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棍杖
沈清軒的行走能力恢復了,這是件好事。當他走到父親眼前時,卻敏銳的察覺,自己的爹爹眼中有喜悅和激動,唯獨沒有驚訝。是的,沒有。但他非常確定,這件事除了他與伊墨,沒有旁人知道。沈清軒產生了疑惑,疑惑過後,他看了眼身邊的伊墨,伊墨臉上沒有一點神情,淡漠如常,目光看著沈父。就這麼一眼,沈清軒一切都明白了,雖然還不夠細緻,但得到的信息已經足夠。長時間的親密相處,他已經學會了如何在伊墨的臉上辨別情緒。這是只有最親密的人,才具有的能力。
垂下眼,沈清軒一言不發。沈父也沒有露出異樣神情,隨後是擺酒歡慶,同沈清軒恢復言談能力那次一樣,親朋好友都下帖子邀來家中,不醉不歸。
酒席三天後撤去,沈清軒休息了片刻,與夜裡去了父親書房,一言不發,安靜跪下。
沈父坐在桌後,定定的看著前來請罪的兒子,心中頗為寬慰,還好,總算知道來請罪,並非不知悔改。
作為父親,總是希望兒子好的。天下父母,沒有幾個會巴望著自己兒子步上歪道,他也不例外。雖然不介意收養一個人妖結合的孩子做孫子,但不等於同意自己的兒子與妖物做夫妻,況且那妖,還是個男妖。榻上之事,沈父甚至不用問,也知道自己的兒子,屈居人下。僅這一件事,沈父已經心中感到屈辱,面上無光了。
如今兒子願意前來請罪,只要他肯悔改,做父親的也非狹隘之人,當然可以既往不咎。
沈父端起茶盞,飲了一口茶潤嗓,柔聲道:「既然來了,起來說話吧。」
沈清軒垂下頭,卻紋絲不動。
沈父眼皮跳了一下,「莫非是我想錯了?」
沈清軒這才抬起頭來,臉上不露波瀾,問:「父親原是怎麼想的?」
他這話一問,沈老爺就知道,有些事情並非是他想的那麼簡單,是的,他怎麼忘了,他兒子五歲時去武師家中玩,在院子裡,為了設計的陷阱逮住一隻麻雀,在院中趴了一天,直到逮住為止。他從小就是這樣,長大了又怎麼會輕言放棄?
停頓片刻,沈老爺道:「我想的是,你如今身體也好了,該給我生個孫子了。」
「父親忘了。」沈清軒靜靜道:「您已經有了一個孫子了,他三月能爬,五月能走,僅六月已經健步如飛,吐詞清楚,若好生教導,將來前途不可斗量。」
「畢竟不是親孫,內外有別。」沈老爺說。
「父親可從未這樣教導過我,我只記得父親說,人只分善惡好壞,並無內外異己。莫非是孩兒記錯了?」
沈清軒答的行雲流水,沈老爺噎了一下,終於有些忿怒,「你嗓子好了,就學會與父親頂嘴了?我可教過你這些?!」
「孩兒不敢。」沈清軒說,弓下身,恭恭敬敬磕了頭,「請父親責罰。」
沈父見他模樣,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好。瞪著眼,不說話。
沈清軒亦沉默片刻,終是又弓下身,再次磕頭,加重語氣道:「請父親責罰!」這一回,是他逼他。
他們父子關係一向融洽,聞得此聲,沈父心頭一震,不敢置信的問:「當真?」
「當真。」沈清軒說。
沈父叫來管家,請了家法,不允任何人說情問理,只是打。狠狠打!
板尺擊打在背上,沈清軒一言不發。
他越是咬緊牙關神色從容,沈老爺心中愈是發寒。他們都不曾將事情挑明,卻已經將彼此態度交代的清清楚楚,沈老爺走南闖北,這樣倔強的人也是見識過的,知道打死也枉然,心中就更是寒冷,如墜冰窟。這便是他兒子!——為了一個妖怪,不惜違逆親人,不惜自請家法,所做一切,不過是為了告訴父親,為了那妖,他不計生死,甚至可以不顧親人!
