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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師執位Ⅱ八 恢網(天師執位系列)》第18章
第十八章

  聶行風沒有再練功,時間所剩不多,練不練法術都沒太大區別,他在臥室陪張玄,偶爾會自言自語說幾個笑話,可惜沒人捧場,于是聶行風只好每次在說完後,自嘲一句——看來我真沒有講笑話的天賦。

  到第三天,半夜開始下雨,很快細雨轉成暴雨,遠處偶爾傳來悶雷聲,這個季節的雷雨很稀奇,不過暴雨多少趕走了一些夜的寂寥,聶行風睡不著,走過去拉開窗簾,只見外面大雨瓢潑,翻騰的海浪聲隱約傳來,遠處海面深暗如墨,被狂風卷動著騰起翻天浪花。

  聶行風忍不住轉頭看沈睡中的張玄,發現他眉間罡氣更重了,看來海神即使沈睡,還是會讓人感覺到他的心情波動,那滔天巨浪就像是在宣告海神的惱怒和不快。

  「別這樣,一切都會馬上結束了。」聶行風走過去,幫張玄撫開蹙起的眉頭,輕聲安慰。

  天終于亮了,卻完全沒有放晴的迹象,整個天空霧蒙蒙的,烏黑雲層將陽光完全遮蔽,那是黑暗來襲前的預兆。

  聶行風整理好衣服,上古戰神所擁有的銀亮戰袍,淡金色軟索腰帶,前襟綴銀色铠甲,以虎形爲底繡,霸氣猙獰,帶著鬼神爲之驚懼的氣勢,當年殺伐戰神就是以這身戰甲斬殺四方,殺盡天下厲鬼惡獸,而現在這身戰袍就穿在他身上,在無形中給他力量。

  自從恢複記憶後,聶行風就可以召喚出戰神铠甲,不過他一直都沒有用過,看著鏡子裏自己的模樣,有些熟悉,又覺得很陌生,那明明是鏡子映照出來的影像,聶行風卻有種跟上古戰神彼此對望的感覺。

  彼此注視半晌,聶行風說:「我會贏的,不墮殺伐之神的威名!」

  離開時,聶行風將寫好的信放在了床前的桌上,上面簡單講述了事情經過,他知道過段時間自己和張玄沒回家,小白一定會過來找他們,幫他們解決之後的麻煩。

  他給張玄施法讓他陷入無止境的沈睡,張玄的元神在海裏,只要小白將張玄的身軀沈入大海,他就會跟大海合爲一體,至于會睡到什麽時候,聶行風不知道。

  他怕傷到張玄,不敢用太強的法力,但睡個幾千年沒問題,海神的元神會在沈睡中煉化元嬰,到醒來時,又將是個嶄新的未來,如果自己能贏了這場決戰,當然會陪他到醒來,如果自己死了,忘記對張玄來說,也是最好的結果。

  信放下,聶行風沒有看張玄,而是直接走了出去,不舍的感情,看一眼就會多一分的留戀,而且,也不需要看,張玄的模樣早就深刻在了心底,不管經過多久,都不會忘記。

  門關上了,聶行風沒看到張玄眉間的罡氣較之前更重,右手內腕那個S印記發出淡淡金光,一道金線順著S的痕迹不斷循環隱現,像是承受不住強烈的罡氣,他的手開始微微發顫,很快,金光越來越亮,逐漸將他全身籠罩。

  冬日北海,帶著比以往更洶湧浩瀚的氣勢,浪濤拍岸,濺起丈高浪花,銀浪飛雪,跟瓢潑大雨卷在一起,勢不可擋,聶行風還沒走近,就聽到海浪翻卷的強大回聲,震耳欲聾。

  他施法站在北海的海面上方,烏雲壓得很低,給人一種海天一線的錯覺,即使此刻擁有天神法力,聶行風也不得不承認,天地造物,遠勝過神,在這片遙望無際的北海上空,只會讓他感到自己的渺小,曆經千年萬載,北海依然不變,改變的只有他們。

