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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凰不是仙》第23章
23.神亦食言

  一大一小坐在石山頂,默默看遍地燈光。

  剛有了點進展就遇上這種事,咱最近是不是沖撞了什么,要不怎么每找到一個目標,對方就會在適當時候冒出個類似舊戀的女人來搶。

  田真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拉起那小手道:“走,這兒風大,我們下去吧。”

  路小殘甩開她的手,別過臉。

  田真摟住小家伙安慰:“放心,有我在,誰也別想動你。”

  路小殘嘀咕:“你本事比我還差,能有什么用啊。”

  “你這小東西,敢瞧不起我?”田真重重地捏他的臉,“上次是誰讓你父皇改變主意的?”

  “此一時彼一時,父皇都有蛇美人了,你以為他還聽你的呢,”路小殘撇嘴,“女人呀,真好騙。”

  田真哭笑不得,板起臉:“什么女人男人,小孩子不許瞎想!”

  路小殘頗為鄙夷地哼了聲,不說話了。

  田真看著那紅紅的大眼睛,放軟語氣道:“好了,快回去,有什么事你就來找我,我幫你。”

  路小殘從她懷里跳起身,將下巴一揚,居高臨下看著她道:“誰要你幫,我才不怕!”說完化作紅光消失。

  明明害怕得很,偏還嘴硬,田真瞇眼。

  這個神魔亂舞的時代,大家都以制造更多炮灰為人生目標,當你的能力改變不了什么的時候,就只能努力去適應它,找準自己的位置,是你在任何環境下生存的前提。

  田真清楚這個道理,打定主意少管閑事,可小家伙既然默認自己是娘,相處這么久,怎么也不能眼睜睜看他被炮灰吧,何況這種堅持已不僅僅是針對事情本身,它還是一場暗地里的較量。

  田真望望遠處報時花,午時將過,于是起身打算回去,誰知這一轉臉,就發現背后站了個人,悄無聲息,不知已來了多久。

  “鳳凰。”

  “神女?”

  奐天女緩步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

  察覺有異,田真暗暗吃驚,強作鎮定問:“神女這是做什么?”

  “你不用怕,”奐天女微微笑,“我見你體質有異,內丹似非尋常,想要試試它。”

  田真反應也快,半開玩笑掩飾道:“我是最低劣的體質,神女不會打算把我也重鑄了吧?”

  奐天女放開她,道:“西殿下當年是因我被困。”

  “方才我都聽說了。”

  “你知道他為何還肯原諒我?”

  田真道:“陛下待部屬寬厚,我對他與神女的往事并不知情,我關心的只是小殘。”

  奐天女自顧自繼續說道:“當年陛下與父王設計,用父王性命要挾,我不從,他們便以我為餌,誘他入陣。”

  田真“哦”了聲:“神女的不得已,陛下會明白的。”

  奐天女點頭:“我與西殿下自幼相識,而后陛下又將我賜予他,跟隨他多年,我的一切決定都是為殿下好,殿下相信我勝過任何人。”

  被劃分到“任何人”里,田真也沒生氣:“神女回來,陛下身邊又多了一位得力助手,實在可喜可賀。”

  看出這場談話對她沒有任何影響,奐天女道:“身為忠心的部屬,我希望你能明白。”

  明白明白,他相信你勝過咱么,田真想了想道:“依我看,陛下行事向來公正,極少偏私,魔界人人都知道,神女放心。”

  奐天女道:“我會重鑄小天王。”

  “任何人都不能動我兒子。”

  “他是殿下之子。”

  田真面不改色:“是我干兒子。”

  “我明白你愛護的心情,但你有多少能力,相信你自己最清楚,”奐天女微笑,“在別人的庇護下生存,不應該要求太多,關于羽族的預言,我希望你遠離西殿下。”

  眼見她飄然離去,田真暗暗給自己順毛。

  不愧是活了幾千萬年的老神女,光氣場上咱就輸了,看她說話句句帶刺,不該要求太多?分明拐著彎罵咱無恥呢。

  “哎呀,她在罵你!”頭頂穿來路小殘的聲音。

  “你沒走?”田真氣打不到一處,抬臉作兇惡狀,“不知好歹的小東西,老娘還不是為你,敢笑,看我揍死你!”

