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學校里沒有田徑隊是有些遺憾，于詠想辦法打聽了打聽，得知中考的時候是可以自己去考的，也就是說，不用跟著學校一起報名，考體校啊還是考特長生，都可以自己去。

　　于家一家人對于田徑都不怎么了解，包括于詠也認為，跑步，只要跑的快就好了。最后于躍進拍板：“以后石頭就天天跟著我起水果！”

　　就和賣菜一樣，賣水果也是要到水果商場去批發的，一些緊俏的水果更要一大早就去。

　　于家一家四口就指著賣水果生活，于躍進每天早上四點就要起來趕到水果行，要是去晚了，那些好賣的水果就有可能批不到了。

　　過去這事都是于躍進自己做，從那一天開始，于磊也加入了這個行列。每天四點跟著他爹起床，推出三輪車，然后他爹騎著，他在下面跑。

　　開市的水果市行南關郊區，于家的地理位置雖然偏南，但之間也有差不多五公里的距離，于磊就這樣，每天早上跟著他爹跑過去，再跟著跑回來。

　　他每天要這么早起床，晚上自然也就要早睡了，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每天學習到十點，不過令人慶幸的是，就算每天晚上八點都睡，他的成績也沒有下降，當然，也沒有進步。

　　這件事，更令于家全家認識到，他不是學習的料——學不學都一個樣子！

　　于磊就這樣天天跑，從一開始累的筋疲力盡，到后來的輕松自如，碰到上坡的時候，還能在后面推他爹一把，有的時候甚至跑的比他爹騎的都快。

　　于躍進又升起了希望，學習不行，能跑也行，真要是能跑出名堂，比上大學都有用！

　　為了這個，于躍進還在三輪車上加了個馬達，以提升于磊的速度。

　　如果不是王鑫，于磊可能真的就要這樣跑下去了，也許他真能跑出個什么，畢竟這小子能吃苦不怕累，認定了目標，就有一股狠勁。

　　不過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如果的，王鑫更是一早就存在的。

　　王鑫家和于磊家住一幢樓，王鑫的父母當年也和于躍進是一個廠的，后來雙方一起下崗，一起賣了水果。

　　王鑫比于磊大一歲，從小，他們兩個就是被拿來對比的對象。

　　最開始，人們總是說：“別看老王家的小子只比老于家的大一歲，那可聰明多了！”

　　再后來上了小學，又成了：“老于家的小子笨，但用功，這一點，老王家的就不如。”

　　這種對比，于磊沒什么感覺，王鑫卻恨得牙癢癢的，他王鑫誰啊，不到十一個月的時候就會說話了，兩三歲的時候就知道算五十以內的加減法了，那于石頭，笨的像個豬，不，說豬都是夸他的，竟拿他們兩個比？有可比的嗎？

　　他是不愛學，他要是愛學呀，上北大清華都容易的很！

　　王鑫有一個聰明的腦袋瓜子，但就是不用到學習上，天天就帶著附近的一幫小孩四處踅摸廢鐵廢鋼啤酒瓶，然后賣了去買游戲幣。

　　迷上了游戲，就總想弄錢，王家也不是多富有的，自然不太可能給他太多的零用錢，廢鐵什么的，也不好揀，王鑫就免不了的要染上點偷東西的小毛病。自然，他是不敢明偷的。

　　但樓頂隔離贓物防止堵塞的鐵欄啦，破產工廠里機器的碎片啦，他翻墻跳樓的也能弄下來，他是王家的獨苗，他爹媽都寵他寵的厲害，他爹氣很了要打他，也會被他媽攔著，于是他也就變本加厲了。到最后附近的人提到他，都有一種這小孩，將來一定要變成流氓的感覺。

