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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主流清穿》第222章
機關算盡太聰明

  前面說過了,清廷基本上可以視作一個不太規范的股份制企業。這種股份制未必就是寫進公司章程里的,卻被大家潛意識地執行著,被客觀條件限制著必須執行。

  一方面,清代被后世稱為中央集權的封建制的頂峰,皇帝一句話頂一萬句,另一方面,皇帝這一萬句話里,沒有一句是“抄了五大臣家”。哪怕是史上以剛硬著稱的雍正,砍了跟老八混的阿爾松阿,還得把這爵位給人鈕祜祿家留著。

  清代的清洲世家很牛,膽子也很大。這種膽大不是體現在說大話上,而是體現在行動上。爭未來皇后算什么?當時皇后都爭過,雖然被太皇太后和皇帝給打敗了。給皇帝、太子下套的事兒,逼急了他們也干得出來。

  京中適齡的世家女孩兒最近很忙,被嬤嬤們強化訓練,被父母長輩叫去惡補各種知識。

  見皇太后最好會一點蒙語,老太太心思單純,你別跟她來些彎的繞的。

  皇帝喜歡規矩的姑娘,一定要舉止有禮。對了,書呢?功課要再揀起來才好。

  皇太子意向未明不過看看太子妃,他大概就喜歡那樣的淑女(大誤)。

  太子妃是個和氣人,一向規矩很好,你要當她容易糊弄那就錯了!看她在東宮站得那樣穩,沒兩把刷子能有這片局面么?再說了,能忍著不把侄女召來當兒媳婦兒,這是一般女人能辦得到的么?她對太子淑女了,對你可不一定淑女!

  至于太孫……等你中選之后再考慮吧,這事兒上頭,他沒有發言權的。

  在康熙擇后之后沉寂了幾十年的世家,終于在太孫選妃的事情上,準備爆發了。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大家都很忙。

  石家很忙,他們家的客流量好像增加了不少。

  西魯特氏看到這賓客盈門的架式,再看看,每回總有人帶小姑娘過來的模樣,可不會認為這些人是帶女兒來給她孫子當媳婦的。顯然與前面的風聲有關系。石家也是興盛,與這些世家比,還是略差一等,要讓自家孫女跟這些人家的女孩兒拼,西魯特氏馬上服氣了。

  十有八、九是成不了的事情,還不如自己先退一步,得個好名聲還能坐山觀虎斗。何樂而不為?

  西魯特氏想通其中關竅,把兒媳、孫女叫過來一通訓誡,然后又說:“哥兒們也漸大了,到了說親的年紀了。這些女孩子里頭,你們也看著,這么多人,太孫哪能全娶了呢……”撂了牌子之后她們也是香餑餑。

  石文炳是作出“不摻和”決定的人,不但把兒子、孫子叫過來下令:“宮里還沒明白著說呢,外面就這般熱鬧,不是什么好事兒。要安守本份才好。”

  還把本家兄弟子侄都聚了來:“我們家能出一太子妃已是意外之喜,不可更多生貪念才好。這事兒只是傳出些風聲,大挑還沒開始,就行妄議,本臣子本份。遇著有人問,只推說不知道。”

  次后下令,府中下人議不許議論此事,誰說了,必有重罰。

  后來事態的發展,讓石家人更覺得自己的決定非常英明——京城,有點兒熱鬧過頭了,安全不像當初太子挑媳婦兒時那樣安靜。阿米豆腐,挑太子妃那會兒,正碰上世家沒有合適的女孩子么。

  與京城的熱鬧相比,石家孫子的滿月酒就不夠看了。

  阿靈阿很忙,先是忙著后悔,閨女這回參選雖得了個十七福晉,可含金量比太孫元妃差得太多。皇帝也真是的,十七阿哥才多大呢?這么急著指婚做什么?把我閨女先留中,到時候……對吧?

  虧得他還有一個小兒女,他的兒子阿爾松阿亦有一女,到下回大挑正在其齡。要是自家至少有三個女孩子候選,選中的機率豈不更大?早知有這回事,應該想辦法拖一回的。

  然后生氣,靠!法喀家也有孫女兒。阿靈阿跟他哥哥法喀是幾十年的仇家,從小就不和,長大了越鬧越兇。別看阿靈阿也算是貴族了,卻有一項三姑六婆望而卻步的技能:造謠生事,散布流言蜚語。[1]

  不分時間地點場合,越需要裝門面的時候他越打臉。法喀一系就因為這一技能的存在,被他弄得臉面全無,當然,他自己也被奪職。可他是承襲的公爵,沒多少又像小強一樣活蹦亂跳地殺回了朝堂。

  股份制害人啊!

