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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離騷》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戍邊王(上)

周衡並不是不學無術的庸人。

先皇有心培養他,自然是給了他最好的環境最好的西席,因此他無論文采還是武藝,都有著很高的造詣。但在洛平看來,這遠遠不夠。

為君者,最重要的不是修養自身,而是是把握人心。百姓、朝臣、後宮,處處都是等著他勘破的人心,而這一點,恰恰是久居深宮、未曾經歷過風浪的周衡最欠缺的。

他有心幫他,奈何官階卑微,根本連皇帝的面都見不到。好在小皇帝似乎是受到李元豐等人的點撥,對他這個侍詔還算看重。

那日洛平捧了大堆的文書送去國子監,回程路上碰到一個小太監。

小太監還不太認識他,攔在他身前猶豫地問:「請問這位大人可是洛平洛侍詔?」

「正是,不知公公有何事?」

「皇上有請,請洛大人隨我來。」

洛平頷首:「是,有勞公公帶路了。」

出乎洛平的意料,小太監沒有把他帶去真央殿,也沒有把他帶去朝陽宮,而是領著他去了宮中極偏僻的一個地方——浮冬殿。

洛平心中一凜。

這是周棠曾經生活的地方,小皇帝約在這裡見面,是何用意?

浮冬殿這幾年都是閒置的,如今皇帝駕到,當然已被打掃得纖塵不染。洛平進屋後被指引著落座,此時小皇帝還沒有來。

少頃,小皇帝邁步進來,身後只跟了兩名內侍。

洛平連忙起身行禮:「微臣洛平拜見陛下。」

周衡扶他起來:「此處不是朝堂,洛卿不必多禮,朕只是想找人說說話。」

「是。」洛平揣摩不出周衡的用意,便不敢多言。

周衡先開口道:「洛卿,你定然覺得奇怪,我為何把你叫到這裡來吧?」

洛平不點頭也不搖頭:「還請陛下明示。」

「這裡曾經住著與我最親近的皇叔,那時候他們都說我那位皇叔是災星,千萬不能靠近,否則很可能會害死我。可是我一直覺得,那個皇叔並沒有什麼壞心眼,他只比我年長四歲,分明也還是個小孩子,為什麼大家要對他那麼苛責呢?」

洛平靜靜聽他說著,沒有插話。幾名內侍都已退出門外候著,看來這位小皇帝要說的是較為私密的話。

「那時候我有皇爺爺的庇護,宮裡的人都把我捧上天了,我看著他總是伶仃一人,就覺得很可憐。現在我倒是體會到了,那種被人孤立的感覺確實不好受,但需要的不是別人的憐憫,而是能讓自己走出來的支撐。

「洛卿,你的事我也聽說過一些,很多人說你是個極度貪權的人,但是我知道,你雖然貪權,可從不畏權,你把權勢握在掌心裡,而不是做它的奴隸。

「我明白地說吧,偌大一個秣城,敢與皇叔他們公然對立的沒有幾個人,即使是我堂堂天子也奈何不得。二皇叔和三皇叔都以輔佐新帝為由要求攝政,洛卿,我需要你幫我。」

洛平恭敬道:「微臣位卑言輕,恐怕難以擔下如此重任。」

周衡瞭然:「我知你不滿現在的官職,你可以安心,不出一個月,李宗政等老臣便會為你在通政司謀得職位,屆時你大可放心施為。」

「陛下,微臣有一點不明白。」

「但說無妨。」

「陛下為何如此信任微臣?微臣身負先皇罷官十年之懲,也未曾給陛下做過什麼,陛下不信任自己的親叔叔,反倒將輔政的重任交予一個外人手中,當真放心得下?」

聽到洛平這麼說,周衡竟微微紅了臉。

少年天子顯得有些靦腆:「其實我對你的瞭解都只是從別人口中聽說的。小時候在朝陽宮常聽見少傅他們說,朝廷裡有個……有個目中無人的官員,自幼就被稱作神童,年紀輕輕便博得功名,仗著皇上的寵信,誰的賬都不買,甚至還當眾頂撞皇上。我很好奇,什麼樣的人居然敢忤逆皇爺爺,也曾經跑去真央殿偷聽過你和皇爺爺的交談……」

