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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第2章
  2.A-2

  「喂,哪位?」

  最煩躁的趕稿期接到電話,顧雲聲語氣不善。

  「你那邊怎麼了?有人在你家殺豬宰雞嗎?」電話那頭傳來黃達衡的聲音。

  「你等一下。」顧雲聲放下電話,到客廳先把正用最大音量播放著搖滾樂演唱會的電視和音響都關了,再回到書房關掉電腦上正在放的歌劇和房間角落裡在播新聞的收音機,這才再一次拿起話筒,說,「我在趕劇本。電影公司一直在催,靠聽聲音找靈感。」

  「真的會聾掉。」黃達衡的口氣聽來並不讚許,「這樣的,何彩和我想約你出來吃個飯,今天還是明天,你看著辦。」

  顧雲聲瞄一眼一片狼藉的書桌和發出慘淡光芒的電腦,下意識地要拒絕。在猶豫的當口黃達衡已經聽出端倪,笑著說:「喂喂,要你出來吃個飯不是這麼難吧?這個月都約了好幾次了,天天都在趕稿,少一個晚上又怎樣?再說你不給我面子就算了,何彩的面子總是要賣一個的。」

  「你這樣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我再不答應都要罪大惡極了。就今天吧,明天我還約了別人。」

  「這才爽快嘛。」黃達衡目的達成,約好餐廳和見面時間,才笑呵呵地掛了電話。

  他和黃達衡夫婦自大學時候就認識,初到T市發展也受過他們不少關照,算得上顧雲聲在T市最好的朋友了。所以顧雲聲早早把自己收拾好,帶上上次別人送給他的酒,又專門去訂了好大一捧花,提早三十分鐘到了餐廳。

  還不到晚餐的高峰期,但顧雲聲這麼個人又抱著這麼張揚的花往大堂一站,迅速引來眾多年輕女性那有意無意飄來的目光,從食客要招待生皆有。對此顧雲聲素來很淡定,只顧著用手機回郵件,再偶爾拿餘光瞥一眼前面領他去包廂的服務生。

  落座沒兩分鐘黃達衡與何彩也到了。顧雲聲放下回了一半的郵件,站起來笑說:「何彩,你真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孕婦。」

  何彩微笑著接過花,也接過顧雲聲的恭維,說:「現在知道要嘴巴甜了,約你吃個飯還三催四請,你看你多忙,我們多閒。」

  顧雲聲連連告饒,好在何彩也是有心調侃,氣氛登時輕鬆不少。再次落座開始點菜,眼見何彩點一個黃達衡駁回一個,顧雲聲忍不住偷笑。何彩柳眉倒豎:「我不吃還不能點嘛,顧雲聲吃就是了。來,服務員,我們還要兩瓶五糧液,高度的……」

  黃達衡一把拉住她揚起來的手,皺著臉陪笑:「我不喝酒的,你又不能喝,雲聲還要開車回去,你這是點給誰喝?」

  「當然是我和顧雲聲來喝,你到時候只管開車。」

  席間風向頓時轉向。幾分鐘前還很有權威感的黃達衡變得笨拙起來,有點習以為常又有點手足無措。見狀何彩挑一挑眉,指著他對顧雲聲說:「你不知道現在他有多囉嗦,吃不能吃,動不好動,難得出來吃一頓飯吧,這個也不讓吃那個也不要點,肚子裡這個活了,我先死了……」

  眼看何彩半是抱怨半是光火,房間裡的兩個男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敢插話,無言地實踐著「孕婦最大」這一指導準則。等她說夠了,顧雲聲輕輕說一聲「剛才這位女士點的菜都上,後麵點的叉掉」,黃達衡則默默倒了杯水推過去。

  何彩左瞄瞄右看看,終於忍俊不禁,一招手,叫住看得目瞪口呆的服務員:「那個鱸魚還是清蒸吧,然後再加個木耳菜,少點味精。」

  飯桌旁的話題自然是圍繞著何彩和孩子。這育兒之事顧雲聲其實一無經驗二無興趣,只是就著和朋友聚餐的樂趣,聽他們說些工作生活上的近況。黃達衡與何彩說的種種,和顧雲聲的工作圈子毫無關係,他樂得聽他們閒聊,還時不時會問一些專業上的問題,有時都能把他們給問楞住。

  「……看樣子你真是做了不少功課嘛。」黃達衡打趣。

  何彩本來在慢騰騰對付魚,偶然瞥到正對她的電視在播的節目,開口招呼服務員把靜音打開。顧雲聲和黃達衡聊得正起勁,被驟響的電視聲音弄得有點莫名其妙,但黃達衡聽了幾句,就笑了,指著電視屏幕說:「這個事情你知道不知道?我們院有不少人都在這個項目裡。如果不是何彩懷孕,花園的景觀復原就是她來做了。」

  說的果然是一個月前顧雲聲在電視上看到的有關清安寺的維修的專題報道。

  房間裡忽然就安靜了下來。三個人不約而同放下筷子,再不交談,靜靜地看電視。隨著城市的擴張,這原本在郊外的廟宇已經離城區的範圍越來越近。近年來T市發展神速,寸土寸金,使得這座全國重點保護文物的廟宇周圍本屬於廟產的土地早已被各個開發商盡可能地蠶食殆盡,只剩下圍牆裡的建築群、因為在圍牆內才維持下來的一點菜地和兩畝茶園、和廟前一個只能作為景觀用的小公園,突兀又堅強地豎立在林立的新興水泥森林深處。

