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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主流清穿》第186章
生老病死無定數

  太子妃生孩子,第一次絕對是驚喜,尤其在生下了個小阿哥之后,那是爆炸性的新聞。第二次,依然喜慶,比頭一次就要稍差一點,太子系更多的是欣慰。第三次,好吧,喜慶也是有的,大家已經沒有絲毫意外之感了。

  現在這一次,第四胎了,這個……請自行想象。

  皇太子生病,次數比太子妃生孩子也多不了幾次,卻是次次都令人印象深刻。因為每次伴隨著皇太子生病而來的,是皇帝的抓狂。康熙因為他家寶貝太子,辦出過太多出格的事兒。

  兩相比較,當然是太子的病更讓人關注一些了。

  胤礽這病,卻不是為了躲避出行。南下,收仕林之望,對于一個背靠強勢皇帝的太子來說,是危險的。

  北上么,會盟蒙古,別聽大家嘴上滿蒙聯盟喊得那么響,看起來國家對蒙古也很照顧,蒙還在漢上,愛新覺羅家的女孩子有一大半兒倒是便宜了他們。實際上呢,那是既利用又提防的。得蒙古人幾句夸獎,皇太子還是承受得起的,他范不著為這個而裝病。借此機會向朝野展示一下皇太子一家的幸福生活,約等于大選拉票的行為。

  沒道理有機會不抓的。

  胤礽是真的病了,他這病有一半兒是因為著急上火急出來的。

  本來呢,胤礽對于老婆懷孕還是挺有心情慶祝一下的,哪怕是第四胎,那也是老婆生的,多子多福,沒有不高興的道理。胤礽在聽到消息之后就賞了伺候太子妃的人,一人一個大紅包,童叟無欺。

  淑嘉也不攔他,由著他高興去,他們兩口子一路南下,咳咳,收了不少錢,花也就花了。胤礽花錢花得高興,樂滋滋地琢磨:“是兒子呢還是閨女呢?兒子也成,將來給我當幫手,要是閨女——”笑得蠢兮兮的,“我閨女一定是最標致的,誰家的都比不上咱閨女!”

  倒是淑嘉,一想到自己懷孕,塞外是去不成了的,這樣的長期旅行,能叫太子獨個兒帶著太監上路么?這是逼著她給胤礽安排女人么?她可以裝成不知道么?

  胤礽興奮的心情一直持續到第二天去聽政。

  聽政是按部門,一個部門一個部門的上去匯報,除了匯報者和領導以及打扇兒的宮女太監,沒旁人能聽到,保密。六部匯報、九卿匯報,都沒有什么大事,平常的升降而已。

  直到宗人府的人上來。

  宗人府共報了兩件事:一、多羅信郡王鄂扎薨,查鄂扎系承襲伊祖多羅豫通郡王多鐸封爵,請以多鐸次妃所生之子原任都統董額襲封。二、二十歲以上閑散宗室等向蒙圣恩,貧乏者俱賞與房產人口,遇婚喪之事又給與銀兩。此等閑散宗室并無行走之處。嗣后應停給拖沙喇哈番俸,年二十歲不仕者照披甲例給與銀米。

  頭一條,對胤礽還算有利,董額與太子妃娘家的親戚關系更近一點,董額的妻子也是時不時往東宮走動的。

  第二條卻讓他渾身不自在。太子殿下還是很有主人翁意識的,他是太子,未來的國家領導人,說這國家是他的也不算很過份。既將這天下視作是自己的領地,當然對事情就格外的上心。

  閑散宗室,以前閑在家里也是有一份不低的俸祿拿的,現在卻要革掉了。個中原因胤礽是再清楚不過了,他一直關注著這方面的問題。做一個國家領導人,更多的時候關注經濟民生要比關注軍事戰績重要,沒有前者,后者也不可能持久。

  不光是旗丁的問題,國家,已經連成年宗室都有些供養不起了,而大家還在拼命地生生生生生。不生還不行,要是不使勁生了,胤礽自己都得承認,他會坐不住。

  要了親命了!人不能不生還不能生少了,不然鎮不住場子。又不能生多了,不然國家養不起!

  而國家的財政狀態在胤礽心里也有一筆賬,還是筆虧空賬。在他所能看到的賬面上,國家是有收入的,但是收的趕不上花的快。本以為打完仗了,能夠休養生息了,然而河工修了好幾年了,年年都是重點,這工程很花錢!

  又有,南巡可不止是迎駕的花錢,京中這一大隊的人馬儀仗那也是錢!一次南巡,一般圣駕走過的地方都要免租稅,甭管是那些陳年爛賬收不起來的欠稅還是今年的新稅,都會免。圣駕過處,全國最繁華的地方走得差不多了,尤其是江浙,自來就是天下稅賦重地!

  國家大了,狀況就多,哪一年沒個災害呢?今年是這里,明年是那里,反正就沒有消停的地方。讓中央減稅都是懂事兒的,更有一等添亂的還要求賑災。

  又有,各級官員不貪才怪!胤礽豈能沒有數的?他一趟南巡帶回來的這些東西都是從哪里來的,他多少知道一點兒。

  貿易這一塊兒呢,國內重農輕商,并不鼓勵發展商業。康熙朝是設了海關,年年有厘金收入,海外貿易其實是順差的,但是規模一直被限定死了。這兩部分的錢,也不是特別多。

  胤礽悄悄扳著手指,一條一條扳出來,除非他汗阿瑪還有他不知道的財政來源,不然……財政會很緊張。

  綜上所述,胤礽斷定:這第二條怕是要被批準了。

  康熙直接準了很一條,而第二條也只是略作沉思,就痛快地答應了!

  胤礽的臉色更凝重了,他確定他汗阿瑪大約是沒有他不知道的進項的。親爹哎,這國家以后要歸我管是吧?咱不能弄個爛攤子吧?

  幾次張口欲言,又閉上了嘴巴。回到東宮,老婆懷孕了,不想去煩她。胤礽自己拿出小本本開始寫寫畫畫,錢錢錢!以前是愁自己沒錢,現在開始愁國家沒錢了。

  胤礽的數學還不壞,加減乘除一下來,更頭疼了。他還有N個兄弟沒有分府,這一分府,又是一筆大開銷,每人二十三萬的銀子、數個莊子……九、十、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這是眼看著已經站住了的阿哥,其他小阿哥多少還能再存活幾個,上百萬的銀子是必須一次付出的,還有他們每年的俸祿、他們的家眷、宮中阿哥家里老媽子的月錢都是公中出的。

  人多好干活,人少好吃飯,再龐大的基數一被平均,就少得讓人哭泣了。尤其分一杯羹的人數不斷地在增長,而基數增長卻很有限。

  胤礽想殺人的心都有了!康熙四十一年,全國的稅收上繳上來不超過三千萬銀子,這些稅要支付整個宗室的花銷、各級官員的工資、各項工程的支出、一年的賑災預算、旗丁的糧餉、官兵的糧餉、偶爾還有個地方**武裝需要鎮壓一下……盈余極少!

  在他還很肆無忌憚的時候,國家財政不是這個樣子的。胤礽記得很清楚,當時國家上下,比較節儉,最不節儉的就是他,咳咳,國家財政可是支持打了八年三藩、N次葛爾丹,戰爭燒錢,都撐過來了。現在要是再有那樣規模的戰爭,胤礽惦量了一下,財政未必能撐得住。

  這才多少年?康熙初年的時候,整個國家看起來還是欣欣向榮的!二十年的時間,就墮落成這樣了!

  積弊難返。胤礽腦子里猛地冒出這個詞來,煩得他摔了筆。

  兩個小太監在旁伺候著,一個張口欲言,另一個慌忙給他使眼色。想說話的這個是后補進來的,沒經過當年的慘狀,攔的這個卻是在皇太子叛逆期偷活至今的,猶記得當年皇太子的脾氣。看今天這樣兒,仿佛與N年前的皇太子重合了,哪里敢再生事,只恨自己不夠布景板、不夠隱形。

  幾乎是用爬的過去撿了筆,收到一邊又另換了一枝。

  胤礽狐疑地掃過他們,挑挑左眉,看一眼自己寫的小本本。這倆太監離得挺遠,看不到。皇太子沿續了太子妃的風格,還是用滿文寫的,識字的太監這宮里有,不過讀滿文的太監就是稀有了。

  胤礽垂下眼來,繼續琢磨方案,倆太監保住一命。

  財政的解決方法,不過“開源節流”四個字而已。節流是不行了,人越來越多,再克扣也得把人給喂飽了。唯有從開源上下手方是上策,胤礽也是有一個辦法的:天下繳稅的其實是窮苦漢人,旗人不繳稅還領錢別指望有財政貢獻了,給旗人征稅?那是在開玩笑。但是,凡有功名的讀書人,個個都不用繳稅的,功名再高一點,全家都不用繳稅,他們大多是有錢人!