  天神罡氣散開,在聶行風周身形成一層淡淡金色,暴雨再烈,也無法沖破那道罡氣,不過海浪翻卷,轟響震天,浪頭一個高過一個,帶著冬日的冰冷,似乎想呑噬他,將他卷入海底。

  聶行風微阖雙目,用心去感受大海的浩瀚和殘酷,眼前浮現出萬年前那位驕傲自負的北海之神的模樣,嘴角不經意地勾起一絲淡淡的笑。

  浪潮聲愈發的強烈,閃電劃過,讓海面忽明忽滅,忽然,一股強大氣息透過浪頭沖來,被那股氣息沖擊,聶行風身子微微一晃,他睜開眼,看向前方。

  敖劍緩步走了過來,一身黑色西裝,深藍色領帶,看得出他的發型衣著有精心打理過,不過此刻跟天神裝束的聶行風面對面站立,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洛陽站在敖劍身旁,很難得的穿了身水青色的古風長衫,衣衫樣式很簡單,但穿在洛陽身上,衣袂翩翩,說不出的飄逸,他頭發已經留得很長了,用絲帶隨意束著,跟衣服搭配在一起,像是剛從古畫卷裏走出的隱逸雅士。

  「行風,我沒想到你會以戰神模樣出現。」敖劍在相隔幾步外的地方停住腳步,笑看聶行風。

  「我也沒想到你會穿西裝來,這衣服打架不太方便。」聶行風淡淡說:「還是,你不想別人看到你修羅時的模樣?」

  修羅大多面貌醜陋猙獰,聽出聶行風是在譏諷敖劍的容貌,洛陽忍不住微笑,轉頭看敖劍,突然想到能看到敖劍真實模樣的人的確不多,不過他絕不醜陋,甚至可以說是絕豔,這一點聶行風錯了。

  敖劍沒在意聶行風的譏諷,擡頭看看天空,說:「今天天氣真糟糕,你的小情人真會選日子,不過他好像不在,不會是害怕,不敢來吧?」

  不管是張玄還是玄冥,都從來不認識那個怕字,不過聶行風沒去解釋,說:「對付你,我一個人足夠。」

  他眼神掠過洛陽,洛陽向旁邊退開幾步,道:「我是來看戲的,千年難遇的天神大戰,我怎麽能錯過機會?」

  「那麽,開始吧。」聶行風念動法咒,將犀刃喚出,緊握在手裏,面向敖劍高喝。

  敖劍沒動,而是靜靜看他,半晌,說:「不如改天吧?」

  「改天?」

  「不錯。行風,你心不靜,以你現在的心態對決,必輸無疑,我要的是一場公平決戰,不想占你的便宜。」

  「只要是決戰,就沒有公平。」聶行風冷冷說完,右手揚起,犀刃在他法力控制下散出淡淡銀光,向敖劍做出邀戰的動作。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心緒可能不穩,但不代表他一定會輸,因爲他抱著必死之心,哪怕跟敖劍同歸于盡,也不能讓他在人間任意妄爲!

  強烈罡氣隨著犀刃的亮出向敖劍逼來,感覺到對手的氣勢,敖劍臉上終于現出鄭重表情,還有那麽一絲的興奮。

  對于嗜血好戰的修羅來說,真正快意的事就是征戰,不過當坐到修羅之王這個位子後,就很少有人敢來跟他挑戰了。

  現在看著站在自己面前威風凜凜的殺伐之神,敖劍突然有種嗜殺的沖動,那些算計賭局都抛去了腦後,他現在只想好好跟聶行風鬥一場,用他的血來喚醒屬于修羅嗜血的天性。

  洛陽臉色變了,當看到敖劍的眼眸由銀色轉爲暗墨,眸底閃爍過興奮殺意時,他就感覺不好,修羅的本性一旦被喚醒,只怕他就再也阻止不了那份狂性,人間將變成修羅地獄,這是他不想看到的。