  接下來,阿靈阿就忙著安排。原本他是與八阿哥關系不壞的,問題是八阿哥自己都萎了,親外甥十阿哥也多有相勸,更重要的是:皇太子一系對他沒有敵對的表示了。為什么不上這條大船呢?

  阿靈阿就吩咐妻子:“快要過年了,你帶著孩子們去看看十福晉。十阿哥額娘去得早,我這個做舅舅的要多看顧他一點兒才好。對了,石家孫子的滿月酒,你帶著幾個丫頭去見見世面。”

  石家孫子,說的就是觀音保的兒子了。要說阿靈阿家的人到石家去“見世面”,聽的人都能笑抽掉。哪里是見世面呢?分明是帶著人到石家去走夫人路線的。石家的熱鬧里,有此君的一份功勞。

  布置完這些,阿靈阿又開始琢磨,巴巴地給石府下貼子邀石文炳是有些掉價,還是讓阿爾松阿跟富達禮見見面?

  忙碌的非止阿靈阿一家,他哥哥法喀那里也有想法,雖然法喀沒襲爵,卻也是十阿哥的舅舅不是?自家女孩子混不到元妃、混個側妃也行。孝昭皇后也是這么混過來的不是么?可恨阿靈阿家分里也有年歲差不多的呢。

  佟國維對于這件事情不可能無動于衷,一個家族的興盛,離不開姻親關系的締結。佟國維也是靈通,得了信兒之后還讓人去把鄂倫岱叫了來通知一下:“宮里貴妃的消息,寧壽宮已開始打量旗下女孩子了,太孫娶妃在即。你阿瑪去得早,你要擔得起事來才好。”

  鄂倫岱聽了一噎:“叔,侄兒是混了點兒,也沒到不關心這事兒的份兒上呢。”

  佟國維想生氣,又忍了:“你跟你兄弟,頭前有什么都先放下,這回是一大家子的事兒,不要因為你們置氣,誤了族中前程。”這說的是鄂倫岱同學經常性欺負法海同學。

  鄂倫岱鼻子里哼了一聲,沒有反駁。

  接著,佟國維對于全家族的資源進行了綜合布置:“你回去,把家里的女孩子都歸攏一下兒,有好的千萬不能漏下!明年春天,貴妃宮里會出來幾個到了年紀的宮女,我已經定下來把她們接過來供奉了。”

  鄂倫岱氣鼓鼓地答應了,他再混也不過是拿法海的出身作作文章,不像阿靈阿,拿沒影兒的事情誹謗親哥哥:“成,我回去就罷。叔,您這是打算?”

  佟國維捋須道:“今年要忙的事情多著呢,宮里也不過是只起了個頭兒,要緊的事情還在后面。現在一口氣把勁兒使完了,到后頭就只好干瞪眼了。”

  鄂倫岱不耐地道:“叔,您就跟我實話實說的吧,您要干什么?我心里也好有個數兒,要不然這力氣使擰了,可就不好辦了。”

  佟國維沉吟了一下,看看鄂倫岱的表情,只得說了個大概:“咱們家里先看個大概,不太出挑的盡早給她們找退路,不要全押在這一件事情上,免得耽誤了孩子前程。”

  意即,削減素質稍差些的女孩子的機會,補給種子選手。不管是帶進宮里展示,還是放出好名聲,都把力往一處使。

  鄂倫岱應了,心說,要是最后沒我家丫頭,我可不依的。慶德同志說過了,太子妃身邊兒明年也有放出來的丫頭呢,那比貴妃那里也不會差。

  “還有,用心當差!一定要用心當差!”你以為一定是選女孩子的么?那選的是女孩兒的爹、女孩兒的家庭啊!

  鄂倫岱翻了個白眼:“侄兒明白。”心說,隆科多可是被皇上罰了沒多久呢,切。

  其余的府邸也差不多,男人們一頭忙著朝政,一頭琢磨著這門婚事。董鄂氏、瓜爾佳氏等自不必說,門第擺在那里了,謙虛都覺得心虛。赫舍里氏也有想法,他們家是有女孩子,還不少,索尼子孫很多,枝繁葉茂,雖然女孩兒與上述幾家比起來有點差距,也不甘心。族中男子紛紛討論,是不是派人給東宮透個話兒呢?

