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向天誓 ...
周棠怎麼也無法把目光移開,只覺得洛平的平淡安詳的睡臉都是誘惑。
鼻尖與鼻尖越來越近,他屏住呼吸,把自己的吻印在了洛平的唇上。
由於太過緊張,他的身體都有一些僵硬,傾斜的角度拉得傷口有些刺刺地疼,像是在警告他什麼一樣。
他會不會醒?發現了怎麼辦?
這是個膽顫心驚的吻,讓周棠很不甘心。
心臟跳得那麼快,卻沒辦法通過這個吻傳達給小夫子。
是他自己在害怕,沒有人教過他喜歡一個人該怎麼做,他看了許公子的所有書籍,看懂了風花雪月,卻沒有看懂自己這段情感該怎麼處置。
他也是讀聖賢書長大的,知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知道尊師重道的道理,他也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在世人眼裡會有多麼大逆不道。可他並不想反省自己——喜歡小夫子有什麼錯呢?沒有人更值得他傾心了,他這輩子都不想離開小夫子啊……
越想頭腦越昏,越想就越覺得燥熱,周棠忍不住欺身上去,手掌環過洛平的後頸,指尖落在耳後細嫩的皮膚上,一點一點磨蹭著,帶著說不清是興奮還是害怕的顫抖。
不滿足於停留在唇角、靜止不動的觸感,他摸索著舔舐,感受到小夫子乾澀的嘴唇上細小的褶皺,便本能地吸吮,想讓它變得飽滿起來。
「嗯……」受到感官上的刺激,洛平根本無法好好入睡,低低地呻吟了一聲。
周棠猛地停下來,抬頭看見洛平的眼睫掀起。
他從那雙眼裡看到了自己從沒見過的神色,像是掙紮在慾望和克制的邊緣,有著不真實的脆弱,迷糊中洩露了太多的情感。
那是他不曾見過的小夫子,只有一剎那的多情。
這一剎那太短暫了,周棠尚未從回過神來,就被洛平一把推開。
「小棠你幹什麼!」洛平斥責道,「你燒糊塗了嗎!」
唇上還殘留著溫暖的濡濕感,洛平自己也很慌亂,只能用震怒來掩飾自己的失態。
周棠不說話,只一個勁地纏上來,伸手去摸洛平紅透了的耳朵,還要湊上去接著索吻。
洛平被他氣到了,顧不得他身上的傷,揪起他的後領拉離自己,大力甩開。就聽見咕咚一聲,周棠被甩趴在床上。
傷口疼得要命,加上小夫子決絕的態度,周棠頓時委屈起來,倔脾氣也上來了。
他緊抿著唇,仍是一言不發,死死瞪著洛平,瞪得眼圈都發紅了。
洛平見他吃痛,也是滿心酸楚,勉強壓下紛亂的心思道:「不是答應了好好睡覺的嗎,突然怎麼了?做噩夢了?還是哪裡不舒服?」
周棠一聽他放軟了語氣,更是得寸進尺,回身猛撲上去,撞得洛平後腦磕在雕花床欄上。洛平沒料到會有這麼一出,一時反應不及。
周棠不得章法地去吮咬洛平的嘴唇和頸項,雙手也胡亂去扯洛平的衣襟,扯開一點就迫不及待地要去親。
越是這樣就越是焦躁,他眼裡蒙上了一層濕氣,口中猶在放著狠話:「小夫子你為什麼要躲!為什麼不肯跟我親近!不准躲!你要再躲我就治你的罪了!」
洛平沒有再推拒,只神色複雜地看著他:「王爺要治我什麼罪呢?」
周棠捧起他的臉,不經思考就說:「治你不聽話的罪!我要把你關進大牢裡,等你什麼時候知錯了再放你出來!」
……多熟悉的話啊。
洛平淡淡笑了:「你想關就關吧。」
不知為何,周棠竟覺得這個笑容讓他的胸口痙攣般地痛,明明那裡沒有任何傷口。
他慌忙解釋:「我開玩笑的小夫子,我才不會捨得把你關起來的。我只是生氣,我們相處那麼久了,你卻一點也不肯跟我親近,甚至你跟方晉都比跟我親近!」
洛平反問:「親近?王爺想要什麼樣的親近?這樣的肌膚相親,王爺不覺得實在有失體統嗎!」
「我喜歡小夫子,我想親親你而已,為什麼不給我呢?」周棠理直氣壯。
「……」洛平頹然。
他發現這個孩子被他徹底慣壞了,比當年還有過之而無不及:「王爺,有些東西不是你想要我就能給得起的。」
「怎麼就給不起呢?」周棠哀怨地望著他,大概是傷口的熱度又起來了,他的臉頰染上病態的紅,「怎麼就給不起呢,分明是你不願意給。小夫子我好難受,你不要再推開我了好不好,我真的會越病越重的。」
「……王爺,你還太小了,你還不懂。」洛平到底不捨得他辛苦難過,讓他靠在了自己身上,但仍舊避開了他的請求。
「你是我的小夫子,我不懂你就教我啊……」遲到的藥效和再度襲來的高燒令周棠的神智趨於模糊,緩慢地眨著眼,昏昏欲睡。
洛平長嘆一口氣,小心地扶他躺下,為他蓋好被子,輕輕拍哄,並不言語。
周棠沒有撐到他回答就沉沉睡去了。
洛平撫過他額角的碎髮,兀自喃喃:對不起,這個,我沒有資格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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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折騰了兩天,周棠的燒退了,傷也收口了。