  如果讓他們一起繳稅呢?

  苦笑,不行!他還是二把手,沒那個絕對權威,手上也沒有足夠的資本。他甚至不能提出這個方案,這個方案可以由別人提,但是不能由他提。他要是真敢這么干,就是皇太子站到天下讀書人的對立面對了。罵名絕對滾滾而來。

  他還不知道他汗阿瑪是個什么態度,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康熙重名,愛惜羽毛。不到萬不得已,康熙是不會動這個念頭的。為了籠絡讀書人,康熙花了多少力氣?一道繳稅的命令就足以使這些努力化為泡影。

  皇帝都不肯輕易做的事,太子就更不行了。

  胤礽其實是個性子很硬的人,他還真不怕這些讀書人,辦法都想好了,先試點,在比較偏遠的地方、派耿直之臣去得罪人,強行推進,然后大面積實施。

  辦法想好了,不能跟皇帝提。即使是那個囂張的太子,也不會在這個問題上輕率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可是……一想到問題還在累積,胤礽就坐不住了!這個國家將來是他的,現在他也把國家視作囊中之物了。自己的東西,當然要想方設法地維護,可是……由不得他作主。

  他很著急。

  然后,他觸到了那個一直不敢觸及的問題:事情還要多久才能由他作主?他才能挽袖子上臺解決問題?……他爹,還能活多久?

  胤礽被自己的想法給驚到了!

  “我什么時候能夠一展報負?”、“汗阿瑪的壽數——”、“我怎么能琢磨汗阿瑪的壽數呢?”

  這三個問題在腦子里攪作一團,在這個年代,考慮皇帝下臺的問題,足以對正常人的心理造成絕對的威壓。如果這個皇帝還是他親爹,還是個一直以來都對他很不壞的親爹……

  膽子一向不算小的皇太子自己嚇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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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太子病了,滿嘴起了細密的水泡,額頭還發著燒。

  淑嘉有了上一次的經驗,這一次也是如法炮制,派人傳御醫、派人報信、派人請假,然后坐在床沿上給胤礽冷敷額頭。連毛巾裹冰塊的辦法都不用,直接是用濕毛巾,一會兒換一塊。

  一邊換著,一邊皺眉,胤礽正當壯年,怎么這兩年就病了兩回?還是需要請假不上班的病法?他這是怎么了?

  猶豫的當口兒,康熙已經火速處理完政務,飛奔過來看兒子了。他過來的時候,太子妃正在罵御醫:“這平安脈按時請的,前天請脈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么現在就病了?”

  淑嘉所問,正是康熙所想,他當然記得太子平安脈的日子,御醫也沒有向他上報有任何不妥的地方,怎么太子突然就病倒了呢?

  康熙的步子很快,快到太監們剛剛示警沒兩下子,他就已經進來了。太監們細細的口哨聲淑嘉是聽到了的,她是故意在康熙面前說了兩句話的。太子病了,太子妃也難辭其咎,淑嘉自己也極冤枉,明明在她面前的時候胤礽還是活蹦亂跳的!

  康熙進來,淑嘉照例是躲到了屏風后面,這一回,胤礽從頭至尾連聲都沒發,牙關咬得死緊。康熙又驚又怒,把仁君的形象放一邊,窮兇極惡地威脅御醫:“太子一向康健,怎么近來這樣易病?你們是怎么侍候的?!你們是一直在玩忽職守么?!不能用心,要你們何用?”

  淑嘉現在是一點也不同情御醫這個高危行業了,她也想知道答案來的。

  康熙還要關照她:“太子妃是有身子的人了,不要動怒、也不要過于辛苦,這里有朕。”

  淑嘉還意思意思地客套了兩句:“這是兒子媳婦的本份,太子不適,我難辭其咎。汗阿瑪日理萬機,還請您保重。”

  康熙一錘定音:“你去歇著去,安撫好孩子們。”

  淑嘉度其語氣,知道再爭辯下去康熙的耐心就要耗盡了。透過屏風邊的空隙,她看到了康熙看胤礽的眼神,慈祥、關愛、著急、恨不能以身相代。默默福身一禮,悄悄退到了外面。

  里面,康熙接替了兒媳婦的工作,一面摸著兒子的額頭,一面繼續放狠話。作為一個有著不錯的文化修養的皇帝,康熙恐嚇人的語言也是很文雅:“朕一向道太醫院皆是能人,孰料竟是尸位素飧!”不能干就都滾蛋!玩忽職守是犯罪!

  御醫也是苦逼著臉,太子一向很健康的,他們也不明白皇太子怎么就這樣病了。哆哆嗦嗦地解釋,皇太子也是有些郁結啊什么的。這些理由上一回已經聽過一次了,康熙焦躁地道:“你們還有沒有新鮮的詞?郁結郁結!堂堂皇太子,有什么好郁結的?嗯?”

  是啊,真是讓人想不通,真正的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皇帝信任他、臣子也還算是愛戴他,敵對的直郡王近來也掀不起什么風浪(明珠抽腿不幫忙了),兒子也是一大堆,還有什么好郁結的?嗯?

  郁結這話御醫自己說出來都不信,無奈他們對自己的醫術還是有信心的,真的是郁結啊!

  孫之鼎又圓滑地補上了一句:風邪入體。這個,傳統醫學的理念里,很多病癥都是“風邪入體”,這邪字本身跟什么迷信宗教一類的也扯不上關系來的。

  康熙冷哼一聲:“還不快去擬了方子來?”一面思考,最近東宮不但沒有不好的事情,反而還有喜事,小日子過得不錯,那就是東宮之外的事情了?皇子、宗室等對太子也還恭敬,連胤禔的攻擊力都弱了很多,那就是朝臣了?也沒有人在針對皇太子吧?伊桑阿致仕的事兒?當年索額圖下臺皇太子都沒病。

  這到底是怎么了?難道是朕祭天酬神做得還不夠隆重恭敬?康熙發散思維了半天,再也沒想到他兒子是為國家發愁、為他的壽數驚心。

  胤礽這一回病來得快、看起來也不輕,好起來卻比上一回要快些。睜開眼,看到康熙還坐在床沿上,手里拿著本書在看,胤礽心中的愧疚感排山倒海股地涌來,眼角也溫潤了:“汗阿瑪——”

  話一出口,嘶啞的聲音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康熙丟下書,試一試他的額頭:“燒退了,你覺得怎么樣?”

  胤礽艱難地搖了搖頭,他汗阿瑪這樣關心他,他卻想著……“汗阿瑪……”

  “你這孩子,怎么這樣不小心?你要急死朕么?早上藥都喝不下去了,朕心里是什么滋味兒?”

  胤礽痛哭流涕:“是兒子不孝,叫汗阿瑪擔心了,兒子、兒子……嗚嗚……”翻起身來,欲在床上叩首。

  康熙只要看到他醒來,心頭大石就放下了,也有心情感慨調侃了。伸手抱住胤礽:“才醒過來就又折騰上了,”拍拍兒子的后背,跟哄小朋友似的,“瞧瞧,還哭上了,虧得朕叫你媳婦兒和弘旦他們退下了,不然你這個樣子可怎么是好?嗯?”

  他這不說還好,一說,胤礽哭得更兇了。

  哭了一陣兒之后,胤礽那抑郁又擔心的情緒飛了大半。紅著臉,拽過被角要擦淚。康熙拿眼角一斜他,袖子里掏出塊帕子甩了過去。胤礽紅著臉接過,胡亂一抹:“兒臣失態,汗阿瑪見笑了。”

  康熙一挑眉:“知道失態就好,”口氣變得八卦了起來,“你這是怎么了?御醫說你這是因為有心事兒才病的。”

  胤礽一怔,眼神有些游移,在康熙的目光下很快堅定了起來,小聲道:“兒子是,想事兒想得腦仁兒都疼了。”

  康熙一副原聞其詳的表情。

  胤礽猶豫了一下,然后露出壯士斷腕般的表情:“汗阿瑪,照這么下去,國家快要沒錢了。”

  “哦?”

