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神蟒主人
魔神大人瞇眼,后果很嚴重,一個明智的人是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繼續跟他作對,提高其怒氣值的,除非你想讓你和你的朋友變炮灰。
往好的方面想,此神制造炮灰之后可能會反省,自我批評一句“吾殺錯了”。
然后,你們可以瞑目了。
以上結果估計多數人都不會樂意接受,情勢危急,田真也顧不得無恥了,作少女驚喜狀:“陛下你終于來了!你來找我的?”
怒火對上笑臉,魔神也想不到這出,成功地被問住,手雖抬起,卻沒有繼續動作。
“陛下來找我了,你先走吧,”田真推了文犀一下示意,接著飛快沖到他面前,握住那只手,“陛下,這么久見不到你,我都以為你忘記我了。”
“嗯?”魔神殺意不減,顯然看穿了她的意圖。
“陛下息怒,”田真改為抱住他,仰頭鎮定地笑,“他是我在天界認識的朋友,請陛下不要傷他。”
“朋友?”魔神終于開口,“唆使你叛離吾的朋友!”
“神帝下了追殺令,他冒險進魔界來提醒我,勸我離開,不過是為我著想,陛下不覺得這樣的朋友很難得嗎?”田真盡量引導此神的思考方式,“陛下放心,我絕對不會叛離魔界。”
“小鳳凰!”文犀上前兩步。
“謝謝你為我著想,”田真及時截住他的話,語氣倒是坦誠,“但我是自愿留在魔界的,所以你回去吧,不用擔心我。”為確保安全,她又嚴肅道:“天界追殺算什么,就是五界齊來,陛下也不會讓他們傷我分毫。”
作為勝利者的時候,每個人的怒氣值通常都會自行降低,尤其是愛面子的人。
魔神對這番話勉強表示滿意,殺氣果然退去不少。
文犀明白她的用意,想自己的身份的確不能輕易出事,惟有盡量冷靜,道:“天界下了追殺令,非同小可……”
“夠了!”田真淡淡道,“你不用再說,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留意到自己的形象正在被破壞,魔神警告:“鳳凰,松手。”
先天殺神,制造炮灰是生活習慣,在沒有確定他真正息怒的情況下,田真哪里敢放開,索性抓起他的手貼到臉上,低聲道:“陛下,吾心里只有你,你放心,吾不會離開你的。”
“鳳凰!”
對于放肆的人,魔神通常會毫不遲疑一巴掌拍死,不過放肆到這種程度的目前還沒有,拍死此女似乎可惜,可若是繼續下去,不知她還會表白出什么來,衡量之下,魔神覺得還是形象問題比較重要,至于教唆自己部下的人,不急,以后可以慢慢殺。
于是,魔神不再理會文犀,帶著田真迅速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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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的虛天魔界也是雷聲陣陣,暴風雨沖洗著萬里石山,對面巨柱上的珠光已經熄滅,空中花園似的寢殿在雨中沉寂。
眨眼工夫,兩道人影出現在殿外。
魔神放開田真,走進殿門。
直到此刻,田真的心才完全放下,失去顧慮,膽子也大了,她故意停在門口作出為難的樣子:“陛下既然在意神羽族的預言,吾也沒有道理再進寢殿……”
“嗯?”魔神轉身,伸手將她帶了進去。
田真張張嘴,又閉上。
好吧,魔宮部下這么多,沒有一個失蹤就讓他親自冒雨去找的道理,看在他表現出重視的分兒上,咱可以少計較些。
主動糾纏,對方一直沒有回應,難免會令人泄氣,開始想要動搖,可是對方一旦有了表示,勇氣與信心都會成倍回來,待魔神放手,田真立即坐到榻上去了,指責:“陛下剛才太不講道理。”
魔神道:“仙者,是你的朋友。”
“是,”田真坦白道,“他叫文犀,現在的身份是仙界少宮,但他來魔界只是為了找我,沒有別的目的。”
魔神側臉:“吾,不計較。”
不計較你還擺這副面孔?田真莫名,可巧殿外一聲炸雷過,震得足下地面也跟著顫動,冷風灌入,先前淋濕的衣裳還沒干,凍得她直發抖。
田真心頭一動:“我當時淋了雨,很冷,與他偎依取暖。”
“低劣的凡神體質,”魔神確認她沒說假話,“你的朋友,是仙界少宮?”