  正想上前喚回敖劍的理智,一道罡氣猛地逼近,他被掃過的氣息撞得向後連跌數步,再想去阻止時,敖劍已經化作修羅正身,沖過去跟聶行風戰在了一起,兩道光芒在幾個回合後,都被對方的法力震住,迅速退開,只有幾步距離的空間,在這一刻被殺氣完全籠罩。

  聶行風在對戰後就感覺到對方的強大,不過面色平淡,鎮定地看著敖劍,等待他下一輪的攻擊,對面敖劍似乎也是同樣的想法,站在海面上空,緊盯住聶行風。

  這是聶行風頭一次看到修羅之王真正的模樣,跟他預料中相反,敖劍的修羅正身高大修長,卻沒強碩到突兀的程度,容貌跟伯爾吉亞公爵有幾分相似,但五官輪廓要更精致得多,精致到耀眼的程度,一身衣衫漆黑如墨,帶著修羅與生俱來的煞氣,煞氣多少緩解了那張過于出衆的容貌所帶來的震撼,不過聶行風還是很吃驚,世人皆傳修羅男性醜陋異常,女性卻絕豔無雙,現在看到敖劍的正身,他覺得傳言有誤,而且錯誤得離譜。

  「難怪你一直用公爵的容貌,原來是對自己原有的相貌不太有自信。」聶行風故意譏諷道。

  敖劍果然被激怒了,手一翻,一道墨黑罡氣朝聶行風擊去,冷眼看著他狼狽躲過,敖劍郁悶稍減,淡淡道:「我下手不會再留情,小心了。」

  話音剛落,身形已經沖了過去,罡氣勢如閃電,由一只狀似惡獸的黑色霧體駕馭,在聶行風身邊騰起跳躍。

  聶行風不敢怠慢,念動咒語,祭起虎矩法器,登時金光四面散開,在昏暗的海天之間亮出一道恢弘罡氣,虎神咆哮,跟那道墨色神器戰成一團。兩強相戰,霸戻氣息不斷沖撞而來,海水被波及到,浪濤滾滾,更加鋪天蓋地地翻卷起來。

  洛陽被無可抗衡的神力沖擊,不斷向後退去。他臉上的笑容早就消失了,敖劍跟人生死對決的場面他不是沒見過,但沒一次像這次這樣驚心動魄,也許北海的廣漠浩瀚加重了決戰的沖擊力,但真正讓洛陽心驚的是聶行風的氣勢,那股置生死于不顧的剽悍不像平時的聶行風,而更像是殺伐戰神的刑,無情無心的天神,當然不會計較自己的生死,可是聶行風應該做不到這一點,他還有張玄,難道是出了什麽差錯?才讓他做出如此決絕的決定?

  洛陽再沒心情看戲,甚至這場賭局也不再重要,他只知道自己現在很擔心敖劍,即使知道他不可能輸掉,但聶行風的氣勢還是讓他恐懼,屬于天神的殺伐霸氣,隨著決戰一點點更完美地表現出來,那份強碩,以及凜凜天威,即使是修羅之王,也無法撼動。

  轟……

  震耳欲聾的響聲後,鬥在一起的兩人重新各自退開,聶行風顯然受了傷,臉色灰白,嘴角溢出血絲,卻依舊挺立在那裏,虎矩神器繞在他身旁仰天咆哮,剽悍得讓敖劍的法器不敢再向前逼近。

  敖劍笑了笑,優雅地揚了揚手,召喚墨霧神獸歸位,道:「你輸了。」

  一絲血線順著護腕慢慢流到掌心,聶行風握緊犀刃,血色瞬間被犀刃吸得幹幹淨淨,他淡淡道:「還不到最後,誰說我輸了?」

  既然他是戰神轉世,那麽,就不可以以戰敗終結!