板尺終於停下,沈清軒背部已是血跡斑斑,面白如紙,汗滴不停墜落,墜在地上,形成小小水窪。
沈父揮退旁人,自己執了板尺,懸在他頭頂,冷聲問:「我只問你,可改了?」
「父親,」沈清軒頓了一下,微笑起來:「您曾經說過,我這性子,像極了您。」他也入了商圈數月,心中明白談判法則,更知道如何駕馭人心,僅輕聲一句話,便堵了沈父啞口無言。有時看似最無關緊要的一句話,用在合適的人身上,足以讓對手耳鳴目眩。就是達不到目的,也可軟化人心。
沈父愣在當場,幾乎是一種無法形容的複雜心情,酸澀有之,欣慰有之,忿怒有之,憐愛有之。手中墨黑板尺,再也落不下去。
沈清軒低著頭,仿若等待裁決,並無倔強不屈的姿態,因為他知道那只會激怒對方,所以他不卑不亢,躬身叩首。
額頭重重落在硬石地面,發出一聲聲鈍重悶響。
這是兒子對父親的請求,僅限於他們之間的高低尊卑,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一絲猶豫都不曾有過。
沈父摔了墨尺,走到窗前,也不知站了多久,心情才平復下來。看著窗外天空的繁星點點,他終於開口道:「你若說服你母親,我就再不管你。」
沈清軒匍匐在地,聞聲抬起頭來,看著他的背影,應聲道:「謝父親成全。」又磕了頭,才起身離去。
這一夜沈家宅中炸開了鍋。人人都知道大公子挨了打,卻沒有人知道老爺為什麼要打他。
沈母早知這個消息,卻不想他竟被打成那樣,背上血肉粘了絹布,剝都剝不下來。沈夫人坐在房裡,自審這漫長一生,相夫教子,不曾有絲毫過錯,兒子曾經性情孤僻過,她未免落人口舌,同意他去山中居住,母子分離多年。好不容易回來,卻挨了這頓毒打。打前沒有一句道理,打完也沒有一句解釋,讓她如何不氣。
她本來就是外柔內剛的性子,從沈清軒房裡回來,召了丫鬟,伺候著換下身上素淡衣裙,穿上華服,逢大禮祭祀時才佩戴的首飾也一併取出,慎重戴好,才去了書房,恭恭敬敬對著沈老爺行了妻禮,而後跪下,一言不發。
沈老爺原就勞神,心裡郁了氣,此時見妻子進來,雖沒有開口興師問罪,卻跟兒子一模一樣,往下一跪,什麼都不用說,無聲的逼他。沈老爺起身走到她面前,指著這少年夫妻一路過來的女人,怒極反笑:「他說性子隨我,原來是誑我。你們母子,才是真正一模一樣。都趕著今日來逼我了。」
沈夫人抬了頭:「老爺是一家之主,誰敢逼迫。養兒不教,是母親失責,清軒已挨了打,做母親的,自然也不能免過。」說的雖是緩慢,卻言辭錚錚,自有一番執拗傲骨。這還是成婚這麼多年來,沈老爺第一次被她發難問責,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了,瞪著眼,沈老爺說:「你說什麼胡話!」
「沒有說胡話。」沈夫人揚起尖尖的保養適宜的雪白下頜,冷笑道:「不過是來領家法。」
沈老爺一跺腳,「好得很!」拿起那沾了血跡的墨黑板尺,作勢要打。
沈夫人卻取出一張紙:「打完後請老爺簽字畫押。」
「那是什麼?」沈老爺察覺不對,稍微冷靜下來。
「休書。」沈夫人將紙張鋪開,展與地上,「為妻不賢,教子無方,今日自領家法,甘願被休,逐出沈家。」
沈老爺一口氣哽在嗓子裡上不來,臉上憋得通紅,墨尺掉在地上,匡噹一聲。
沈夫人也是氣極,提起音量,朗聲重複了一遍:「請老爺責罰!」語音乾脆,氣魄隱現。
那一聲是帶了決絕的,沈老爺被嚇到,嗓子裡哽住的那口氣倒是順過來,看她半晌,終是嘆了一聲,走過去蹲下身道:「你心裡委屈,我知道。」
沈夫人抬眼看了看他,又低下頭,顯然餘怒未消。
沈老爺扶著她的肩,笑了一聲:「多少年夫妻了,這時候才想起來和我置氣,何必?」
沈夫人也不相讓,硬聲道:「也是,多少年夫妻了,這時候才想起來要打我了?」
沈老爺啼笑皆非,搖搖頭,「罷了,我知道你心裡不服。這事你也是必須知道的……只是你眼裡揉不得沙子,若是知道了,恐怕下手比我還要狠呢……」
沈夫人也是聰明人,只需一想就知這話裡有話,只是不敢置信,「是軒兒?」
