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之後的兩天過得很平靜,郵輪靠港的前一晚,聶行風被張玄硬拉著去參加狂歡舞會。酒水免費,張玄當然不會錯過這麽美好的機會,左一杯右一杯,很快就半醉了,聶行風讓霍離照顧他,自己去了甲板。
乘客們都去狂歡了,甲板上很冷清,只有一個人靠在船舷上看海,長發飄飄,卻是蕭雨。
這兩天聶行風只在就餐時見過蕭雨,她神情憂郁,氣色看上去不是很好,看到聶行風,蕭雨沖他笑笑:「怎麽?不需要陪你的王子嗎?」
「王子現在有別人,我暫時被三振出局了。」張玄跟左天江笙他們喝得正開心呢,沒空理自己。
聶行風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取出一根,蕭雨善解人意的拿出打火機幫他點煙。
煙點著,聶行風並沒抽,而是將手裏拿著的一張小小卡通貼紙遞給蕭雨,問:「這是你打火機上的吧?」
蕭雨一愣,隨即笑道:「你記錯了,我不喜歡在打火機上亂貼東西。」
「是嗎?」聶行風將煙掐滅了,扔進旁邊的垃圾桶,靠著船舷看前方無波寂靜的海面,緩聲說:「我也以爲自己記錯了,所以當在鄧妍的衣服上發現這張小貼紙時,我並沒想到是你。」
那次蕭雨幫他點煙的動作很快,當時他又心情煩躁,根本沒注意打火機,一直到後來他開始懷疑蕭雨,才記起她的打火機上似乎有同樣的圖案,一定是她在殺鄧妍時遺失了打火機,匆忙取回時,沒注意到上面的貼紙落在了鄧妍身上。
「聶先生,你是不是醉了,在這裏說笑話?」聽了聶行風的話,蕭雨很平靜地反問。
「我今晚沒喝酒。蕭小姐,你的電話。」
悠揚樂曲聲在空間中回響,蕭雨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正猶豫著要不要接,電話已經斷線了。
「是我讓朋友打的,想確認這個號碼是不是你的,看來我沒猜錯。」
蕭雨臉上露出些許慌亂,強笑:「你怎麽有我的手機號碼?」
「是張玄失蹤時打到我手機裏的號碼,你不會認爲我會無視它吧?」當時手機連不上外線,打給他的只會是船上的人。
「我不明白你話裏的意思,我用的是我父親的手機。」
「我讓人查過了,手機客戶的名字的確是你父親,不過使用人是你,打傷張玄的也是你,當你看到他還活著時的驚慌反應泄了你的底。」在駕駛艙,剛醒來的蕭雨曾表現得極度恐懼,那不是因爲艙室的血腥,而是她驚恐的發現本該死的人又活生生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打傷張玄?你越說越離奇了,我爲什麽要打傷他?」蕭雨冷笑問。
「你不僅打傷張玄,同時也是殺害宋澗和鄧妍、楚正南的凶手,甚至還有在醫院裏昏迷不醒的陸平!」
「我累了,不想再在這裏聽你天方夜譚!」
蕭雨轉身要走,聶行風在她身後說:「你一定早猜到你母親的死另有其因,也看出了白先凱讓你相親的謊言。不過白先凱提前給了你一大筆錢,你覺得不如將計就計,既得到錢,又可以替母親報仇。」
蕭雨停住腳步默默聽著,蒼涼夜風中聶行風又繼續說:「郵輪出海當晚宋澗和鄧妍就發現了底艙裏的秘密,這是你不能容忍的。如果他們把事情捅出去,你就無法趁機報仇,所以你毫不猶豫地殺了宋澗,恰巧張玄出現,于是你索性嫁禍給他,並適時地提醒我注意楚正南。
「之後你又殺了鄧妍,並留下張玄的名片,你知道我爲了證明張玄清白,一定會竭盡全力去找凶手,好讓陳昱等人處于驚恐狀態,這除了滿足你的複仇心理外,也爲之後你順利實施殺人計劃奠定基礎,而且你還很聰明的在自己房間裏留下恐嚇字眼和彈孔,把自己扮成受害者的模樣,讓大家有了先入爲主的心理,從而不會再懷疑到你。
