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不一樣！”

　　趙元的聲音比剛才訓斥馮新亞的還要大，一時間，連正準備投籃的于磊都往這邊看了看。

　　“是的，我們現在落后了，等他罰完球之后可能就是九分，但是，我們要現在就放棄嗎？我們要就這樣認輸嗎？十年！我們連續十年是中州省的冠軍！今年是第十一年，在我們所在的這一年，把冠軍丟了！你要嗎？你愿意就這樣帶著亞軍的身份進軍全國嗎？”他瞪著葛亮，“還是你也同意那個什么狗屁理論，覺得這場比賽是無所謂的？你忘了教練對我們說過什么了？我們不是來這里爭奪亞軍的！”

　　“我靠！你以為只有你想要冠軍？”葛亮也毫不示弱，“別忘了現在我是隊長，你以為在以后讓別人說起來，是從我這里丟掉冠軍的，我會很高興嗎？會覺得自豪嗎？”

　　“那為什么你要說什么一樣不一樣的？”

　　葛亮用手捂著臉，轉了一下頭，然后一把扯過馮新亞：“聽著，小子，你要是再敢對他犯規，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馮新亞僵硬的點點頭。

　　“還有你們，別以為比賽結束了，還有五十秒！五十秒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是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生。”衛峰懶洋洋的開口，“但絕對不是在這里發生，還是你們覺得，唱了這么一出戲后，我們石頭就會把球罰丟了？”

　　“是不是要在這里發生，不是你們說了算。”

　　葛亮開口，衛峰歪著頭聳了下肩，馬森道：“是不是你們也要過來站隊吧，其實，你們站不站也無所謂的，開球權一定是你們的。”

　　如果在投兩分的時候被犯規，那么球員一般會得到兩個罰球，而如果是投三分的時候被犯規，球員會得到三個罰球，而不管是兩個還是三個，如果最后一個罰球投不進的話，就會出現爭球的場面，也就是搶籃板，當然，如果罰進了，球就會自動的歸到另一方。

　　這里馬森說球一定會是省建的，言下之意，也就是說于磊的最后一個罰球是一定能進的。

　　“石頭，別受他們的影響，罰你的球！”

　　這個時候省建的已經站了過來，其實現在站隊意義不大，不過大家都習慣從第一個罰球就開始站位的。

　　于磊拿著球拍了兩下，然后，抓起，抬臂，投籃，這一套動作，他已經形成了習慣，幾乎已經不用看籃筐，就能把球給投進去了，三個罰球，毫無意外的全部投中，天茗的啦啦隊叫的更歡暢了！相反，省建的則有一種不敢相信的竭斯底里，他們拿了十年的冠軍，怎么可能在這個時候不是？

　　剩下的五十秒，省建的進行了瘋狂反撲。

　　第三十九分二十秒，葛亮一路過關斬將，直沖籃下，愣是以一百七十三公分的身高，從莊航的掌下脫身，然后反身上籃；

　　第三十九分三十三秒，趙元在和莊航的搶籃板中獲勝，將球長傳給馮新亞，后者在發現突破不到內線后，在三分線外跳投，當時還有于磊和他拼搶，但這個球還是進了！

　　第三十九分四十六秒，葛亮和馮新亞聯手打了一個二過一，馮新亞在馬森的拉扯下灌籃，最后還得到了一個打三分！

　　七分！

　　在最后的五十秒內，省建一共得到了七分！但是，他們卻離希望越來越遠，因為在這最后的五十秒，天茗選擇的不是防守，同樣還是進攻，于磊的進攻，三分球的進攻。

　　現在于磊一拿球，無論他是在什么地方都會得到省建的包夾，可是，如果來包夾他的話，那么在防守上也就比天茗少了一個人，這時候，于磊只需要傳球，只要他的傳球不是太糟糕，那么，這個傳球就很有可能化成成功的進攻。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最后的五十秒，天茗打的并不像省建這么兇猛，但是，他們也拿到了四分，在最后十秒的時候，兩隊的分差，依然是六分！

