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有那么一會兒，衛峰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因為太過震驚了，他倒忘了憤怒。

　　他瞪著馬森，腦子里翻來覆去就兩句話，這家伙在說什么？他怎么敢那么說？

　　“你好好想想吧，其實過去我也想不到這些的，但我看石頭家出的事，就覺得不能老這么混日子，咱們現在能混，是因為有父母，但要是萬一他們有個意外，咱們還怎么混？”

　　他說著，拍了拍衛峰的肩，站了起來，第三節已經結束了，靠著于磊最后的一個三分球，天茗依然領先，不過領先的，只有兩分了。

　　第三節一結束，何益就站了起來，對孔玄章道：“辛苦辛苦，真是辛苦啊，看來還是你們老隊員之間配合的好。”

　　說著，又轉而對孫適等人道：“感覺出差別了吧，看你們現在這個樣子，明年的大梁還是挑不起來的呀。”

　　孫適等人有些發愣，但也沒有說什么，孔玄章看著他說：“下一節，是很重要的，我想，不會有任何意外對不對？”

　　何益看著他，笑道：“我當然也是不希望有任何意外了。”

　　孔玄章看了他一眼，沒有再理會他，轉而對方榮道：“方老師，我有兩句話，要對你說，咱們到那邊去。”

　　方榮有點尷尬，但還是跟著他去了。

　　何益臉色一變，不過卻沒有說什么，只是對于磊道：“剛才那一節打的很辛苦吧，你現在的三分球真是投的越來越準了。”

　　于磊抓抓頭，正要說什么，突然發現衛峰的臉色很難看，連忙走過去問他怎么回事，衛峰白了他一眼，過了片刻又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幼稚？”

　　“啊？”

　　衛峰想說什么，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你到底怎么了？”

　　于磊剛要追上去，馬森卻拉住了他：“他沒事，就是腦子一時還轉不過來圈，過兩天自動就好了。”說完他有提高了音量，“西風，你想歸想，不要耽誤一會兒的比賽啊。”

　　衛峰的腳一頓，總算沒有立刻轉回來，這不是他自制力在這一會兒就有了突飛猛進的進步，而是他知道，若是回去了，不知道那個該死的馬森又要說什么。

　　“老子就算幼稚，就算沒長大，那和你有個屁關系！你以為你是誰，有什么資格說老子！”

　　衛峰越想越氣，更氣的是馬森的那一番話他還不好立刻反駁，否則更證明了自己是“沒長大”的，帶著這種郁悶，衛大少再上場的時候，那簡直可以用龍精虎猛來形容，雖然是一個控球后衛，但人家愣是打出了大前鋒的風采。

　　他這種橫沖直撞的方式，在一開始還真打了省建一個措手不及，他們一看到那些新手被換下來，就知道天茗會變得難纏，但都沒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的，因此一時間連丟了兩個球，分差又一次變成了六。

　　而就在這個時候，天茗叫了一次暫停。

　　這次暫停叫的衛峰一陣發愣，直覺就以為就是何益又在搞鬼？但其實何益此時也非常迷茫，他看著方榮：“方老師，你為什么叫暫停？”

　　方榮對著他笑，沒有說話，正好孔玄章已經走過來了：“是我讓方老師叫的暫停，我們剛才打的有些亂，需要調整一下。”

　　何益沒有說話，他看向方榮，方榮的臉上充滿了尷尬，剛才孔玄章已經和他約好了，第一是，如果沒有意外，絕對不能讓何益換人；第二就是在他做什么動作的時候，叫暫停。

　　方榮自然知道，他如果聽孔玄章的，那就和何益有了矛盾，何益是副校長竇強找來的，據說兩人過去還是大學同學，得罪了何益，在竇強那里他也不好交代。但是就算他對籃球不怎么了解，也看出何益剛才的那次換人，是有問題的，更何況，孔玄章還是孔萬青的兒子，雖然孔萬青沒有在學校具體擔任什么，但是作為天茗的大股東之一，他的身份也是不比竇強差的。

　　而且，孔玄章還說了，這可能是天茗最有可能拿到省賽冠軍的一次機會了。

　　省賽冠軍！

　　何益可以不在乎，但是他不能不在乎，或者說，對于這個冠軍，天茗也是在乎的，天茗去年已經拿了亞軍，再有一次冠軍，說出去，也是很有面子的。有了這個冠軍，就算在竇強那里，他也可以交代了。

