您若是這樣,晚輩只能跪在您面前了。”
穆燁松適才放下手,回到座位上,道:「錦麟還因當年的事情記恨著靜宸,平日裡就為難他,這一次......唉......」他吃不准吳暇玉心裡向著穆錦麟幾分,肯不肯幫自己的忙,只能盡力求她。
暇玉哪敢承攬給穆靜宸求情這麼危險的事,但又不好當面拒絕,不過穆靜宸到底救過自己兩次,心裡亦有幾分過意不去,便問:「當年的事?伯父能否點明一二,如果當真是錦麟誤會了三少爺,我也不想他們堂兄弟成為仇人,肯定會明裡暗裡幫著勸的。”
言下之意,如果他支支吾吾不說,或者確實不是誤會,她就束手無策了。
穆燁松深深歎道:「還不是那次,我弟弟在我們那院吃酒,喝的醉了,便攬了個丫鬟過夜,誰知這事恰好被靜宸看到了,他就跑去告訴了郡主。那會郡主身體不好,知道這件事竟一病不起,說什麼都不肯原諒我弟弟。而錦麟更是如此,自此恨上靜宸還有我們東府了。”
不是說錦麟的父母感情很好麼,他爹怎麼會喝醉了就攬個丫鬟睡?而且他母親怎麼遇到這件事就受刺激一病不起了?難道是感情太好,容不得半點髒東西?
她有些吃驚的問:「三少爺把這件事捅出去的?”
「靜宸那會還小,說走了嘴。誰知郡主就往心裡去了。」穆燁松哀然道:「可都這麼多年過去了,錦麟每次碰到靜宸不是拳打就是腳踢,也該撒完氣兒了,上次因為救你,他還揍了靜宸一頓。這一次,靜宸落他手裡,定是沒好了!”
暇玉結舌,錦麟和三少爺的年歲差不多,當年應該是十三歲上下,早該懂事了,這種事能隨便說麼?再說了,叔叔嬸嬸間的感情問題關他何事?
他那日告訴自己,是他害死錦麟父母的,原來是這個原因。
郡主傷心病故,她丈夫亦在一年後追隨她而去。
一年內突然失去兩個親人,難怪穆錦麟變成這樣。
暇玉揪著帕子猛咳了幾下,才道:「伯父,我知道了,我回去看看吧,若是錦麟一會喝了藥病好些了,我找個他心情好的空擋跟他說說。不如您先回,您看我這個樣子......咳,咳......怕是你能陪您說話了......咳......」
聽說吳暇玉的身體一直不大好,所以穆燁松摸不准她是不是裝病送客,只得無奈的說:「那就拜託侄媳你了。伯父的嫡子只有靜宸這一個好人了,你就當幫幫我這個可憐的老父親吧。」然後起身走人。暇玉送他到門口,等他帶來的小廝跟上,她目送他離去,才轉身向上房走。
一邊走她一邊叮嚀浮香今天聽到的事情爛到肚子裡不許亂說,浮香早被穆錦麟嚇的心驚膽戰,忙說:「不說,不說,打死奴婢,奴婢都不敢說。”
錦麟一心為難三少爺,想必這才是其中的緣由,至於什麼畫中女子,只是雪上加霜罷了。
難怪上次大鬧東府,連刀都拔出來了,估計他在腦海裡演練弄死穆靜宸怕是不止一次了。
回到屋內,她見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枕著胳膊望天,便一邊烤火一邊說:「伯父走了,我跟他說,三少爺過不了幾日就放出來了,叫他放心。”
「哦。”
好像不大有精神......難道有探子已經把他們的談話告訴他了?
這時錦麟坐起來朝她招手:「你過來。」暇玉沒防備的走過去,不想她剛挨著床沿就被他一把抱住攬在懷裡,他笑道:「離晚飯還有些時間,咱們做點什麼消磨這功夫吧。”
若是平素,她肯定掙扎抵抗了,但這會心裡空落落的,便環抱住他,低聲說:「......好啊,不過我想先這麼待一會。”
她安靜的伏在自己懷中,倒讓他不知所措,不敢動彈亦不敢大口喘氣,只覺得身子都僵了。
「你,你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想抱抱你。”
第三十八章
「沒什麼,就是想抱抱你。.她這麼說,與他貼的更緊了。
剛才伯父那番話,雖然是為三少爺開脫,但是聽的她心中十分憋悶。想來錦麟的母親是個眼睛裡不揉沙子的人,對自己一直深情款款的丈夫,卻酒後亂性,攬個丫鬟過夜,像她那種出身的人一定忍受不了吧。
錦麟不知妻子心中所想,短暫的木訥後,心中湧起一陣狂喜,就勢將人緊緊的箍在懷中,笑道:「今天是怎麼這麼乖?”