洛平訝然,他沒想到自己的斑斑劣跡會給小皇帝留下這麼深的印象:「那時微臣年少輕狂,做事情沒有分寸,讓陛下見笑了。」

「不是的。他們都說你為人冷漠無情,但是我聽到你跟皇爺爺說的話了,那句話我至今都記得清清楚楚。」

「微臣……說了什麼?」

「你質問皇爺爺,『長子繼承的法令已經擬好,但皇上可曾問過終日被關在朝陽宮中的皇長孫的意願』……我想,你大概是唯一一個在意過我的想法的人吧。這樣的人怎麼會冷漠呢,所以我隔天就向皇爺爺央求讓你來做我的西席。」

洛平不由得笑出來:「只可惜我不久就要被罷官,先皇定然不會答允你。」

周衡嗯了一聲,又道:「不僅是這樣,還有七皇叔。」

「越王?」洛平也沒有想到,周棠會跟他提起自己。

「看得出來,七皇叔真的很喜歡你,那時候他總說你是個無可救藥的官迷,又死板又無趣,但是當你被罷官之後,他好久都沒有來過朝陽宮。

「我一直聽聞七皇叔與你之間有嫌隙,似乎是因為爭皇爺爺賞賜的事情,他時常捉弄你。不過後來我明白了,是你在意過他,回應過他,讓他不再是孤單單一個人,他才會那樣把你放在心上。

「洛卿,我是在下賭注。如今我也面臨孤立無援的困境,那時候你會關心七皇叔,我相信你也不會丟下我不管,對不對?」

洛平無言以對。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沒有想像中那樣瞭解周衡。因為這個孩子被高牆擋住了視線,便用自己的心去看人,他很單純,也很聰明。

「今日我派人去越州送了詔書,召見七皇叔回京述職。」

洛平心裡一沉:該來的躲不掉。

「他在宮外沒有府邸,我只好破例讓他暫時住回宮裡,我想他應該住得慣吧。」

「陛下有何事要召見他?」洛平明知故問。

「是皇爺爺的遺詔。」周衡說,「七皇叔能回來,我很高興,就親自來看看他以前生活的地方,命人打掃乾淨。」

臨別時,洛平看著這個年僅十四歲的小皇帝單薄的背影,不知怎麼的,竟真的想起了那時的周棠,忍不住伸手拂去他肩上的一片竹葉。

周衡腳步一頓,睜著大眼回頭看他。

只一瞬,洛平便回過神來,指尖銜著那片竹葉說:「那竹林陛下還是不要去的好,裡面有毒蛇,很危險。」

周衡笑了:「你跟七皇叔說過的話一樣呢。」

「……」

「我就是想去看看那竹林到底有多可怕的。」周衡接過那片竹葉在手裡把玩,「那裡是很陰森,不過,沒有龍椅下的廟堂可怕。」

就是這句話,折磨了洛平的良心。

作為小皇帝現在滿心信任的人,他不知道將來要用何種面目去幫周棠奪他手裡的江山。

這個孩子信錯了他,也信錯了那個兒時的玩伴。

他們都是他龍椅下的毒蛇。

但有一點他說對了,扼住了洛平的七寸——

洛平無法丟下他不管。他此次回來,不僅僅是為了周棠。

*******

果然,不到一個月,洛平便從小侍詔一躍而成通政司副使。這在吏部是從未有過的事,在他的身上卻發生了。

連跳數級,真正是「平步青雲」,洛平的仕途,從來都是惹人非議又讓人眼紅的。

調任洛平,是趁著小皇帝的二皇叔甯王與三皇叔瑞王互相傾軋之時鑽的空子。

甯王棋高一著,硬是把瑞王排擠到了沛州帝陵,讓他給先皇守孝三年,而瑞王的親弟弟、小皇帝的六皇叔延王則被甯王扣下當做人質。

正當甯王大勝而歸之時,陡然發現自己的眼皮底下又多了根釘子。

儘管在早朝時臉色很難看,但甯王十分能忍,並沒有發作。他認為,就算這個洛慕權再怎麼有本事,也無法阻止他攝政。

只是他沒有料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洛平還沒有被解決的時候,越王周棠又被小皇帝急召回來了,用的還是先皇的遺詔。

越王明日入京,隨行一千兵士,自稱南山軍……

洛平把這份兵部和禮部聯名送來的彙報放在一邊,手中握著筆,想要寫些什麼,結果筆桿空懸了很久,卻是一個字也沒寫下。

墨汁滴在紙面上,暈開點點黑印。

回到秣城後,他忙於應付小皇帝的重託和甯王的壓迫,努力把周棠的事拋諸腦後,然而一旦靜下來、想起他,才發現自己心裡竟是一團亂麻。

他知道自己那樣丟下他會讓他多麼憤怒,尤其是自己主動與他親近之後。

洛平獨自在通政司待了一夜,一夜未眠。

朝陽鑽進窗棱的時候,他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起身整好官服,趕赴早朝。

三月未見,不知那人怎樣了呢。有沒有,怨恨他的不告而別呢?