　　不管這邊方榮和何益怎么糾纏，那邊孔玄章卻在對衛峰訓話：“你剛才打的是很有激情，不過卻很失控，省建剛才已經反應了過來，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們就比較被動了，你現在要不趕快調整好自己，要不就先坐下來冷靜一會兒。”

　　衛峰抬頭看了他一眼，擦了把臉：“我會調整好自己的。”

　　“那就好。”

　　孔玄章點點頭，不再說什么，兩人的對話是很和諧的，誰也沒有動氣，但氣氛，就是有一點點的冷，于磊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手下朝下的伸出了手，其他人都是一愣。

　　“那……加油吧。”

　　其他幾人繼續發愣的看著他，他抓抓頭道：“電視上，都這樣演的。”

　　……

　　撲的一聲，馬森笑了出來，他一抬手，在空中抖了兩下，最后拍了下自己的大腿：“石頭啊石頭，你讓我說你什么好啊，你……”

　　衛峰翻著白眼道：“我就說，沒見過他這么傻的吧，那些電視上的白癡場景，也能當……”

　　他這一句，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不過沒等他把話說完，就看到孔玄章把手壓在了于磊的手上，再之后，是莊航，馬森一邊笑著，一邊也伸出了手，然后，四個人一起看著衛峰。

　　衛峰的嘴角開始抽搐，如果可以，他真不想伸手的，但面對其他四個人的目光，還是咬著牙，也把手伸了上去，他剛一壓上，于磊就把另一只手壓到他手上了，然后以不算小的聲音開口：“加油、加油、加油！”

　　最后一句的聲音特別大，喊的省建那邊都聽到了，葛亮向這邊看了一眼，摸著下巴道：“天茗今年，真是來勢洶洶啊。”

　　“一群傻帽！”

　　趙元在旁邊接口，葛亮白了他一眼：“趙同學，我很高興你在戰略上藐視了他們，但我希望你不要在戰術上也藐視他們！剛才他們差一點拉下我們十分！”

　　趙元回頭看他：“葛亮，我怎么覺得你說話越來越古怪啊……你、你……”

　　他你了半天，然后終于道：“你怎么說話越來越像沐教練了？”

　　葛亮一愣，然后悠悠的嘆了口氣：“我好像，想念他了。”

　　趙元的寒毛都豎了起來，正要打哆嗦，就聽到葛亮又道：“你不想他嗎？”

　　趙元說不出話了，不想嗎？在沐文君在的時候，他們是每一天都覺得如同水深火熱，好像每一天都很難過，但是當他真正離開了，他們才突然發現，原來，沒有他的日子，更難過。

　　想到這里，趙元心中一寒，原來，我已經習慣了那樣的生活嗎？原來、原來我已經過不了好日子了嗎？

　　“教練為什么辭職啊……”聽到他們提到沐文君，接替齊敬的小前鋒馮新亞也湊了過來，“那件事不是已經過去了嗎？弄證書的又不是他。”

　　趙元和葛亮一起看向他，葛亮開口道：“孩子啊，你還是太小了，大人的世界是很殘酷的。”

　　馮新亞瞪起了眼。

　　“哪能那么容易就過去。”趙元開口解釋，“就算弄證書的沒有他，別忘了那張照片，咱們是習慣了，但不見得外面人習慣啊，教練當時好像沒事，應該是和學校有協議，要帶咱們拿到冠軍。不過就這么容易的放過學校，倒真不像教練的風格，也許他偷偷的挖了學校一筆，沒讓咱們知道？”

　　……幾個人面面相覷，覺得這個可能性是非常大的，最后還是葛亮咳嗽了一聲：“不管怎么說，這場比賽，咱們一定要贏！老沐在的時候，咱們贏了天茗三次！這一次，也不能輸了！”

　　我們是冠軍！我們是一直以來的冠軍！這種驕傲，一直滲透到了每個人的骨子里，他們相信自己是一定能贏的，可以說，他們之所以一直能在中州省稱霸，也是因為這種長久以來養成的自信。這就像是百戰百勝的軍隊，在面對敵人的時候，他們自有一股傲氣和從容。這種自信令他們就算暫時有挫折也不會失望，就算暫時失利，也不會喪失勇氣。