田真點頭。
魔神眼波微動,緩緩移開視線。
田真自覺心中無鬼,底氣也足了,強調:“陛下,吾冷!”
魔神批準:“回去更衣。”
田真哪里肯走:“吾并沒叛離魔界。”
魔神負手:“吾知曉。”
占了理,田真乘勝道:“陛下說吾朝三暮四。”
魔神側身:“吾收回。”
“罵都罵了,怎么收回?”
……
“陛下傷害了吾。”
“得寸進尺的鳳凰。”
田真好容易才忍住沒笑出聲:“我沒有做錯,明明是陛下不對,怎么說我得寸進尺?”
魔神直接揭穿她:“你要怎樣?”
要怎樣?田真馬上熱血沸騰,覺得不冷了,口里卻道:“我哪敢向陛下提條件。”
“違心之言。”
“那陛下說我想要什么?”
魔神卻不答了,抬手道:“回你的居處。”
“外面雨那么大!”田真怒上心頭,跳起來,“陛下既然這么顧慮,我會遠離,離開魔界就行了,陛下留我做什么!”
“鳳凰!”
……
警告聲里,大殿陷入短暫的沉寂。
“吾擔憂你的安危,冒雨尋找,你還要什么,”魔神微微傾身,伸手拉起她,“吾送你回去。”
原來此神也很精通舊領導那套,突然表現一點溫柔,田真反而難以招架,半張著嘴,滿臉愕然,跟著他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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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快過去,平靜,又不平靜。第二日早上,田真從床上爬起來,回想昨晚發生的事,仍覺得難以置信,魔神大人居然主動拉咱的手?他居然主動送咱回來?他……至于一路走來的過程,田真到現在都還迷迷糊糊的,像是在做夢,要問被那手握住的感覺,更無從記起,能確定的是,當時自己一句話也沒說。
不知道文犀安全回去沒有?田真想了想,決定去上班打探消息,哪知剛走出門,就見九死滄等人苦著臉匆匆朝這邊奔來,好像后面有鬼追一樣。
“鳥女!”九死滄看見她,不等招呼就飛快跑過來,氣苦道,“快去讓陛下把這孽畜收了吧,都拿它沒轍了!”
田真滿頭霧水:“收誰?”
話音剛落就有勁風撲面,一條彩帶以極快的速度自身旁卷過。
“是它,它怎么來了!”田真嚇得跳起來,這可不是優婆山那條神蟒嗎!
原來這先天神蟒極具靈性,性子驕傲,守著優婆山幾千萬年,難得與主人下來走動,九死滄等人誤將它當作尋常妖蟒,引得它發怒,示威起來。
眾魔被它追得四散逃跑。
對于它為何離開優婆山跑來魔界鬧事,田真很疑惑,且看得發笑,覺得這樣下去的確不行,于是飛快往魔神寢殿跑。
路小殘遠遠地坐在臺階最高層,看見她就站起身:“哎呀,你現在才來呀!”
田真招手道:“小鬼,你在等我?”
路小殘沒有計較稱呼問題,笑嘻嘻地跳到她面前,點頭:“那當然。”
田真奇怪:“你不會去找我?在這兒等什么!”
“在這兒等,才能看你發火呀,”路小殘朝身后殿內一指,“你是來找父皇收拾那條大蛇的對不對?他沒空,和那蛇美人在里面敘舊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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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美人?”
“那條大蛇是她養的。”
田真暗暗吃驚,先不說別的,單憑住在優婆山上又養了神蟒這點,可知此女并非凡神。
路小殘道:“父皇跟她很熟呢。”
田真瞅瞅他道:“你父皇活了這么多年,能不認識幾個人嗎。”
“你嫉妒了!”
“我有什么好嫉妒的。”
“不承認就算了,”路小殘踱著小步子,道,“我本來是想幫你,打聽她跟父皇的關系。”
田真拎過他,壓低聲音:“什么關系?”
路小殘笑瞇瞇道:“不知道,父皇把我趕出來了。”
敘舊卻不讓兒子聽?田真皺眉。
路小殘拉她:“喂,你敢不敢進去呀?”