　　要是沒到十五中，也許王鑫真的就要變成街頭混混了。但在搖號的時候，把他搖到了十五中。

　　開市的十五中是一個很爛的中學，一年級六個班，兩個尖子班里也出不來十個能上重點高中的，而且這十個里面的五個，也是要交錢的。

　　不過這個學校體育好，特別是籃球更是非常有名。

　　王鑫就到十五中，就因為身高被挑進了籃球隊，再那之后，他把打游戲的勁頭都用到了籃球上，就那么打了兩年多，他被天茗中學給特招了！

　　這件事對于王兩家所在的整個小區都是一個震動。

　　開市的天茗中學是一個私立學校，成立的時間也不長，但卻幾乎要把幾個老牌的重點中學給擠下去。

　　這個學校建校之初，就高薪聘請了原本各個重點中學的特級教師，更有各種福利待遇獎勵。在經濟刺激下，那些老師們也狠下了功夫調理學生。

　　前三年，人們對這個學校還沒有太多感覺，只覺得學校的設施不錯，而在三年后，全市都震動了，那種升學率，完全不讓其他重點！

　　從那以后，天茗就越來越好，而且也辦的越來越大，一開始，只有中學，后來增加了高中，再后來發展出了小學，聽說現在已經準備辦大學了！

　　當然，大學不大學，人們還不知道，對于它的高中卻已經非常了解了，哪家的孩子要是能考上那里，簡直就太有面子了。

　　而且，王鑫還不僅僅是特招，他還免學費，每個月還有五百塊的補助！

　　開市是一個小城市，02年的時候，這個城市還是閉塞的，公務員的工資也還沒有上千，那些工廠的，能保證每個月有五六百就算是相當不錯的了。

　　王鑫每個月的補助，就相當于一個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這讓整個小區的人都嘖嘖羨慕，在王鑫他媽媽的大嗓門下，更是都承認，王鑫，現在出息了！

　　王鑫的出息對于于躍進很是刺激，別人不知道，和王鑫爹媽一起賣水果的他卻清楚，王鑫那成績能有多糟糕。他家石頭，好歹語文政治還不錯，那王鑫，卻是沒有一樣行的。

　　“五百個字認不認得全都難說呢，竟然能上天茗！”于躍進不無酸葡萄的說。

　　而王鑫的媽媽經此一事，春風得意，在和徐慧玲聊天的時候，就慫恿道：“你家石頭的個也不低，要他也去打籃球，說不定也能被特招呢，你忘了咱們廠里原先的那個大個了，啥都不會也還被軍隊給特招了！”

　　她們都是皮鞋廠的職工，當年廠里有個大個，兩米多高，行動起來笨的不行，但就因為個子夠高，就被軍隊招了。

　　徐慧玲一想，也覺得不錯，自家石頭現在也有一米八了，這也算是個大個子了，讓他練籃球，說不定真能行！

　　她回去和丈夫一商量，兩人都覺得行。雖然說練跑步練好了也能被特招，但那只是聽說，他們誰都沒見過哪個練跑步的，被特招了，最多，也就是進體校。而王鑫那是他們都知道的。現在還沒畢業呢，就被天茗內定了！

　　而且都說天茗要辦大學，就算今年不辦，過兩年也要辦的，于磊進了那里，以后說不定還能直接被特招進大學，那出來，好歹也是大學生！

　　兩口子想的都不錯，但他們對籃球都不了解，所知道的，也就是有一個框，然后要把球丟進去。

　　徐慧玲去問王鑫媽，王鑫媽傻臉了，她當初說那話不過是太得意，完全沒想過于家的人會真的聽了，可這個時候她也不能說不行，她對籃球不怎么懂，唯一的一些了解還是王鑫在飯桌上說的，她絞盡腦汁想了想，才專家似的道：“那你們要找學校的老師！由老師推薦才行。”

　　于家夫婦提著最貴的提子找到了鄭芳培，鄭芳培也不懂，不過她愿意幫忙去問，不是為了那幾斤提子，而是對于磊，她是真關心。

　　第二天，她就找到了魏新武，魏新武是十二中的體育老師，也是她剛處的男朋友，魏新武一聽就笑了：“讓他們別瞎費勁了，還是好好練跑步進體校吧，就于磊那腦子還打籃球，籃球打他還差不多。”

　　鄭芳培不高興了，怎么說，于磊也是她班的，而且對于于磊的刻苦，她不僅是欣賞，更有一種感動。她總想著，這么認真的小孩，要是最后去賣水果了……不說賣水果不好，而是她覺得，這樣也太不公平了。

　　見她不高興，魏新武連忙道：“好好好，這樣，你讓他們來找我，我給他們好好說說。”