  婚姻二字,從存在開始,其釋意就是男女雙方的父親。這一回,真是男人比女人還忙。忙著在朝上表現自己,忙著在朝下勾心斗角,還要忙著借娛樂拉近感情。

  眾候選人在石家沒有得到確切消息也沒被拒之后,又被一條新聞驚得重新布置:宮里又添編外評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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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一進入臘月,整個京城都彌漫著一股喜慶之氣,十八阿哥夭折,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本來么,十八阿哥的死,與絕大多數人都是沒有什么關系的。哪怕是宮里,哭喪著臉也不過是給皇帝看一看而已。

  經過了圣壽節,這難過的心情就順理成章地過去了。即使在康熙自己的身上,十八阿哥夭折留下的后遺癥,更多的是因為那會兒的傷心,鬧得身體有些不適,又沒有得到及時休息,直到十一月末才算是緩過氣來。

  隨著皇帝的“大安”,宮中人心愈發活泛了。又有幾位遠嫁蒙古的公主也打了報告回來過年,不但自己回來,還把丈夫兒女能打包的一同打包了來。公主們雖然外嫁,在京中也是留有府邸以便返京的時候可以居住,打包起人來是一點都不含糊的。

  此外,蒙古諸部之王公貝勒臺吉,即使沒娶了公主、郡主,也要過來“朝賀”。京里徹底熱鬧了起來。

  在這份子熱鬧里面,康熙也慢慢地恢復了過來,看到了滿堂歡笑,又想起一件事情來。敏妃所出之皇十五女,亦即十三阿哥、八公主同胞妹,排序當為十公主的那個女兒,到了該出嫁的年齡了。

  十公主,生于康熙三十年正月初六,過了年該十九(虛)歲了。今年都十八了,是該嫁了。皇家婚嫁,事到臨頭才決定的少,多半提前幾年就開始思慮婚配情況的。十公主的事情也不例外,這幾年雖然朝中破事多,康熙也沒誤了給這個女兒想個歸宿。

  眼下蒙古來朝,十八阿哥的事兒又忘得差不多了,老爺子決定:干脆趁女婿也來了,把這定兒正式給它敲定了!

  于是,康熙四十七年十二月,康熙頒旨:十公主號和碩敦恪公主,下嫁科爾沁臺吉多爾濟。

  康熙大約就是那種人:我可以做,你不行。太子推遲了十五阿哥的婚期,得到了康熙的贊同。如果他敢在十八阿哥剛死沒多久就催著十五阿哥結婚試試!可康熙自己就能這樣辦。

  公主額駙都在京,京里還聚了那么多的親戚朋友,都省了再特意發喜帖邀請了。此時京中蒙古尊貴們的密集程度大約只有皇帝、太子結婚時能比了,十公主的婚事稱得上是盛大了。

  十公主生母早逝,為她忙碌的便是佟妃,宮妃、福晉們也過來湊一湊熱鬧,出嫁了的公主們得空也過來看看這個妹妹。十公主的住處也就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公主們陪著皇太后、宮妃說完了話,也樂得上妹妹這里湊一湊。敦恪嫁后,大家就都是鄰居了,敦睦鄰里也是必須的,還可表示自己的友愛之情。她們的話題就圍繞著蒙古生活。

  三公主道:“那里聽著說是苦點兒,可到了咱們這份兒上,卻也差不到哪里的。”端靜公主的女兒將嫁弘晰,與娘家聯系更緊,底氣也足了些——其實,她的性子卻是諸公主里最軟的一個。

  此話一出,便得二公主榮憲之附和:“嫁出去也是天寬地闊,只要你自己站得穩,”壓低了聲音,“那里也是一塊好地方。”榮憲公主在旗地是協助其夫烏爾袞治理旗地的。

  四公主恪靖點頭:“就是這個話,什么遠嫁近嫁,端看你自己。”則為康熙諸女中性最剛強的一個,她的生母只是貴人,姨母卻是宜妃郭絡羅氏。此女遠嫁喀爾喀,遠離父母親人卻把她的性格磨煉得更為堅韌。在旗地,她地位比誰都高,號為“海蚌公主”,有參政、議政之意。[2]