「起來吧……」扶著妻子起身,夫妻倆走到桌前坐下,沈老爺道:「你先喝點水,我慢慢說給你聽……」
不過一個時辰,沈夫人走出書房,回了自己屋裡,面色肅冷,隱約可見怒氣。
第二日清晨,丫頭趕去沈清軒的南院裡傳話:夫人請大少爺說話。
沈清軒此時正趴在床上,郎中剛給他換完藥,裹了白布修養,聽的丫鬟傳訊,沈清軒睜開眼來,直勾勾的望著玉枕邊的雕花,心嘆一聲這皮肉之苦又要受了,唉,好歹讓他休養幾天不是?怎麼說,他都是個孱弱書生呢。
起身穿好衣裳,沈清軒被丫頭們扶著,趕往母親房裡。
脊背的疼痛讓他一路上也不知流了多少汗,汗又濕了傷口,重新流出血染紅了白布,等行至母親院中,淺藍外袍也已被紅色印透。
丫頭們扶著他,等沈清軒在沈夫人面前跪下時,才一聲驚呼,指著他的背部:「少爺,傷口又流血了!」
沈母走過去看了一眼,自然心疼,心疼之外卻是更多怒氣,屏退下人,沈母坐回椅上,一字一句問:「你爹說的可是真的,有沒有冤枉了你?」
沈清軒沉默了一下,答道:「孩兒沒有冤屈。」
「這麼說,你是認了?」
「是。」
「傷風敗俗!」沈夫人擰起眉,恨恨斥道:「辱沒家風!」
沈清軒跪在那,神情從容的道:「是。」
沈夫人被他這副模樣氣摔了茶盞,「你改不改?!」
沈清軒不答。
「你若改了,我尚可既往不咎,明日給你定門親事,往後你就在家中打理家業,與妻子好生相處,生下一兒半女……」
「娘。」沈清軒截斷她的話,言辭也冷冽幾分:「不改又如何?」
「你若死不悔改,我就將你逐出家門,從今往後,沈家再無長子!」
「娘親雖有巾幗之風,沈家如今主事卻是兒子,這件事連父親也未有驅逐的念頭,娘親一介女流,嫁夫從夫,夫死從子,如何有這種違逆念頭來?!」沈清軒抬起眼,一字一句狠聲道:「莫非當父親死了麼!」
沈夫人僵在原地,怒喝一聲:「逆子!」
沈清軒望著她,頃刻後突地笑了起來:「孩兒不孝,請娘親責罰。」
「好,」沈母捂著胸口,「我趕不得你,尚可打得你。今日我便打死了你,來日我自向沈家祖宗請罪!」言畢喚來奴僕,持了棍杖進來,看著跪在那處的兒子,又問一句:「打死,還是改了?」
「娘親怎會不知,」沈清軒頭也不抬,乾脆道:「孩兒已經是死了多少回的人了,豈會怕死?」
沈母也笑了,向來高貴的臉上終是扭曲幾分,「好,好得很。我當真福厚,養了你這麼個好兒子!」一聲令下,那僕人不敢違抗,實木棍杖狠狠落下。
沈清軒閉眼跪著,十杖過後終是撐不住,被打的屈下身來,雙手撐著地,牙根都咬出了血。
也不覺淒慘,只想著這是該受的,就生生受了。只是胸口鬱結了一口氣,這口氣在對上父親時並無感覺,對上母親時,這口氣就不知從何處跑了出來,竄到胸口上,明知道母親性情,只可軟磨,不能硬頂,卻也壓不下這口氣,終是頂了上去,硬碰硬,非要撞個玉石俱焚。既然頂上了,就只能頂下去,沈清軒明白的很,對這樣的人,這樣的性情,只有頂到極致了,才會有人肯服輸。他就是要她輸上一回,他就是要她認輸,他就是要她承認,這一生尚有污跡,並非事事圓滿。並非不敬母親,而是太敬,敬到心生怨懟,也只能用這種傷人傷己的方式發洩出來。
二十脊杖過後,沈清軒趴在地上,隱約聽到一聲門響,屋門被人自外推開,光線透了進來。屋裡卻鴉雀無聲。
沈清軒知道有異,掙紮著回過頭,卻見門口處站著伊墨,黑袍長發,逆光而立,說不出的高貴華麗,宛若神祇。
伊墨伸出手,那僕人突地丟了棍杖,懸浮在空中,宛如被人扼住了喉嚨般掙扎,卻立刻兩眼翻白,已然垂死。
「伊墨,」沈清軒輕喚一聲:「放了他。」
伊墨聞聲鬆了手,將那人如垃圾般丟到一旁,走了過去。在沈清軒身旁蹲下,伊墨將他扶起來,沉聲道:「你就這點謀略。」
沈清軒勉強站住,嘿嘿笑了一聲:「我就想這麼做而已。」
他這麼一說,伊墨就明白了,看他片刻,伊墨道:「你倒是狠。」對人狠,對自己也狠,這樣的人,也算是天下少有。沈清軒只是笑,笑裡帶了幾分靦腆,像是被他這句話說得不好意思了似的。
沈夫人坐在椅上,原本見兒子被打的快要斷氣,心頭已經發軟,卻拉不下臉來,此時伊墨來了,僕人停了手,她雖想下這個台階,卻又看著站在那的兩人氣不打一處來,台階擺好了,此時卻不肯下了。
