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柒章

　　雖說于磊一百個不愿意，但在孔玄章的堅持下，也只有跟他來到籃球館。

　　天茗的籃球館和班里一樣，輪到誰值日，誰一早起來去開門，但都知道于磊天天一大早就起來跑步了，所以后來那個鑰匙就在他那里固定了。

　　“要不，還是別看了，真沒什么。”

　　孔玄章盯著他，他沒有說話沒有動，但那意思卻是很明白的。于磊抓抓頭，他真不明白孔玄章為什么這么堅持，但想來也是好意，因此還是撩起上衣，把褲子往下拉了一點。

　　孔玄章彎下身，眼睛立刻瞇了，他正準備細看，于磊就將衣服放下了。

　　“再讓我看看。”

　　“這個，也就這樣了。”

　　“你先讓我再看看。”

　　于磊拗不過，只有再把衣服拉開，孔玄章盯著那一片烏青：“這是在昨天弄的？”

　　在籃球比賽里，犯規有時候是很難界定的，當然，按照規定，是不能用肘的。但籃球場就那么大的地方，內線更是狹小，擠進去十個人，又互相在爭位置，不一定就怎么碰到了，一般來說，只要不是特別大的，明顯故意的，風格不是太硬的裁判都不會吹。

　　孔玄章記得，當時齊敬雖然頂住了他的腰，但并沒有撞擊的動作，應該不會傷成這樣。

　　于磊此時很別扭，如果是王鑫他一早就躲開了，但孔玄章不是王鑫，因此他也不好和他那么隨便。

　　他覺得自己的腰沒什么，上一世他不知受過多少比這更重的傷，他的腿還中過槍，后來還不是三哥給他找點草藥糊糊就好了？

　　當然，三哥也說，那是因為三八大蓋的洞穿力好，從這邊打過去，那邊就出來了，也沒卡到骨頭里，否則就難辦了。

　　現在不過有點烏青，連血都沒流，實在不算什么。

　　他正想著，突然感覺腰上一涼，他條件反射的向旁邊躲了下，然后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我、我怕癢。”

　　孔玄章收回手，突然覺得有點訕訕的，不過他冷面慣了，心里不好意思，于磊也看不出來。

　　“疼嗎？”

　　“啊，不疼，沒事，過兩天就好了。”

　　見他不在看，于磊連忙放下衣服，孔玄章皺了皺眉：“那不是昨天撞的吧，是上一次老李打的吧。”

　　于磊抓抓頭，不知道怎么說。

　　“你看醫生了嗎？”

　　“沒事，不用看醫生，這又不是……”

　　“什么叫沒事？這都多少天了！那一天去體檢你為什么不說？你要是早點看，現在早就好了，昨天也不會被齊敬一頂就……”

　　他突然閉了嘴，瞪了于磊一眼，然后突然拉起他的手：“你跟我來。”

　　“做什么？”

　　“讓你來就來！”

　　“可是你總要對我說是做什么啊。”

　　于磊被他拉到外面，不再動了，也不理孔玄章的怒視，只是慢慢的道：“你讓我做什么，就告訴我，我能做的一定幫你做，不能的，你把我拉去也沒用。”

　　孔玄章看著他，于磊的臉上有點苦惱困惑，但卻非常堅定。他又氣又惱還隱隱的有點高興，他也分不清這到底是什么，只是覺得手發癢，仿佛是想把這個人的腦袋敲開把那些固執的線條理順，又或者是……

　　他搖了下頭，又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于磊看著他的背影，很有點莫名其妙，他覺得自己就從來沒有弄懂過這個孔玄章。不過對于這一點，他也不是太在意，他弄不懂的人多了，早就知道自己沒這上面的天賦。

　　不過想到孔玄章剛才的話，他還是有點難過。

　　這一塊淤青他沒有放在心上，只是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自己揉揉，但他白天訓練的強度大，在隊里打練習的時候，不一定就怎么碰著了，所以這一塊淤青才會反反復復的沒有好徹底。