  “如今歲入未見漲,而花費靡多……兒子想了一夜,還沒想到妥善的辦法……是兒子無能了。”

  康熙合上了眼,過了陣兒:“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你就這個樣子,杞人憂天!”

  胤礽據理力爭:“歲入不怎么漲倒也罷了,可是花費卻是越來越多了。旗丁自入關以來,人口繁衍。四十年前,旗人少,倒有一多半兒的成丁是有差使可做,也不算白拿俸祿的。到如今……抬旗、生息的加起來,比入關的時候何止翻了一番?現在倒多是白拿著糧餉,游手好閑的人了。前陣兒山東那里又雨水邊綿,收成銳減,恐災民流散。”還有一等有田有地的旗人,因為過于懶惰,弄得祖上基業都沒了的,真是看著都覺得丟人。

  康熙嘆氣,胤礽說的他又何嘗不知道呢?皇帝也正犯愁呢,連自家親戚的待遇都要扣上一扣,可見財政的問題已經初露端倪了。但是解決財政問題絕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辦到的,中間要設計各種方案,還要選派合適的人員,同時還要根據推行的具體情況作適時的調整。

  治大國如烹小鮮,必須慎而又慎。康熙這么多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實在不想在這樣溫吞火的事情上翻船。現在還沒有到了非改革不可的地步,康熙寧愿一切都維持原狀。寧可自己出錢,給旗丁贖地維持生計,也暫不想給國家做手術。

  “此非一朝一夕之功,你就想一天晚上想到解決之道,然后天下大同了?”康熙索性轉移了話題,“如今國家很是能支撐,想這些有的沒有的!為著還沒發生的事兒,你倒先把自己給弄病了?”

  康熙一臉的不想現在繼續,一是這個問題仔細研究,把大學士全體叫過來、把八旗旗主全體叫過來、把戶部等全部叫過來,別的什么都不干地探討,也不是一兩年內能夠想出辦法的;二也是因為胤礽剛剛醒,不想讓兒子再耗神。

  他的情緒被胤礽所接收,使心懷愧疚頭腦又發熱很想赤誠一下的皇太子很快冷靜了下來。看出來了,他爹是想維穩,事情不到了跟前就不想下狠手。老成持國。

  “兒臣有些怕。”一聲嘆息,在口上也在心里,把這個問題重又壓了回來。

  “唔?常懷畏懼之心,確是為政者當有的。”話鋒一轉,康熙的語氣又嚴厲了起來,“只是因為這一點點的難事,就嚇病了?朕一直以來是怎么教導你的?”

  胤礽哪里敢說他已經想到了披麻戴孝的事情?現在又是愧疚于對父親的不孝,又是走神去想自己對這個國家的未來有如何如何的設想?唯唯而已。

  康熙見他精神又有些萎靡,安慰了兩句,令其好好休養,這才走了。

  康熙走后,胤礽心上的負擔并未消除。他正在青年,極熱血而有抱負的年紀,被康熙一瓢冷水澆下又反抗不得,只好在內心里繼續叛逆。對于父親的壽數這樣大逆不道的問題是不想了,胤礽直接繞過了這一條,繼續去想“這事兒要我來辦,得怎么怎么辦”了。

  不管要怎么辦,都得能上臺。太子登基,先決條件是什么?皇帝死翹翹?錯!是太子不要先死翹翹!胤礽努力吃飯、按時吃藥,終于在五月初養好了身體,康熙又把他給塞進了出巡名單里。

  太子妃的考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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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嘉自己是去不了了,康熙和胤礽也不會讓個孕婦去長途跋涉。這年頭不比后世,孕婦老實呆在家里還有掛掉的危險,更別提四處蹓跶了。這樣,皇太子出行就必須帶個照顧起居的人。淑嘉也可以不布置人,胤礽也可以帶著宮女去,可這樣畢竟不像話。

  淑嘉為此輾轉反側了好幾天,嚇得紅袖以為她身體有什么不適了。淑嘉道:“我并沒有什么,只是想著如何安排太子爺出行罷了。”

  如何安排?紅袖愣了一下,久久,才想起來,太子出行是要帶人的。這次是長途,至少要有一個比較能拿得出手的女眷跟著呢。真是的,都快忘了有這一茬兒了。

  太子妃的本事,紅袖是知道的。不知不覺的,太子就一直圍著老婆轉,自從太子妃進門兒,就再沒有庶子蹦出來,想不佩服都不行。這等本事,紅袖自認是沒有的,這樣的事情,太子妃的智商是能夠搞定的。

  紅袖只是勸了一句:“主子想事兒,也別太耗神了,您是雙身子呢。”

  淑嘉把李佳氏與李甲氏反復比較了一下,各自的優缺點一類。李甲氏好就好在識趣,不會強出頭,卻也保不齊為母則強;李佳氏呢,有所求,卻是失敗過的。最后,淑嘉決定讓李佳氏跟著胤礽過去。

  李甲氏與李佳氏聽到這個消息,自是兩種心情。李甲氏心思一轉,就又轉到自家兒子身上了,她能在宮里陪著弘晰了,那也不錯。李佳氏的心情是激動的,眼睛晶亮,回答的聲音都帶著壓抑興奮的顫抖。

  淑嘉心里有些煩躁:“日子也近了,你下去收拾一下罷。”

  “嗻,奴才告退。”

  李佳氏出去了,淑嘉的心口覺得好了一點,對李甲氏道:“她是獨個兒,這回就叫她跟了去罷。”

  李甲氏柔順地答:“奴才明白。”

  “多陪陪弘晰,原先有弘暘在,他更需要你照顧,未免有些照顧不到弘晰的地方,我看到的,給補回來,如今你有閑,不如關照一下孩子。弘晰今年都十歲了,在咱們跟前的日子沒幾年了,等長大娶了媳婦兒,可就不歸咱們管了。”

  李甲氏順勢道:“到時候,還要主子為他費心挑媳婦兒了。”再有個三、四年就要考慮這件事了,當然要請太子妃這個能說得上話的人多關心一點。

  這皇室里的男孩子,十四、五歲有側室的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如弘晰他十四叔,今年十五周歲,側室舒舒覺羅氏已經挺起大肚子了。往上推一推,真是在十三、四(虛)歲的時候就開始考慮放個什么樣的人比較好了。

  太子兒子的婚事,絕不會被上頭忽略掉,不會比十四阿哥晚多少時日的。

  淑嘉頷首道:“這是自然,他也叫我一聲額娘,我豈會忘了他?”

  胤礽收拾著包袱,是存心去打一場勝仗的,遺憾的是不能夫妻同行,以妻子的形象,還是很能拉分的。淑嘉一面囑咐著種種注意事項,一面不住手地把些小東西往箱子里放:“你才病過,外頭晚間冷,穿得厚實一點兒,不要出去吹風。”

  “知道啦,真把當弘旦來囑咐了你。”

  “弘旦我就不用這樣囑咐,他前陣兒可沒病呢。”

  “罷罷罷,我全聽你的,總成了吧?”

  “這還差不多!”又開始為兒子說話了,“你多看一看弘旦,這孩子總不在咱們身邊兒。”

  孕婦的情緒總是會很奇怪的,胤礽好聲好氣地答應了。

  打包好了,還不能出行,還得先去探望另一個病號——裕親王福全。

  福全近年來身體時好時壞的,說他身體不好吧,今年正月他還添了個小閨女,前年添了一兒一女,戰斗續航能力還是不錯的。說他身體好吧,他又三不五時地病上一病,是太醫院的重點關系戶。

  這不,康熙出行前,福全又病了,本來他是在康熙的名單里的。公費出行、公款吃喝這樣的好事,康熙怎么會忘了這個好哥哥呢?

