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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離騷》第3章
☆、第三章 初相見

  後花園中正是姹紫嫣紅開遍,洛平一步踏進去,那番鮮豔的色彩就照亮了他的雙眼。

  正前方的明黃色便是當今聖上週昱,一旁的雍容紅是皇后娘娘,左側的芙蓉粉是萬貴妃。

  再往下依次坐著月白繡金的大皇子,紅裘短襖的皇長孫,天青的二皇子,蘭紫的三皇子,深藍淺藍的四皇子五皇子,緞黑的六皇子,還有雪肌霓裳的長公主。

  滿園的鮮花都比不上那一席人漂亮,男的丰神如玉,女的姿容妍麗,可他們臉上的神色都不大好,此時的氣氛說不出地尷尬,生生破壞了融融春意。

  只因階前跪著的那個孩子。

  那孩子一身墨綠衣裳,布是簡單的細布,也沒有繡紋,在一圈綾羅綢緞中顯得格外寒磣。

  袖口上還有一枚清晰的腳印,泛紅的臉頰沾著些微灰塵,乍一眼看上去,像是個犯了錯的小太監。

  洛平進園子的那一刻,聽見皇上怒斥:「你這不知長進的東西!虧你大哥還替你求情,你卻不知好歹,一篇三百字的《牧誓》,居然一個字都誦不出,真是掃興!」

  驟然撞見皇帝訓子,若是當年十七歲的他,定然已被這陣仗嚇住了。洛平眸光一轉,還是按著那時的情境走來。

  腳下一個趔趄,似是被皇上的威嚴所震懾,洛平的臉上蒼白一片。

  偷偷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孩子,又看了看端坐上方的皇帝,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皇上注意到他的侷促,倒是斂了冷峻神色,笑道:「洛卿到了。」

  洛平連忙叩拜行禮:「微臣拜見皇上、娘娘,給各位皇子請安。」

  身側便是同樣跪著的那孩子,洛平眼角的餘光看見,那孩子暗地裡狠狠剜了他一眼,目光如刀。

  皇上抬手:「洛卿平身,這裡不是朝堂,那些禮都免了,快落座吧。」

  「謝皇上。」

  洛平起身坐到末席,那孩子卻還垂首跪在那裡,一言不發。

  好在皇上總算顧及外人在場,沒有再刁難他:「棠兒,你也落座吧。」

  「謝父皇。」

  看著那孩子坐到自己旁邊的席位,洛平心下暗嘆:這人就是這樣的,有什麼委屈從來不講,一句服軟的話也不肯說,本來出身就不好,這下更不得皇上寵愛。

  皇上端起酒杯道:「這就是朕跟你們提起的洛卿,少年才子,滿腹經綸,又有雄韜偉略,殿試時一篇《十策》字字珠璣,我大承得此賢臣,幸甚啊!」

  這番話是說給皇子皇孫聽的,洛平知道自己是被拿著做榜樣,慌忙端起酒杯:「微臣惶恐,皇上謬讚了。」

  確實是謬讚了,那篇《十策》在他現在看來實在天真,猶如痴人說夢。

  只不過皇上大概欣賞的就是他的「天真」,而他又是進士中唯一一個寫了戰時之策的考生,在半生戎馬平西疆的皇上眼中,自然是比那些文鄒鄒的治國論要順眼得多。

  一口飲盡,皇上臉色一整:「棠兒,朕說你兩句你還不服氣。你已十歲了,跟你兄長一起去的太學院,一起聽太傅的教導,至今一無所成,你看看洛卿,十七歲便是國之棟樑,身為皇子,你不覺得丟人,朕還覺得丟人呢!」