“怎么不敢,”田真揪起他的領子,拖著他朝殿門走,“走,跟娘一塊兒去見見那位蛇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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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殿內一片沉寂,無任何動靜。
沒人?田真按捺住心頭好奇,在門外等了許久,里面才終于響起熟悉的聲音。
“奐天女。”
“西殿下。”真有個女人聲音傳來,極為動聽,隱隱有泣意。
“讓吾原諒你?”
“我對不起西殿下,不敢求原諒,”奐天女喃喃道,“有生之年能再見到殿下,我已知足,我……我是背叛者,殿下當日不該救我。”
田真握拳。
看吧,小女人的眼淚通常是征服大神的最好武器,尤其是實力過剩且極具保護欲的大神,再哭下去,就要心動了吧?憐愛了吧?
果然,魔神開口道:“吾不怪你。”
“西殿下……”
“用你性命做賭注,引吾入殺陣,利用之后又將你封印,吾那無用的父親與兄長!”
“殿下息怒,封印我的并非陛下與太子。”
“嗯?”魔神意外。
奐天女低聲道:“當年害西殿下被困太上鏡,我便將自己封印在了優婆山底,若殿下不能脫身,我就……永生不出來。”
魔神似有所悟:“吾降彩蛇,驚動了你。”
奐天女喜道:“是,它就是我養的小蛇,殿下還記得它?”
“眼熟。”
“我在優婆山底多年,直到前日太上鏡殺陣再次被觸動,帶動優婆山地力改變,小彩它先跑了出來,遇上殿下,我才知道殿下已脫身了。”
魔神“嗯”了聲,轉臉看門:“偷聽的鳳凰。”
田真正聽得入迷,忽被這話驚回神,知道已被他發現,只得拖著路小殘走進去,同時飛快尋找目標。
那奐天女原本跪在魔神面前,見來人立即站起身,動作雖快,看起來卻自然得很,并無半絲匆忙之態。
田真放慢腳步,邊走邊打量她,很快有了觀后感——不愧是神女,渾身都洋溢著大神之氣。
細眉鳳眼,長相絕美,尤其是那身衣裳,質地輕薄細軟,似紗又不是紗,上有藍紫色條紋相間,顏色由淺入深,別有種夜空般的飄渺幽靜的味道,比之當初德音龍女,美麗中又多了三分高貴。
田真表示淡定。
嗯,神女這身裝扮和那條彩蛇很搭配……
見她只顧看人,魔神轉向路小殘:“吾兒,解釋。”
路小殘道:“是她拉我來的。”
田真回神,早已想好借口:“外面有條大蛇搗亂,我過來請示陛下,不料陛下正在會客,我不知貴客是誰,恐失禮數,不好貿然進來打擾,因此在殿外等候。”
魔神簡短介紹道:“天海王之女。”
奐天女早已拭去淚,端莊的站姿,恰到好處的表情,都充分顯示了其特殊的地位。
見她有詢問之色,魔神看看田真,半晌道:“鳳凰,吾之部屬。”
“我看也像羽族后裔,”奐天女沖田真溫和一笑,含蓄地糾正,“我與西殿下自小相識,是陛下賜給殿下的侍姬,并不是客,你不必多禮。”
田真有點想扶額。
看來上古大神并不都是“吾”啊“吾”的嘛,瞧這話,分明是在強調地位,以領導身份自居了,咱什么時候要跟你多禮來著?
自幼相識,青梅竹馬,當初此神又是因為她被困……侍姬?侍什么的?不會是侍寢的吧!
“你讓他們放心,小彩雖頑劣,卻不會隨意傷人,”奐天女安慰性地說完,重新轉向魔神,傷感道,“這些年我雖困于優婆山底,卻一直記得與炎武隨西殿下住在赦殺殿的那段日子,如今出來,竟已物是人非,神族……”
魔神道:“神亦有劫,天意,你不必傷懷。”
敘上舊就把咱當空氣了?田真郁悶。
好在魔神還記得這團空氣:“此蛇不傷人,你不必怕。”
田真“哦”了聲,不動。
魔神道:“鳳凰?”