「楚正南是第三個受害者,他對你完全沒有防備,你輕而易舉地殺了他,還故意把殺害宋澗和鄧妍的匕首留下,讓人以爲他是凶手,可惜陸平看到了你離開的背影,沒辦法你只能再動手。你的槍法很差,不過運氣很好,陸平昏迷,張玄失去了那段記憶,沒人懷疑到你,可你還是不滿足,最後又殺了白先凱,他的藥你有幫忙保管,我想他的猝死是你把每次的藥劑量加大的緣故,從而導致他急性心力衰竭。」
「聶先生,你在一個剛失去親人的女人面前誇誇其談,是爲了表現你的聰明嗎?」蕭雨轉過身,冷冷道:「我很懷疑你有臆想症,才會在這裏亂說話。」
「沒有根據的話我是不會亂說的。蕭小姐,你很聰明,每步棋都走得相當精湛,不過卻在關鍵地方露出了致命的破綻。」
蕭雨一皺眉,「致命破綻?」
「還記得在駕駛艙你打中陳昱的那一槍嗎?」
「我開槍是爲了救你,難道這也有錯?」
「沒錯,不過問題是你哪來的子彈?」
見蕭雨似乎不明白,聶行風又道:「槍裏只有六顆子彈,張玄打傷楚正南時用了一顆,後來陳昱追殺張玄開過一槍,在跟我搏鬥時開過兩槍,最後兩槍打傷了二副,所以你出現時槍裏應該是空匣,可你卻用它打死了陳昱,只能說明當時你用的不是掉在地上的那支槍,而是你自己的。」
當時情況太混亂,他根本沒空暇注意蕭雨做手腳,直到後來江笙抱怨說相機不見了,他才想到可能是相機拍到了蕭雨的動作,而被她偷偷藏了起來。
「我沒拿什麽相機,別把不是我做的事賴到我身上!」被看出了底牌,蕭雨倒顯得很平靜,只冷冷道。
聶行風沒再糾結相機的問題,又道:「在確定你有槍後,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了,你是郵輪上除了魏正義、左天、張玄外,第四個持槍的人,也就是凶手!」
甲板空靜,遙聽濤聲陣陣,半響蕭雨才說:「說得很精彩,可是證據呢?你所說的都是你的推測,有什麽證據證明是我幹的?」她知道聶行風絕對沒有證據,所以很冷靜,白先凱的藥劑是她一點點添加的,很難驗出曾被動過手腳,就算可以驗出,也不能證明就是她所爲。
「誰說我沒證據?」聶行風淡淡反駁,「你的計劃連接得天衣無縫,不可能是一個人幹的,你一定有同夥,而且還是對郵輪內部環境很熟悉的同夥,他已經全部交代了,包括你讓他找人去醫院做掉陸平的事,真是心狠手辣。」
「不可能……」突然有種滿盤皆輸的恐懼,蕭雨慌亂轉過頭,就看到魏正義將向文推了出來,後面還跟著白皙,他們早就守在暗處,將聶行風和蕭雨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相比于白先凱的猝死,此刻聽到的真相更讓白皙震驚。他看著女兒,顫聲問:「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白皙是魏正義臨時叫來的,預定如果蕭雨拒不承認,就利用白皙進行心理攻勢,果然,在看到父親後,蕭雨一直撐起的鎮定垮落了。她突然怒視聶行風,冷笑道:「這就是你所謂的證據?你以爲隨便找個服務生串供就可以陷害到我!」
「受你指使去醫院殺害陸平的凶手已經擒獲,而且,還有個很不幸的消息要告訴你,我們剛剛接到醫院的電話,陸平已經醒過來了,相信他的供詞會讓你心服口服。」魏正義淡淡道。
聶行風一直沒拆穿蕭雨,就是在等她下一步行動,照她的個性,一定不會放過陸平,所以他拜托魏正義在醫院裏埋伏下警員,輕而易舉就把凶手抓獲了,而且很幸運的,陸平也醒過來了。
聽著魏正義的敘述,蕭雨臉色愈來愈蒼白,看向文的眼神裏露出惡毒的光,突然大聲叫道:「卑鄙,你出賣我!」
向文倒是很平靜,聳聳肩道:「小姐,請不要用這個字眼,我們都是爲了錢。」
「是你慫恿我的……」
「但最後的決定權在你手中不是嗎?」
「你……」
相對于向文的淡定,蕭雨就顯得慌亂多了,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她突然發現自己像小醜般可笑,事實不應該是這樣的,明明一切都計劃得天衣無縫,爲什麽卻變成了一敗塗地的結局?她不甘心,她只是在追求自己應得的不是嗎?