  據御醫來說,福全這回是病得真的厲害了,已經到了臥床不起的程度。康熙放下手上的事,親去裕王府探病。胤礽自然是打了申請要跟著去了,康熙卻說:“你也才好,不必去了,你伯王不是小氣的人,叫弘旦陪朕去罷。”

  皇帝帶著孫子去看裕親王,留下太子在宮里踱步。現在的裕親王,你是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棄世,他現在每次見到皇帝所說的話,可能都是遺言。他會說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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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全說的話,對胤礽倒挺有利。人混到了福全這個份兒上,自身富貴已極,除了當皇帝做太子之外,該有的好待遇都有了。眼看著活不了多久了,更是不得不看淡生死,如今所念者,身后而已。

  康熙領著孫子進了裕王府,裕親王世子保泰率眾親迎。一路把康熙讓到福全住處,一面語帶焦急地道:“汗阿瑪,我阿瑪近日病得越發厲害,御醫來看,開的方子也總不見效……”

  康熙一口截斷:“進去再說。”

  到了屋里,福全在床上起身,讓太監扶著要給康熙見禮。康熙搶前幾步,把他按倒:“你還病著,管這些虛禮做什么?”

  福全躺在床上,以頭碰枕:“給皇上請安了。”

  康熙左右一看,讓弘旦上前給福全見禮。福全連聲說好:“好好,阿哥可好?”

  弘旦認真地回答:“我都好,伯叔父安心靜養,必可大安。”

  福全一笑,對康熙道:“皇上有個好孫兒。”

  康熙道:“你難道就沒有了?”

  福全看了看保泰,誠懇地對康熙道:“奴才之子不肖,咳咳,肖了奴才也沒什么大用。”

  “你的兒子,有朕看著呢。”

  福全放下了一半的心,欲言又止。

  看福全的樣子頗有交待遺言的意思,想一想看過的脈案,福全這回確實兇多吉少,康熙摒退了眾人,獨與福全說話。

  “你我兄弟,有話便說,還忌諱個什么呢?”康熙說得很傷感。

  福全苦笑一聲:“奴才眼下這般,還有什么好忌諱的呢?”話雖如此,還是有忌諱的,比如說,他很相信康熙會善待他的兒子,卻有些擔心后續之君。保泰于國并無大功,純是靠康熙與自己的兄弟之情來引維系裕王府的繁華,保泰日后有個什么小錯,康熙或許也就容忍了,但是后來之君呢?

  福全將死之人,也沒那么多忌諱,他是康熙的哥哥,這都要死了,作為一個比他小不了幾歲的弟弟,康熙又能活多久?多活十年?那時候康熙也是六旬的老人了。太子上位,對保泰的容忍度必會降低,不是么?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是個規律,福全能做的就是抓住這個規律,最好能在臨死前賣太子一個人情,將來太子登基,也許能念此情,對自己一系好一點。在直郡王奪嫡之心不死的時候,自己能夠幫太子一把,那就是個大功勞。

  主意是早就打定了的,福全慢慢地說起了自己的擔心,從保泰無功說起:“縱是皇上看顧于他,他的本事也是有限的。奴才的兒子,自己有數,天資就差些,奴才又不是個會教兒子的父親。奴才就一直羨慕著皇上有那么多好兒子。”

  一口一個奴才,謙恭已極,康熙的兄弟之情達到了頂點:“放心,朕自有安排。”

  既說到了自己的兒子,康熙不免多加了一層保證:“保泰與皇子們一同讀書,情份也是不差的。”

  福全笑得很欣慰:“這個奴才也是知道的,”又夸了諸皇子一通,最后語氣一變,“奴才將死之人,有些話也不怕說了。”

  “你說。”

  “皇上有沒有覺得直郡王有些躁動不安呢?”

  康熙目光一沉,他當然覺得了,他還暗中打壓了呢。福全嘆道:“皇子們對奴才這個伯父一向都是恭敬有加的,奴才也盼著他們好。只是直王這個樣子,不太像話兒,鬧得兇了,就算自家人寬容了,朝臣那里也不好交待不是?再縱容他,是使他犯更大的錯,最后縱容不得……”

  福全點到即止,話中全是好意,一番話說了下來,咳咳了好幾回,康熙心里雖是煩悶,還是讓他慢慢說。福全下注解道:“阿哥們都是好的,只是直王這樣肆奪民財的實在不好,他有莊田店鋪,又何必——”

  嘎?你說的是他欺男霸,呃,錢?

  康熙生生忍住了疑問:不是奪嫡么?

  老實人也有聰明的時候啊!福全自覺是個不太聰明的人,他能看出來的大家也都看出來了,他只是提一提胤禔不安,哪怕最后又圓了回來,康熙也會往這上頭想,至于自己有沒有直接告狀,反倒是不重要了:“已經逼出人命了,別再叫他胡鬧了。”

  康熙點頭。福全又評述了幾句皇子們,多是夸贊,突出還表揚了一下太子:“皇太子是皇上親自教養的,自不必說。奴才觀他年輕的時候于人情世故還有些生澀,眼下已是謙恭有度。真是羨慕皇上有這樣的好兒子啊。”

  康熙矜持一笑:“保泰、保綬也很好,他們還年輕呢,有朕調-教著,不會差的。”

  “皇上自然是讓人信得過的。”福全順勢多夸了皇子們幾句,還提出了自己比較欣賞的皇八子,是個有能力又賢德的人。

  這次談話就這樣結束了,康熙叫人進來,又讓弘旦代父謝過福全夸獎,囑咐福全安心養病,這才回宮來。

  弘旦回去探望父母。當然這個探望并不是純探望,還夾著匯報:“瑪法叫我跟叔父出去玩,自己與裕王在屋里說了好一陣兒話,等叫我再進去的時候,命我代阿瑪謝過裕王夸獎。”

  胤礽稍稍放心了:“去看看你額娘吧,弘曈正圍著他吵鬧,要跟著一塊兒去呢,這小子!”

  “嗻。”

  弘曈果然在吵鬧,不過因為體諒母親懷孕,他換了個吵鬧的方式,看著在炕上練趕路的弘晷,作好哥哥狀教弘晷:“聽說塞外可好玩了,風吹草低見牛羊啊!”、“聽說還能看到套馬呢!”、“聽說烤牛烤牛可好吃了!”

  這么多的聽說,這么驚嘆的語氣,淑嘉問他:“還有什么是你沒聽說過的?”

  弘曈奔到淑嘉身邊兒:“額娘~你跟阿瑪說,帶我去吧!”

  弘旦咳嗽一聲:“二哥都去溫書了,偏你在這里混鬧,明兒師傅不查你功課么?”

  弘曈悄悄給他哥一個白眼,磨蹭著走了。路過弘旦身邊的時候,聽到弘旦小聲道:“明年我跟瑪法說,你的騎射功課可得練好了啊。”

  “哎~”弘曈的腳步果然輕快了幾分。

  那一邊,康熙卻忍不住地想,是不是胤禔又辦什么事兒了?胤禔挺冤枉的,他最近沒辦什么大事兒,不過是揪住了凌普這個貪貨而已。正想串連幾個御史,彈劾了凌普。市井里也有謠言在散播,內容也簡單:凌普很貪財啊,凌普是皇太子的奶公,他貪財,說跟太子沒關系誰信啊?

  康熙信!

  他家寶貝太子的生活一如既往地節儉,呃,一如既往和節儉都有點水份,但是康熙剛剛探望完太子的病情,當時太子那里的陳設啊、用度什么的他是看到眼里,有個粗略印象的!

  混蛋!你就這么見不得你弟弟好?怪不得胤礽有凌普在內務府還過得這樣節儉了,要是略放過了使,真是滿身是嘴都說不清了!

  康熙很火大,市井傳言他是知道一點的,為了他家太子,他打算忍一忍凌普,敲打一下算完,這個敲打也是讓太子去敲打。現在康熙因福全的一通不相干的話對胤禔起了疑,派人探探他的行蹤,除了在廟里,就是四處串連。兩件事情就合到了一起,原來都是你下的套兒!幸虧沒有先叫太子,不然又是讓太子中槍了。

  康熙再次去了裕親王府。

  兄弟倆又是一番密談,內容不詳。只是知道康熙火速換了凌普,一同被撤換的還有幾個御史,同時把詹事府少詹事陳論給弄來做了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他卻沒有找胤禔談話,這種事情,一旦談話,就是下手的開端。康熙希望用暗示的方式,讓胤禔知難而退。

  辦完事,康熙拍拍巴掌,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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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駕啟程后,淑嘉就每天跑到寧壽宮去報到。皇太后看著她,越看越喜歡:“快過來坐,讓我看看。”又一個白胖團子要出世了,皇太后大樂:“咱們家又要添丁進口了。”

  淑嘉笑道:“三弟家里不是還要添一個的么?上回三弟妹來不是說,她們那里的田佳氏是這個月的日子?”