  寺廟的大殿和藏經閣是保存完整的早明建築,天王殿和兩旁的配殿雖然多有翻修,但延傳至今,也都有好幾百年的歷史。經過這些年的風吹日曬天災人禍,早已是朱欄黯淡彩繪蒙塵,更有些建築成了危房,苦苦支撐著。

  顧雲聲當年初到T市,曾經獨自去過清安寺,那也是這十年來唯一的一次。看著電視中一個個鏡頭,幾乎可說是全然陌生的。但看到這裡,他偏頭去看了看身邊的何彩,何彩則看著黃達衡,黃達衡察覺之後同樣朝她送去一個微笑。於是一切變得輕柔恍惚起來,而顧雲聲知道,就在剛才,他們想起的是同一件事情,同一個地方。

  還是何彩率先打破這微妙的靜默:「片子做得挺好,這工程在國家和市裡都立了項,三五年間不知道能不能做完。對了,顧雲聲,正好想起件事要問你,我聽人傳江天要回來,有沒有這回事?」

  顧雲聲正在給杯子裡倒酒,何彩的問題讓他的動作頓了一下。他緩緩抬眼,很鎮靜懇切地搖頭:「他回來做什麼?你怎麼問我?」

  「當然是參與清安寺的整修啊。我一直聽說我們學校和市裡都在爭取他回來。」何彩吃驚地看著他,「你不是他表弟嗎,回國總會先告訴家裡人吧?不可能一點風聲沒有。」

  顧雲聲牽動嘴角,扯起一個勉強可是說是笑容的冷淡的弧線,所幸神情依然很真誠:「我最近忙著趕本子,沒和家裡聯繫。再說他要是真的回來,搞不好先聯繫你們,到時候說不定我還指望你們告訴我一聲呢。」

  這話乍聽起來很順,細想總不是那麼回事。黃達衡和何彩悄悄交換了一個詢問的目光,又都沒有從對方那裡得到回應。顧雲聲把杯子裡的酒喝完,再順手不過地繼續倒的時候,何彩拉住他:「顧雲聲,一個人也能喝半斤,可以了吧?」

  顧雲聲面色如常毫無醉態,反而笑著說:「你明明是最能喝的,應該曉得自斟自飲的樂趣。再說還剩小半瓶,浪費了多可惜。」

  何彩想了想,把自己杯子裡的水喝掉,和顧雲聲的杯子放平,拿過酒瓶來倒酒,兩個杯子,倒滿正好瓶子也空了。見顧雲聲微微詫異地盯著她,何彩也是笑笑:「忽然想起來今年還沒喝你喝過酒,來一杯吧。」

  顧雲聲依舊盯住她,臉上的詫異收了起來,換做一個無懈可擊的笑臉:「那就還是下次喝過吧。喝你們家的滿月酒。這杯先欠著。」

  告別時顧雲聲堅決謝絕黃達衡要送他回去的提議,獨自坐上了往相反方向走的出租車。上車之後他聞到某種氣息,就像大雨過後泥土和植物散發出來的潮濕的味道。他看了一眼窗外,這個城市的光害已經越發嚴重,天空被映得火紅,沒有月亮,更不要說奢想看見星星。顧雲聲覺得口渴,他叫住司機,要他在下一個路口調頭,他需要再喝一杯。

  酒吧裡的酒氣和煙味還是無法掩蓋掉他一直能感覺的潮濕氣息,顧雲聲坐到吧台邊上,點了一杯酒,從口袋裡掏出煙來。

  他並不怎麼抽煙,現在口袋裡甚至連個打火機也沒有,所謂煙,此時無非是個欲擒故縱的道具而已。

  果然他剛剛銜上煙,剛剛開口向酒保借火柴,就有打火機先一步慇勤地送到眼前。藉著吧台黯淡的燈光和那一點搖擺不明的火光,顧雲聲側過臉來看了一眼。酒精讓所有景象跟著火光慢慢跳動,包括身邊男人的臉,他垂下眼簾緩緩笑了,湊過去,拉過那隻手,點燃了嘴邊的煙。

  那個味道一直都在,彷彿無形的面紗罩住他的頭臉,從他離開酒吧、再離開賓館、一直到家。一進門顧雲聲無可控制地摔倒在沙發上,水汽濃郁起來。

  模模糊糊地他看見電視屏幕上一槓槓的彩條,寫著「再見」二字。他就像現在幾點了怎麼還是他小時候見過的畫面啊。嘴裡慢慢泛出甜味,大概是糖。在甜味裡他慢慢地漂浮起來,走在一條看得見河的道路上,和別人討論一道微積分題目。夕陽西下,河邊許多人釣魚,他們走得太近了,一隻魚鉤還勾住同伴的衣袖,顧雲聲就大笑著替他取下來。

  後來走過一座氣派的大房子面前,牌子在反光下看不清字,也許是銀行。門前站著一個穿黑色套裙的女人,卻配著一雙鮮艷閃光的高跟鞋。她頭上的鐵閘緩緩落下,她卻一無所知,眺望著遠處的河面。

  顧雲聲看著她,想說話,發不出聲音,急得汗都要出來,手裡的考卷被攥得不成樣子。忽然,他身邊的人大喊,「阿姨,你往前來!」

  那個女人以一種怪異的敏捷往前一跳,鐵門轟然落地。

  他一驚,扭頭。

  他看見江天的臉,被夕陽的光芒曲曲折折地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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