  八公主溫恪乃是敦恪胞姐,日子過得也算不錯,也是從旁開解。眾公主你一句我一句,努力勸慰將嫁的妹妹,未來的生活沒這么糟。

  十公主道:“我們姐妹,除了去了的五公主,誰又不是嫁蒙古?我有什么好不滿的呢?”說起來,還是嫁蒙古的活得長一點,“不過是為著遠離父母不能膝下盡孝而傷感罷了。”

  這話是說過眾公主的心坎兒里去了,公主里頭,除了三公主這性子軟些的,旁人多少都還能參與到當地政事里頭呢,比在京里確實是風光不少。唯二擔心的不過是:一、京中父母兄弟,二、自家兒女前程。

  公主的兒子肯定能襲爵,不然清廷干嘛嫁公主過去?難的是女兒歸宿,草原上的地位高些的男子,很多都被宮里盯上了,不下嫁個公主也要配個郡主、縣主一類,這才有眾公主把眼睛放到侄子們身上。說是擔心草原不如京中繁華,也是真話,也是為女兒擔心呢。

  話匣子一開始,大家瞬間有了共同語言,又有知道太孫妃甄選開始了的,馬上就含蓄地八卦了起來。

  這其中,榮憲公主最為熱心,她現有一子一女,兒子琳布,顯然就是未來的巴林部扎薩克多羅郡王,這一個女兒就讓她愁上了。榮憲公主之女博爾濟吉特氏,生于康熙三十五年,今年十三了,該尋個婆家了。

  公主在草原上有特權,公主的女兒就不行了,還是嫁到京里比較好。

  公主們熱心八卦了半天,更加頻繁地往寧壽宮等處跑,到底是協理政務的人,沒幾天,她們就回過味兒來了:這太孫妃大概是要從滿洲里出的。

  這不,除了開頭幾天,皇太后與孫女們聯絡感情,接下來,她老人家那不拐彎的話里就表示了:“你們也都長大了,幫我看看這些丫頭有沒有好的。”當初淑慧公主和端敏公主還看過太子妃呢,皇太后的路數,真是千年不變的。

  榮憲公主最早回過神來,這個是沒指望了,那就退而求其次,能給女兒尋個京中王公也不錯。榮憲公主謙虛地一面應下了皇太后的話:“我們也是年輕沒眼力見兒的,跟著老祖宗看看熱鬧罷了。”

  心里卻在盤算著,這個不成,還有旁人。面上分毫不露,只想著趁機把女兒多帶進來在皇太后、皇帝面前亮一亮相。當然,自家也要更盡心侍奉長輩,以加重份量才好。

  皇太后很高興,能夠幫忙的人又添了一個,更熱鬧了。

  卻不知,京中大族卻在抱怨:本來對付幾個頂頭上司各不相同的嗜好就已經夠頭疼的了,怎么又憑空殺出個編外考官來?

  康熙家的公主,很有幾個不是善茬兒的。她們沒有決定權,但是發言權還是有的,萬一說句什么不好的,那就夠你受的了。她們自己還有女兒呢,誰知道會不會有一兩個心大抽風的?

  直到正月里,大家才看出來了,公主們的女兒不在考慮范圍內。于是公主們根本就是來和稀泥的,誰都不得罪,完全以皇太后的意見為意見。大家這才又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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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的熱鬧很快傳到了東宮的耳朵里,在這方面,康熙的消息還未必如東宮靈通呢。太子妃的娘家處在被人圍觀的狀態下,太子妃想不知道都難,她知道了,皇太子也就知道了。

  聽著老婆戲稱:“將娶兒媳婦的人再沒有我這般清閑的了,弘晰的一應事兒俱有禮部、內務府張羅,弘旦的媳婦兒都不用我來管。”

  胤礽一陣陣地郁悶:“我應該早些放話給法保的。”

  皇太子這里也接到了法保遞過來的話,索額圖死了,他兒子得守孝,官職沒了,關起門兒念經呢。法保也是個神奇的人,屢次被康熙責以“懶惰”不肯盡心辦差,但是他又屢次被康熙削平了之后再刻個二五八萬接著當牌打。

  究其原因,也是因為“懶惰”,懶惰好啊,不能老實本份就懶惰一點嘛,至少不會生事。

  但是受家族公議支配,法保也只能勤勞一回了。

  胤礽很無語:“我兒子要娶媳婦兒了我怎么不知道?”

