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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蛇》第90章
卷三‧二十六

  羅浮山下的爆竹一聲接一聲的響起,聲聲不絕,穿過空氣一直傳到山中的孤院裡,驚醒了一條睡夢中的蛇。

  抬起頭,黑蛇對陌生的聲源有些不解,等了好一會,待他確定這種動靜無法造成傷害後,他游到柳延肚腹上,在黑暗的棉被裡順著暖熱的身子鑽來鑽去。

  直到柳延被他驚醒,伸手從被窩裡將他扔到枕頭邊,暴露在比起被窩不知冷了多少的空氣中,黑蛇才消停下來,中止了每日上演的玩樂。

  躺在枕頭邊以一副「我快要凍死了」的姿勢裝無辜的黑蛇,在堅持了一盞茶的時間後,被心軟的柳延重新塞進了被窩裡。

  柳延扯著棉被捂上頭,囫圇個把自己埋了起來,抱著黑蛇懵懵懂懂的想起,今兒是除夕。

  又是一年除夕。

  柳延在被子裡發了一會呆,漸漸清醒過來,慢吞吞的坐起身。黑蛇纏在他的胳膊上,一副不願意他起床的模樣,攀著扯著,直到被柳延剝開,柳延說:「你不是該冬眠嗎?」

  黑蛇見攔阻無效,便捲著尾巴勾在他腰上,試圖鑽進他鬆垮的衣襟裡,柳延點著它的腦袋道:「蛇就應該睡覺,今天還有許多事要做。」

  被嬌寵壞了的黑蛇沒有絲毫自覺,依然纏著他試圖鑽進懷抱裡去。

  柳延索性一手攥住他的腦袋,一手抓住蛇尾,雙臂張開,把盤曲著的黑蛇抻直,像極了一截面條,腦袋放在枕上,尾巴放進被窩,拿被子給他蓋好。柳延笑眯眯地做完這一切,哄著道:「乖。」

  自己溜下了床。

  這「橫死」的姿勢實在是違逆了蛇的天性,除非是死蛇。所以當柳延下床後,被抻直的黑蛇立刻收起身子,又蜷曲起來,鑽進被窩深處,找到了依舊溫熱的手爐,蜷在一旁睡覺。

  柳延不知道為什麼該冬眠的伊墨沒有冬眠,對此沈玨也不解,或許是屋子太暖和的緣故,畢竟今年的炭火,自入冬那天起,就沒有停下燃燒。

  一年的尾聲,自當好好過,柳延和沈玨一起為辭舊迎新的這天忙碌著,唯獨成了「老朽」的許明世閒來無事,坐在床邊的腳踏上,對床上那條該冬眠卻不冬眠的黑蛇表現了充分的熱情——畢竟現在無事可做的只有他們。

  這段日子都在一起,黑蛇對許明世倒不陌生,他願意湊在這,黑蛇也給予了足夠的寬容,隨他在一旁嘮叨不休,沒有異議地盤在一旁打盹,聽他絮叨那些聽不懂的話。大多都是在追憶似水年華。

  許明世覺得自己如今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坐在這裡,追憶自己的往事,並因為有人旁聽,而從中得到許多安慰。他的生命比眼前這人短得多,他還年輕時,這蛇已經是個千年老妖怪了,比年齡他們差距太遠,但生命雖短,許明世自覺活的也足夠精彩,他細數自己一生,做過錯事,也做了許多好事,幫了許多人和妖,也讓那些害人的人得到該有的下場,無論怎麼說,他都未虛度。

  唯獨不同與伊墨的,就是他沒有經歷過這樣一段感情。

  說到這裡,許明世頑心不改,湊到黑蛇跟前,低聲說了一句悄悄話。

  可惜他以為會造成影響的話,對黑蛇並未絲毫影響。穩若泰山的黑蛇盤在手爐邊,對這個老頭的頑劣品質表示不屑一顧。

  沈玨在院子裡劈柴,斧頭落下去時,敏銳的耳力讓他捕捉到了那句不該聽見的話,斧刃頓時傾斜了一下,被剁掉一角的木頭彈了出去,擊在牆壁上,土牆瞬時出現了一個坑,黃泥簌簌落滿地。

  柳延聞聲從灶台旁趕出來,見狀問:「你要修牆?」

  沈玨搖頭道:「劈錯了。」

  屋子裡的許明世還在黑蛇耳邊絮絮不休,沈玨垂下眼,彎身撿起那截被迫飛出去又彈回來的木頭,單手舉著斧頭劈了下去,木頭沒有來得及發出絲毫聲響,分成了八瓣。院中發生的一切,許明世絲毫不知,他所知道的,不外是沈玨在辛苦劈柴,為廚灶間忙碌的柳延提供火源。對那根化為八瓣的木頭,許明世如同不知自己的話都讓人旁聽了去一樣無知。正因為無知,所以他才敢說:「老蛇,其實我還是很羨慕你。儘管你都變成這個毬樣兒了。」