　　如果天茗剛才一鼓作氣，將他們拉到十多分以上，那么在第四節的時候，他們的確是不好翻盤了，可是現在，雖然還是被拉開了六分，他們還是覺得不是不可追的，而在一上場的時候，他們的確打出了自己的節奏，有兩個球，甚至是在中場附近丟的，而丟球的，都是衛峰。

　　在這個時候何益想換人，但是看了一下旁邊的方榮，他想了想，到底沒有說出來，在他看來，天茗現在的情況是不怎么好的，需要叫一次暫停來調整，但是既然方榮，或者說是孔玄章認為不用，那他又何必多事？如果萬一輸了，那豈不是他換人換錯了？

　　“我看這一次要是沒拿到冠軍，你們要怎么說。”

　　這樣想著，何益翹起了腿，不再理會場上的情況，而此時，衛峰再一次帶著球進了前場，他剛一進前場，葛亮就堵了上來。

　　“你覺得你真能從我這里突破嗎？”葛亮一邊活動著腳步，一邊開口，“傳球吧，你一個人是過不了我的。”

　　衛峰沒有說話，猛地從右邊提速，但葛亮立刻跟了上來，他又向左邊，葛亮又跟到左邊，在跟上的同時，他伸出了手，這是一個空隙！他相信這一次自己還能將球截回來！

　　是的，這是一個空隙，但是球已經沒有了。

　　“你不是讓我傳球的嗎？”一聲冷笑從他耳邊飄過，“我現在聽你的話傳球了。”

　　是的，衛峰傳球了，在葛亮跟著他向左邊的時候，他就將球傳了出去，但因為隔著他，葛亮卻沒注意到，而且，他也沒想到衛峰真會傳球。

　　說起來也是認識三年了，還一起集訓過，他早就知道衛峰是什么脾氣了，這個人，驕傲的接近自負，要讓他認輸，那簡直比殺了他都難受，他剛才看起來又那么沖動，正是最好挑釁的時候，但就這么一會兒，這個人竟然傳球了！

　　“這場比賽，真的難打了。”

　　在離比賽結束只剩下五分鐘的時候，葛亮才有這種清楚的認識，而事實也正是像他所想的那樣，在衛峰能夠不受挑釁的時候，天茗幾乎是沒有破綻的，當然，這句話有點夸大，天茗自然是還有破綻的，莊航顯得笨重，衛峰顯得單薄，馬森的反應有時候并不夠及時，就連于磊和孔玄章也有這樣那樣的缺點。

　　但是，在這樣的比賽中，這樣的缺點當然不可能立刻就被抓住，更何況，大多數時候，他們都能最大的掩蓋這些缺點，有時就算不能掩蓋，他們也會立刻找到機會，把損失補回來。

　　或者換句話說，于磊也能將這些失分找回來。

　　第三十七分十八秒，于磊接到孔玄章的傳球，在三分線外投籃成功；

　　第三十八分二十一秒，于磊接到衛峰的長傳——當時衛峰剛一進前場，隨手就把球傳給了他，他接到，在三分線外投籃成功；

　　在三十八分五十四秒，于磊接到莊航從內線的傳球，當時莊航搶籃板成功，但沒有將球直接投籃，反而傳給了于磊，于磊一接到球，就被省建的包夾，他只有拿著球后撤，然后在三分線外跳投，當時他還被省建的兩個人纏著，連起跳都是困難的，但他還是把球給投了進去。

　　第三十九分十一秒，于磊被人打手，于是他獲得了一次三分罰球。

　　“你傻啊，對他犯規？”趙元恨不得將吐沫星子噴到馮新亞的臉上，“你不知道讓他罰球是一定能進的嗎？你不知道他能連續投進去一百多個罰球嗎？”

　　馮新亞可憐兮兮的站在那里，當一個人手感特別熱的時候，就對他犯規，在他要投籃的時候犯規，這幾乎是打球的常識了，雖然說讓他罰球，他也有可能得分，但總算打斷了他的節奏，他雖然被告誡，不能在于磊投籃的時候對他犯規，但剛才實在是忍不住了。

　　葛亮上去拉住他：“算了算了，有沒有這次犯規都一樣。”

　　他們在這剩下的五分鐘打的實在不錯，天茗的很少能攔著他們的進攻，但，因為于磊強大的三分，他們和天茗還有六分的差距，六分，在比賽只剩下不到五十秒的時候，幾乎已經確定了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