他還惦記著那天發生的事,但顯然洛平不想再提,他也找不到機會繼續糾纏下去,只能暗自賭氣。
賭氣歸賭氣,他沒有忘記正事。
這些天因為臥床養傷,他沒能收到關於南山匪的消息,不免有些擔心。那天夜裡的事應該鬧得很大,自己又是被橫著抬回來的,不知通方城內有什麼反應。
偏偏最瞭解事情始末的小夫子不愛搭理他,急得他抓心撓肝。終於,在今天他獲准下床走動以後,小夫子擺出了找他談談的架勢。
「王爺不用擔心,相比於紅巾寨,南山匪的損失算是很少了。」
他一開口,周棠心裡就一沉:完了,小夫子喊他王爺,看來還沒消氣呢。
不過此時顯然不是道歉的時候:「很少是有多少?」
「連同當時你身邊的護衛,戰死九人,受傷四十五人,都已經給了他們家裡豐厚的撫卹。馬匹損耗十二匹,兵器、弓箭損耗上百,現在也都在重新置備。」
「哦。」聽了這麼詳盡的資料,周棠總算放下心來,「那通方城內呢?有沒有受到什麼影響?你讓我救的那個姚鵬飛怎麼樣了?楊知州有沒有又搞出什麼麼蛾子?」
「王爺,我今日就是來與你說這些事情的。」洛平道,「姚副使與一干岷山百姓已經進城,把王爺英勇殺匪的事蹟傳遍了整座城,那姚副使本是楊知州的心腹,連他都替王爺說話,可見王爺的擁護聲有多大。」
「嗯,那都是小夫子你的功勞!」周棠趕緊拍馬屁。
洛平無動於衷:「目前城裡最大的影響就是……」
「是什麼?」
「每日王府的門口都有大批前來探病的官員,還摻雜了一堆媒婆和丫頭,哭著喊著要見王爺,媒婆手裡都是成捆的美人圖,丫頭的懷裡都揣著自家小姐從廟裡求來的平安符。整個王府給圍得水洩不通,連方晉想悄悄進府都很難。」
周棠眨了眨眼:「啊?」這是要搞什麼?他連忙表態,「我才不會對他們感興趣呢,小夫子你要信我。」
「王爺少年英雄,自然是備受年輕官吏和千金小姐們的青睞,與我何干?」洛平說得平靜,完全是事不關己的樣子,「我要說的是,他們這樣堵在門口,會阻礙三日後的祭天,請王爺示下,是要見,還是要趕。」
「趕走趕走!讓程管家把他們都打發走……等等,祭天是怎麼回事?」
「這是在王爺回來之前就在佈置的事,既然已經與紅巾寨宣戰,我就想讓所有越州人都見識到王爺的決心和魄力,因此早幾天已在西市口搭了高臺,布了祈福的陣勢,燃了九州木的火炬,候足七日,就等王爺的祭天儀式。」
「我回來之前……你都替我安排好了?」
「是,無論你是死是生,我都要借這次祭天,讓你名垂青史。」
祭天儀式。
儘管事先清了路,但擁擠的人潮還是讓越王的車駕行進緩慢。
好不容易到了西市口,已經將近晌午了。
國風之曲奏響,越王身披千歲綠錦,踏著低沉的鼓點緩緩登臨,直至高臺頂端,於九州木的火炬前停下。
陽光出奇地燦爛,灑在高高的拂商臺上。下麵仰望的人都被晃了眼,看著越王,竟如同神祇降臨。有人不自禁地感嘆:我們的越王,真的是天龍之子啊。
周棠聲音清亮,附樂高歌,句句鑿入人心——
古有伯梁,今有拂商。
高臺仰止,意堅如石。
紫氣東來,天祐西疆。
九州木契,越匪必亡!
以九州神木為契,本王在此向天立誓,越州匪患一日不除,本王決不甘休!
說罷,他飲盡祝天之酒,執寒玄鐵刃刺破指尖,鮮血滴入九州木的火炬中,嗤地一聲竄起數尺高的烈焰。
九州神木遇血則爆燃,此時整個西市口瀰漫起一股帶著血腥氣的木香。
台下的百姓被其所感染,紛紛附和:「天祐西疆,越匪必亡!」
洛平也一直仰望著他,直到眼睛被光芒刺得痠痛,無法睜開。
儀式完畢之後,回到王府,周棠仍舊處在亢奮之中,不住地說著:「小夫子你看見沒有,他們都在跪拜我,他們信任我這個越王!我有我自己的臣民了!」
見到他那君臨天下一般的姿態,洛平的心緒也難以平復。那與他記憶中的周棠何其相似——傲然的,自負的,強韌的。
怎麼這麼快呢?這個孩子,怎麼成長得這麼快呢?
洛平抑制住心中的起伏,給他包紮著手指尖的破口:「我說過,王爺你終有一日會登臨大承最高的地方,會擁有自己的江山……」
「小夫子你不要叫我王爺,叫我小棠好不好?」
「……有朝一日,你的名字便會成為天下人忌諱。」
「對你不一樣,小夫子,我的名字不會是你的忌諱的!」
「不,我希望它是。」洛平深深地看著他,「那是我的願望啊王爺。」
聽他這樣說,周棠的心裡驀地難過起來,他不明白這是個什麼破願望。願望不都是很美好的事情嗎?為什麼小夫子的願望這麼悲傷?
「小夫子!」他急急喊了一聲,隨即抱住了洛平,抱得緊緊的,怎麼也不肯撒手。
洛平僵硬著身體,沒有回應。
周棠盯著他薄紅的耳垂,輕輕吻了上去。
從耳垂,到臉頰,到鼻尖,到嘴唇。
唇齒相貼的縫隙間,洛平嘆了一口氣。千般無奈,一種情意。
「小棠……」
有多少命運被改變了呢?
當年,他們的每一個吻裡,他喊的都是「陛下」。
洛平愁腸百轉,周棠卻很高興:「太好了小夫子,你不生我的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