  「你看你現今,話不會說,事不會做,整日裡吃喝玩樂的一條大長蟲,」許明世唸唸不休地道:「換我就把你剝皮燉湯,哪讓你過的這麼快活。」

  許明世一邊說著,一邊戳了戳蛇頭,借此表達自己的不滿的嫉妒。黑蛇對此舉動極其涵養的忍耐了,理都沒理他,許明世看著,又忍不住傷懷起來,道:「我那些師兄弟,一些是沒修成,早就投胎去了,還有一些略有小成的,見我這幅糟老頭的模樣,都厭惡的很。不厭惡我的,倒是願意陪我說說話,卻又只曉得談修道的事,要麼就是在煉丹,或者給我看他們煉出的法器……一個個的,都沒意思的很。」

  「你雖變成這個毬樣兒了,卻比我好,兒子在一旁伺候著,沈清軒也天天哄著你。」許明世說:「哪像我,連個投靠的人都沒有,最後還得你們一家子給我送終。」

  許明世愈發傷感起來,抬手抹了把眼睛,湊過去低聲道:「小寶雖是不認我這個叔叔,卻把棺木都給我備了,我偷偷看過了,極好的木頭,想來花了不少心思。」

  他哪裡知道院外的沈玨已經皺起眉頭,深感到這老兒越老越賊,他一無所覺的撐著老臉,還在嘀咕:「……那年你送我的蛇蛻替我擋了不少災,現在你這模樣,也再弄不出那樣的寶物了,等我死了,就把這東西留給小寶,也算是物歸原主。我可不欠你什麼……」

  黑蛇抬頭看了看窗外,陽光很好,光線充足,他打了個呵欠,唉,日頭漫漫啊。

  年飯終於擺上桌的時候,黑蛇才從蒼蠅般的絮叨中被解脫出來,他被柳延抱著,坐在酒席上,過了這個他被打回原形後,第一個除夕。

  自然,也飲了酒。自從第一次飲酒後,他便戀上了那種渾身都暖融融的感覺,彷彿正是陽春三月,鶯飛草長的好時節,可以隨心所欲,四處漫遊。

  許明世用一天時間傾述了滿腹苦水,心情也鬆快許多,端著酒盞頻頻舉杯,在年飯的香甜裡,微醺地看向沈玨,道:「小子,喚我一聲叔叔。」

  有句話怎麼說的——酒壯慫人膽。柳延撕了一片豬頭肉,塞進了懷中酒鬼的口中。

  沈玨放下碗筷望向許明世,對著滿嘴油膩,頭髮花白的糟老頭,甚是淡定地問了一句:「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許明世頃刻間反應過來,哈哈一笑,道:「沒什麼。我說這菜真好吃。」

  還有句話怎麼說的——爛泥扶不上牆。柳延默默腹誹著,深感無力。

  除夕過後很快便是元宵,沈玨煮了一鍋桂花芝麻餡的大元宵,其間兌了許多蜜糖,在甜掉眾人大牙未果後,年的氛圍也慢慢淡去了,似乎是一眨眼,山中樹木萌發了一層淡綠,覆著淡淡絨毛的嫩葉抽出枝條,清晨時又有了鳥雀的鳴唱,地上時常能看見爬行不止的小蟲,這個春天來的很快。

  褪去了厚重的棉衣,許明世輕鬆許多,佝僂的腰桿也挺直起來,他時常滿山閒逛,與那些花鳥魚蟲談話,神情輕快無比,沈玨疑心他還能再活上幾十年也不成問題。但這話也說不出口,所以沈玨只好一切照舊,伺候著老頭兒的衣食住行。

  在這個鳥雀聒噪,松鼠滿山跳躍的時節,蟄伏在柳延懷中的黑蛇似乎也被感染了那份生機盎然,他終日遊走,在山中林木間穿梭,有時甚至流連忘返,直到沈玨將他尋回來。

  又一個深夜,柳延從沈玨手中接過不斷吐出信子並發出「嘶嘶」聲,似乎極不耐煩的黑蛇時,終於感到他的異常並非因為貪玩,一時也想不出理由,只好問沈玨:「他這是怎麼了?病了麼?」

  沈玨搖搖頭,「精神好得很,哪裡像是病了。」

  許明世自廚房裡偷了一罈酒,路過窗下時頓住腳,猶豫再三不知該不該道出實情。他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問題,屋內兩個聰明人都還在雲霧裡,唯一的理由是因為,他們並未將那條蛇當做蛇。那是他們的至親至愛,縱是蛇形,在他們心中,依然是活生生的一個人。所以最簡單的答案,他們卻想不出來。