  榮妃道:“那個如何能與太子妃所出相比呢?”

  眾人又是好一通恭維。

  佟妃問:“今兒太子可有書信過來?有無提到御前的事兒?”目的在這兒呢。

  康熙出行也會寄信回來,卻不經常,倒是太子那里,有太子、有弘旦,你不寫我寫,有時候還一起寫,太子妃的消息更靈一點。淑嘉笑道:“昨兒圣駕駐蹕湯泉,汗阿瑪教十五弟還有弘旦他們鳧水來的。”王嬪聽了兒子的消息,臉上的笑容真摯了許多。

  還有一些東宮私房話,就不能說出來了,比如:弘旦同學跟他爹天天睡一塊兒去了。

  弘旦同學拖著自己的枕頭,跌跌撞撞地跑去找他阿瑪。

  胤礽很驚訝:“你怎么過來啦?”

  弘旦一手抱著枕頭,一手揉眼睛:“兒子想阿瑪了,阿瑪~”

  自從弘旦開始讀書起,就很少露出這樣童稚的一面了。

  混蛋!我就知道我兒子那么小,晚宴的時候不該喝那杯酒的!可憐那是要跟著大家一起敬汗阿瑪的,他非喝不可,臉都紅了!這該不是醉了吧?

  胤礽彎下腰試著兒子的額頭,略有些燙:“這么大人了,還叫人不放心!人呢?還不給阿哥打水洗臉?”弘旦憨憨一笑,枕頭扔給胤礽,嘟囔著擦臉:“瑪法好像更喜歡十六叔,晚上十六叔進酒的時候就笑得很開心的樣子,少看我好幾眼。”這是沒話找話。

  卻一語說中了胤礽的心事。

  看到大不了幾歲的親哥病得要死,康熙不是不觸懷感傷的。這一回,他帶了皇太子、直郡王、胤祥、胤禎、皇十五子胤禑、皇十六子胤祿隨駕,前兩個是想讓他們合好也是要展示一下皇太子,中間兩個是因為有活力,最后兩個純是因為他們小,看起來太可愛了!這樣的小孩子還是他兒子,顯得他也年輕了起來。而且,他還挺喜歡這倆娃的媽。

  有了這樣的心態,康熙就放任兩個大兒子交流,自己關照兩個小兒子,中間倆兒子么,他聽他們的奉承。

  胤礽與胤禔搭話,胤禔也只是勉強答應兩句,話不投機,半句多。胤礽就有功夫觀察康熙,他對弘旦也沒有忽視,多關心小兒子倒是真的。胤礽一時百般滋味在心頭,他汗阿瑪對小兒子們還真是好啊!

  康熙在那里給胤祿講怎么游泳呢:“萬不能怕、不能慌,心靜了,自然就能浮得起來了。下水不要亂撲騰。咳,回來再專程教你。”

  汗阿瑪疼起小兒子來了,越來越多的弟弟分去了很多關心。

  “阿瑪?”

  “嗯?”正在沉思的胤礽被弘旦叫回了神,“洗好了?”

  “阿瑪要趕我走么?”可憐巴巴的小眼神兒配著紅撲撲的臉,“現在弟弟們又都不在這里,我最小了,阿瑪~別趕我走~”

  想想胤祿在康熙面前可愛的樣子,再想想自家兒子一慣嚴肅的小臉兒,也就只有在自己面前才露出一點幼童的天真。再反思一下自己自幼受到康熙的愛護,胤礽俯身抱起兒子:“正等著你呢!每回隨駕出來阿瑪就等啊等,你倒好,在你瑪法那里睡得香甜。”

  弘旦:“才沒有在瑪法那里睡,我都自己睡的!從來都一個人睡,阿瑪也不陪我。”

  胤礽故意板起臉:“洗腳去。”

  洗漱畢,弘旦跟胤礽一個被窩里躺著,嘰嘰喳喳:“上回還是要去乾清宮讀書,跟阿瑪額娘還有弟弟睡在一起的呢,真好!”

  這孩子一定是醉了,嘮叨個沒完,胤礽如是想。伸手把人抱住:“睡覺。”

  唔,在父親的懷抱里扭啊扭,咯咯地笑著:“阿瑪懷里暖和,我明兒還來!”

  “五月天兒你還要暖和!”

  “要嘛要嘛!”

  “好啦好啦,睡!再啰嗦就不要你了。”

  “……”

  父子倆的生物鐘都很準,一前一后睜開眼睛也相差不了幾秒鐘。弘旦紅了臉,喃喃地道:“阿瑪……”

  胤礽坐起身,把他拉了起來:“該起來了!”

  弘旦訕訕地起身,胤礽裝作沒看見:“你拖著枕頭做什么?今兒要回去睡?”

  弘旦刷地把枕頭往胤礽床上一扔:“我去給瑪法請安~”

  從此,弘旦同學在他爹的床上扎了根,直到回宮。

  太子妃一系的兇殘,從來都是前后相承的。比如石家的老流氓和小流氓,比如帶她爹看女人小腳的太子妃和拖著枕頭找他爹的毓慶宮三阿哥。

  弘旦:……額娘說了,阿瑪的大腿要抱緊。據本人觀察,瑪法也是緊抱瑪法大腿的。

  所以,真相就是,歪打正著,一石二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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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太子與兒子的父子親情持續升溫中,有了兒子在身旁,皇太子親切無害、關愛世人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本來是件好事。遠在幾百里外,又有件事情讓他很不爽。

  伊桑阿死了。哪怕是個退休老干部,活著也是有些影響的,現在干脆死掉了。皇太子心中真呼晦氣,直郡王心口大叫痛快。

  這兩年真是邪性了,與皇室核心人物有關的人是一個接一個地死。伊桑阿的兇訊剛至,恭親王常寧又死了!

  恭親王已經從大家視線里淡出好幾年了,此君開始與福全一樣都是很得康熙照顧的,然而越往后,兩人的差別待遇就越明顯。現在他死了,康熙也只是命在京的皇子每日齊集、賜銀萬兩、遣官造墳立碑而已。

  據胤礽評估,康熙的悲傷之心并不很重。因為作完這些決定,康熙繼續打馬向前,并未結束他的行程。相反,還神色如常地接見了來晉見的蒙古諸王公、額駙。

  胤礽對他的父親打心底升起了一股寒意,他的叔王,他已經記不清是如何得罪他皇父的了。猛一想起,只有兩種片段:一、兄弟和睦,二、常寧就這樣布景板了。常寧之退,幾乎無跡可尋,等你發現的時候,他已經消失了。

  這樣的輕描淡寫,方顯出個人的功力來。

  康熙并不是這樣冷漠無情的人,他的無情更多的時候是對他不喜歡的人。對于放在心上的人,康熙的感情還是極豐沛的。裕親王福全在常寧死后沒幾天也病逝了,康熙手里的茶盞當場落地:“收拾一下,朕要返京!”