暇玉嘟囔:「不喜歡我這樣,那算了。」說著就要離開他的懷抱,錦麟自然不許,將人摟在懷中,只覺得就算沒有床笫之歡,這樣摟抱著,心貼心倒也不錯。
如此過了一會,就聽懷中的妻子低聲疑問:「哎,你的心臟跳的好快啊......」
錦麟便立即推開妻子,為了掩飾失態故意大聲說:「怎麼可能?!好了,你貼的我好熱,你也該抱夠了吧。”
「我真的覺得跳的很快。」暇玉認真的說:「心臟跳的太快肯定不是好事」說著,就去碰他的心口:「你再讓我試試看。”
他一巴掌拍開:「你抱的太緊,呼吸苦難,當然跳的快了。」然後一指燒的正旺的火盆:「還有那玩意,燒那麼多炭火,這還沒立冬呢!快悶死了。”
她還惦記著心跳的事兒:「你別躲,給我摸摸看,你別身體出了狀況自己不知道。你天天貪黑起早的,一定要注意身體。”
錦麟護住心口:「你別過來,喂!說你沒聽到嗎,還往這邊湊!”
「你最近熬夜了麼,熬夜對心臟的損害特別大,犯人不睡,容易招供,可你們也受不了啊。折磨人家十分,你們受三分罪,不也划不來麼。”
不能這麼被動,得反客為主。錦麟便腰杆一挺,抓住她的手拽她到身邊,揉著她的胸口笑道:「你成天在家閑呆著,我倒要看看你的心跳的是個什麼拍子。”
暇玉自覺被輕薄,不禁氣惱:「我關心你,你卻這樣!”
他把她按到床上,嘬嘴:「我怎麼了,剛才我說咱們做點什麼消磨功夫,你可是答應了的。」一邊故意不懷好意的笑,一邊解她的絆帶,十足的惡棍嘴臉。
「錦麟......你聽我說......」沒說完的話,被他親住嘴巴堵了回去,繼續忙手上的動作。很快他就笑不出來,嘴角僵直的繃緊,眨了眨眼睛:「你來葵水了?”
「是啊!我要告訴你,可你都不聽我說話。”
錦麟只覺得剛才滿懷的希冀碎了個徹底,稀裡嘩啦能聽到響聲,他急了:「我說消磨功夫那會,你怎麼回答我的,你說行!是你說的吧!”
她裝無辜:「你不說明白了,我哪知道你要做什麼。”
他眉毛一提,帶著十足十的怨氣:「做什麼?你說做什麼,還能是和你一起讀《道德經》嗎?」垂頭喪氣的栽倒在一旁,死了一般的不出聲。
暇玉被他弄的衣衫半解,髻散釵橫,一邊整理衣衫一邊推他:「我不是故意誆騙你的,你好不易回來,我自然想服侍你,只是日子忽然提前了幾天,我也沒辦法啊......」
「滾。爺死了。”
「......」那就先死一會好了,看你躺著沒意思是起還是不起。暇玉讓浮香給她端了半杯喝,慢悠悠的喝完,他還在那躺著,不禁心裡歎氣,心說不弄起來,待一會一併爆發就不好辦了,便拉下臉去哄:「錦麟,是我不好,沒我還有別人能伺候你呢,你就別氣了。”
他聞聲而動,側臉冷笑:「你這是往外推我?那好,我今晚就去別的院子住。”
「......」剛成婚那會就拿這個威脅自己,自己每每被動,他則屢試不爽,不能這麼下去。暇玉眯起眼睛,恨恨的說:「錦麟,你是拿這個威脅我嗎?」不等他說話,她便眼圈一紅,咬著嘴唇說:「明知道我放不下你,捨不得你走。你還每每拿這個在我面前說,非逼的我哭著求你留下,你才甘休。往我心上戳刀子,你就舒坦了麼。”
這番話說的穆錦麟啞口無言,自覺臉上無光,一骨碌坐起來:「你別胡思亂想,我沒那個意思。」暇玉不依不饒:「可我聽著就是,我明知道我不想讓你走,你自己說,你動輒就說去別的院子過夜,還尋求我的意見,這麼做有意思麼?!」