一幕幕殺人場景在腦海裏狂亂旋轉,血腥殷紅蒙住了蕭雨的雙眼,她徹底瘋狂了,突然哈哈大笑,指著聶行風大聲問:「說我狠,你豈不是更狠,一定要逼得我走投無路才甘心?」
「是你先逼我的!」聶行風冷冷回複她,「張玄跟這件事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你爲什麽要殺他?」其實在這場厮殺計劃中蕭雨也是受害者,他本來不會插手,可蕭雨走錯了一步棋,她不該傷害張玄,而且還用那麽殘忍的手法,不可原諒。
「我爲什麽要殺他?哈哈……」蕭雨眼神轉而迷離,向後踉跄著,低聲重複聶行風的話,似乎在細細咀嚼裏面的苦澀味道。
「咦,怪不得找不到你們,原來都在這裏啊。」
話聲響起,張玄跌撞著從旁邊走來,他喝了不少酒,腳步不穩,看到蕭雨,順便上前打招呼。
「張玄,快閃開!」
見蕭雨眼中瞬間閃過的陰笑,聶行風就知不好,忙飛身沖上,蕭雨卻先他一步,一把扯住張玄,跟著手槍從口袋裏掏出,頂在了他頭側。
看到衆人瞬間失色的表情,蕭雨很得意,將張玄扯到船舷前,沖聶行風冷笑道:「我殺他,是因爲我喜歡你啊……」
「你喜歡我?小姐,我們認識好像還不到三天。」絕對匪夷所思的答案,聶行風不由在心裏大罵蕭雨是瘋子,臉上卻不敢有所表現,生怕她傷到張玄。
「認識三天就不能喜歡嗎?難道你沒聽過一見鍾情?你跟那些有錢的花花公子不同,你擁有財富、身份、相貌,還有一份難得的真誠,可以爲了喜歡的人做任何事,不像那個怯懦的男人,只想著自己的家族,連妻子孩子都保護不了……」
她冷眼盯著白皙,白皙不敢看她,只低聲道:「對不起,對不起……」
蕭雨又轉眼看聶行風,「我喜歡你這樣真性情的男人,可是……」她槍口向張玄頭側用力一頂,歇斯底裏大吼:「你卻喜歡他,他這種不學無術的小白臉哪一點兒配得上你?你不是很會計算子彈數量嗎?那你說這槍裏剩下的子彈夠不夠殺他?只要他死了,你就會喜歡我……」
這女人真是瘋了,這種瘋狂邏輯只有瘋子才有,不過聶行風還真怕她會開槍,他本以爲照蕭雨的謹慎會在事後將槍不留痕迹的扔進大海,誰知她會一直帶在身上。聶行風眼神飛快地在她和張玄之間遊走,思忖該怎麽勸她放下槍,這次出海張玄的體質一直很差,他很怕他承受不住那一槍。
魏正義擡起槍,被聶行風壓下了,對蕭雨輕聲說:「槍膛還有兩顆子彈,不過我不希望你再殺人,你如果喜歡我,就該給我一個了解你的機會,而不是殺人。」
蕭雨此刻的情緒極度狂亂,聶行風想盡力穩住她,誰知聽了這句話,張玄秀眉微皺,一直垂下的眼簾擡起,看著蕭雨,眼波流動中金光瞬間劃過。
「小姐,」他面露嘲諷地說:「你不是愛他,你只是在嫉妒我,因爲我比你幸福,所以你才欲毀之而後快……」
「住嘴!」
張玄恍似未聞,仍舊悠悠道:「這麽激動是因爲我說中你的心事了嗎?你是我見到過的最愚蠢的女人,也最可憐,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所有對你好的人都各懷鬼胎,連最親的家人也在利用你……」
