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打架事件最終沒能影響天茗的比賽，但是從李鐸到于磊在其后的幾天都被剝削的很慘，特別是孔玄章等六人，從醫院跑回天茗只是第一步，在他們千辛萬苦的跑回去之后，又立刻被趕到了操場上。

　　在那一天當中，他們就是在奔跑、奔跑再奔跑的過程中度過的，跑到最后，用馬森的話來說就是：“我真的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只馬了，啊啊，我的使命就是跑步，我的人生就是跑步！上天啊，賜予我馬的精力吧！”

　　當然，奔跑還是輕的，真正的噩夢是之后的千字檢討，如果說奔跑只是體力上的折磨的話，那檢討就是絕對的精神上的摧殘。

　　六個人里面，無論是學習成績最好的孔玄章還是最刻苦的于磊，對于檢討那都是沒有辦法的。

　　六個人咬著筆頭，苦苦思索，一邊要和疲勞瞌睡做斗爭，一邊還要想著歐和青的要求：“要深刻要認真要嚴肅，要有內涵，要完全的不一樣，不要以為我不會看，我會看，而且，一個錯別字都不會放過！誰有一個錯別字，那就給我重寫！”

　　這個晚上，對于六人組來說，那是絕對深刻的，當很久很久之后，王鑫回憶高中生活，還發出這樣的感嘆：“那一夜，對于我來說，幾乎就相當于過去所有的人生。高考？哦，高考也沒有那么黑暗！”

　　就是在這種黑暗中，天茗迎來了他們的第四輪，這一次，他們的對手是省城建設，在這個消息一出來，歐和青就開始祈禱另外一支省城的隊伍也通過第四輪，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有可能有機會爭奪第四名。

　　在還沒有開始之前就認輸，這聽起來很沒有出息，但歐和青卻是知道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自己的球隊，的確是比不上省建的。

　　連續八年都打進了全國，甚至拿過亞軍，雖然說那支拿了亞軍的隊伍已經全部都離校了，教練也換人了，但目前的省建，仍然是強大的，他們去年的成績是全國第四，這還是因為他們在半決賽中碰上了衛冕冠軍。

　　今年省建的比賽，他也都去看了，二十五中那樣的隊伍，在他們面前幾乎就沒有還手之力，比起去年，今年的省建更圓潤更強大。

　　他對自己的隊伍有信心，但是，也有自知之明，如果再給他一年的時間，他相信他們不會比省建差，但是現在，他們的確，還是有差距的。

　　當然，雖然已經有了這樣的覺悟，他對自己的隊員說的卻完全不一樣：“是的，我們這一次的對手是省建，一直都有人說，我們是在效仿省建，我們是省建的跟班，甚至還有人叫我們是小省建。”

　　“有人覺得這話是恭維嗎？反正我是不這么認為的。我們是天茗！開市天茗！從頭到尾都和省建沒有半點關系！我們是我們自己，我們不是任何其他的東西，我們也不需要成為其他人的影子！”

　　“但是，省建比我的成績好，他們建校早，又在省城，在我們還沒有正式的籃球館的時候，他們已經進入了全國，所以，被人這么說，我們也無可奈何，但是，現在，我們的機會來了！我們可以讓別人看看，我們到底是不是省建的影子！”

　　一席話說的一幫少年熱血沸騰，而除了精神上的鼓勵之外，天茗也拿出了實際的東西——請家長！

　　哦，這一次的請家長不是那恐怖的家長會，更不是某某人因為成績不好被抓了小辮子，這一次的請家長，是拉拉隊。

　　是的，天茗沒辦法將學生拉到省城為他們助威，但是請籃球隊隊員的家長跑一次還是辦得到的。

　　這些大人也不存在安全問題，就算有雞蛋里挑骨頭的人問起來，也可以用一句話打發了：“做父母的想來給自己的孩子加油，我們總不能攔著吧。”

　　不能攔，不僅不能攔，還要大力支持！這個物質包括物質和精神兩方面，精神上，自然是把各個隊員都夸的像一朵花，把這次比賽的重要性重復了又重復。而至于物質方面，這些家長都和隊員享受一樣的待遇——管吃管住管交通！