錦麟沒料她反應如此過激,不過轉念一想,她是因為想把自己留在身邊才拈酸吃醋的,不禁有幾分得意,抿著嘴笑道:「你這樣可不好,容不下別人,成了妒婦,小心吃苦果。”
暇玉心裡咯噔一下,慌亂一片,她得趕緊把自己嫉妒的罪名洗清,妒婦這個詞不是鬧著玩的。可腦海裡轉了一圈,既然沒可供辯解的說辭,心說耳光都甩過了,這次總不至於比那次還危險,便道:「我不是容不下她們,而是不想聽到說你想去那邊過夜的話,你去就去唄,我又不能攔著。但你總不能別人正餓的時候,吃肉還吧唧嘴。我本就難受,你還非得挑我的傷口,讓我疼。”
錦麟心中暗喜,刮了下她的鼻子:「我就是說說,我哪次真去了。”
她這才看了他一眼:「我不愛聽,以後不許說。”
他點頭:「行,不說了。」可話一出口,立即就覺得不對了,似乎哪裡出問題了,憑什麼他得聽她的啊?一問一答,他回答跟僕從一樣順口。正欲發作,偏這時妻子乖順的靠過來,在他臉頰上親了下,笑的分外可人:「錦麟,就你知道心疼我。」於是大腦裡準備發火的念頭煙消雲散了。
他別開臉,清了清嗓子,摸了下鼻尖:「你倒說說我怎麼心疼你了。”
她道:「若你不疼我,一直說要去別人那過夜,刺痛我。沒准......我傷心難過,過不了幾年就不能陪你了。”
錦麟聽罷一怔,馬上警覺,是不是穆燁松和她說什麼了,為什麼他覺得她這句話是在暗指自己的母親?
暇玉見他愣怔,小心的問:「你怎麼了?”
「......」他的視線掃向她,但從她澄澈的目光中並非發現古怪。暇玉不懂自己剛才那句話哪裡說錯了,只捏了一把冷汗。而這時穆錦麟重新仰躺在床上,沉默不語。
「錦麟,是不是我說錯話了?”
「沒......是我想起以前的事了,和你沒關係。”
暇玉一怔,他這麼說的意思,是不是想和自己說什麼,要不然,他可以只說‘沒事’兩個字,犯不著提及‘以前’這個字眼,讓她好奇。
賭一把。
她挨著他躺下,一邊胳膊搭在他身上,看著他說:「錦麟,你若是心裡有事,可以跟我說說。或許我可以幫你參謀參謀呢。”
錦麟拿開她的手,側身背對她,就在暇玉準備放棄的時候,他忽然開口:「......我第一次殺人,是在十四歲的時候。」她一呆,就聽他繼續說:「我下令打死了一個東府的丫鬟,當時真是氣瘋了,沖到那邊去,命人把她揪出來,下令當即亂棍打死了,任她怎麼求饒,怎麼哭訴都無動於衷,直到人死了,我還不解恨。”
「......」難道就是梁安侯嘴裡的那個,陪老太爺過夜的丫鬟?
錦麟說完這些,才掉轉過身子,摟過她說:「因為她爬我爹的床,害的我娘傷心難過病亡。”
暇玉猜著說:「......老太爺不是和郡主殿下感情甚篤麼,怎麼會......」
他哼笑:「如果我爹一直對我娘一往情深,我娘哪至於因為這件事就萬念俱灰。是因為他早年犯過錯誤,而這一次又犯了,我娘才無法容忍的。我爹早些年風流著呢,我大哥剛出生不久,他就弄了個外宅,養著一個才藝俱佳的女人在外面鬼混。結果我大哥病了,愣是找不到他人,等他逍遙回來,發現我大哥已經病死了。”
暇玉愕然,娘親在出嫁之前跟她說過穆家的情況,當時只說穆家老太爺和郡主有過兩個兒子,長子夭折,這麼子才是穆錦麟。原來長子病故還有這麼一段往事。於是老太爺愧疚難過,自此一直守著郡主過日子,才有了外面感情甚篤的美談?