　　當天下午，于家父子就出現在了他面前，當時，魏新武正在訓練自己的足球隊，他當初能進十二中，和自己在這方面的水平也有關系。

　　見到于家父子，他讓自己的隊員先練著，轉身道：“老實說吧，我不覺得他打籃球更好，你們想的，是讓他明年能有學校上，也就是說，他只有一年的時間。這一年，他能做什么？”

　　于磊不吭聲，于躍進一個勁兒的說好話。

　　“這不是我幫不幫忙的問題，而是，他完全沒有基礎。籃球，于磊，你知道什么是籃球嗎？你知道籃球的基本規則嗎？你知道什么叫上籃什么叫扣籃什么叫籃板嗎？”

　　于磊都不知道，要換成別人，不知道也就不出聲了，但于磊從過去就崇拜老師，不管是什么老師，他都尊敬的很，聽魏新武問了，就磕磕巴巴的道：“我、我不……”

　　魏新武也沒耐心聽他在那里說，轉而對于躍進道：“你看，他都不知道，你覺得他還能靠打籃球找個學校？這一年，他好好的練跑步，也許還能上體校，但打籃球……”

　　他說到這里，搖了搖頭。

　　于躍進有些失望，但又有些懷疑。王鑫那小子不也就打了兩年嗎？就算王鑫聰明，但他家石頭還刻苦呢！

　　魏新武見說不通，也不想浪費口舌，進倉庫拿了個籃球出來，然后領著于家父子來到籃球場：“我是踢足球的，籃球也就大學的時候玩過兩場，說起來，我打的也還算不錯，但就我這水平，也不能靠籃球吃飯。”

　　他說著，拍了兩下球，站在三分線外，起跳，投籃！

　　籃球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空心鉆過籃筐。

　　第一球就能進去，魏新武心情大好：“這是三分線，也就是站在這里，把球投進籃筐，他現在再練籃球也來不及了，十二中也沒有籃球隊，也沒辦法讓他打出名堂。唯一還有可能的，就是他能投籃，最好還能投三分，只要他能百投百中，哪怕他什么都不會，我也能幫他說說。”

　　他說著，把籃球拍給于磊：“你來試試。”

　　于磊笨手笨腳的接了，他摸籃球的次數，可以用五個指頭數過來。

　　十二中學校不錯，因此也富裕，雖說不待見體育，但該有的也都有，比如籃球場比如足球場。

　　但是校風還是以學習為主，體育課上，男生也一般玩足球，籃球幾乎就是幾個男老師的玩具。

　　不過無論是籃球還是足球，于磊都沒有怎么玩過。

　　容易出成績的中學，除了在特別出彩的某一方面，其他的都容易被全校師生忽略。比如十二中，足球還算是受點重視，但其他方面就不怎么樣。

　　表現在體育上，具體就是第一體育課少，第二，體育課如同放羊，過了前十五分鐘，被老師帶領了做完操，學生們是想聊天說話，還是想回去學習都自由。

　　而于磊，就是過去那種回教室學習的。

　　因此，他連最基本的拍球都不會，接到球之后，看了看自己的父親，然后拿著球就拋了出去。

　　籃球飛上天，飛過籃筐，飛過籃球架，直接，跑到了另一個籃球場上。

　　于躍進的臉頓時黑了。

　　魏新武對這種情況倒不意外，他笑笑：“你們好好想想吧，真的，我覺得他真適合練跑步！”

　　回去的路上，于躍進問自家兒子：“你怎么想？”

　　于磊想了想，道：“我、我想試試！”

　　“試什么？”

　　“籃球。”

　　于躍進有些驚訝的看向自己的兒子，他很少見于磊這么堅持。

　　“我、我也想上天茗。”

　　于磊對籃球并不比對跑步更熱愛，但他不知道練跑步之后會怎么樣，可是王鑫為他展現了一條練籃球之后的路。

　　天茗、特招、補助，也許，還有大學！

　　“那咱就練籃球了！”于躍進咬牙，“真不行，你到時候再給我去跑！”

　　當天，于家父子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到市中心的體育用品商店看了一圈，最后，于磊有了生命中的第一個籃球，一個價值三十塊，幾乎沒有什么彈性的橡膠籃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