田真雙手按在路小殘肩上,一臉溫柔的笑:“昨晚我做了個奇怪的夢,打算過來講給陛下和小殘聽的。”
話中若有若無的親昵感,讓對面兩人都一愣。
奐天女很快恢復平靜,不動聲色打量起她來。
魔神問道:“有何古怪?”
田真故意為難:“這……”
奐天女含笑看了眼魔神,道:“我伺候西殿下多年,并非外人,你不必顧慮。”
不是外人?田真也看魔神。
根據以往的經驗,很難保證此女不會說出什么驚天動地的話,魔神衡量之下,覺得做夢應該做不出大問題,抬手批準:“講。”
“那……我講了?”田真假作回憶狀,慢慢道,“我昨夜夢見下了好大的雨,我外出未歸,陛下親自出去尋找,將我接回魔宮,又送我回房,今早醒來回想,這夢竟做得像真的一樣。”
奐天女愣住。
路小殘“咦”了聲:“真古怪,你怎么做這樣的怪夢呀!”
田真表示無辜:“我也不知。”
被各種目光注視,魔神側過身,臉被額前垂落的長發擋住大半,看不清神情,語氣倒沒什么變化:“迷糊的鳳凰,你沒做夢。”
“難道是真的?”驚訝。
“是吾。”
承認得真干脆,田真展顏笑道:“我以為自己在做夢。”
再遲鈍的人也能從對話中聽出這位部屬的特殊,奐天女緩緩收起訝異之色,莞爾:“殿下還是這么隨和。”
田真但笑不語。
親愛的魔神大人,難得有人夸你隨和呢。神女你的地位咱明白,可咱的地位也得讓你清楚,你對此神有無企圖,應該很快就能知道了。
奐天女將目光自她身上移開,落定在路小殘身上:“這就是小天王?”
魔神點頭:“是吾兒。”
“陛下竟尋到了生之泉,”奐天女仔細將路小殘打量了一番,搖頭,“可惜尚有缺陷。”
魔神道:“吾之失誤。”
“或許,我能替他彌補。”
“吾倒忘記了,你精于此道。”
奐天女笑道:“殿下還記得,論這個,殿下當年也輸我一籌呢。”
兩位大神商量造人技術,路小殘漸覺不安,收起目中頑皮之色,仰臉望田真,悄悄扯她的衣袖。
田真握握小手示意他安心:“人誰無缺陷,我看小殘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奐天女道:“我已了解,如今魔界是眾矢之的,殿下需要更好的助力。”
田真道:“我相信陛下的能力,魔界有陛下與大天王,縱然六界同來,又有何懼?”
魔神抬臉,對這句奉承表示滿意。
奐天女并不著急:“請殿下裁奪。”
愛聽奉承話的人未必不英明,魔神道:“吾雖不懼,但奐天女所言有理,魔界需要更多強者。”
奐天女微笑:“殿下就將此事交給我吧。”
路小殘快哭了:“父皇。”
魔神斥道:“吾之子,豈能輕易哭泣。”
路小殘垂下腦袋不說話了。
好個神女,任何人都沒有一來就提這事的道理,這是什么意思?田真冷笑,將小家伙拉到身后:“小殘是我兒,我不舍得他走,求陛下留下他。”
奐天女不慌不忙看向魔神。
見此女公然把兒子據為己有,魔神皺眉道:“鳳凰,魔界未來重要。”
田真道:“陛下,我的兒子也重要。”
魔神沉吟,沒有立即表態。
就在這關頭,殿外忽然響起腳步聲,卻是紫袍的路冰河走進來:“神女初到魔界,無處安置,若與他們一同住在外面,未免怠慢,不如暫且讓她留在父皇寢殿,待我命人建好宮殿,再搬進去,父皇意下如何?”
“天王不必費心了,”奐天女制止道:“我原是伺候西殿下的,如今也無處可去,求殿下準我留在身邊繼續伺候。”
田真聽得一肚子火。
先天神女,與我們住在外面就是怠慢,路大天王你他媽缺乏母愛啊,這么急著讓你爹跟人同居?
魔神“嗯”了聲,沒有說什么。
“我倒差點忘了,不能再踏入寢殿的,”田真拉起路小殘,“走,我們出去玩,走遠點。”
見二人出殿,奐天女道:“小天王的事……”
魔神制止:“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