　　其實就算沒有這些方面，在知道贏了這場比賽之后，自己的孩子就有可能高考加分，家長們也是要來的，有了這些激勵，一個個更是擦拳磨掌。于躍進和徐慧玲以及王鑫的父母都停了水果攤，兩家的水果攤都是常年的招牌，特別是于躍進的，可以說刮風下雨，節假日都沒停過，這么突然一停，倒鬧的附近不知道的人以為水果出了什么問題呢。

　　孔玄章的媽媽歐君慧也停了自己的牌局和美容，當然，她倒不是太在乎加分的，用她的話來說就是：“我們章章要打這么重要的比賽，我怎么能錯過？我可不是孔萬青那個沒良心的！章章，你說我穿哪件衣服好看？”

　　……孔玄章滿臉黑線。

　　不管是什么反應的，總之在那一天，十二個隊員除了衛峰的父母外，其他的都到了，有的是到了一個，不過大多數都是到了兩個。

　　天茗這一次也下了狠心，喇叭大鼓一個都不缺，這就是人數不夠，就要靠技術彌補了。

　　十二個隊員和二十個家長，上了一輛大巴，家長們手里是都拿著東西的，像于躍進和王鑫的父母拿的就是水果，李鐸等人的父母有拿零食的，有拿飲料的，歐君慧還拿了攝像機。

　　這些人工作不同，社會環境不同，要在平時遇上，招呼都不見得會打一個，但在此時，相處的卻很和諧，有一些平時自視甚高的，在這個時候也是不會拿架子的。當然，炫耀一下自己的兒子那是少不了的，這其中，李鐸的父母最自豪，自家兒子是隊長，雖然這個隊長既不發工資，也沒有獎勵，但對于他們來說，卻比自己升官加薪還高興。

　　歐君慧的聲音是最大的，她不斷的叫孔玄章的名字：“章章章章，來向這邊看，章章章章，別總板著臉啊，你看人家于磊，一直都在笑。”

　　這一句話說的孔玄章更是嘴角抽搐。

　　歐君慧對于磊的印象很好，她一眼就能看出這于磊是絕對老實，而且是這輩子都不太可能變聰明的那種。

　　歐君慧的職業雖然就是打牌美容，但是她非常清楚，現在這個社會，最缺的就是老實人，這種人也許不能為你出謀劃策，也許不能為你擴展人脈，但是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是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歐君慧非常了解孔玄章，見他主動對于磊點頭，就知道自家兒子和人家相處的不錯，而且，那場打架的經過她也聽說了，知道于磊是第一個去找自己兒子的，就沖這一點，她也對于磊高看三分，因此對于磊一家很是和善，還夸贊了徐慧玲的皮膚白。

　　徐慧玲受寵若驚之下，更是禮尚往來，直夸歐君慧保養的好。

　　徐慧玲平時接觸的都是附近的小商販，也沒有什么高深詞匯，夸贊起來未免有些粗俗，但歐君慧還是非常高興，這第一是女人就沒有不愛夸贊的，第二也是，她對自己的容貌也非常自信，特別是保養這一塊。

　　她也的確保養的很好，她二十柒歲有的孔玄章，現在也四十三歲了，但看起來最多三十出頭，說是二十多歲也會有人信。

　　再加上穿衣打扮，一車的父母也就她最出彩。

　　到了酒店，家長們都非常滿意，幾個家庭條件比較差的，如于磊和王鑫的父母更是被驚住了。

　　他們都聽自己孩子說了，住宿的條件非常好，但在他們過去的經歷中，最多也就是住住招待所，這樣上星級的酒店，那是只在電視中看到過的，而且那電視上演的一般也都是北京上海這樣的大城市，這就給他們造成一種錯覺，那就是只有在那樣的大城市，才有可能有那樣的酒店。

　　天茗這一次的安排是，父母和孩子住一個房間。

　　于躍進和徐慧玲摸摸這里，看看那里，還專門到洗手間里聽了一會兒音樂，最后于躍進拍著于磊的肩說：“好好打球，這真是條路！”

　　別人都是和父母一個房間，而衛峰則是插到了歐和青和張威的中間，別的房間熱熱鬧鬧的，他們這個房間的氣氛卻有點尷尬。

　　衛峰是冰了一張臉，歐和青和張威都怕說了什么刺激到他，因此也就泛泛的談著。

　　到了要睡覺的時候，歐和青將他趕上了床：“上去，別讓說二遍，不是照顧你，是為了明天的比賽，換成是平時，當然是你打地鋪！”