  是該祭起風雷引的時候了,他知道以自己現在的力量,那枚神器的祭奉意味著什麽,但已無路可走,與整個人世間相比,他實在太渺小,而他現在所能做的,就是終結敖劍的妄念,殺伐之神這四個字的存在不是榮耀,而是一種犧牲,即使,代價是供奉自己的生命。

  聶行風揚手揮起犀刃,默念咒訣,一道銀光隨即抛向空中,是羿送給他的銀鈴。

  隨著咒訣的啓動,銀鈴在空中不斷搖動,頓時鈴聲如雷,一聲聲鋪天蓋地地響起,天地間狂風大作,烏雲翻滾,閃電瞬息劃過,隨即轟隆雷聲帶著崩裂天地般的震撼向他們當頭劈下。

  敖劍臉色一變,急忙向空並指,咒語中神獸狂吼翻騰,以圖避開連聲天雷,可惜風雷于天地鴻蒙初開中萌生,結萬物靈氣,那份存在于乾坤中的罡氣又豈是一只神獸所能堪受的?

  黑霧神獸發出一聲慘叫,霧氣瞬間在炫目光亮中消散了,敖劍身子晃了晃,垂下的眼眸裏劃過一絲痛楚,黑獸是他意念幻化而成的神器,神器受傷,作爲宿主的他亦難幸免,心口像是被利器擊中,急忙定神護體,好半天才按捺住疼痛。

  已經很多年沒遭受過這樣的痛擊了,反而激起了身爲修羅潛在的嗜殺暴戻,敖劍眼眸微微眯起,看廣漠天空間風雷不斷湧起,向整個海面罩來,他手一揮,消散的黑霧重又在空中凝聚成形,化成猙擰恐怖的戻獸,腰背弓起,仰天發出怒吼,又轉頭面視前方,冷冷盯住聶行風,那是一種宣戰,帶著屬于修羅的骁勇剽悍。

  聶行風其實比敖劍更狼狽,身披的戰甲已在天雷威嚇下被震碎,肩背及手臂上都是天火燒灼過後的痕迹,額上傳來烈烈劇痛,隨即血流了下來,先是一滴滴,而後血滴串成了線,順著鬓發墜落。

  不過和這些外傷相比,胸口的痛才更強烈得讓人難以忍受,心跳得飛快,有種隨時將會迸裂的錯覺,風雷引果然是上古神器,威力顯赫,但同時又擁有著無可震撼的煞氣,那份剽悍氣勢不管是承受者還是駕馭者都無法抵禦。

  聶行風有些明白當初羿化身小蝙蝠的原因了,羿其實很聰明,如果他不是臨時變化形象,變成利于藏身的幼小蝙蝠,可能早在天雷震撼下屍骨無存了,可惜他無法像羿那樣做,無可逃避,是他的宿命,也是他的責任,今天哪怕是跟敖劍同墜地獄,他也得面對。

  看到聶行風的狼狽模樣,敖劍內心的憎恨之情稍減,冷笑道:「那個吃裏扒外的家夥居然把風雷引的口訣告訴了你,不過看起來,你好像並沒有完全駕馭它的能力。」

  「我不需要駕馭它,我只需要殺了你丨」

  聶行風拚力鎮住胸腔間翻騰不息的劇痛,讓自己可以站立在敖劍面前,頭側血流如注,卻更襯托出屬于戰神的剽悍,虎矩神器在身旁低聲嘶吼,像是征戰前激發士氣的緊鑼密鼓,神器陪他上萬年,即使明知今日將會被風雷引震成齏粉灰燼,也絲毫沒有退縮之意。

  沒忽略敖劍眼裏閃過的殺機,聶行風淡淡道:「所以你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敖劍冷笑:「殺氣滿身,原來所謂的神也不過如此。」

  「殺伐戰神,當然以殺爲訣,以伐爲綱,只要敢犯人界,就是戰神征討的對象。」

  這也是五帝將他派于人界,賦予他的使命,就像當年洪荒之時,他殺伐各界惡獸,殺伐怨魂厲鬼,殺伐玄冥,他的人生是由死亡和血氣墊築的,今天的他也許已經不再是那位戰神,但悍勇剛烈的個性絲毫未變,命運無從選擇,但絕不會退縮!