  躊躇片刻,許明世沖窗內委婉地道:「他只是……他的春天到了。」說完他便抱著酒罈,匆匆離去的步伐像是做了壞事一般。

  ——他的春天到了。

  許明世的一句話,對沈玨不亞於醍醐灌頂,原來如此,所以最近伊墨如此躁動。他望向柳延,卻看到一臉灰敗。

  手中不由自主的收緊三分,柳延垂下眼,很好的掩去了自己的神情,只對懷中吃痛而掙扎的黑蛇,淡淡道:「想都別想。」

  卷三‧二十七

  ——想都別想。

  柳延話音落地,聲音雖輕,一旁的沈玨卻聽得清清楚楚,心中立時就有了計較。回房取了幾個布袋,沈玨一聲招呼未留下,走出院門。

  身為人子,自當孝順。所以沈玨毫無猶豫的在山間穿梭,尋找山中蛇類留下的痕跡,並跟隨這些味道一路找到它的老窩。

  羅浮山雖大,山中蛇類不少,毒蛇卻沒有幾種,大多是些無毒的菜花蛇,平常也就吃些小動物,偷摸摸的找些鳥蛋吞以果腹而已,遇到獵人上山打獵,都戰戰兢兢的躲回洞裡,或找個落葉堆鑽進去,生怕被人抓去剝皮剔骨,燉成一鍋清火解暑的美味佳餚。實在是無害的很。

  然即便如此,它們卻莫名其妙的遭了殃。合家老小,一窩上百口,就這麼被從天而降的煞神伸出五指,彷彿釘耙一樣,幾把就耙進了布袋裡。

  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

  沈玨不辨雄雌,在這生機勃發,春意盎然的月色裡,尋找到一窩又一窩的蛇,並將其全部裝入布袋中,一布袋裡裝好幾窩蛇,還不分種類,鬧得蛇們尚未來得及揣測自己將來的命運,就先在布袋裡打成一團,絞絞纏纏不可開交。

  它們全不知,之所以遭此劫難,全因山中有人的一句話:想都別想。

  而這人的兒子,也就是拎著布袋的這位煞神,便為此來清理山中所有蛇類——無論雄雌,全部趕走。

  沈玨用了一夜的功夫,倚著靈敏的嗅覺,將山中蛇類打包扛在背上,又奔走了兩百里地方才停下。他在夜色中瞭望四周,山巒疊嶂的好去處,適合將這些蛇放生。隨即他就將布袋從背上卸下,剛準備解開麻繩時又猶豫了,略頓片刻,他重新扛上佈袋,仗著自己有些法力,又是一路狂奔,再奔出五百里,才尋了處孤山,將那些蛇類放了生——近千里之遙,這些蛇該是尋不回來了——至於這些蛇會不會水土不服,則全不在他的考慮之中。

  孝是一份心意,順則需要技巧,千百年來,人們都是這樣做的。而對沈玨,順便是順,從未起過投機取巧的心思。

  既然爹爹有了煩惱,做兒子的就要想法子解憂。他能做的,便是讓這山中再無一條蛇(伊墨除外),這樣就算伊墨不肯罷休,也找不著個合適的對象。

  相對比兒子的笨法子,做父親的則顯得技高一籌,柳延直接去井邊打了一桶水。

  山中的井水冰涼清透,在炎夏酷暑中,沈玨時常用井水兌些蜜糖給家人飲用。甜絲絲冰涼涼,實在是人生之樂之美。

  而柳延所做的,便是用馬勺舀著涼水,將躁動的黑蛇摁在地上,潑了個從頭到尾透心涼。

  那點還未徹底勃發的情慾,簡直就像弱不禁風的小火苗,一點煙都未冒,就被澆熄了。

  無故被冰了一通,黑蛇濕噠噠的盤踞在床上,用眼神表達自己的無辜和疑惑。而他瞪視的對象,則負手立在床畔,神情淡漠地告訴他:「你是我的。」

  黑蛇並未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柳延並沒有生氣的樣子,他自己那些狂躁也暫時被遏制下去,頓故態萌發,游過去親暱的纏在柳延手上,探著腦袋用信子舔他的臉。

  柳延眼望著他,親了親他的腦袋,低聲重複了一遍:「你是我的。」

  對這句話報以回應的依然是蛇信的舔舐。

  柳延已經做好與他長期頑抗的心理準備,他知道潑冷水也只是暫時遏制了黑蛇的春情,同一種法子用一兩次尚可,次數用多了,也是白用。

  他每日都在琢磨如何將這條渴求繁育後代的蛇制服,徹底斷了他的念頭才好。只是繁育後代是所有動物的本性,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斷斷續續又潑了幾回冰涼刺骨的井水之後,柳延終於感到無法掌控了。黑蛇的躁動愈發明顯,被禁足在屋裡的他四處鑽爬,無數次逃出門檻,又被抓回。甚至有逐漸狂暴的跡象,被抓住時蛇頭掉轉了方向,每一次都在牙齒碰到柳延皮肉時猶豫住,卻無法否認,那一瞬他是目帶凶光的。