周棠入殿時,帶著一身風塵僕僕,面色也有些灰白,確實有點大病初癒、又馬不停蹄趕回來述職的樣子。

儘管如此,滿朝文武看見他時還是齊齊一怔。

——那真的是當年那個不學無術的七皇子嗎?

高挑的身形,俊秀的面容,眉宇間頗有先皇的丰姿,漆黑的雙瞳中不見昔日的乖戾,取而代之的是沉靜和內斂。

他緊緊抿著唇,大步走到階下向小皇帝行禮。對自己的侄子躬身,也未見絲毫拘泥。

自他出現,甯王的臉色就不大好看,眯眼盯著他,訝異於自己竟忽略了他這麼多年,此時不得不在在心裡給這位七弟重新定位。

周棠的目光在朝堂上迅速逡巡一遍,看到洛平時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又很快移開。

洛平暗暗吁了口氣,收起多餘的擔心。僅僅三個月,他的小棠又成長了不少。

越王恭敬地向小皇帝陳述了這幾年越州剿匪的各項事宜,以及此前越州天災的應對方式和結果。小皇帝聽了之後大為讚賞,說他治理有方,問他可有什麼想要的賞賜。

越王謙道:「父皇仙逝之時我未能伴其左右,實在不孝,為皇上分憂本是為人臣子該做的事,帶罪之身不敢要什麼賞賜,只有一事相求。」

「七皇叔請講。」

「臣為了清剿越州山匪,曾臨時徵集了一支南山軍,如今這些兵士出生入死換來百姓安寧,卻沒有正式編制,不能領到朝廷軍餉,臣對他們深感愧疚。想請陛下准許他們正式編入兵部軍籍,以犒勞他們安邦之功。至於先斬後奏之罰,由臣一力承擔。」

「七皇叔哪裡話,你盡心盡力幫朕安定天下,何罪之有?軍籍之事,朕定會……」

「請陛下三思而行!」兵部侍郎上前一步道,「越王私自徵兵,就算是為了剿匪,也與理不合,若是給南山軍入編,地方軍隊以越王馬首是瞻,則可能對陛下不利啊。」

「朱大人是怕本王擁兵謀反嗎?」周棠厲聲反問,把那兵部侍郎說得一愕。

他本是在甯王的授意之下如此諫言,沒想到這越王的氣勢如此咄咄逼人,而甯王似乎還沒有要幫他說話的樣子,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陛下,臣是為了您著想啊。」

兩方僵持,小皇帝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辦,不禁向洛平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洛平回了一個讓他安心的微笑,攏袖正要上奏,突聞一聲冷哼,阻住了腳步。

越王有話要說。

那兩人互換的神色剛好讓周棠瞧見了,他微微皺了眉,剜了洛平一眼,便朝著兵部侍郎冷冷道:「朱大人是忠君之臣,有此顧慮實屬正常。本王的南山軍人數本就不多,千人軍隊已被本王悉數帶來了秣城。本王只求讓兵士們生活無憂,本來也沒想讓他們繼續效力於自己。此番前來,便是把這支部隊交予皇上作禁衛軍調遣使用。本王不日離京,也不再帶他們離去,這下朱大人可放心了?」

此話一出,眾人駭然。

他們明白了,越王不是來討賞的,他是來送禮的。

他把這支南山軍精銳送給了小皇帝,既表明了自己忠君之意,洗脫謀反之嫌,又公然給了甯王一記下馬威——要打小皇帝的主意,先過我這一關吧。

最終兵部不得不收下這份贈禮,洛平始終旁觀,斂目不語。

下朝後,洛平回了通政司,越王被安排在浮冬殿休息。

各自無言。

作者有話要說:閒言碎語:

雙更就不預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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