　　他一直對此不在意，一直想著沒什么，但是最終……

　　如果他不是沒有在意，如果當時驗傷的時候他說了，如果他好好的治了，那么說不定那個球，就進了！

　　他甩甩頭，把這個問題拋開，把門鎖上，繼續跑步，他們還要爭奪第四名，這一次，他一定要幫隊長拿到那二十分！

　　至于他的腰，他決定中午的時候找張威先去看看。

　　天茗的操場是標準的四百米跑道，于磊每天早上都會跑十二圈。

　　他過去養成的習慣是四點就起床的，來到這里也一樣，四點鐘起床，再收拾收拾，出來的時候一般就是四點十五到二十，然后再用半個小時跑圈，之后再做一些基礎練習，等到五點多鐘的時候，其他隊員，也就差不多到了。

　　今天孔玄章來之前，他已經跑了兩圈了，孔玄章走了之后，他接著跑，跑到第八圈的時候，就看到孔玄章又跑回來了。

　　看到孔玄章過來，他自動自發的站到了那兒，因為孔玄章正瞪著他，一臉的煞氣。

　　“你少跑一天會死嗎？”

　　“啊？”

　　“給我過來！”說完，又補上一句，“給你上藥。”

　　于磊這才看清，他手中還拿了一瓶紅花油：“不用了，等中午我去找張老師……那什么，要不等我跑完再上？”

　　孔玄章沒有說話，只是瞪著他，于磊想了想，人家專門去給自己拿藥，自己這樣，也真不太好。

　　因此就又一次的開了籃球館的門，他本想自己來的，但孔玄章卻說：“你以為就是拍上去就行了？這個地方要揉不好了，說不定傷的更嚴重！”

　　于磊也聽說過按摩按出問題的，此時又見他說的這么肯定，就有點信了。

　　天茗和很多大學一樣，晚上就算沒有人，教室、籃球館里的暖氣也是通著的，籃球館中還有獨立的熱水。

　　孔玄章找了自己的毛巾在熱水里燙了燙，然后拿來給于磊敷上，等熱氣散了，又讓他趴倒更衣室的椅子上，然后把藥水倒到掌心，來回揉搓。

　　于磊趴在那兒，只覺得果然是人不可貌相，這孔玄章雖然看起來很冷淡，還總愛板著臉，但人真不錯，又給自己筆記本，又幫自己按摩，都說雷鋒做好事不愛留名，他是不是也有點這個意思啊，看來過去時都誤會他了。

　　如果孔大少知道他想什么，一定郁悶的吐血，其實現在他已經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了。

　　給這個家伙整理筆記也就算了，反正他也是要復習。但是現在他又在做什么？

　　好好的不睡覺，只因為惦記著這家伙的腰？惦記也就惦記了，還專門跑回去給他拿藥？

　　于磊以為他這瓶紅花油是從衛峰的宿舍拿來的，其實衛峰又沒扭著傷著，怎么會準備這個東西？

　　這瓶紅花油還是他從家里拿出來的，他出去的時候，還不到五點，大門自然是沒開的，這還是他翻墻出去拿回來的。

　　天茗二十四小時都有保安巡邏，雖說不上多么嚴格吧，但總會來回走走的，就算今天下雪，保安偷了懶，孔大少來回翻墻也是冒著風險的。

　　他十柒年來嬌生慣養，對自己的爹媽都沒這么好過，竟然對這么一個傻乎乎的東西……

　　孔玄章一邊揉著，一邊覺得自己真是吃錯了藥，不過下手卻還是極有分寸。他這一手還是跟歐和青學的，歐和青當時對他說：作為一個籃球員，不能不會按摩，因為受傷是難免的，一般的小傷，就要自己會處理。

　　結果這些年，他倒沒受過什么傷，偶爾傷一點，歐君慧都會帶他去看專家，哪還用他自己動手？

　　結果這學成的手藝，就練到了于磊這里。

　　“你們在做什么？”

　　他正按著，突然聽到一個聲音，抬起頭，就看到王鑫站在門邊，一臉吃驚。

　　“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王鑫走過來，又問了一遍。

　　他蓋習慣了一個被子，于磊走后不久他就醒了，要按照他過去的習慣，那是恨不得不拖到最后一分鐘都不會起床，但是今天，他想了想，還是爬了起來。

　　收拾妥當，他也來到了操場，結果卻沒見到于磊，本以為他是去了廁所，但跑了兩圈，也沒見他，于是就想著他也許是跑完了先來籃球館了，果然，籃球館的門開了，燈也亮了，他一路來到更衣室，卻看到這么一副情景。

　　這副情景其實也沒什么，但他總覺得……這樣子有點不對。

　　聽到他的聲音，于磊想爬起來，結果卻被孔玄章一按：“還沒好呢！”