  每一次被尖牙抵住血肉時,柳延心中都涼了一下,卻又每每在它的猶豫裡回暖。不過半個月的時間,他們已不知經了多少個寒暖逆轉。

  事情到這一步,已經演化了戰爭。對峙的伊墨與柳延互相頑抗著,又將這場抗爭變成了一種看不到盡頭的折磨。

  他們是整場抗爭的中心,而旁觀的許明世與沈玨,都無力改變現狀。

  日子就因為這一樁小事,逐漸邁入了煎熬的境況。

  其實柳延未必拿他沒有法子。若真的狠下心,帶上他找一處雪山居住,便是一勞永逸的法子。天寒地凍,伊墨會進入冬眠,而不是春意勃發。

  這個念頭柳延不是沒動過,每一次在黑蛇的暴動裡起意,又很快打消這個念頭——他想與他一起過好每一天,而不是在冰天雪地裡,讓他睡完這一生。

  或者,就遂了他的願也罷。

  柳延這樣想著的時候,三百年經歷早已波瀾不驚的心湖便不受控制的掀起巨浪,以為不可能出現的情緒彷彿一個巨大的漩渦,捲著酸苦的黑水,越漩越大,將他理性直接吞沒。只留下沒有絲毫遮掩的兩個字:不準!

  不準!

  柳延將他死死摁在懷裡,彷彿要嵌入骨血中,這樣就沒有分離,就沒有煩惱了。

  他的煩躁和施力不當,更深一步的加重了黑蛇暴戾。黑蛇從他懷中掙脫出來,瞬間奔至門口,簡直像脫離了牢籠的雀鳥,重入大海的活魚,全然一番渴望奔赴自由的焦灼,並沒有絲毫留戀。動物的本能頑強的可以摧折一切橫在面前的障礙。而此刻,柳延的感情,便是他的障礙。

  身後一隻手伸過來,輕易將他提起,黑蛇轉過頭,知道來者是誰,卻因為一次又一次被攔阻而格外憤怒。

  柳延將他抱進屋,心中空茫的很,也不知道該做什麼,甚至懷疑自己的堅持應該不應該,他看他是伊墨,而伊墨卻已經成為一條尋常的蛇——

  一條尋常的蛇,要去與他人歡好的蛇。

  柳延腦中紛亂一片,甚至沒有發覺到懷中異樣的平靜,只管閉著眼,將話說給不再是伊墨的伊墨聽。

  他說:「你別找母蛇好不好?」

  他說:「我給你生小蛇,你別找別人好不好?」

  他一邊說,一邊自己發笑,深覺自己荒誕,又無力阻止自己將荒誕延續下去。

  他說:「伊墨,我給你生小蛇,你不要找別人。」

  他說:「不要找別人。」

  他將許多年以前,在他還是季玖有妻有女的時候,伊墨埋在心底一直想說卻說不出口的請求,終於一併道出了。

  「不要找別人。」

  「你是我的。」

  他垂下頭,睜開酸澀的眼,迎面是憤然而起的蛇頭,並尖利的毒牙,只在他眼前那麼一晃,緊接著頸側傳來一陣劇痛。

  壓抑多日的黑蛇終於亮出了尖牙,深深地刺進他的血肉,他並不能理解這個人類對他的感情,自然也就無法回報同樣的情感,他甚至在這一刻,並不覺得自己傷害了他,而是一種自我防護。被他咬住的人在猛烈地顫抖了一下過後,僵直著身體,喪失了一切話語和動作。

  屋門敞開著,端著茶水送進來的沈玨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這一幕。院子裡撥弄花草的許明世走到窗邊,透過大敞的窗戶,望見咬在柳延頸側那黑色的一截,以及不斷流下,浸濕了襟口的猩紅。

  在他們作出反應前,回過神的柳延的笑了一聲,道:「你贏了。」

  他說:你贏了。接著,柳延鬆開手。

  黑蛇立刻掙脫他的懷抱,迅捷的向門外游去,沒有回頭。

  沈玨走過去,用法術止了他的血,這才道:「爹,這山中再無別的蛇了。」

  柳延許久才反應過來,望了他一會,道:「那你帶他去找。」

  沈玨搖搖頭:「不去。他要找自然找得到。」

  「我不是擔心他找不到。」柳延接過他遞來的白巾擦拭著血跡,緩緩道:

  「我是怕他走的太遠,找不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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