「給我住嘴!」
如果說蕭雨還存有一份理智的話,那張玄的這番話則讓她所有理智一起清空。大叫聲中,她扣下了扳機,誰知連扣幾下都不見響,張玄唇間笑意更深,嘲道:「看來連我的運氣都比你好。」
聶行風已經沖了上來,身子擋在他們之間,將張玄護進懷裏,蕭雨本能的舉槍對准他,猶豫了一下,又隨即將槍口轉向圍上來的衆人。
「小雨,別再錯下去,把槍放下……」
白皙奔到蕭雨面前,想試著說服她,蕭雨卻用力搖頭,大叫道:「別過來,都別過來!」
她已經無路可走,因爲路從一開始就走錯了……
砰!
槍聲響起,白皙晃了晃,摔倒在甲板上。
是蕭雨開的槍,白皙沖過去時擋住了魏正義的視線,讓他無法阻止蕭雨,眼睜睜看著慘案發生。
蕭雨也怔在了那裏,張張嘴想叫白皙,但從白皙胸前湧出的大片鮮血阻止了她的呼喚,轉頭看旁邊,張玄被聶行風護住,藍眸看她,恍惚間似乎聽到他說,『像你這麽可憐的人爲什麽還要堅持活在世上呢?』
是啊,她已經一無所有了,唯一擁有的親情隨母親的死亡而消失,也許她也該隨母親一起去了……
蕭雨把槍口轉向自己的太陽穴,看著張玄,怔怔道:「讓神來決定我的命運吧。」
扳機扣下,槍響聲中蕭雨倒了下去,看到四處飛濺的鮮血,聶行風把頭別開了,張玄卻冷眼旁觀,淡淡道:「看來命運之神並沒關照你。」
郵輪上一系列的殺人事件隨蕭雨的死亡真正告一段落,次日中午輪船即將靠港,聶行風去找楚歌他們,學生們已把包包打理好,做好了下船的准備。出了這麽多事,大家心情都不好,連馮晴晴也提不起精神來打招呼,只有靠牆站著的周林林向聶行風搖了搖手。
「我來給你們送樣東西,希望你們會覺得這次出海不虛此行。」
聶行風把之前江笙給自己和周林林的合照拿出來給他們,楚歌接過去,越看越吃驚,照片在大家手中飛快傳送,然後一起駭然地看聶行風。
「行風哥哥,這是不是你合成的照片?這玩笑一點兒都不好玩。」
「我沒開玩笑,其實你們不需要爲了救周林林而跑去跟海神簽什麽契約,他一直都陪在你們身邊。」看著一旁的周林林,聶行風說。
照片裏周林林把手搭在聶行風肩頭,他手腕上的佛珠鏈泛著淡光,這串手鏈聶行風曾見過的,就在不久前他跟張玄開車經過燕通大學時看到的那起車禍中,被撞傷的學生手腕上就戴著這串佛珠,當時只是不經意一瞥,後來在一連串事件發生後他才想起那起事故——周林林早就死了,在那場車禍中。
周林林的影像被切掉大半,不是江笙技術差,而是他根本看不到周林林,能看到周林林的除了自己外,都是臨近死亡的人,再聯想到靈異社這幫學生神神秘秘的舉動,聶行風大致猜到了其中原因。
「你說——那家夥現在就在我們中間?」大家左右環顧,不約而同問,周彥甚至拿出探測儀開始測試。
「我想,他是不想你們冒險跟海神定契,又知道楚正南心懷不軌,才一直跟隨你們。」聶行風把周林林拜托他照顧楚歌的事說了。
一陣沈默後,趙小薇哭了起來,「都是我們不好,那天要不是我們逼他去給大家買便當,他就不會出事了……」