　　如果說五十秒六分還有希望的話，那么在只剩下十秒的時候，什么希望也都成了絕望。

　　但是他們還是在努力，他們在努力的尋找，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希望。

　　第三十九分五十一秒，葛亮拿到球，他身上的球衣已經全部濕透了，雖然體育場內有暖氣設施，但是這么大的空間，這點暖氣也只能說有那么一點暖意，在場上拼搏的球員的頭上都不時的顯現出一點白煙，兩隊，誰也不比誰更輕松。

　　現在已經沒有時間磨蹭了，葛亮幾乎是在拿到球的第一時間就進入了前場，而衛峰也堵了上來，要是在過去，葛亮會慢慢的拿著球和他耗，但是現在，他立刻就開始了轉向，左右、右左，然后在一次變向中，順手就將球傳了出去，這是一個長傳，球直接就傳到了內線，但是就在趙元要跳起的同一時間，莊航也跳了起來。

　　莊航的身高要比趙元更占優勢，但是在這場比賽中，兩人卻呈勢均力敵的態勢，特別是在這最后時刻，莊航明顯的，就不像趙元這么積極的拼搶了，這一個球，趙元也要比他先觸摸到。

　　但是，就在他要將球摘下的時候，另一只手伸了出來。

　　孔玄章！

　　今年的孔玄章已經有一百八十九公分的身高了，而且，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是，從高二上學期，他也開始偷偷的戴負重了，這一點，歐和青不知道，于磊不知道，就連歐君慧都不知道，這也是為什么，他雖然看起來瘦，但也非常精壯的原因之一。

　　而現在，一年多的負重，終于爆發出明顯的效果，在這個時候，他要比莊航和趙元都跳的更高一些，然后，他把這個球撥到了外面。

　　“于磊！”

　　第四十九分五十六秒，于磊接到了球，這個時候，大多數人都在內線，不過馮新亞卻幾乎是緊跟著他的，雖然他沒能阻擋住于磊接球，但卻阻擋了他將這個球化為快攻，而且，葛亮也第一時間轉過了身。

　　腳步、胳膊，甚至包括拉扯，在這最后的幾秒內，這個球是否能進，其實真的沒有太大的作用了，但兩個人都還執拗的，想阻攔這一次的進攻。

　　幾乎就是在磕絆中，三人跑過了中場，此時，已經是第四十九分五十八秒。

　　還有兩秒，這個時候不說于磊是否能進入內線，在這種拉扯下，他是否能跑到三分線上都是問題，而就算他傳球給別人，也來不及了，不過他也不需要傳球。

　　他投籃了。

　　“在外線的時候，你只要有機會，就投籃，除非完全沒有機會，而在內線，如果投籃和傳球的機會均等的話，那你就傳球。”這是在比賽前，孔玄章對他說的。

　　對于這種做法，他其實是有些不解的，盡力的向內打，向內突破，在某種情況下，可能就是籃球的奧義了，所有的傳球，所有的突破，都是為了離籃筐近些，更近些，當然，最終的目的是為了得分，可是，能更近一些的接近籃筐，當然要比更遠一些的好。

　　不過孔玄章既然讓他這么做了，那當然是有孔玄章的道理的，所以在這場比賽中，他一直在盡可能的投籃。

　　在發現于磊要投籃的時候，葛亮幾乎是有些絕望的跳了起來，他不是去打籃球，而是沖著于磊的手而去的，不能進！不能進！不能讓這個球再進了！

　　他這樣想著，這樣做著，但籃球還是直沖籃筐而去。

　　哨聲響起，他沒有聽到，他只是直直的盯著那個橘黃色的籃球，看著它在籃筐上跳了一下，又一下，最終還是跳進了籃筐。

　　九十九比九十！

　　天茗以九分之差贏了省建，同時，也結束了省建連續十年奪冠的歷史！天茗的替補席上一片歡呼，啦啦隊更是瘋了似的在大叫，省建的看臺上沉默著，一直到現在，他們還有些不敢相信，輸了？真的輸了嗎？

　　葛亮呆呆的站在那里，看著孔玄章等人，這個拍一下于磊的頭，那個錘他一下肩，看著他們在歡笑，他仿佛又聽到了沐文君的聲音，那還是在兩年前，在于磊的那一百三十五個投籃之后，自家的教練曾對他們這么說過：“今年咱們贏了天茗，但是明年就不一定了，等到過明年，恐怕就更難打了。”

