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馬森對孔玄章是沒有什么好印象的，這個大少爺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也不比他那個狗腿好多少。

　　當下重重的哼了一聲，扭頭走了。

　　于磊在那里刷鞋，隔著塑料袋，其實沒有多臟的，只是如果不徹徹底底刷一下，他自己也覺得很有味道。

　　正是冬天，黑的早，他們訓練結束的時候，還有太陽，而這一會兒，夕陽已經漸漸隱沒。

　　路燈亮起，孔玄章靜靜的看著那個，在水池前盡力刷鞋的背影，在一片黑暗中，那個在燈光下的身影總給人一種怪異的感覺。

　　他就那么看著，也不知過了多久，于磊終于刷好了，他甩了甩水，一手提著鞋，一手拿著刷子肥皂往回走。

　　孔玄章的身影淹沒在黑暗中，他并沒有看到，倒是孔玄章看到他，又向旁邊躲了躲。

　　于磊的宿舍在三樓，來到二樓的時候，正好和正準備出去吃飯的衛峰碰上。

　　“刷好了，不過，你這鞋還能穿嗎？”

　　衛峰看到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笑道。于磊看了他一眼，沒有理他，倒是衛峰愣在了那兒。

　　那是怎么樣的一眼？

　　鄙視？鄙夷？輕視？輕蔑？

　　對，就是這個樣子！這是看不起他的眼神！

　　衛峰頓時怒了，他沖著已經走上樓梯的于磊喊：“你給我站住！”

　　于磊恍若未聞。

　　“我說你給我站住！”

　　他說著，就沖上去，于磊一讓，就晃過他的手，轉過身輕蔑的看著他。

　　“你什么意思？于磊，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你、你……”他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最后罵道，“你他媽的別給臉不要臉啊。”

　　“你真是啥都不懂。”

　　他說完，轉過身，繼續上樓，衛峰終于忍不住了，大叫一聲，揮拳就要去打他。

　　“你他媽的說什么？”

　　于磊讓過去，扔掉手中的刷子和肥皂，抓住他的拳頭：“我說你就是啥都不懂。你知道稻米啥時候成熟？你知道一個饅頭要多少面？你知道一棵菜要種多久？你啥都不知道！”

　　“老子不需要知道！”衛峰只感覺到對面的力量如山，不管他怎么用力，竟然連晃都晃不動，他心下吃驚，但還是道，“老子有錢！”

　　“你有錢，那錢是你的？你賺過一分錢沒有？”

　　衛峰張嘴說不出話，他雖然也是內定的，但他初中上的也是天茗，雖說一早就跟著高中隊的一起訓練，但卻從沒有參加過比賽的，他又不像于磊這樣有震驚所有人的絕招，又不像莊航那樣有身高，事實上，如果不是和孔玄章在一起，他能不能參加籃球隊都不一定。

　　因此，他雖然也是被特招的，卻和孔玄章一樣，是沒有任何補助的，當然，他也和孔玄章一樣，不在乎那么點錢。

　　“你啥都不懂！”

　　說完，于磊放開他，撿起刷子和肥皂走了，衛峰看著他，一雙眼冒血，卻說不出話。

　　這個人、這個人，他早晚有一天要收拾他，他一定要狠狠的收拾他！

　　這件事自然也傳到了歐和青的耳里，不過他并沒有直接找衛峰談話，也沒有點名批評。

　　他知道如果對一個球員太偏愛的話，反倒對他不好，其實他對于磊已經比較偏愛了，好在于磊老實，訓練又是最刻苦的，在隊里的人緣相當不錯，因此沒有造成他的孤立。

　　不過他私下還是對孔玄章叮囑了一番，他知道自己這個外甥，不管再看一個人不過眼，也是對事不對人的。

　　孔玄章聽了點點頭：“我已經對他說了。”

　　“哦，那就好，不過你是怎么對他說的？”

　　“他不承認。”說到這里，孔玄章皺了下眉，當天晚上他就和衛峰說了，結果衛峰死不承認是自己干的，還振振有詞的說自己不會那么小家子氣，“他不承認那是他做的。”