  路小殘眨眨紅眼睛,跳到她面前:“她不是好人,你別氣了。”

  “這還差不多,”田真抱住他,“讓娘親一口,消消氣。”

  “惡心!”路小殘飛快從她懷里竄出去,眨眼就跑得沒影了。

  田真失笑,扭頭望著寢殿的方向,咬牙低罵:“我靠!”

  整整一個白天,就在類似這句“我靠”的心情中過去。

  .

  其實神女與魔神大人的往事目前尚不清楚,氣也是白氣自己,田真明白這個道理,可是隨著夜的降臨,她還是忍不住悄悄出門,爬上了旁邊的石山。

  照明的珠光滅了大半,整個魔宮沉寂無聲,巍峨的寢殿依稀可見,殿門處透出熟悉的幽幽的藍光。

  此神絕非好色之徒,睡覺也就是擺擺沉思造型,若真發生什么,頂多咱又當一次炮灰而已。

  傾盆暴雨,電閃雷鳴,柔和的護體神光里,那只大手……

  記憶忽然變得清晰,田真摸摸手,從最初因懼怕而被迫表白,到之后感激相救而生親近,自己的選擇更多是受理智驅使,可是昨夜在十方虛野看到那雨中身影時,還是真的心動了。

  越想越添堵,田真捶胸嘆氣,其實咱真不想當炮灰啊!

  就在低頭的瞬間,視野里竟現出一段金邊袍角。

  田真猛地抬臉。

  高大身材,長發掩映俊臉,半被珠光映照,不是魔帝是誰!

  只是較之往常,那種無形的壓迫感似乎減輕了許多。

  “陛下?”

  “多心的鳳凰。”

  自從跟著此神,形容詞賺了無數,這次無疑最令人欣喜,田真豁然開朗,想想又覺得沒面子,忙道:“我……吾沒有多心,吾在為小殘憂慮。”

  魔神沒有揭破她:“吾兒體質,承載不了太多力量,重鑄有益。”

  “我想問陛下一句話。”

  “講。”

  “陛下會為我留下小天王嗎?”

  魔神蹙眉:“兩件事,毫無關系。”

  “如果有關系呢?”田真道,“如果讓陛下在我與重鑄小天王之間選擇,陛下會選哪一個?”

  “重鑄他,你會離開?”

  “可以這么說。”

  長睫微動,魔神緩緩移視線:“難道你對吾兒的在意,勝于你對吾的愛意么?”

  田真望著他道:“我喜歡陛下,會為陛下原諒大天王,同樣,我在意的人,希望陛下也能在意,這很重要。”

  魔神“嗯”了聲:“允你。”

  神啊,還是高高在上的語氣,田真忍住笑:“陛下不能反悔。”

  “吾言出必行。”

  “讓陛下失去一個更強大的兒子,我很抱歉。”

  “無妨,吾會考慮你的建議。”

  建議?田真想起了什么,滿臉黑線:“吾收回!”

  魔神側臉看她。

  “陛下若與奐天女有比現在更近的關系,我會離開,馬上離開。”

  “鳳凰,要求太多。”

  “我還想讓陛下送我回去。”

  ……

  “你之居處,近在眼前。”

  瞧瞧腳下的房子,田真開始后悔出門時為什么沒走遠點。

  魔神道:“回,吾在這里。”

  田真故意慢吞吞走下石山,站在門口望,見那身影依舊高高立于石山上,袍袖飛揚,心情頓時好起來,遂閉門休息。

  “西殿下安慰過了,打算怎么辦?”奐天女現身,雙睫低垂。

  “部屬的請求,吾已應允。”

  “殿下打算為此放棄魔界未來?”

  魔神皺眉,似有不悅。

  奐天女輕嘆道:“殿下定奪吧,無論做什么決定,我都會支持殿下的。”

  魔神道:“你的提議吾贊同,但吾不能食言。”

  奐天女微笑:“殿下既贊同我,就會有不食言的辦法。”

  魔神沒有表示,抬手示意她退下。

  .