果然就聽錦麟又道:「我爹看到我大哥的屍體,終於良心發現,改過自新了。把那個女人打發走,而且再也不會那幫子就知道吃吃喝喝狎妓寫詩的混蛋才子們了。可是,我娘是徹底傷心了,在我印象中,我就沒見過她對我爹笑過幾次。”
咎由自取,把人心傷透了,再想挽回哪那麼容易。暇玉心裡嘀咕,不過老太爺既然一門心思守著妻子和兒子過日子,想必對他們兩人是極好的,難怪穆錦麟這廝囂張跋扈。都說娘慣出來的還有救,爹慣出來的孩子沒救,果然如此。
她心裡空落落的,知道該說點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其實我娘也是的,誰叫她當初非要嫁過來,明知道她嫁過來,我爹的仕途必然被她毀個乾淨。”
「對啊,老太爺是進士。」駙馬和郡馬只耽虛職,出入仕途,掌握實權基本是個夢想了。
「他是當年一甲第四名,除了狀元榜眼探花就屬他了。」錦麟冷笑:「結果他春風得意下江南遊玩,正好到了我外公的封地。他聲名在外,外公邀他到王府做客,我娘不知怎地就瞧見他了。結果他剛回京師不久,聖旨就到了。我爹自然不願意,可聖旨哪敢違抗啊。而且我娘是先皇的親侄女,他不想腦袋搬家,就得答應迎娶。”
「那麼老太爺不回府,而是在外面住著......倒可以理解個幾分了。”
錦麟哼道:「他倆就不該湊到一起。不過自我大哥病亡之後,他對我和我娘十分好,如果我們要月亮,他絕不會給星斗。”
「如果怎麼說的話,老太爺不該去東府喝酒時,攬個丫鬟過夜啊......」自律許多年,沒道理一朝破戒啊。 -本文首發晉江文學城
「當然是有人搞鬼了!」錦麟冷笑:「我爹自我大哥的事情後,說不會舊友,不沾其他的女人,十幾年都堅持住了,怎麼偏趕到我娘又有了身孕,胎相不穩的時候出這檔子事。”
暇玉驚訝:「又有身孕?”
「一塊石頭,十幾年也捂熱了。兩人那會關係好多了,我娘又懷了孩子,也不知是弟弟還是妹妹。結果這時穆靜宸跑來告訴她,說我爹在東府睡了別的女人。她......」
暇玉眼睛一酸:「別說了,別說了......」
他長出一口氣,冷冷的說:「孩子沒保住,身體徹底完了,沒多久就去了。臨死前,她說她不怪我爹,而是怪她自己。若是當初不動心,不相識就好了。我爹哪能受得了這話,整日整日的發呆,一年不到也去了。”
憋悶的感覺堵在心口,悶的慌,她好久才怔怔的說:「你不該打死那個丫鬟,而是該提審她,讓她說出是誰指使的......」
「是啊,可我過了氣頭,才想起這茬,我倒是幫背後的黑手做了善後。不過,靜宸那廝還活著,我什麼招都用了,他就是不肯吐露實情。」他陰冷的笑道:「不說也沒關係,就把他們那邊的所有人都當做敵人好了。還有那個老太婆,明知道實情也不肯跟我說實話!”
暇玉忽然心裡隱隱作痛:「錦麟......」他的大哥,還有一個未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都沒留下陪他,難怪他那麼想要孩子。
他閉著眼睛說:「所以,我絕對不會像我爹娘那樣,明明不該湊在一起,偏偏擰巴著過日子。我不喜歡的女人,別想硬塞給我!”
暇玉往伏在他心口,喃喃的說:「因為這些恩怨......你才不走考進士,走仕途那條路的嗎?”
「就算我一路過關斬將,和我爹當年一樣中了一甲的名次,等熬到能懲罰東府的時候,我就怕那邊的人都年歲大,死絕了!”
暇玉是第一次得知其中的恩恩怨怨,只覺得異常難過,提不起精神說什麼,沉默了許久,才道:「如果真是他們設計陷害了你爹,確實該被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