  法保神秘地道:“寧壽接連叫誥命們帶著女孩子們入宮是為了什么?您不知道,平常誥命請安,都是獨個兒,只有在這樣的時候,皇太后才會說:把你們家里的女孩子叫過來玩。”

  胤礽痛苦地扭過了臉,索額圖真是他們家最聰明的人了,換了索額圖這會兒已經知道自己的意思了。他只好直白地告訴法保:“不要動這些歪心思!”

  聽了淑嘉的話就跟她抱怨:“一個一個,見利就上。”

  淑嘉道:“也是人之常情——他們家真沒合適的女孩子了?”

  “要是有,你在寧壽宮里早看見了。要是有,我早就能聽說了。不說他們了,不知道烏云珠醒了沒有?[3]”

  “你不去聽政了?”

  兩人面前一直睡著的小丫頭也適時地發出哼唧聲,淑嘉笑道:“我看叫她小豬倒很恰當!”

  胤礽已經俯身去抱女兒了:“怎么能這樣說自己的女兒呢?”我閨女多乖多可愛啊!

  “你快成孝女了。”

  胤礽剛要反駁,又了悟,抱著閨女,左右躲著她撓他下巴的手,歪頭道:“我算是明白外頭怎么這么熱鬧了,”誰不疼自己閨女啊,“咝——”

  淑嘉伸出抓住了女兒的小爪子,仔細看了看她的指甲:“又長長了。正月里不能動刀剪。”小嬰兒的指甲薄,用巧了角度,撓起人來真是利器。

  “這要撓著了她自己可怎么是好?”胤礽湊過來一起研究。

  淑嘉忽然站直了身體,直直看著胤礽的下巴。旗下男子留須晚,胤礽倒是嚴格遵守了這條規定,刮胡子刮得很勤快,所以他的下巴到現在還是光禿禿的。于是,從臉頰到下巴的三道抓痕就尤其明顯。

  “這就算現在給你尋只貓抱著去聽政,我也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呃?”

  淑嘉往妝臺上取了面小靶鏡,立到胤礽的面前,稍稍傾斜,讓他看到了下巴。

  皇太子很光棍地揚脖子:“誰敢看我?!”

  “你這臉怎么了?!”看吧,還是有人敢看的。

  比如,康熙。

  他還是個子控。

  經康熙一提醒,在御前站著的阿哥們都光明正大地看著他們二哥的臉,憋死他們了,早就看到了太子臉上掛著三道杠,死活猜不出原因呢。東宮不養貓,太子妃也不是性子不好的人,他怎么就掛彩了呢?

  胤礽一陣心虛,然后發揚光棍風格:“您孫女兒撓的。”想嘲笑就繼續嘲笑吧。

  康熙心存疑惑:“你們沒給她剪剪指甲?”

  胤礽沒注意到他爹居然懂這些,喪氣地道:“以前怕她撓了自個兒的臉,一長長了就剪。這不是正月么……還好撓的是我。”弘旦當年只是撓了兩個胳膊啊,這閨女直接撓臉上了。

  胤祉已經聽呆了,他汗阿瑪跟他二哥這是……在御門聽政的地方兒聊他侄女的指甲該剪了?汗阿瑪,底下人快要上來奏事了!

  康熙回神比較快:“等會兒我去看看那丫頭,你——”招手,示意胤礽近前,小聲吩咐,“等會兒臉別偏得太過,今兒有外臣。”別拿被撓的那半邊臉對著他們。

  熬到晨會結束,康熙擺駕往東宮而去,太子妃還在寧壽宮沒回來,東宮的心肝寶貝正在炕上作反。她指甲還沒剪,怕她撓著自己,包得很嚴實。小胖妞感覺受到了束縛,她不樂意了。

  康熙在前殿等著,保姆把包得嚴嚴實實的小丫頭抱了過來。進了屋,抱到皇帝跟前兒,胤礽上前道:“給我罷。”

  康熙伸手就著胤礽的姿勢掀開了蓋在小姑娘腦門兒上的被角,天亮了,小胖妞給了她祖父一個大大的笑臉。小丫頭占了長相上的優勢,胖胖的臉很是喜慶。

  被她一笑,康熙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看著孫女兒努力掙扎的樣子,康熙伸手接了她過來。胤礽還有些擔心,康熙一挑八字眉:“我還抱過你呢。”胤礽識相地閉嘴了。

  倒了兩回手,加上一直在掙扎,作為一個健康的小姑娘,烏云珠小朋友終于努力把手給掙扎出來了。得了自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拽著新鮮事物來研究:這這什么?

