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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君歌》第104章
一百零五、塵埃落定(一)

  李玄安靜的看著林立夏白皙潔淨的臉,那張整日出現在腦海裡的容顏在時逾三年之後後似乎沒有發生任何改變,仍是秀氣的細眉,眼角微揚的嫵媚杏眼,小巧的鼻子和紅潤誘人的唇瓣。她就那樣淡淡的笑著,無比自然嫻熟的對他說,好久不見。

  他幾乎是貪婪的盯著眼前的她。是啊,好久不見,他太久太久沒有見到她,或許三年的時間對於別人來說並不算長,可對於他來說卻像是度日如年,沒有她的日子裡時間過的太慢。

  他整日坐在御書房裡對著批改不盡的奏摺,試圖用國事來麻痺自己,他做到了,在忙碌的時候沒有時間去想起她,可只要他閒下來,哪怕只有半刻鐘,腦子裡浮現的便是她的笑臉。

  他想起第一次見面時那個面容平凡笑容自在的少年,想起山寨裡她狡黠敏智的救人,想起蘇州時她明媚動人的女裝,想起楊柳樹下那甜美舒逸的睡顏。他的回憶都是她,他的想念都是她,他的快樂都是她,他的悲痛欲絕也是她。

  他現在都能回想起那天他回到寢宮裡看到她冰冷的身體時的絕望與憤怒,他不相信她這樣就離開他了,他抱著她去了太醫院,得來的卻是他們的一句「恕臣無能」,他將他們狠狠的踹到了一邊,吩咐侍衛將他們通通拉下去斬了。他甚至失去理智的掐住了國師的脖子質問他,她不是紫辰之女麼?紫辰怎麼會這麼容易就死了?當時若不是不破點了他的昏穴他或許已經失手殺了國師,可當他醒來後再次面對她了無聲氣的身體後,他甚至覺得死沒有什麼不好。

  他抱著她的屍體呆呆的坐在大廳裡,他在她耳邊一直說著話,告訴她他有多愛她,他有多麼想和她白頭到老,他有多麼想和她孕育屬於他們的孩子,他會永遠愛著她,在她年輕時替她梳髮挽青絲,在老了之後牽著她的手一起坐在花園裡賞花,她的一輩子都會有他的陪伴,他們是一個完整的個體,不可分隔。

  可是她扔下他走了,在他沒有完成自己任何願望之前就走了,她那雙靈動的眼睛安詳的閉上,溫熱的肌膚變的冰冷,紅潤的唇瓣已經蒼白泛青。無論他怎麼呼喚,她都沒有醒過來,只是那麼安靜的睡著,沒有呼吸的睡著。他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能引起心臟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將她死死的摟在胸前不肯鬆手。他似乎又回到了幼時那個黑暗空曠的宮殿,無邊的幽暗又陰冷,所有的人都離去,只剩下他一個。他的眼眶突然就流出了久違的濕潤,他抱著她想要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但她還是那麼冷,冷到連他都打起了寒顫。他哭出了聲,低低的,無限哀傷的,如受了傷的小獸低泣。

  他那麼愛她,可終究還是失去了她。

  他抱著她在大廳裡待了兩天兩夜,最後一臉平靜的走了出去。他還是一臉淡笑著面對著丞相和別的官員,溫和的安慰著死裡逃生的尹無雙,他毫不留戀的將她下葬,似乎已經收拾好了自己所有的情緒。只是胸前左邊的地方空了,空曠的,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包括悲傷與絕望。

  他開始一心治理朝政,那是除了她以外對他唯一重要的東西,他布策了那麼多年,失去了那麼多才得到的皇位,他必須坐穩,一個人孤寂的坐穩。他越來越忙,想起她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少到他以為自己就會那樣慢慢的把她給忘掉,可是那些錯覺在見到何知秋的時候轟然瓦解。他控制不住自己顫抖的雙手,他失態的打翻了手中的酒杯,而後在失望和絕望中意識到,他永遠都無法忘掉她,那個他唯一深愛的女子。

  所有關於她的往事都那麼美好,他不能忘,不敢忘,無法忘也舍不得忘。那是他的立夏,他的簡之,他這生的摯愛。而現在她就這樣站在他的面前,她在淺淺的笑著,她有細膩的呼吸,她有溫熱的體溫,她是活著的,真實的活著。

  李玄再也克制不了自己的狂喜與脆弱,他伸手將她拉進了懷裡,緊緊的,不可掙脫的摟住,他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溶進自己的血脈,今生今世,再也不會分離。

  林立夏就任他這樣摟著自己,沒有出聲斥責,沒有伸手推開,沒有任何言語。她能感覺到他身體微微的顫抖,察覺到他平靜外表下的激動與狂喜,他摟的那樣緊,緊到她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困難了,卻還是不忍推開。她突然想起那次他受傷後虛弱的趟在自己的懷裡,那時候的他們多麼美好,即使受傷,即使身在險境,卻有著心意相通的愛戀。

  她能清楚的意識到他身上傳來的溫熱,能聽到耳旁有些失常的心跳聲,能接觸到這副她曾經渴望一輩子依靠的胸膛。只是為什麼她沒有覺得歡欣沒有覺得狂喜?為什麼她的心裡只有難言的哀傷和遺憾?為什麼她會想難過的抱著他告訴他,一切,都過去了。