　　張威聽了這話很自覺地抱著被子下來了。

　　歐和青道：“上去吧，我打地鋪。”

　　“得了，明天我只用看著有沒有人受傷就行了，你還要指揮呢，上去睡個好覺吧。”

　　歐和青也不和他客氣了，找服務員又要了一床被子就躺到了床上。

　　關了燈，躺在床上，不一會兒就聽到了張威的呼嚕聲，他和張威住了幾個晚上了，對于這呼嚕聲可以說早就有準備，但今天卻怎么聽怎么不習慣。

　　他知道這不是因為張威，而是因為他自己，雖然在隊員面前，他表現了一副勢在必得智珠在握的樣子，但其實，他很緊張，很沒有把握。

　　對于他個人來說，球隊走到這里，已經是意外之喜了，就算敗了，學校里也是只會夸他的。

　　但是對于其他隊員，特別是李鐸等高三的那些學生們來說，則完全不一樣。

　　歐和青是個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也知道自己能得到什么的人，當年高考的時候，他都一直是坦然的。這種夜不能寐的情況，幾乎是第一次出現。

　　他睡不著覺，也不動，過了一會兒卻聽到臨床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再之后，就聽到衛峰下了床。

　　以為他是要上廁所，歐和青也沒有在意，結果過了好一會兒也沒有聽他出來，反而傳來了流水聲。

　　“難道這小子半夜還要洗澡？”

　　他又等了一會兒，見水聲不停，終于也起來了，進了衛生間，就看到衛峰坐在墻角，垂著腦袋。

　　他過去把水龍頭關了：“就算水費不用咱們掏，你也不能這么浪費啊。”

　　衛峰一震，一邊擦臉一邊站了起來，歐和青看到他臉上還是帶有淚痕的，但也不說破，只是道：“就算失眠，也去給我老老實實的躺到床上，要不你張老師知道他讓出的床被你這么糟蹋了，明天不錘死你。”

　　衛峰點點頭，歐和青向外走去，走到門邊，又聽衛峰叫他。

　　“還有什么事？”

　　衛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過了一會兒才慢慢的開口：“我、我是不是很惹人煩？”

　　歐和青翻了個白眼，老實不客氣的道：“是，很多時候你都惹人煩。”

　　一聽這話，衛峰的臉頓時紅了，但與其說是羞愧，不如說是憤怒，他瞪著眼，一臉倔強：“是嗎？我知道了，我就是惹人煩，我明天就退出籃球隊，不再煩你！”

　　歐和青伸手摸向他的頭，被他讓過了，但他哪里是歐和青的對手，后者手腕一翻，到底是摸上了。

　　“你惹人煩的就是這一點，好好的話不能說，非要說氣話。你以為所有人都有心電感應，還是每個人都對你那么熟悉？就算是對你非常熟悉的，聽到你說氣話，也會傷心的。”

　　衛峰哼了哼，歐和青又道：“你想要什么，要表達出來，就算不好意思說，起碼要讓人明白你的意思，再退一步，總不能反著理解吧。還有啊，衛峰——”

　　他說到這里停了停，衛峰不由的抬起頭。

　　“你還是個孩子。”

　　衛峰別過了頭，歐和青繼續道：“因為你還是個孩子，所以有的人會容讓你；因為你家里條件好……所以，也有的人會奉承你，但，說到底，你還是個孩子，你不是國家主席，不是愛因斯坦，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因此，不會所有的人都讓著你的。有的時候，你也要讓著別人一點吧。你媽媽這一次沒有來，是她不來呢？還是你根本就沒有對她說呢？”

　　“……就算對她說了她也不會來！”

　　“你不說怎么能肯定？”

　　“她在香港，怎么可能會來？而且，我也不想她來！”

　　歐和青看著他，他抿著唇，瞪著眼，歐和青也不知道說什么，只有再摸摸他的頭：“好吧，回去睡吧。”

　　衛峰躺到了床上，歐和青嘆了口氣，覺得自從衛峰于磊這一幫人來了之后，自己真是越來越像保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