  胤礽連忙上前搶救他爹的胡子。

  康熙相信,這小丫頭絕對有撓花皇太子臉的實力。即使“天顏”被犯,對著一張這樣可愛的臉,康熙也生不起氣來。這丫頭經常被哥哥們圍觀,對于又抱了一個懷抱這件事情接受度也高,只當康熙是另一個來陪她玩的人。

  不哭不鬧還會笑,還軟乎乎的。康熙抱著孫女兒逗了好一會兒才舍得放手。

  相較于數目龐大的數字軍團,康熙女兒的數目就顯得很少,存活下來的就更少。去年底嫁掉的十公主是他存世最小的女兒,那也十八了。十公主之后,皇女皆夭折,去年十月初九后宮庶妃倒是添了個閨女,十二月里又死了,都沒在宮里翻出朵浪花兒來。

  難怪康熙看到這健康活潑的孫女兒,情愿陪她玩上一玩了。

  胤礽看康熙樂了一會兒,還是主動上前接過了女兒:“汗阿瑪,今兒底下奏事的折子您還沒看呢。”

  康熙松開手,看看胤礽的臉:“你今兒就四處走動了,安心在這里讀書罷。我看撓得也不深,明兒就不太顯了。”

  第二天,胤礽臉上的幾道痕跡已經不很顯了。皇帝父子幾人偷笑幾聲,開始叫人上前討論問題。

  還真有事情要討論的。比如刑部報稱“朱永祚附從一念和尚,擅稱大明天德年號,妄題詩句,搖惑人心。應立斬。”

  氣得康熙直哆嗦:“去了個朱三又來個朱永祚!看來還是對他們太寬慈了!此風不可長!”

  皇子們紛紛表態,肯定是因為上回對朱三一案判得太輕,才引出這班牛鬼蛇神,對于敵人要像秋風掃落葉一樣殘酷無情!

  康熙咬牙切齒,什么“立斬”!拉去凌遲!

  大正月的就行刑,可見康熙氣成了什么樣兒。

  這還不算,次日又有噩耗傳來,過來朝賀的鄂爾多斯多羅郡王松阿喇布在京病故。康熙揉著額角,命給銀一千兩辦理喪事,櫬歸日遣多羅貝勒胤禩及侍衛等往送。

  胤禩要出公差,那手上的那一攤子事就要有人來管,胤礽又寫了應急方案,以備康熙垂問。此外,圣駕幾天后要再次巡幸畿甸,他要事先布置一下離京之后東宮的運作。

  淑嘉見他太忙,怕他累壞了,親自帶人送了宵夜到他書房:“知道你忙的都是正事兒,我也不說旁的了。忙的時候也別忘了飯點兒,餓著肚子就沒力氣,沒力氣就辦不好事兒。”

  胤礽放下筆,一面洗手一面道:“有你在,還能餓著我了?”

  到了那黃花梨的海棠式桌前坐下:“事兒都湊到一塊兒了,先有朱永祚。今兒鄂爾多斯多羅郡王又病故,派去驗看喇嘛的拉都渾又回來了。”

  “這個拉都渾,像是內閣學士?難看什么喇嘛要用他跑一趟?理藩院派個人或者是旁的什么衙門派人不行么?”淑嘉動手擺著碟子。

  胤礽拎起筷子:“先前第巴立了個假喇嘛,解京的時候死在道兒上了。拉臧又立了個新的,汗阿瑪恐再有假,就叫拉都渾去看看。”

  說完,就安靜地吃他的點心去了。

  留下被雷劈了的太子妃在消化這樣一個事實:那個假喇嘛,不會就是……倉央嘉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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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太子已經算是很忙的了,朝臣們比他還要忙。