在靈異社裏周林林是負責跑腿的小弟,那次跟往常一樣被支使出去,誰知一去就再沒回來,大家很後悔,所以在討論下一致決定跟海神作交易,每個人供出十年的壽命,換周林林複生,並且絕不向任何人透露這個秘密。
「海神契約的傳說你們是從哪裏聽來的?」
「網路上啊,我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資料,如果成功,我覺得還是滿值得的。」羅彥說。
看著學生們略顯稚嫩的臉龐,聶行風覺得他們的行爲實在太荒唐,但同時又有些感動。
周林林在照片裏的影像漸漸變淡,最終消失成空白,他立在牆邊的身影卻清晰起來,突然看到他出現,房間裏響起一陣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周林林皺起眉,示威似的沖他們揚揚拳頭。
「怕鬼嗎?你們要是敢說怕我,我先扁你們一頓,哎喲……」
扁人的話還沒說完,周林林先被扁了,動手的是楚歌,「臭小子,既然你一直都在,爲什麽不告訴我們?」
「我有試過哦,是你們靈力太差,感應不到,那個破探測儀早該進古董堆了,沒見過你們這麽笨的人,學人家跟海神定死亡契約,幸虧沒簽成,否則你們個個都要下來跟我作伴。」
「我們這麽做還不是爲了你?居然還敢嘲諷我們,兄弟們,扁他!」
大家一擁而上把周林林圍在當中,拳腳齊飛,把個好好的感人肺腑的相見場面搞成了鬧劇,看到他們胡鬧,聶行風忍不住笑了,轉身走出去。
霍離正抱著小白在尾舷看海,聶行風走到他們身旁,遙望前方碧波,感歎道:「人生也不盡是黑暗,有許多美好的東西其實就在我們身邊。」
他下意識掏掏口袋,拿出一包煙,誰知還沒等抽出,就被張玄劈手奪了過去,獰笑:「如果你說的美好的東西指的就是這個,我敢保證你今後的人生將會很不美好!」
這只是引蕭雨上鈎的道具,小神棍又在借題發揮,聶行風斜瞥了他一眼,「你昨晚裝醉的事我還沒跟你算帳呢,你還敢在這裏發威。」
張玄一愣,冷面隨即春風化雨,「嘿嘿,我只是想看看董事長你有多愛我嘛,反正我又死不了。」
「記住,下不爲例!」即便張玄是不死之身,他也禁不起那種死亡來襲的恐懼,聶行風冷著臉說道。也只有冷著臉,才能略微鎮住這個不安分的家夥。
「放心,絕不會有下次。」張玄眨眨服,藍瞳在陽光下閃耀出絢爛輝芒,微笑道:「因爲我已經很了解你對我的感情了。」
他將煙盒揉成團,手一揚,很潇灑的抛入大海,霍離看到,大叫:「大哥,你怎麽可以往海裏亂扔東西?我們只有一個地球,你要提高環保意識。」
「環保?」張玄嗤之以鼻,「這裏是我的地盤,我就是扔原子彈都沒人敢管,喂,你們這是什麽眼神?」
霍離不屑地聳聳鼻子,帶小白離開,「幸好快到海港了,否則大哥一定能把北風再忽悠來。」
聶行風也轉身去了右舷,把張玄一人留在那裏,張玄轉頭看著碧藍海面,忽然笑了,自嘲道:「你看,實話永遠沒人相信。」
到港後,旅客們陸續下船,聶行風見靈異社的學生們當中沒有周林林,看來他是放下心事離開了,再看霍離,他正拿著一大疊照片跟江笙道別。這一路上江笙給他照了不少照片,讓小狐狸過足了照相瘾。