  不但皇帝要返京,他老人家直接把四個年長的兒子給拎了過來:“你們,快馬返京,先回去,朕帶著十五阿哥、十六阿哥與弘旦隨后就來。”由于胤礽常年處理事務,還被康熙額外囑咐了回去要多留意裕王的后事。

  眾人星夜兼程而回,胡茬都沒來得及刮,回京遇到了同樣蓬頭垢面的兄弟們。大家都知道康熙跟福全的感情好,沒別的好說的,努力干活吧。

  康熙也隨后就到。

  康熙到的時候,皇太后已經先臨裕王府舉哀了。老太太挺喜歡福全這個老實人的,算來福全還是她的兒子,單純的皇太后哭得就更傷心了。康熙不但自己傷心,還要勸皇太后不要傷心。

  把皇太后勸回之后,康熙開始哭。哭完了,真正體現了他是個重感情的人:康熙退居景仁宮,以示對兄長之喪的哀慟;命皇長子、皇三子、皇四子、皇五子、皇七子、皇八子俱穿孝。賜內廄馬二匹、對馬二匹、散馬六匹、駱駝十只、及蟒緞銀兩。又令保泰襲了親王爵,而非依等遞減的郡王爵。除了山東的水災,康熙下令截五十萬石漕糧、發三十萬銀子賑災外,竟是什么政事都沒理。

  而常寧的喪事,只是遣諸皇子、扈從諸臣、侍衛去致奠。常寧之子也沒有襲了親王爵,僅貝勒而已。

  康熙甚至親自撰寫了福全的碑文,對福全進行了全面的表揚,最后以“王之后嗣,朕庇佑之”作結,不忘承諾。

  福全的喪事在六月末七月初,正是熱的時候,三百多年后的學生都要放暑假的,皇子們還要穿孝、哭靈。然而最難熬的還是胤礽,康熙沒有讓他穿孝,皇太子戴孝,不是誰都能隨得住的。他又是福全的侄子。

  左右搖擺,只好請旨康熙,讓他兒子代他去穿孝,還很擔心這樣的影響會不會不好。有時候胤礽覺得,皇太子這個身份,簡直就是把他往尷尬里推。他妻子也是一樣,皇太后也去裕王家了,太子妃是個孕婦兼宮中女眷,不能去。

  夫妻倆相顧無言,淑嘉道:“幸虧咱們還有兒子作退步。”

  胤礽點頭:“是啊。”

  “既不能親去,不如去侍奉汗阿瑪、皇太后祖母?”

  “分頭去罷。”

  康熙不問政事,國家還要運行,胤礽忙得亂七八糟。辦事他是不怕的,難的是要把政務都整理好了,還不能自己拿主意——康熙沒授權。想請示康熙處置呢,康熙卻把政務全扔到了一邊,胤礽還得天天勸康熙節哀,語氣間還要顯得心痛福全。短短的時間里,胤礽又瘦了一圈兒,正好與同樣瘦了一圈的康熙相映成趣。皇子們就沒有一個敢胖的,全都一副凄慘相。

  這還不算,胤礽又被熊賜履給拜訪了,熊賜履步履蹣跚:“臣拜見皇太子。”

  胤礽因福全的喪事不能剃發,又忙得忘了剃胡子,毛頭毛臉,很有野人相地問:“熊師傅這是?”

  “老臣身子不行了,想致仕。”

  “!”

  熊賜履緩聲解釋:“老臣早就撐不住啦,”咳嗽兩聲,“張英要致仕的時候,我們都已有退意了,只是當時太子還用得著老臣,老臣就多留一陣兒。”

  “我如今也需要師傅。”

  熊賜履搖了搖頭:“太子沒發現么?我等老朽已漸次凋零,再多陪著太子左右,也撐不了幾年,反是攔了年輕人的上進之路。上月伊桑阿亡,前天,高士其的訃聞又至……”

  聽熊賜履一聲一聲地道出了人材的凋零,尤其是這些人在死之前對自己的印象還蠻好的,胤礽的心就一直往下沉。福全也是如此,好容易讓人對自己有了好感,人死了。還有原就是在自己一方的,石家亦有喪事,因此到現在有倆賦閑在家的。又有如張英、熊賜履這樣的,也是老的老、病的病,真要留了下來,不定哪天就掛了,到時候頂上來的人是向著誰就真不好說了。

  后繼無人,這是個大問題。

  熊賜履看到胤礽的表情,估計他是想通了,繼續道:“不如老臣等先退下,空出了位子,頂上了人,太子才因勢利導。”

  對熊老師發言的總結:為免我們死了,上來個跟你不對付的措手不及,我們先退,你看新上來的是誰,是咱們一伙的呢就留下來,不是咱們一伙的呢,就干掉。趁我們還沒死,就是辦點兒什么事兒,也能幫得上忙。

  胤礽艱難地道:“你們一個一個地離我而去,剩我一個孤零零的留在這宮里。”

  他現在的造型是近三十年來少有的落魄狀,配上艱澀的語調,真使聽者落淚。熊賜履唏噓道:“您還有皇上呢,皇上還在景仁宮里傷感,老臣也就趁這功夫來與殿下說一聲兒。”

  胤礽估摸著熊賜履已經說完了事情,這才趕到景仁宮當孝子。他這些日子的表現堪稱典范,與皇帝同悲、為皇帝操心、苦勸他爹吃飯休息保重身體不要悲傷過度,自己卻形容憔悴。

  進來向康熙要求:“兒子不能為伯王穿孝,肯請送殯日可以隨汗阿瑪同行。”康熙本就打算奉皇太后同去的,此時順口答應:“你有這份子心最是難得。”說完,絮絮叨叨地又說了一堆福全的好話,著重強調,裕親王生前對你也是不錯的,我可是答應過要照顧他們家人的。

  胤礽接著往下夸福全:“伯王恭謹有度,事汗阿瑪唯忠,對兒子等寬和,是個好人。”

  安慰完了康熙,他還辦事兒去。朝政不能誤,皇帝不管事兒,太子得心里有個數兒,哪怕不下決定吧,等皇帝想起來管事兒的時候他還得能夠答得上來。又有,康熙出塞巡幸避暑的計劃本來是要持續到九月份的,現在下才七月,還要再啟行出塞的。蒙古王公還沒見完呢,任務還沒完成,康熙就是再傷心,還得再去繞一圈兒。

  要再出塞,一應事務就要接著準備。不用說,皇太子必須能說出個四五六來。

  好容易,福王出完殯了,皇帝表完了他做為弟弟對哥哥的深情厚誼,再次帶著兒孫們要出行。由于在京皇子的集體要求,這一回康熙帶了不用穿孝的幾個年輕阿哥出京,包括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等。

  而皇太子卻再次染病。

  這回病得不重,累出來的小毛病而已,康熙令其奉皇太后去暢春園避暑休養,自己帶著其他人出行。臨行前還把新任裕親王保泰叫到跟前,特意為胤礽造勢:“朕將北巡,你好生在家,如有難事,大事呈報御前,小事只管告訴皇太子。皇太子傷心伯王之薨,因病不能成行,奉皇太后往暢春園,你可去看他。”

  保泰感激皇帝對他們一家的關愛,也識趣地感謝了皇太子一番。想一想他爹臨死前對他的囑咐,于圣駕走后,還真往暢春園去求了太子一回——他的妻子病了,想要兩個好一點的御醫來看一看。

  無逸齋里,保泰與胤礽面面相覷,他們倆是熟人,卻并不特別熱絡。胤礽看保泰,一身孝服,臉色青黃,保泰看胤礽一身素凈衣服,面色有些蒼白。還是胤礽先開的口:“老福晉安好?”

  保泰聽到問候他的母親,起身回答:“謝太子記掛,都好。”他非嫡出,一生母一嫡母,故而說“都好”。

  有了開頭,胤礽又問了王府狀等,保泰順勢就提出了要求。胤礽笑道:“這有何難?你打發人去太醫院,孫之鼎也不敢不給你派人的。”說著叫賈應選親自去跑一趟。

  保泰再三表示感謝。

  胤礽揮手道:“何必客氣?”保泰話都說完了,實在擠不出話來,只好干巴巴地告辭。

  胤礽起身,邊送他到門口邊說道:“自家兄弟,你百日除服后,不妨走動走動的。還有皇太后祖母那里,是我的祖母難道不是你的祖母?雖說是住在宮里,你又不是不能過來的。”他敢說這些話,都是看到康熙與皇太后對福全系照顧的份兒上,換個人,他也不能招呼著帶重孝的人往宮里跑。

  保泰一一答應了。

  胤礽站在門口道:“我就送你到這里罷,回去給老福晉帶個好。”閑來無聊,站在門邊兒目前保泰離開。保泰走到路口轉彎兒的時候,還能看到皇太子的身影站在原來的地方,眨眨眼,他慢吞吞地回家了。

  胤礽一直在門邊兒發呆,直到淑嘉過來:“你這是想當門神么?”

  “啊?啊!你怎么過來了?”

  “看到你發呆,我就來瞧瞧。”

  “沒什么,在想汗阿瑪到哪里了。”

  “想也進來想吧,站門口兒也不像話兒呢。”

  胤礽扶著淑嘉往里走:“那我往窗戶邊兒上一站如何?像不像畫兒?”