  為了圖表現,然后也是為自家女孩子加分,大家挽起袖子來辦差。

  男人們很忙,這里面有一個人更是忙上加忙,他不但要忙女兒的歸宿,還要忙著哄小老婆,他,就是隆科多。

  隆科多稱得上是熙朝一朵奇葩,身在后族,頭上頂著還算清醒的父親,身后跟著已經有了官身的嫡子,更不要提大BOSS康熙還是個視維護禮法為己任的完美主義者,他就敢寵妾滅妻。為了小老婆跟親生父母頂牛,幾乎以家族名譽、自身生死相威脅令父母投鼠忌器——加入邪教組織洗腦,也就是這個效果了。

  此時他在忙圍著心愛的小妾四兒打轉兒:“你這是怎么了?究竟是哪里不舒服呢?那個大夫是豬腦子么?怎么也瞧不好!”

  四兒一扭臉,徑往床上歪著去了。她心里有事兒,她給隆科多育有一子二女,這也是她立身的資本之一。然而兒女都是債,兒子還好,隆科多給跑官跑出身。這女兒就很要命了——庶出。佟國維集家族內的女孩子備選,四兒的大女兒年齡是夠了的,佟國維卻把這個孫女兒給漏下了。

  別看到了明年嫡庶都能參選,有沒有家族支持,這差別還是有的。佟家又不缺女孩兒,好事能輪得到她的女兒么?四兒這就害上了心病,帶著點兒哭腔地喊疼:“唉喲~”

  隆科多一聽,魂兒都驚飛了,他的哭音兒比四兒的還重:“你哪兒疼了?”暴躁地催促,“人呢?都死了么?快去再找倆大夫來。”

  自己上次好言安慰,又細細相詢,四兒就是吊著他不說話。

  大夫來了,隆科多要不是還用得著他們,真想先恐嚇一番來的。大夫診了一回,心里就疑惑上了,這女人沒啥病啊,怎么這男的的臉色跟她快要死了似的?!哆哆嗦嗦地跟隆科多解釋了一回,“并無大礙”四個字剛一出口,四兒又一聲嚶嚀。隆科多馬上翻臉:“這叫并無大礙?!你這庸醫,騰出手來我親使人砸了你的招牌去!”

  嚇得大夫抱得鼠竄。四兒只管說不舒服,隆科多急得額上全上汗,眼淚都要急出來了。最后干脆打發人到太醫院請御醫,四兒于帳內聽得一笑,又愁苦了臉。直到折騰得御醫來了,看完了脈。御醫水平多高啊,一診沒毛病,心里就計較上了。

  對隆科多道:“肢體并無大病,只是——有些郁氣。”凡是看不出來的,都是吃飽了撐得東想西想,然后自找郁悶的。這是比較標準的說法。

  隆科多連忙請開方子抓藥,御醫隨手開了副苦方子,叫你沒事兒折騰咱們:“喝上七天就好了。”

  御醫走了,隆科多親自監督抓藥熬藥,藥好了,還奔過去親自喂給四兒。四兒知道自己沒什么事兒,又嫌苦,隆科多左哄右哄:“良藥苦口,喝了就沒事兒了。”

  四兒心里大罵,不喝我也沒事兒,又想還有事要跟隆科多說,只得忍著苦喝完了一碗藥。這苦藥你要是閉著眼一口全喝了也就過去了,隆科多非要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四兒只覺得舌頭已經被苦得沒知覺了。

  隆科多侍奉完湯藥,又端茶給四兒漱口,扶她躺下,方小心問道:“你心里究竟有什么事呢?怎么不與我說?”

  四兒一嘆:“說了,也是給你添愁,我又何必?”

  隆科多連忙給她擦眼淚:“你說你說,什么事兒我都想法兒去辦。”

  四兒這才說出了自己的心愿:“我自己情愿沒名沒份跟著你,可是……偏又有了這幾個冤孽,他們也長大了,說出去是小老婆養的,說親都……”又哭上了,這回還轉過身子,拿背對著隆科多。

  這么些年了,隆科多的原配還沒死,倒不是這兩個人好心,乃是因為情勢不許。這原配要是死了,隆科多必須續弦,小妾扶正這種事情,還是那樣出身的妾扶正,是想都不要想的——佟國維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隆科多原配又是有誥命在身的,死起來分外不容易。四兒心存怨毒,在家里沒少折磨這正經的女主人。這一回,大女兒被漏了下來,更讓四兒急紅了眼,直接把問題丟給了隆科多。