張玄問蹲在自己肩頭上的小白,「江笙找到他的相機了?」
「沒有,不過他有備用的。」
「咦,你們在這裏。」
左天拿著旅行包跑過來,看到他們,停下來打招呼,又把名片依次遞上,小白也沒放過,被硬塞到爪子裏。
「大家都是朋友了,以後有案子一定要關照我哦,給你們打七折,女士半價……」
似乎看到了第二個張玄,聶行風額上黑線閃亮登場,還好左天沒多啰嗦,因爲他發現程睿正往這邊走過來,慌忙落跑。
「那老爺爺又纏著讓我賣保險了,你們幫我擋住,回頭見。」
左天前腳剛逃離,程睿後腳就跟過來,張玄攔住他,笑道:「事情都解決了,你怎麽還這身老人打扮,追著人家要保險?」
「很無聊嘛,剛找到個活寶,要物盡其用,我們程家的錢哪有那麽好賺的?」
程睿笑嘻嘻告辭離開,小白揪揪耳朵,歎道:「現在哪個行業都不好幹啊,搞偵探社還外帶出賣色相,還是做貓比較自在。」
小白兀白發表人生感歎,張玄卻看聶行風,見他遙望遠方海面,一臉沈靜。
「董事長,你在想什麽?」
「在想——海神其實履行了諾言,陳昱他們不都在有生之年得到財富地位了嗎?」如果他們不那麽貪婪,再多些努力的話,人生不會變成這樣。
聶行風轉回眼神,問張玄,「你說,事情真的結束了嗎?」雖然找出了真凶,但還是有很多謎團沒解開,比如那個神秘的海神契約傳說、牽引張玄的呼喚聲、陳昱和其他人的死而複生、還有在儲備艙離奇失蹤,後又死亡的陳铎,這些都不是蕭雨一個人能做到的。
「董事長,你的老毛病又發作了。」張玄歎氣。
「還有金銀島島嶼群的俯瞰平面圖,我覺得很熟悉,可怎麽都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想起來又怎樣?那島會成爲你的嗎?」
「不會。」不過感覺會比較好。
警車鳴笛聲打斷了他們的交談,魏正義已換上一身警服,押向文上車,作爲同犯,向文罪名不輕,不過他似乎根本沒在乎。車開動了,在經過聶行風身旁時,還笑著沖他搖手,車窗反光模糊了向文臉上的表情,聶行風只來得及看到他微眯的雙瞳,瞳光陰冷,配上那一閃而過的笑,讓人不寒而栗。
心猛一跳,聶行風突然想起爲何會覺得向文面熟了,他的眼神很像狄熾,陰森、晦暗,不帶一絲屬于人類的情感。
默默看著警車跑遠,聶行風轉回眼神,見張玄和霍離正忙著把旅行箱往計程車裏塞,根本沒在意剛才那幕,他自嘲一笑。
也許自己真是想多了。
「據警方聲稱,天洋號殺人事件與異宗教活動有關,因主犯自殺身亡,案件相關內情尚在調查中,從犯向文昨晚越獄潛逃,懷疑爲警方管理失職所致,廣大市民如發現可疑人物……」
車裏的電視螢幕上出現向文的照片,下面還附有警方熱線,播音有些吵,開車的人把頻道轉到方向導航功能,畫面顯示出他正在行駛的位置——一個幽靜的高級住宅區。
他在較遠的車位停好車,撐傘下車,外面雨下得很大,淅瀝雨聲給靜夜平添了份蕭索。
他來到一戶門前,照約定門沒鎖,他走進去,收了傘,順著燈光來到盡頭的書房裏。