  大清早,窗戶門就“嘭嘭嘭”震天響,田真自睡夢中驚醒,問了兩句無人應,奇怪之下,她翻身下床去看,哪知剛開門,迎面就被一個龐然大物撲倒在地。

  觸手處是茸茸的皮毛,田真嚇得汗毛倒豎,張口就要叫。

  “嗚——嗚——”野獸的嗚咽,有點耳熟。

  田真認出它來,連忙閉了嘴,摸摸那腦袋:“你想嚇死我呀!”

  小白虎松開爪子讓她起身,卻仍咬著她的衣角“嗚嗚”低叫,似很著急。

  田真心知不妙,問道:“是小殘叫你來的?”

  小白虎叫了聲。

  “他怎么不自己來找?”田真更覺不對,“難道他不能來?他是不是出事了?”

  小白虎輕輕銜著她的手往外拖。

  田真明白過來,用另一只手拍拍它的腦袋,再輕按虎背,側身坐上去:“帶我去吧。”

  白虎的速度很快,眨眼就到了路小殘的居處,那是座小小的、寶塔模樣的建筑,旁邊許多小房子和小石頭圈成的柵欄,里面養著奇怪的兔子和花草之類,周圍嵌著亮晶晶的寶石和明珠,很有幾分童趣,只是此刻小天王寢殿里空空蕩蕩的,不見半個人影。

  田真急忙問:“他去哪兒了?”

  小白虎嗚嗚叫,聲音極有規律,想來它平日與路小殘是這么交流的,然而田真哪里聽得懂獸語,只得冷靜下來,暗暗猜測——連見自己的時間都沒有,可知路小殘是被強行帶走的,小家伙這么聰明,知道叫小白虎來傳信,不可能不留點什么。

  當時時間那么倉促,最有可能留信的地方是——

  田真仔細在殿門四周尋找,很快就有了收獲,門外柱子刻著一個不起眼的閃著微光的圖案,那是只大鳥。

  用手一試,指尖立刻沾上發光的磷粉。

  田真認出來:“陛下命他去找大鵬鳥了?”

  小白虎連連點頭,在她身旁直打轉。

  田真按住它:“陛下去了沒有?”

  小白虎搖頭,朝寢殿方向叫了兩聲。

  猜測被證實,田真冷笑,沒去就好,能令言出必行的大神違反諾言,誰有這么大本事?

  她蹲下身,抬起小白虎一只爪子:“真乖,你能聽懂我的話吧,那你現在就快追上去告訴他,不論什么陰謀陽謀詭計花招,全給我使出來,實在打不過就逃,一定要活著,別的有我。”

  小白虎歡快地豎起尾巴,撲出殿門。

  目送它消失,田真直起身,望著大鵬圖案嘆了口氣,保兒子重要,大鵬鳥,只好對不住你了,誰讓你沒認咱這么個干娘呢。

  .

  寢殿內,魔神看看門口,背轉身。

  “果真是她,”一個黑影帶著風聲沖進來,目光在殿內掃視兩圈,冷冷道,“你讓她逼著小殘去跟垂天打?”

  魔神不答:“鳳凰,你失禮了。”

  事情緊急,田真哪里管許多,三兩步沖上前,雙手揪住他的前襟,狠狠道:“我知道自己失禮,卻沒想到陛下會失信!”

  “鳳凰,不要急躁。”

  “叫她回來!把小殘給我帶回來!”

  “鳥女!”

  由于體型上的差別,田真絲毫沒有收到應該有的效果,此神穩穩立于殿中,任她推攘,依舊紋絲不動,倒顯得她的舉動有點幼稚可笑。

  田真也很快發現不對,停了動作:“陛下還知不知道食言二字?”

  魔神單手握住她雙手,讓自己衣襟得以解脫:“此事,吾會與你解釋。”

  “不用,我來替你解釋,”田真抽回手,“是誰給陛下出的好計策,叫我兒子去送死呢!”

  魔神側臉:“吾派他出戰,給予他更多磨練,你擔憂了。”

  “英明的陛下,你不是不說謊的嗎?”田真抬眉道,“你敢說,派小殘出戰真的只是想磨練他?還是,你在變著法子想要重鑄他?”