  隆科多原就是唯妾命是從的人,現在又涉及到幾個寶貝疙瘩庶出子女的前程,開始用心思考起這個問題來了。拍拍四兒的背,輕聲哄道:“你放心,我的兒女我不會叫他們受辱。”

  即使不能扶正,給四兒弄個誥命也是個好辦法,慢慢地,隆科多一聲一聲地對四兒說出了計劃。

  四兒一翻身,坐了起來:“可大妞妞已經叫耽誤了……”

  隆科多道:“你容我想想辦法么。”整個家族里,他與太子的關系最為疏遠,再不尋點辦法,等太子上臺,他的前途就很值得憂愁了。他自己倒也罷了,怎么也是康熙表弟,太子也不能對他太過份,但是寶貝兒子玉柱的前程就耽誤了啊。

  暗道一聲‘八阿哥誤我’,隆科多開動腦筋,如果通過把女兒嫁得好一點,讓全家都沾著實惠,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么。兒女都兼顧到了,四兒也高興了。

  隆科多捏了捏拳頭,先把誥命給四兒弄到手,這樣女兒就有了獲得家族內部提名的資格,然后……阿瑪不栽培我女兒,我自己來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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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人要是昏了頭,那腦袋里就不是頭腦風暴而是臺風過境后的滿目瘡痍。隆科多壓根兒就沒研究過康熙的想法,所有人都沒有研究過康熙在指婚上頭的講究。

  作息規律,不煙少酒,認真學習、認真工作、孝敬母親、祖母、友愛手足、疼愛子女、關愛親戚……21世紀的好男人條款里除了“專一”之外,康熙全具備了。

  作為一個皇帝,自律若此,只能說明一點:他是個完美主義者。

  作為一個完美主義者的皇帝,朝政上面因為各方勢力的角逐而有所遺憾就罷了。在能夠控制的范圍內再出瑕疵,是他絕不能容忍的。

  所以,哪怕他的祖父皇太極娶了人家姑姑再娶人家侄女,他的父親順治也是如此。哪怕他的兒子雍正把弟弟的小姨子弄給兒子當老婆,他的孫子乾隆更是把堂妹嫁給了姑父當續弦。

  在子女晚輩的婚姻上,康熙卻在嚴格地執行著婚姻不能差輩份的鐵律。

  隆科多再努力,他閨女也嫁不進東宮,甭管嫡庶。

  可是隆科多不知道康熙的執念,京中權貴也不知道,無形中,大家平添了許多假想敵。想法子掐人掐得不樂樂乎。

  這里必須要提到一個著名的人物:阿靈阿。

  阿靈阿正在風光的時候,領侍衛內大臣,代帝祈谷,女兒被指為皇子福晉。消息靈通也是必然的,隆科多為小老婆謀誥命的事情傳到他耳朵里,真是大快人心——正愁找不到機會整你們家呢!

  隆科多的爛事兒四九城里不知道的倒在少數,只是看在佟家的招牌上沒人捅出來而已。阿靈阿自然是知道的,也是放任自流的,本來都習慣得要忘了這件事了,忽然提了出來,讓他產生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如果佟家的門風上出了問題,那么整個家族即使有康熙庇佑,也要抬不起頭好些年。討厭太子的時候還在想:皇帝也太疼太子了。現在阿靈阿只想高歌:皇帝疼太子真是太好了,疼得好疼得妙!

  佟家一旦有什么風化問題,皇帝還會給太子一個佟家的兒媳婦么?

  答案是否定的。

  阿靈阿像佟國維計劃推出家族候選人一樣,也制定出了一個為自家女孩子掃清入宮障礙的計劃。

  二月初,皇帝要帶著太子與幾個皇子出京。趁這當口兒,阿靈阿花錢買通了一大批人,在京中散布佟家的家丑。巡幸畿甸要些時日了,等皇帝回來,估計已經滿城風雨了。

  別人不好說,石家、赫舍里氏這里與東宮關系密切的家族肯定是要想辦法告訴宮里的。到時候,嘿嘿~到時候都不用自己出面的。

  對了,阿靈阿有一技能:散播小道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1]阿靈阿的流言技能,見于史載,一次是親自說他哥法喀耍流氓。一次是收買優伶小廝在市井里詆毀太子。

 [2]海蚌這個源于網上資料。

 [3]烏云珠的意思是九十,不是九十七,前面打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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