  淑嘉笑得走不動路:“你年紀大了倒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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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太子夫婦調笑的時候,皇三子胤祉正在出神,呃,在想事情,并且越想越覺得可疑。皇三子胤祉,看起來溫文爾雅,很可靠的樣子,實際上卻會時不時地抽抽風。比如在喪禮上、不該發呆的時候,走個神、犯個二什么的。

  裕親王福全,與他的關系不好也不壞,單純就伯侄關系來說,是屬于路人型的關系。要不是康熙對福全好,胤祉對于福全都想當他是空氣的。在福全的喪事上,胤祉也不是全身心地投入。

  而胤祉本身也有點布景板的意思,皇三子呢,放到京外絕對是一號人物,他的門人都能橫著走一走。但是放到京城里,他就不算很出彩了,老大、老二是兄弟里面最耀眼的,老四本人很有個性,老八是后來者居上,年長的皇子里,他只比老七好那么一點兒,與老五持平——老五還與皇太后新近呢。他也就靠著書讀得好,才小有一點名氣。

  他很無聊,無聊到開始觀察他家兄弟,還好,這一回他沒把心思動到自己的頭發上。

  然后,他就覺出一絲不對來了。

  喪禮很正常,但是出殯之后,有個人的表現就很不正常。裕王出殯之后皇太子病了,他家大哥居然忍住了沒有胡說八道?三阿哥發揮了做學問的精神,仔細一想,近兩年來太子病了幾回,好像每回都是這樣?

  胤祉真是太閑了!也沒辦法的事兒,死了親大爺,不能唱戲不能擺酒,不能召集一堆文人秀士開PARTY,留京兄弟里能人還不少,用他管的事兒太少,只好閑琢磨了。越琢磨越像這么一回事兒。

  太子本身與大阿哥不和,現在大阿哥又這樣,太奇怪了!閑得蛋疼的皇三子注意起他大哥來了。

  就像寫論文一樣,不少大學生寫論文一樣,都是先立一個題目,在找資料之前就已經確定了立意、結論,所找材料都是用來證明自己先擬定的題目的。如果有相合的就留下,相悖的就不予采用,當成沒看完。

  胤祉帶著寫論文的心態去研究他大哥,認定胤禔有貓膩,越看他越像在辦壞事。仔細回憶胤禔的舉動,越想越像那么一回事兒,去年就這樣兒了。老大在太子重病之后,表現得都不太像是他自己了,沒有過多地說幸災樂禍的話,他就離開現場了,他那時都干嘛去了呢?

  胤祉有種鉆研學問的精神,不弄明白覺都睡不好,干脆派人去盯胤禔的梢。心里還在悄悄盼望:老天爺,叫我二哥多病兩天吧。

  胤礽正在養病,當然要病著。胤祉的手下終于帶回了一點消息:直郡王經常性地跑報恩寺。直王要是念佛的居士,豬都能飛天了,這一定有什么不對!胤祉與胤禔的關系也不怎么樣,揪個小辮子在手里也是好的。

  三阿哥下了決定:“找個人混進去,看一看。”

  報恩寺不是那么好混的,雅爾江阿家的眼線打入內部許久還沒混進去呢。胤祉卻不這樣想,他尋一會說外地方言的門人,剃光了頭,弄了張度牒,就這么光明正大地過去了:“去看看我大哥都忙些什么呢。放心,回來我給你還俗。”

  您就是不讓還俗我也沒辦法啊,我全家都是您門下的包衣呢,都得聽您的啊。哭喪著臉兒,被迫當了和尚的門人往報恩墻里當電燈泡去了。

  門人根據胤祉的情報,選了胤禔到報恩寺的那一天過去,事先也是粗通佛經的。看了胤禔先是大驚,然后用不標準的官話嘆息:“真是位貴人啊!”

  胤禔跳下馬來,一甩辮子:“你這和尚,倒是有趣。”

  “阿彌陀佛。”

  “這京里又有幾個不是貴人的?你倒說說,我貴在何處?”

  就知道你是皇長子我才來的,尼瑪上回你跟三爺嗆聲的時候我在旁邊兒看著呢!門人還要故作高人狀,拿著答案往試卷上抄,把胤禔夸得飄飄然,還隱隱流露出‘你將不止于此’的意思。

  胤禔樂了,問道:“大師從何處來?”

  “從來處來。”

  “往何必去?”

  “往去處去。”

  對話得很中規中矩,倒是他說胤禔有貴相讓胤禔感興趣,邀他進來坐坐。:“這是我家廟,不掛單的,不過大師倒是不妨小住幾日。”

  門人就是這個目的:“如此,叨擾了。”真爽!能把個王爺這樣忽悠,這樣的機會這輩子都不知道還有沒有第二回了,一定要好好珍惜啊。裝模作樣地整一整直綴,門人進門了。

  進去一看這廟里的韋陀雕塑,果然是不留宿、不管飯的。

  被安排進了一間還算不錯的房里,門人又把胤禔好一通拍,拍得胤禔大方地表示:“你多住幾天吧。”再多說點我喜歡聽的話,給我一點信心的鼓勵嘛。

  混吃混喝就是這樣容易!門人大喜,納頭便拜。

  胤禔飄飄然地去找巴漢格隆了。

  胤祉的門人在報恩寺里住下了,卻發現這里還有一個番僧,更像是胤禔心腹。胤禔到這里,不大與人談佛論道,更喜歡歪門邪道。比如夸贊“王爺面前大富大貴。”一類。

  混蛋!你不好佛你修廟?為了打入進來我還被逼著念了好幾天的經啊!

  門人咬牙切齒,也覺得他家主子的觀點是對的:直郡王在這里沒干好事。把這條消息借去柘潭寺禮佛的名義送了出去,門人回來繼續觀察。終于讓他發現了這寺廟經常會進一些奇怪的現象。

  寺里用香很正常,但是用木頭呢?半夜里還叮叮當當地響,像在做木工活。又有,朱砂、黃紙,那是道士常用的吧?怎么喇嘛這里也消耗得這樣多?

  還有還有……

  半夜里,門人爬墻偷窺,還看到那個陰沉的喇嘛在念著他聽不懂的咒。哪家僧徒這樣干的?念經就罷了,還手舞足蹈的!還踩著方位手舞足蹈的!

  一樣報告完畢。

  胤祉也琢磨上了,想得快要把頭發揪光了也想不出來——他怎么也想不到他大哥在干這種事情。拿了張紙,把這些道具一一寫了出來,然后寫了一行字“可作何用?”

  被陳夢雷看見了:“莫不是鎮魘?”還涉及好多種呢!

  陳夢雷心說,當年我恨李光地恨得要死,也琢磨過這些東西來的……口上作淡定狀:“不過是讀些雜書,一眼掃過而已。要不是貝勒說起,我也想不起來。”

  門人接下來的消息也證實了這一點,他再次爬墻,分明看到那個喇嘛一手拿著個楔子一手拿著個錘子往個木頭人身上敲啊敲。

  鎮魘!胤禔最想咒的人是誰,恐怕這天下沒幾個成年人不知道吧?

  報恩寺才修了幾年?這個喇嘛才來了幾年?這兩年太子就常病著,看來是有效的?如果真咒壞了太子……胤禔所為又被告發,儲位最有競爭力的兩個人同歸于盡,那么、那么……

  胤祉的心噗通噗通地跳了起來!如果沒了老大、老二,剩下的大家沒一個是嫡,自己卻居長,還很文雅,稱得上是賢了吧?

  胤祉捂住胸口,兩眼發直,不敢相信老天要掉餡餅給他了。

  示意手下繼續盯梢:“此事干系社稷,除了我,不許告訴任何人。”

  他家門人還以為他是奉了密旨,也更用起心來了。可惜胤禔這里防范還是很周密的,又到了一個多月,胤祉才接到一條讓他火冒三丈的消息:胤禔還咒了他!

  “消息確切么?”胤祉的臉色很不好看。

  門人已從報恩寺里跑了出來:“奴才聽得真真兒的。直王說……說……您不好……要、要……”

  “要我死?”

  “沒、沒,就是要您知道厲害。”

  “你再去探!”