　　當時他們還都很不服氣，特別是他，表示就算向豪齊敬都畢業了，他和趙元也是絕對能撐起省建的。

　　當時沐文君聽了也沒說什么，只是笑了笑：“是嗎？那我們看看吧。”

　　幸虧教練不在，否則看了這一幕……他模模糊糊的想，但又覺得，如果沐文君還在，他們也不會輸吧。

　　“于磊！”

　　他突然大聲的開口，正在和孔玄章一起向場下走的于磊回過頭。

　　“你們只是贏了我們！贏了只有我和趙元的省建！而不是贏了有向豪齊敬的省建！不是有沐教練的省建！是我輸了，不是他們輸了！”

　　他沖著于磊嘶吼，面孔脹的通紅，眼中更是充滿了紅絲，天茗的看著他，一時都不好開口。

　　“但是……”過了好一會兒，于磊才慢慢的開口，“歐教練，也離開了啊。”

　　他說完，就轉過身，向場下走去，葛亮也沒有再追上來，看著慢慢向場下走的五人組，他突然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就仿佛，他們都是被遺棄的，無論是勝了，還是負了，在這個場上，他們的教練，都看不到。

　　驀地，他就覺得心顫了起來，那是一種比失敗更劇烈的痛苦。沐文君已經離開幾個月了，但是在過去，他一直沒有太大的感覺，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灑脫的，是不在乎的，而現在，他終于知道，那是因為他還沒有清楚的認識。

　　在過去，沐文君的離開只停留在字面上，但現在，他終于意識到，那個總是令他們毛骨悚然的，總是有壓力的，甚至總是會覺得丟臉的，有時候甚至想裝作不認識的教練，已經真正的離開了，已經再也不會回來教導他們，再也不會對他們露出那種看起來很溫和的微笑，再也不會對他們說著似是而非的話了。

　　身后有人攬住了他的肩，他抬起頭，就看到趙元。

　　“沒關系，咱們在國家大賽上還會遇到的，咱們一定能打進決賽，如果他們也能的話，那么下一次，咱們就能找回今天的場子了！”

　　趙元信誓旦旦，葛亮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才慢慢開口：“小趙，我很高興你有這樣的信心，但是……你不覺得這樣拉風有面子的話，由我這個隊長來說更合適嗎？”

　　“呃……”

　　“還是你認為我已經懦弱到想不起要翻盤了？”

　　趙元滿臉通紅。

　　“或者你覺得我柔弱到需要你安慰？”

　　這一句說的已經很有點危險了，趙元蹭的一下把手抬了起來。葛亮，省建的現任隊長，從高一就被定為首發主力，這個人視野開闊，腳步靈活，動作利落，幾乎就是天生的籃球天才，但是……但是，他有一個和衛峰一樣的缺陷，或者說比衛峰的缺陷更大一些，那就是，他的身高，就算他天天喝牛奶豆漿，天天運動拔筋，但是一直到現在，他的身高，也只比剛進省建的時候，高了兩公分，而他原本的身高，是一百七十一。

　　海拔只有一百七十三公分的葛大隊長，雖然平時看來還算是和藹的，但是絕對聽不得半個有關柔、弱、矮之類的字眼，趙元本來是想安慰他的，聽他這么一說，也立刻熄了這方面的心。

　　“葛亮真是越來越像教練了，別將來真發展成他那樣的啊。”

　　在向后躲的同時，趙元不由得這樣想，而在此時，葛亮想的卻是，就算你走了，這里也還是你的球隊，就算我們這一次輸了，這里也還是你的球隊，起碼，今年還會是。

　　雖然最后因為提到歐和青，氣氛有點沉悶，但畢竟還是拿到了冠軍，因此天茗上下也挺高興的，回去的路上，那是議論聲不斷。青少年們的歡快聲音，聽在張威和方榮的耳中，那是都非常愉悅，但聽在何益的耳中，則是另一個滋味了。

　　下了車，何益就離開了，剛拐過彎，就聽到后面有聲音叫他。

　　“何老師。”孔玄章走過去，“我有話想給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