  魔神不說話了。

  “垂天是天界有名的戰將,論實力,小殘哪里打得過他,再不許使詐,他就只能送死了,死了再重鑄,我又有什么理由責怪陛下失信呢?”田真冷笑,看著那狹長鳳眸,“好了,現在陛下可以接著解釋了。”

  魔神仍是不語。

  在此神跟前占了理,田真渾身都是氣勢:“你說啊,我等著你的解釋呢,是奐天女出的主意吧,陛下很聽話么。”

  “鳳凰,”魔神聽不下去了,“是吾之計,莫怪他人。”

  他說的本是實話,田真聽在耳朵里卻成了偏袒,更怒,再次揪住他的前襟:“要我贊揚陛下足智多謀嗎?陛下維護哪個女的我不管,先救小殘回來!”

  威嚴被觸犯,魔神嚴厲道:“鳳凰,敢藐視神威!”

  “不把小殘還我,我就藐視你,”田真記掛路小殘安危,氣急,“卑鄙的陛下!出爾反爾的陛下!”

  魔神萬萬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會被做填空題,警告道:“不要令吾發怒。”

  “你發怒又怎么,”田真咬牙罵,“說什么言出必行,真神也不過如此,跟那個奐天女狼狽為奸,暗算小殘,卑鄙……”

  “過分!”

  見他抬掌,田真嚇得閉眼。

  記起此女不經打的體質,魔神到底沒拍下去,半晌道:“重鑄,是為他好。”

  難得此神的理智走在脾氣的前面,田真睜開眼,冷汗這才紛紛冒出來,哆嗦道:“我……我不管,我要現在的小殘!陛……陛下就是變著法兒食言,現在殺了我,更沒人知道了!“

  “鳳凰,敢誣蔑吾!”

  “難道不是?”

  又多個殺人滅口的罪名,魔神氣得再抬掌。

  炮灰吧,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田真揚脖大吼:“我答應過小殘保護他,陛下對我食言,讓我也對他食言了,動不動就殺人,你以為所有人都怕?讓自己的兒子去送死,毫無人性,吾……吾……吾失望!”

  手掌遲遲未落。

  無聲的等待,氣氛緊張得令人窒息。

  額前長發飄拂,陰暗的雙眸里,是抑制不住的怒意與殺意。

  最可怕的不是死亡當前,而是知道死亡當前,它卻遲遲不過來。

  田真再也忍不住,顫聲道:“要……殺就殺,等什么!”

  頭一回遇上武力解決不了的事,魔神終究收掌,變為握拳緩緩放下,語氣隨之軟了幾分:“吾之苦心,你要怎樣才理解?”

  “我明白,陛下要食言也沒人敢說什么,難得會因為怕我生氣,特意想了這么個計策,”田真轉身就走,“但是讓小殘送死,比直接食言更讓我憤怒!”

  “鳳凰。”

  田真哪里理他,頭也不回走了。

  魔神收回視線,在原地站了片刻,拂袖側身,化作一道耀眼藍光,出殿而去。

  .

  好個奐天女,魔神大人信你更多吧,咱輸,也不能輸了兒子的命,眼下救路小殘最重要,只能盡快趕過去,雖然未必阻止得了,可論起對大神的了解,咱也不一定比你少,此神食言,現在慚愧著呢,要是老娘不幸受傷或沒命,事情是你引起的,他至少對你印象要降一等,咱誰也別想撈到好處!拼了!

  田真匆匆趕到魔界出口,迎面就見路冰河站在那里。

  “奉命阻止我的?”田真也不怕什么了,諷刺道,“急著給你父皇送女人,害了弟弟,天王高興得很吧。”

  “小殘體質太差。”

  “這樣的體質,是你父皇所造成,與他自己有什么關系,”田真言語刻薄起來,“你以為你算什么,不過是跟他一樣用生之泉造出來的而已,只不過你僥幸成為接近完美的作品,怎么理解被淘汰者的心情?別忘了,你的優勢也是暫時罷了。”

  “重鑄的是我,我亦無怨言。”

  “你代表的只是你,小殘是有缺陷,是喜歡說謊,喜歡耍陰謀詭計,可他不會騙兩個人,一個是陛下,一個是哥哥,”田真直視他,冷笑道,“我很奇怪,就憑你,配么?”

  “你沒有救他的把握。”

  “我知道我是個吃閑飯的,無才無能,不該管閑事,可現在有把握的人都不去,我只好厚著臉皮去了。”

  路冰河不再說什么,讓開路。

  田真化身為鳳凰,急速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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