「還不跪下!」沈夫人怒斥一聲,沈清軒立時又跪下了,姿態從容,跪的天經地義,沈母心頭火稍滅一點,目光看向伊墨,恰好伊墨回過頭來,兩人目光相對,伊墨神情並不冷厲,只是一貫淡漠,卻看的沈夫人身上一冷,彷彿被威懾到了的生出幾分懼怕來。她是官家小姐,下嫁商賈,本來就心高氣傲,此時無法容忍自己被嚇到,目關轉向沈清軒,一字一句拋出一句話來。
她說:「我當年,生的可是小子,不是丫頭!」
她話音一落,沈清軒臉上又白兩分,真是面白如紙了。低頭跪在地上,他讓那喘過氣的奴僕站起來,拿好棍杖,繼續打。
「打!」沈清軒淡淡道,「老夫人讓你們打死,你們就往死裡打,若打不死,明日我就差人剝了你的皮。」
僕人持著棍杖,先前被伊墨駭到,現在又被少爺逼迫,真是兩難的不知該怎麼辦才好,苦著臉站在那,恨不得挖個地縫躲起來。
沈清軒說打,伊墨不發一言,眼風掃了眼僕人,那僕人就臉上蒼白,顫抖著後退兩步。
沈清軒見狀低聲道:「伊墨,你先走吧。」
伊墨說:「嗯?」尾音上揚,極其不悅。
「這是我的家事,你管不了。」沈清軒笑了下:「你回房去。我若沒死,一會就來找你。」
伊墨重新蹲下身,兩人面對著面,互相看了片刻,伊墨道:「罷了,我娶你,如何?」
沈清軒笑道:「你沒聽我娘說,她生的是個小子,不是丫頭。只能我娶你。」
「你做這一切,就為娶我?」伊墨道:「你知道我不會應的。」
「無妨。」沈清軒氣定神閒,「我鋪好路,來不來隨你。」頓了頓,又道:「反正我還能活些年,我就等下去,路我給你鋪好,你想好了,隨時可嫁來。」
看了眼椅上略顯呆滯的母親,沈清軒靜靜道:「這一路的障礙我給你掃平。我要娶你,這是我應當做的。」
伊墨知他心意已決,一時也無話可說,沉默片刻道:「想好了?」
「早就想好了。」沈清軒笑。
「若是被打死,你還能娶得上我?」
「打死我就不纏著你,該高興才是。」沈清軒目光幽幽的看向別處,眼底陰鬱,緩緩道:「我活著,母親為恥;我死了,你恢復自在。我若真被打死,你們都可解脫。當擂鼓慶賀,舉族同歡!」
伊墨聽著,看著,就知道他原來真是這樣想的。他真是這樣想的——活著是家人之恥,卻還想活著,死了還他自由,也是願意死的。他根本,不在意這條命了,只是活著一天,就做一天應該做的事,所以操持家務兢兢業業,這是他為人子的責任。所以跪在這裡被打到遍體鱗傷也甘願,這是他唯一的個人意願。他所有做的,不過是他應該做的,被打死,他願意。能苟活,他也願意。
其實,是更本沒有期望了。
伊墨的手放在他肩上,掌下骨頭突出,仍是沒有多少肉。清瘦而孱弱,卻又執拗的堅硬,從來不肯認輸。到這個步田地,仍要拚死一搏,不惜玉石俱焚。
就是這樣的性子,明知無望,卻又從不死心。
沈清軒不知道他在想起什麼,只湊上前去,滿是血腥的唇貼過去,親了親他的臉,仍是言之鑿鑿的那句話:「你知道的,我要娶你。」說的那麼斬釘截鐵,伊墨卻第一次從這句話裡,聽出那藏得極好的小心翼翼,他明明是說:我可不可以娶你。是說:你可不可以嫁給我?那些往日裡藏著掩著,不肯露出絲毫的惶惑和脆弱,這一瞬,被伊墨聽的明明白白。
其實,一直都是害怕的吧,像是溺水的人,唯一能抓住的一根浮木,只能死死抓住,卻又不停擔心著浮木會不會撞碎,會不會消失。
因為一旦消失,唯一活下去的理由,都不存在了。
明明絕望又執拗,卻始終偽裝的沈清軒。伊墨微微閉上眼,胸口湧上一股陌生的酸楚來,想將這個人抱起來,抱在胸前,揉進懷裡,碾壓撕碎,和著血肉吞下的心情。這樣你就不會再害怕了。
房門又一次被推開,沈父站在門檻處,望著屋內情形。屋內鴉雀無聲,只有對視的一對男子,端坐在椅上面色灰敗的婦人,持著棍杖無聲哭泣的僕從。
沈父輕嘆一聲:「都罷了,夫人回房歇息去吧。」招手讓那僕從扶起沈清軒回房,沈老爺對伊墨道:「今年新茶剛剛送來,陪我嘗嘗吧。」
伊墨隨著他去書房,沈清軒走出房門,對著燦爛天空眯起了眼。
陽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