  是的,一切都過去了。他不是以前的那個他,她也不再是曾經的那個她,他們之間,都變了。

  最終還是林立夏打破了沉默,她輕輕的開了口,叫了他的名字,「子玄。」

  李玄從她的頸間抬起了頭,茶色的眸子璀璨如星,她沒有像剛才那樣叫他皇上,她叫的是子玄,她的莫子玄。他愛戀的蹭了蹭她柔嫩的臉頰,低沉纏綿的叫道,「立夏。」

  有生之年再遇見你,我,何其有幸。

  林立夏突然就抑制不住鼻間湧上來的那陣酸意,眼眶在一瞬間濕潤,她艱難的嚥下自己的嗚咽,紅著眼睛再叫了一聲,「子玄。」

  這一句「子玄」,包含了曾經多少濃郁的愛戀和感嘆的悲傷。

  「立夏,別哭,別哭,我在這裡,我在這裡。」他像個孩子一樣不知所措的看著她的眼淚,伸出手慌亂的擦拭著,卻不想她落下的淚水越來越多,到最後連他的手都是一片淚水。他的心臟在那瞬間刀割似的疼痛,接著用薄唇一點一點吻去了她的淚水。那是她為他流的淚水,是苦的,是澀的,卻讓他的心裡泛上了無盡的滿足與甜蜜。

  她看著他的優雅破裂,成了一個半大的孩子,慌亂與無措出現在他總是平靜的臉上,她再也無法忍受心裡的難過,放聲哭了出來。她和他曾經那樣相愛,只是一切都變了,即使他還是愛她,即使她沒有完全忘掉他,也都變了,她心疼懷念那些過去,可是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他蓋上了那張他日夜渴望的紅唇,堵住了她的哭泣聲,他極盡溫柔的纏著她的香舌共舞,可卻敏感的發現到她並沒有狂喜也沒有激動,有的只是悲傷和無奈。他稍稍離開她的唇,在她的耳邊溫柔的說著,「立夏,我們再也不分開好不好,我們一起白頭到老,一起死去,再也不分開。」

  她的心抽著疼,想點頭回應他的深情可卻不能動作,她沒有比這一刻更清楚,他們不可能了。她緊緊的抓住他胸前的衣服,輕輕的說道,「子玄,都過去了。」

  李玄的回應是收緊了她腰間的雙手,篤定的說道,「不,沒有過去,永遠都不會過去,我以前那樣愛你,現在也是這樣愛你,我要你和我在一起。」

  林立夏低泣著,緩慢卻又堅定的搖了搖頭,「過去了,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我有自己的生活,而你也有你的。」

  「立夏,我只有你,一直都只有你,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李玄狹長的鳳眸定定的看著她,茶色眸中滿是篤定,「你知道的,我愛你。」

  林立夏聞言愣了一下,他的意思是……「你……」

  李玄愛憐的親吻著她的額頭,「皇后的孩子不是我的,那個孩子不應該出生也不會出生,我的孩子只有你才有資格孕育,立夏,我要你為我生下我們的孩子,我要將天下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他。」

  林立夏稍稍調整了情緒,伸手推開了他的胸膛,「子玄,你該知道的,我們三年前有了那樣的結局,三年後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李玄只是輕扯薄唇,鳳眸漾動著溫柔,「立夏,三年前你逃開我的身邊,可現在你又站在了我的面前,你不覺得這才是我們的結局嗎?不論我們分開多久,終會屬於彼此。」

  「我們都變了。」她還是搖頭,眼神堅定而淡然,方才的情緒都被完好的遮掩了起來,「你變了,我也變了,我們之間有的只是過去,你是皇上,是這個王朝的至尊,你該做的是為民治國,而不是執著我這個無足輕重的女子。」

  他修長的手指撫上了她的臉,「你怎麼會是無足輕重,你是我愛的人,終有一日你會和我一起享受這天下。立夏,你再等等我,很快的,我會明媒正娶將你迎入宮中,你會是這個王朝最為尊貴的女子。」

  她半垂了眼瞼,伸手隔開了他的手指,「不,我不會。」

  她花了三年的時間療傷,花了三年的時間分清楚了彼此間的差異,他們是兩類人,終不能同路。他的心機那般深沉,他對皇位那般的執著。即使他現在為了她捨棄佳麗,若以後有一天發生了取捨,他又會怎麼做?

  答案太過搖擺,她不敢也不會去賭這一把,不僅僅是因為她害怕,也因為她心裡放下了別人。他們的愛再濃烈再深刻,也只是成了往事,不可追究。

  李玄看著她沉思恍惚的臉,眸中陰冷一閃而過,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深深的吻住了她,在她反抗之前又鬆了開來。他陰沉著眸子緩緩的說道,「別想太多了,你先休息一會。」他的視線劃過她受傷的那隻手臂,眸色更加幽暗,「我還有些事情要辦,乖乖在這裡等我。」

  林立夏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裡微微有些焦急。李毓……到底在計劃著什麼?李玄又知不知道他的心思?他們都在設計,可是到底誰的計才是計中計?

  * * *

  陰暗的牢房內沉穩的腳步聲響起,原本閉著眼睛休息的李毓緩緩的睜開了桃花目,眼神閃爍。他半眯了眸子出聲道,「四哥,既然來了為什麼不出來呢?」

  話音剛落,身著月牙白長袍的俊美男子便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之中,他神情淡雅,溫文儒雅的開了口,「九弟,近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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