　　歐和青一愣，隨即笑了起來：“那小子……好吧，他不承認你也別再說他了，免得他反彈，我讓他加練好了，正好鍛煉他的體力。”

　　于是從那一天，衛峰的訓練量陡然增加，當然，增加的不止他一個，孔玄章、馬森、王鑫，這些在第一場省賽表現出來的體力不足的全部都增加了。

　　眾人天天被累得晚飯都不想吃，每天訓練完就想躺下來睡覺，在這里面，衛峰的體力最弱，當然也是被操練的最狠的，每天走路都有些腿軟，沾上枕頭就能睡熟，連做夢都成了奢望，更不要說想著怎么收拾于磊了。

　　就這樣，天茗贏來了第二場比賽，這一次，他們比賽的對手是交市三中。

　　和洛市一中不同，交市三中在全省都算得上是一流的球隊，他們去年的成績是全省第四，前年是第三，大前年是第五。

　　是的，雖然他們近三年都沒能打進全國大賽，但，距離曾是那樣的近！全省上下，任何一個球隊，都不敢輕視他們的。

　　這個結果一出來，二十五中的主教練齊國林就嘆息道：“天茗的運氣也忒不好了點。”

　　現在只是第二輪，雖說已經刷下來了一半，但還有幾個很一般的球隊混在其中，而天茗，連一般的都沒碰上，直接抽個一流的，運氣不是一般的不好。

　　歐和青拿到結果，也有想罵娘的沖動，不過他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并其對自己的球員道：“三中很強大，這一點，我不用隱瞞，但，如果我們想進入全國的話，這樣的球隊早晚都要遇到，如果你們因此就怕了的話，那干脆就不要參加了！”

　　李鐸作為隊長，自然知道要怎么和他配合，立刻道：“我們不怕！”

　　下面立刻紛紛附和：“怕的是孬種！”

　　“教練，別刺激我們了。”

　　“別說三中，省建我們也不怕啊。”

　　省城建設，也是一所私立學校，和天茗很有點類似，或者說，天茗差不多就是按照省建的模式來運行的。

　　不過省建是八六年就有的，建在省城，位置資金都更加雄厚，各方面的底蘊也比天茗強大。

　　成績上自不用說，他們的籃球這一塊也非常出色，近五六年來，每年都能打入全國。

　　天茗的董事會心心念念的搞籃球，不能說沒有這個學校的影響。

　　十二月十二日上午，天茗的第二輪比賽，和頭一次一樣，在十一號的下午，他們就坐大巴來到了省城，住的，還是那家酒店。

　　與此同時，交市三中的也來到了省城，交市的經濟發展要比開市好一些，三中的學校雖然比不上天茗有錢，但籃球這一塊，也算是他們學校的驕傲，因此也比較重視。

　　十二號九點就要開始比賽，如果當天再往這邊趕的話，那對球員來說太不利，特別是在他們聽說天茗的都是住四星級酒店的時候，更是大受刺激，因此學校狠了狠心，咬咬牙，也給他們撥了專款，聯系了飯店。

　　當然不是什么四星級的，就是普通的飯店，但好在還算干凈，晚上吃過飯，總教練蔣慶將隊員叫到自己的房里：“我們這一次的對手是開市天茗，雖然他們是第一次參加省賽，但是不要小看他們，他們上一次的對手是洛市一中，我們也和這個隊伍交過手，雖然說不上好，但也說不上差，所以，絕對不要以為他們是菜鳥就可以不在意，陰溝里翻船這種事我是絕對不允許的。”

　　三中的球員紛紛點頭。

　　“要記得，我們的目標是全國，一定要打進全國大賽，要知道，我們已經有六年沒有打進過了，這一次，一定要打進去！”

　　他惡狠狠的說，三中的球員更是一起吶喊。

　　十二月十二日上午九點，比賽正式開始，因為交市三中的名頭，省城也有一些學校組團來看，空落落的體育館總算有了點人氣，但他們一來就失望了。

　　籃球，看籃球我們要看什么？激情！對了，足球有可能數據非常精彩，但其實非常沉悶的比賽。但籃球卻是可以從第一秒到最后一秒都非常激情的，而且想沉悶，一般來說，也沒有可能。