  門人的身子瞬間軟了,蛇一樣地滑到了地上跪著:“主子,奴才爬了他們家三回墻頭。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奴才聽著就害怕,奴才實在沒膽子再爬第四回了。萬一失了手,到時候有認出奴才的,奴才怕誤了主子的事兒。不過您放心,奴才留書說繼續云游了,不會扯到您身上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

  胤祉因胤礽的病已經有些相信這詛咒會靈了,這會一聽自己也被咒上了,由不得不驚怒交加。

  靠!老大,你連我都咒?還是不是兄弟啊?不給你保密了!我要打小報告去!

  ——————————————————————————————————————————

  正好,康熙也結束塞外之行回來了。

  胤祉袖子里揣著寫好的折子,又準備好了證人,還問明了門人,畫好了報寺恩的平面圖,圈出了作案地點。

  康熙出去散了一回心,兄長逝去的哀慟也淡了一些,見完了兒子,又把保泰叫來吁寒問暖一番。準備去給皇太后請安了,發現胤祉一臉的便秘,心下存疑命令諸子各去見自己的生母。

  胤礽、保泰是被帶在身邊的,他倆一個是沒媽、一個媽不在皇宮,都跟著去見皇太后。康熙臨行前叫過齋林:“去榮妃那里,叫三阿哥站一站,等朕看完皇太后,叫他來見朕。”

  保泰裝柱子,當成什么也沒聽到,胤礽聽到了也當成什么都沒聽到。寧壽宮里,皇太后見到康熙先是一喜,見到保泰又是落淚:“你阿瑪怎么就去了呢?”引得康熙心里的哀慟又濃了幾分。

  保泰也跟著哭,他今年二十二了,如此年輕還是一直生活在安逸的環境里的。驟然讓他承擔這一府的重責,也很是惶恐。胤礽只好勸了這個勸那個,先勸皇太后:“汗阿瑪回來了,您該寬心才是。”

  又勸康熙:“伯王泉下有知,見汗阿瑪、皇太后祖母不忘他,保泰又長成的擔當,也是欣慰的。”

  最后對保泰道:“你來勸勸皇太后祖母才是。”

  哭了一通,康熙又安慰保泰幾句,再問胤礽身體。胤礽不好意思地道:“兒子這兩年是病了幾回,也沒這么嬌弱的。不過是事情都趕到一塊兒了,有些累罷了。兒子實是佩服汗阿瑪,那么多事兒駕輕就熟、安排妥當。兒子這事兒一多就要躲懶兒呢。”

  康熙笑罵:“你還有臉說?給我打起精神下,接下來有得忙的呢。”

  皇太后不哭了:“你們要忙什么?皇帝,你才剛回來,很該歇息才是。還有太子,你病剛好,也不許忙。”

  康熙哭笑不得:“額娘,是帶他西巡去。”

  “哦,出去玩一玩也行。”

  康熙:“……”出去不是玩的啊。

  被皇太后這一攪局,悲傷的氛圍也沒有了,各回各家吧。胤礽得回去告訴老婆,快點再收拾行李。

  而康熙回到乾清宮,卻被早就等候多時的三兒子告知了一個壞消息:他大兒子詛咒他二兒子!

  “你說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康熙的語氣是嚴厲的,魏珠聽到聲音不對,連忙清場、關門。

  胤祉以頭碰地:“兒子原也不敢相信的,只是……皇太子這兩年病得蹊蹺。兒臣與皇太子相熟多年,從未見過皇太子這樣接二連三的病過!由不得兒子不信啊!”胤祉也是聰明,知道皇太子是康熙的一大死穴,直接點中,卻絕口不提自己也被咒了。

  “你把事情說清楚。”

  “嗻。汗阿瑪是知道兒子的,喜歡讀讀書,也講講經。因知道大哥家廟里有個外來的喇嘛,極得大哥看重,還道他是有些道行的,便去看了一回,覺得其人也是平常,故而深覺詫異……”胤祉不能說自己派了間諜去,只好裝成是無意中發現對方不像好人,怕大哥被人騙了,“一查這個喇嘛,是蒙古過來的,兒子心想,蒙古的喇嘛豈能比得過汗阿瑪治下的高僧呢?”正好他親姐姐嫁到蒙古的,可以拿來作幌子,“此人在蒙古就是走邪道的……”

  接上了接上了,這謊圓了。榮憲公主是同胞姐姐,兩人一封信就搞定了,榮憲公主為了他還真查了一下這個巴漢格隆。北京離蒙古其實不遠,單是騎馬返還是挺快的。

  胤祉說完,把自己整理好的證據就頂在了頭頂。魏珠接過,呈給康熙。

  康熙一目十行掃完:“單憑你說,如何能定你親哥哥的罪?就因這個素行不端的喇嘛?胤禔不能是被蒙蔽的么?”

  胤祉痛哭流涕:“直王是我兄長,太子也是我兄長,兒臣左右為難。兒子也像汗阿瑪這樣,道大哥是被騙的。兒臣不死心,又去查了查,大哥他……真的、真的辦了糊涂事兒。有哪家廟里是往木偶身上砸釘子作法的?”汗阿瑪,您就信了吧!我也被咒了啊,我還不想死啊!

  哭了半晌,不見上頭有動靜,一抬頭,胤祉嚇得眼淚都忘了收。汗阿瑪的臉色好可怕!

  康熙的牙咬得格格響:“你所言當真?”

  “若有一字虛言,請汗阿瑪治兒臣之罪。”

  畢竟是丑聞,康熙還是很慎重的叫來了雅爾江阿:“去,到報恩寺里看一看。”說完,扔下了胤祉畫的那張地圖。

  家丑不可外揚,所以康熙用了雅爾江阿。雅爾江阿同學,太子的好朋友,出發了。我們有理由相信,即使胤禔沒干這事兒,雅爾江阿也能在他家廟里搜出十個八個洋娃娃來。

  何況,他有。

  胤祉繼續在乾清宮里添油加醋:“子不語怪亂力神,卻又說敬神如神在。事關太子,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呢。鎮魘之事,非止一端,也許……他們在東宮里設什么東西妨礙了太子也說不定。”

  這事兒半是他查探,半也是陳雷夢的研究。鎮魘無非就那幾樣手段:埋東西、弄人偶(甭管什么材質的)、神前許愿、畫符咒等。

  雅爾江阿不一會兒就回來了,滿臉義憤:“汗阿瑪,妖僧已經看管起來了。怕鬧得動靜太大,外接封了廟,不許進去,這個妖僧!他!他!他!”氣憤已極。

  “他怎么了?”

  “他不但詛咒皇太子,還、還詛咒諸皇子……”

  康熙忽地站了起來:“你所言屬實?”

  雅爾江阿沉著臉:“親眼所見!”寫著大家生辰八字的木偶跟牌位似的擺著呢,最可恨的是他也被捎上了。于是他也捎了幾個東西回來,真不幸,親力親為的直郡王的筆跡清楚地印在上面,寫著他家弟弟們的生辰八字。

  “顧問行!帶上人,隨朕去毓慶宮!胤祉!你去,問那妖僧究竟還作了何法!雅爾江阿!宗人府暫歸你管,帶上人,把直王府給我圍了,走丟了一個我唯你是問!”

  “嗻!”三人答得有力。雅爾江阿還對胤祉道:“我的人還留在廟里,您得請道手諭才行。”

  康熙道:“朕寫!”

  現在敢咒太子,將來就敢咒我了!

  匆忙寫完,各行其事。胤礽在毓慶宮里辦公,正在商討山東之澇,康熙沖進來了!“汗阿瑪。”

  康熙沖上來,抓起他的手腕左右一打量:“你隨朕來。”直接把人帶到了乾清宮里。

  胤礽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兒:“汗阿瑪是有急事?”

  “你在這里讀書,來人,把太子妃和毓慶宮五阿哥送到寧壽宮里皇太后處,就說等會兒朕要過去,咱們一家人吃頓飯。弘晰、弘旦、弘曈三個阿哥那里也說一聲。不要驚動了他們。”

  胤礽有些慌亂:“汗阿瑪……”

  康熙深吸了一口氣,閉目不答。胤礽惴惴地坐在凳子上,不知道康熙這是怎么了,難道是老三說了什么?不是胤礽小瞧胤祉,想破了頭他也想不出來這一會兒的功夫胤祉能辦出什么讓康熙這樣風風火火的事情來。

  很快,他就知道了:胤祉帶來消息,胤禔親自出馬讓太監在毓慶宮與東宮兩處放置了很多詛咒的東西。

  胤礽驚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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