書房很大,卻只在桌上亮了盞台燈,靠牆書櫃上豎著各類醫書,房子的主人坐在桌前的老板椅上,沖他笑道:「很准時,這麽大的雨,我還以爲你會遲到。」
主人優雅地擡起手,示意來客就座,卻被無視了,來訪者淡談道:「我沒打算久留,有什麽事你直說好了。」
「好啊,我也知道總經理助理是很忙的,那就不廢話了,我想你對這個應該很感興趣。」
主人揿開電源,嵌在牆上的液晶螢幕裏映出聶行風和陳昱在天洋號駕駛艙裏搏鬥的錄影,後來蕭雨開槍殺了陳昱,接著陳昱又複生攻擊聶行風,搏鬥時張玄走了進來,浸透全身的海水泛著淡藍色的光,像道光環罩住他周身,兩條巨大活物在他身後盤旋,翼角銀光,金麟眩惑,似是傳說中的虬應雙龍,張玄雙眸幻成爍亮金光,冷眼看著他們打鬥,直至聶行風倒地後才出手,金光在指間閃過,輕易將陳昱割裂成幾段……
「很精彩是吧?」主人踱到訪客身旁,看著他淡藍雙眸,微笑問。
「原來江笙的相機是被你撿去了。」
「這相機功能不錯,錄影畫面很清晰,我想是江笙暈倒時無意中按了錄影鍵,才會錄下這段畫面,剛看時我還真是大吃一驚,張先生,你可不是普通人哦,不,也許你根本不是人!」
默默聽著這番話,張玄眸中藍光遊離,眼底深處映出另一幕場景——那天在艙底,他從混沌中醒來,金刃揮舞,瞬間將那三具僵屍斬成碎片,那時他的記憶還時隱時現,但是在被陳昱逼下海後就徹底複蘇了。
那團黑霧其實就是他自己,回到了屬于自己的領地,他在下意識召喚自己複蘇,飓風海嘯是他落海引發的異象,他當然記得蕭雨對自己做的事,卻有意不說,看人類時時刻刻處于驚恐的模樣比殺他們更好玩,反正聶行風早晚會懷疑到蕭雨,那個麻煩自己不用說,他也會主動去解決。
「杜醫生特地約我過來,不會只是爲了說明我的身分吧?」
「當然不是。」杜醫生笑得很得意,悠悠道:「你說,如果聶董事長知道人不是他殺的,而是你,而且還是用這麽殘忍的手法的話,會怎麽想?」
「你想怎樣?」
「我要求不多,五百萬,一次付清,身爲聶氏財團總裁的情人,這對你來說應該很輕松。」
張玄眸光流轉,落在杜醫生身上,輕聲問:「你威脅我?」
杜醫生哈哈幹笑兩聲,「別想殺我滅口,我知道你的厲害,約你之前早就有所部署,如果我發生意外,聶行風會第一時間接到這份錄影,他看到後就知道你的虛弱都是僞裝的,甚至還故意讓蕭雨劫持你,好趁機殺她。那晚我都看到了,子彈射不到你,卻打死了蕭雨,是你做的手腳,如果聶行風知道你這麽卑鄙,還會再喜歡你嗎?」
張玄轉回眼神,唇間露出微笑,滿含陰戾的淡笑在燈下顯得異常詭異,只可惜財迷心竅的人看不到。
「你可知道威脅我的後果?」
聲線平淡,卻透著讓人不寒而栗的陰森,看到張玄眼中金波掠過,杜醫生突然有些害怕,下意識的向後退,勉強笑道:「你不會……」
話語半路截斷,冷戾金光隨張玄衣袖揮拂飛射而出,割斷了杜醫生的喉嚨,他的身軀隨之跌出,仰面重重摔倒在地。
鮮血隨氣管斷裂四濺,杜醫生驚恐的張大嘴巴,似乎想發出求救,嗓音卻被奔湧的鮮血阻斷了。