　　他說著又在手里倒了些紅花油，看也不看王鑫，徑自道：“你來的正好，他受傷了你都不知道？”

　　“啊？”

　　“一個星期前就受傷了，你和他一個屋都沒有發現嗎？”

　　王鑫已經看到他在做什么了：“這個，我知道啊，但……”

　　“你知道還不叫他去看醫生？你知道也不給教練說？他這一次只是青一塊，要是下一次骨折了怎么辦？他笨，你也跟著笨？”

　　王鑫還沒回過神，孔玄章已經收了手：“這瓶紅花油你拿著，每天督促他用三次，還有，最好去看醫生。”

　　說完，把紅花油遞給他，轉身出去了，王鑫愣愣的接了，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我靠，這是，這是上演哪一出啊？”

　　王鑫滿肚子郁悶，拿著紅花油，也不好罵孔玄章，火力自然就都沖著于磊去了：“石頭，這是怎么回事？”

　　“沒、沒什么……”

　　“沒什么？你不是對我說你的腰好了？”

　　“是、是好了。”

　　“是好了，那這又是怎么回事？”

　　于磊沒有說話，王鑫恨得半死。

　　那天之后，他還問過于磊，結果這家伙告訴他已經好了，他見他能跑能跳，蹦跶的歡快，也就信了，哪知道這家伙是糊弄自己的！

　　糊弄也就罷了，還被孔玄章那家伙發現，還被他訓了一頓！

　　王鑫對孔玄章的印象一直不好，這和于磊有關，不過沒有于磊，他也看孔玄章不順眼。

　　老爸是校董，舅舅是教練，自己長的又帥，成績又好，家里還又有錢，王鑫不想承認，但真的說起來，他的確是有些妒忌孔玄章的。

　　這種妒忌可以說是再平常不過的，如果孔玄章低調一些，隨和一些，那么這種妒忌很快就會在彼此的交往中消散，但孔大少還總愛擺個酷臉，不僅是王鑫，過去籃球隊里看他順眼的……實在不多。

　　后來于磊來了，又受了衛峰的欺負，雖然孔玄章好像沒有怎么欺負過于磊，但在他看來，衛孔就是一伙的，即使這一段他們的關系已經緩和了很多，但過去的感覺，也不是這么快就能轉變過來的。

　　現在又聽孔玄章這么一通說教，王鑫真是氣的幾乎要跳腳：“那家伙什么語氣什么態度啊，他以為他是誰啊，不對……石頭，很不對。”

　　于磊沒有理他，收拾好東西就向外走，被他一把拉住。

　　“不對，石頭，我要再想想。”

　　“你想吧，我今天的圈還沒跑完呢。”

　　“你讓我想想。”他覺得有什么東西是他忽略的，但他一時又想不出來。

　　“你拉我干什么啊。”

　　王鑫一愣，松開手，于磊出去了，他低著頭繼續想，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那孔大少，憑什么那個語氣啊，那話說的，就好像于磊和他孔玄章有的關系更近似的。

　　“搞什么鬼啊，我認識石頭的時候，那家伙還不知道在哪個旮旯里呢！”

　　在沒有人的更衣室，王鑫無比郁悶的吼了一嗓子。

　　上午的時候，于磊去看了醫生，他本想只是找張威看看就算了的，但歐和青知道后，二話不說，就帶著他去了醫院，還專門拍了片子，這樣勞師動眾，弄的于磊很不好意思。

　　“石頭，這次你不對，你覺得沒什么，但很可能就是有什么。每年都有運動員因為傷病退役，多么有才華的球員球星，就因為受傷，發揮不出原本的實力，對于再小的傷病都要認真對待，你現在還小，萬一落個病根，對你一生都有影響！”

　　于磊覺得自己是不太可能成為職業球員的，但還是認真的點頭：“我知道了，教練，這次要不是我受傷，也許……”

　　沒等他說完，歐和青就拍了拍他的頭：“你發揮的夠好了，難道在球場上還真的能百投百中，那可是喬丹都做不到的！行了行了，別這個樣子啊，那場比賽已經過去了，咱們還是看下一場吧。”

　　他這樣說著，向省城的方向看去，他希望今天的比賽二十六中能贏，因為只有他們進了前三，他們天茗才能和剩下的球隊爭第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