　　但是這場比賽，就上演了這種可能性極小的場景！

　　沉悶，就是沉悶。

　　雙方的控球能力都很好，雙方的防守也都很好，因此，我們經常就能看到，在傳了幾手球之后，一人猛攻，但是眼見就可以投籃得分了，又被人拍了下去，于是一場進攻失敗，然后攻守換位，場景重復。

　　在第一節結束的時候，雙方的比分是10：8，這也就是說，兩隊加在一起，投籃的成功率也不足十次！哦，對了，其中還有兩次是罰球！

　　即使是一場高中聯賽，這個比分也是令人發指的，當然，落在教練眼中就不一樣了，省建的主教練沐文軍是這樣對自己的隊員說的：“不要覺得比分不好看，但實用，這一次勝的如果是三中也就罷了，要是是天茗……”

　　“要是是天茗如何？”

　　省建的隊長向豪道，其他人也支起了耳朵，沐文軍摸了摸下巴，開口：“你們不覺得特別興奮嗎？”

　　全隊沉默的看著他。

　　“第一次啊，這是他們的第一次啊！對于這樣的第一次，你們不覺得興奮嗎？”

　　沐文軍聲嘶力竭，強烈強調，向豪猶豫了一下：“教練，第一次，也沒什么的啊。”

　　沐文軍滿臉誠懇：“第一次，總是不同的，要不，我們怎么會愛處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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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一臉黑線，更有人絕望的想：“這真的是我們的教練嗎？為什么，覺得這么丟臉呢？”

　　歐和青自然早看到了他們，省建的人沒有絲毫隱蔽，還有幾個穿著自己的校服，作為私立學校，他們的校服和一般那種肥大的難看的除了結實，基本不會有任何優點的校服不同。

　　省建的，是一水的軍隊服，而且按照季節，分為海陸空三個版本，此時是冬天，他們穿著類似于陸軍的校服，翻領，鑲扣，腳下是小牛皮靴，身上挎著腰帶，這身衣服才出現的時候，還惹來過一些非議，說這身衣服與其說是解放軍穿的，不如說是國民黨的軍統服。

　　不過省建的人根本就不在乎，他們是這樣說的：“你們說一樣就是一樣了？那全世界的衣服還都一樣呢，都是要穿在身上了，像國民黨？國民黨的袖子是這樣的嗎？領子是這樣的嗎？還有我們的徽章，這代表的是一年級二年級，性質都不同！”

　　你要硬說他是軍統服，他還真有些區別，當然，和解放軍的軍服也不一樣，它類似于這兩者之間，但又有些自己的東西，因此最終也不了了之了，而且他們的服裝的確很漂亮，男裝英氣，女裝甜美，甚至有一些學生，就是沖著他們的校服來的。

　　因此雖然離得很遠，歐和青隨便一看，也知道是省建的，不過卻沒有在意。他現在要考慮的不是省建，而是，能不能過了眼前這一關。

　　三中是防守型的球隊，這是他早就知道的，作為一個也崇尚防守的教練，他知道這樣的球隊有多么難啃。

　　10：8

　　第一場下來，仿佛相差并不是很大，但他卻知道，其實是差很多的。最明顯的，就是體力，這一年來，他雖然狠抓防守，體力上也沒有放松，但還是無法和三中這樣老牌的防守型球隊相比。

　　同時，他們的經驗也有差距，三中年年參加省賽，心態是很放松的，而他們雖然贏過一場了，但還可以說是菜鳥，緊張是難免的，特別是對手又是三中，就算嘴上說的再好，有一些事情也是無法控制的。

　　而這種緊張，又加快了體力的消耗。

　　和防守型球隊交手，只有兩個辦法，第一，和對方打防守，看誰的防守更牢固一些，也就是比誰的盾更結實；第二，那也就是想辦法突破，那也就是要比，看是矛利還是盾厚了。

　　誰的盾更結實呢？

　　他看了一眼身邊的球員，他們都在喝水擦汗，一個個的頭頂甚至冒著白煙，衣服更是濕透了，他在心中嘆息了一聲，看來要再試試第二種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