  一把柔柔的嗓音傳來:「龍生九子各有不同,皇上,何必為了一個下人所生的孩子動氣。」

  萬貴妃柔荑輕撫皇上胸口,表面息事寧人,實際上是在火上澆油。

  提及周棠的生母皇上就來氣。

  當初一個偶承君恩的宮女,生下皇子後跟侍衛私通,給皇上帶了綠帽子,被發現後非但不悔過,還斥責皇上當初是強奸了她,詛咒大承斷子絕孫,之後當場吞金而死。

  這樣的奇恥大辱,皇上哪裡忍得下。

  而且說來也怪,就在那女人死後,大皇子周楓的身體每況愈下,到了冬天就只能臥床養病,片刻也離不開暖爐藥罐,把皇上嚇得不輕。

  好在四年後大皇子妃給他添了個健康活潑的小孫子,這才讓他一顆心放下來。

  只是從那之後,皇上再也沒有給過那女人的孩子好臉色,即使那是他的親生骨肉。

  看見周棠的倔強神色就想到那個女人,皇上氣不打一處來:「哼,果然是賤人生賤種!」

  這話說得重了,眼見周棠捏著拳頭直抖,大皇子周楓趕緊出來打圓場:「父皇,小七子年紀尚幼,正是貪玩的時候,您也不要強求了,當心氣壞了身子。」

  「對啊皇上,您看您光顧著跟皇兒和臣子說話,嫣兒都向您討了半天的酒了,您要是再不搭理她,她可要掉眼淚了。」皇后岔開話題。

  長公主嘟嘴道:「就是嘛,父皇偏心!為何皇兄他們都能飲酒,嫣兒就不行!」

  周嫣聲音嬌俏,話語裡帶著任性可愛,把皇上逗樂了:「罷了罷了,今日春色大好,不提那些掃興的事了。嫣兒你要飲酒,朕何時攔著你了,可就你那小酒量,一口就醉了,到時候你皇兄們笑你朕可不管啊。」

  「嫣兒要是醉了,就跳一曲『醉千觴』給父皇看,父皇,你說可好?」

  「好好好,嫣兒的舞,誰敢說不好!」

  ……

  洛平誠惶誠恐地與皇上和六位皇子們寒暄一陣,幾杯酒下肚後,撐著半朦朧的腦袋,欣賞長公主的「醉千觴」。

  那一曲歌舞搖曳生姿,端的是國色天香。長公主還特地給洛平斟了一杯瓊漿,美人如玉,酒不醉人人自醉,洛平一杯酒下肚,眼神就迷離了。

  周嫣巧笑著離開,又去給別人斟酒。

  席上只有兩人沒有被她灌酒,一位是年僅六歲的皇長孫,另一位便是七皇子周棠。

  滿園子的言笑晏晏,半點都沒有傳到周棠心裡。

  他垂首坐在那裡,不吃喝,不玩樂,宛若一尊木頭雕像。

  可不知怎麼的,他感覺旁邊那人很不安分,好像總往他這裡靠。周棠不由斜眼瞥他,然而只瞥見那人凝視周嫣的痴傻眼神。

  周棠冷笑一聲,譏諷道:「什麼國之棟樑,根本就是個百無一用的好色之徒。」

  正說著,突然感覺到手心裡軟軟的。周棠嚇了一跳,本能地要抽手,卻被牢牢抓住了。

  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那是另一個人的手。

  溫暖的,有一點點粗糙的質感。

  猛地抬眼看向身邊的人,剛巧撞進那一潭溫潤瀲灩的目光中。

  本想斥責他無禮犯上,竟敢作弄堂堂皇子,可就那一眼,讓那句「放肆」怎麼也說不出口。周棠著了魔一樣,就這麼任他握著自己的手。

  *******

  此時不知是誰說了句:「小七子也來跳一曲給大家助興怎麼樣?」

  公主獻舞那是殊榮,讓一位皇子跳舞,這顯然是把他當下人使喚了,明擺著要看他出醜,而皇上也沒有出面制止的意思。

  周棠抿唇道:「我不會跳。」

  三皇子道:「小七子你什麼也不會,那可怎麼辦,要不就學兩聲驢叫?」

  皇長孫懵懵懂懂:「七皇叔要學驢叫嗎?衡兒要聽,衡兒還沒有聽過驢子叫呢。」

  周棠氣極,一時按耐不住就要掀桌子,掌心中驀地被放進一個尖銳事物,磕得他一痛。

  偏頭看見洛平斂眉嘗酒,微微搖了搖頭。

  正疑惑間,那隻手就離開了,身旁這人又恢復了酒醉後色迷迷的模樣,一心望著長公主,好像方才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手裡的東西滾了一滾,周棠感覺出那是一個尖石子,用力一握,掌心就生疼,倒是讓他清醒了不少。

  是啊,不能動,只能忍。

  這時候的萬般疼痛,他能和誰去說呢,除了自己一人吞下,還能怎麼辦?