張玄踱到他面前,低頭冷眼看他,藍眸中金線遊動,火炎般灼亮,輕聲問:「現在你還想要那五百萬嗎?」
杜醫生用力搖頭,眼珠因驚恐暴突出來,直瞪著張玄。
「陳昱帶將死之人出海,沒有醫生的協助根本不可能,他怕我掐算出真相,所以讓你在我的飲食和藥裏動手腳,而導致我一直不舒服,這件事我本來不想跟你計較,你卻偏偏自尋死路。」
張玄掃了一眼對面螢幕上已定格的畫面,哼道:「從來沒人敢威脅我,而且你連威脅我的籌碼都沒有,你以爲聶行風看了這東西就會疏離我?我告訴你,他相信我是因爲他想相信我,所以就算你拿再真實的影像給他看,他也會視而不見。」
鈴聲響起,張玄接通手機,對面傳來聶行風的聲音,「你又跑哪裏去了?」
淡然看著在血泊裏奮力掙紮的人,張玄微笑道:「我在看戲。」
「看戲?又胡鬧,馬上回來,大家都到齊了,就等你回來開飯。」
斥責話聲中包含了濃濃的寵膩,張玄笑了,「知道了,董事長,我馬上趕回去。」
關了手機,張玄看看杜醫生,他因急驟失血過多全身劇烈抽搐著,喘息中血液在氣管間發出奇異的嘶嘶聲,雙眼無神的望著自己。
「凡人,永遠是貪婪和醜陋的代名詞。」張玄厭惡地別過眼神,雙指並起,淩空飛畫,半空中頓時映出一個以金線相連的飛龍符圖,畫好後,他拿起雨傘,轉身走出去。
外面還飄灑著雨點,張玄撐開傘向前走出不遠,身後一聲巨響,火光轟天而起,冷風席卷起火龍,頓時火勢熊熊,瞬間將宅院吞噬。
張玄略頓頓腳,卻沒回頭,繼續向前走,前方冷雨連天,仿佛一片無邊黑暗,有個身影自暗夜中慢慢走來,錯身而過時,他手中雨傘擎高,傘下是向文的臉龐,但瞬間又幻化成狄熾的面容,暗墨瞳光在微笑中遊離,陰冷而詭谲。
「老朋友,我們終于見面了。」
張玄停住腳步,卻沒看他,只冷冷道:「是你一直在郵輪上裝神弄鬼?」
狄熾聳聳肩,笑谑道:「說起來,爲了讓你神台恢複清明,我可是費了不少心思呢,卻連聲謝都得不到。」
「你只是爲自己。」
「可是,要除掉聶行風並不是我一個人的心願吧?難不成事到臨頭,你又舍不得了。」
「我從未忘記他加注給我的恥辱!」手機鈴聲又響了,張玄卻沒接,只道:「回頭我聯絡你。」
「我期待著。」
雨傘錯開,狄熾剛邁出腳步,又被張玄叫住,冷冷道:「你記住——如果你再敢以我的名義跟凡人定契,我會殺了你!北海之神只有一個,是我,玄冥!」
兩道身影交錯走過,彼此都沒有再回頭,狄熾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暗色雨中,張玄則走回車位。
坐上車,他打開手機,信箱裏有聶行風的留言。
『家裏的動物們等不及,已經開飯了,小離的滿漢全席,千萬不能錯過,你喜歡的菜我盡量幫你留著,快回來。』
張玄把手機扔到一邊,金眸默默看向前方,引擎發動,把車開了出去。
這次不會再錯過了,上萬年才等來的機會,他一定會好好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