  扶案站起,周棠微微笑道:「既如此,我也不好再掃大家的興了,就學幾聲驢叫吧。」

  說著他「啊呃——啊呃——」地叫了兩聲,把皇長孫逗得開心:「七皇叔七皇叔,你怎麼知道驢子怎麼叫的呢?」

  三皇子替他回答:「衡兒,你七皇叔住的浮冬殿靠近中廄監,日日與牲口為伴,自然就學會了。」

  「哦。」周衡點點頭道,「七皇叔,衡兒可以去找你玩嗎?衡兒也想去見見驢子。」

  他只比周棠小了四歲,宮中沒什麼玩伴,就想跟這個年紀最相仿的皇叔親近。

  「浮冬殿距離朝陽宮太遠了,衡兒還是不要來的好。」周棠冷冷回他。

  不理會侄兒失望的神情,周棠向皇上行禮:「父皇,兒臣身體不適,先行告退了。」

  「嗯。」皇上隨口應了聲,看也不看他一眼,抱過小孫子哄著,「衡兒想要看驢子?皇爺爺送你十隻又何妨……」

  不多時,洛平也借酒醉告退了。

  回到前院,賞春宴已經散了,只剩幾個宮人做著清掃。

  不用刻意去尋,他便知道那人在哪兒,於是逕自朝著荷塘行去。果然,就在角落的假山中,看到了抱膝坐著的周棠。

  他站在他身後,俯視著這個瘦小的孩子。

  細弱的胳膊,淩亂的髮髻,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皇子。

  洛平喚他:「七殿下。」

  周棠身體僵硬了下,道:「滾開。」

  「七殿下……」

  「我叫你滾開!滾開!你這個色鬼!閹人!」

  「噗。」洛平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殿下,你連罵人都不會,當真只會學驢叫麼?」

  「你!放肆!」周棠抬起臉,面色通紅。

  洛平望著他,意味深長地說:「那些驢叫,你又何須去理會呢,你學他們的腔調說話,再怎麼也不會有出息的。」

  周棠有點傻了。

  他在想,這人一定醉得不輕吧,他在說什麼?他怎麼敢、他怎麼敢這麼說話?

  把那些人都比做驢子?他怎麼敢!

  洛平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趁他發傻的時候,為他拍掉衣服上的鞋印,用衣袖沾了荷塘的水,替他擦淨臉上的污垢,又掰開他的手,仔細清理了方才被石子磕出的傷口。

  他說:「殿下,你的衣裳真漂亮。」

  回過神來,周棠搓著衣角不悅道:「胡說!他們的衣裳才漂亮!」

  「不,不是的。」洛平說,「殿下,你知道你這身衣裳是什麼顏色的嗎?」

  「綠色。他們說了,我娘給父皇帶了綠帽子,我只配穿這種難看的綠衣服。」

  洛平搖頭:「他們都是俗人。殿下,你這身衣裳的顏色,叫做千歲綠。它是千年墨玉凝成的色澤,平日裡看著不起眼,有朝一日登臨極高之處,便能在日光下看見它的光華。」

  周棠一心聽他說著,不覺入了神,再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似乎真的是流光溢彩。

  他忽然覺得,身旁這人也不是那麼討厭了。

  「喂,書呆子。」周棠粗聲粗氣地喊他,「我想知道《牧誓》是什麼,你說給我聽。」

  洛平問:「殿下,在太學院的時候,太傅沒有教你《尚書》嗎?」

  周棠道:「我根本沒有去過太學院!我一去三皇兄就派人放狗咬我,太傅在父皇面前只說我愚鈍,其實他一天也沒有教過我!你到底說不說,不說我也不要聽了,你給我滾開!」

  輕輕按下他,洛平正色道:「想要我說給你聽,就要好好向我請教,像你這樣粗魯的學生誰願意教你?」

  周棠剛要發作,驀然反應過來:「書呆子,你、你要教我?」

  「你要喊我夫子。」

  「哼,你就比我大幾歲?我不要叫你夫子。」

  「那我便不教。」

  「你!」周棠急了,「那、那我叫你小夫子,你只能做我一個人的小夫子!」

  「好。」洛平掩住一抹苦笑,「我只做你的小夫子。」

  洛平信守諾言,給他說起了《牧誓》:

  ……

  今予發惟恭行天之罰。今日之事,不愆於六步、七步,乃止齊焉。

  勖哉夫子!不愆於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齊焉。

  勖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羆,於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

  勖哉夫子!爾所弗勖,其於爾躬有戮!

  「殿下,這篇文章說的是:決戰之日,我們的陣列前後距離,不得超過六步、七步,要保持整齊,不得拖拉。我們陣列左右距離,不能超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也要保持整齊,不得畏縮不前。

  「將士們威武雄壯,如虎如貔、如熊如羆,向都城的郊外前進。在戰鬥中,不要阻止來投降的人,要用他們來加強我們自己。

  「努力吧,兒郎們!如果不浴血奮戰,我們自身就將受到刑戮。」

  周棠聽得非常專心,他問:「書呆、呃,小夫子,這是在說怎麼打仗嗎?這就是兵法嗎?」

  洛平道:「不是的,這只是一篇爭戰檄文,是用來號召士兵們上戰場的,距離兵法還差得遠呢。我們慢慢來,以後我會教給你的。」

  周棠沒注意到自己緊緊拽著洛平的衣袖,幾乎要把它撕破:「你在哪裡教我呢?我怎麼找你呢?你不是騙我的對不對?你不是在說醉話對不對?」

  「我在翰林院擔任修撰,每日都會出現在這裡。我不會騙你。」洛平說,「此生在世,這是我逃不過的業債。」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預告:

周棠張著嘴噎了半天:你是為了我特地鬧成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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