  敖劍臉色變了,深如暗墨的眼眸裏流露出複雜的光芒,他看得出聶行風的決絕,也知道自己即將面對怎樣的局面,血管在突突地跳,那是激戰前的興奮,上古神器的霸戻,他沒有信心可以完全抵擋,聶行風同樣也不可以,那麽,就讓他們在忍耐力上較量吧,看誰先撐不住風雷引的霸道。

  冷眼看著聶行風再次揚起犀刃,咒語催動下,空中銀鈴震聲更響,敖劍也同時祭起法器,忽聽身旁洛陽低聲叫道:「主人……」

  許久未曾聽過的稱呼,帶著遙遠的記憶,敖劍一怔,轉頭看去,就見洛陽站在前方,靜靜看著自己,臉上流露出難得一見的不安,狂風肆虐,將他的衣袂吹得上下翻飛,整個人看起來異常消痩,敖劍忽然有些煩躁,喝道:「讓開!」

  風雷引的威力就連他跟聶行風都沒信心承接,更何況是半人身分的洛陽?風雷引是沒有善惡之分的,它的神力永遠跟死亡和血腥聯系在一起,在這生死較量下,洛陽的出言提醒無異于惹火上身。

  敖劍長袖一翻,戻氣將洛陽帶到了較遠的地方,就在這時風雷引已再度祭出,天地間狂風大作,將三人衣襟刮得呼呼作響,雷電如通靈般,以滄海爲引,鋪天蓋地地翻騰轟下,將他們完全籠罩,天雷震撼中,敖劍急忙閃身避開。

  洛陽身在遠處,只覺眼前電閃雷鳴,灼亮得令人睜不開眼簾,只能隱約看到兩道光影在閃電轟雷中飛旋,身形飄搖,似乎隨時都會被風雷吞噬,鈴聲愈來愈急,那份震撼心扉的氣勢,即使他這千年見慣了各種生殺場面,也不由得膽顫心驚,心提了起來,並指拈起指訣,准備隨時出手相助。

  就在這時,敖劍突然一聲清喝,法器神獸隨即騰躍而出,墨黑霧團在空中迅速脹大,彙成一道密不可破的黑色絲網,將風雷遮擋在外。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天空烏雲散開,雷聲滾滾,消失在雲層後面,第二記風雷終于暫告一段落,對決二人各立在一端,腳下滄海翻卷如潮,卻怎麽都不及剛才的雷霆陣勢。

  暴雨傾盆潑下,兩人面對面相立,臉上都帶了倦容,洛陽擔心敖劍,正要上前,卻見他厲目掃來,用目光制止了自己的行動。

  這幾年敖劍修心養性,已很少像當年那樣動辄殺戮,但此刻冷目掃過,卻仍讓洛陽心驚,也是此刻,洛陽才真正感受到,他的主人從沒變過,惡戰將他的殺戮之氣完全激發了出來,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敖劍,而是冷血修羅。

  「還要再戰下去嗎,殺伐之神?」敖劍看向對面的對手,微笑中滿含揶揄。

  聶行風沒回話。

  事實上他是無法回答,連著祭起兩道風雷引,他的神力已經消耗殆盡,不僅如此,風雷引的霸戻之氣已經震傷了他的心脈,現在肺腑都劇痛得厲害,鬓旁血流得更急,眼前暈了暈,急忙以犀刃罡氣撐住腳下,力圖讓自己站穩。

  良久,聶行風才擡起眼簾看向前方,敖劍站在他的面前,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

  聶行風眼眸眯了眯,這位修羅之主的法力修爲比他想象的要深厚得多,如果兩記風雷引都無法震懾他的話,那麽,接下來自己的勝算還有多少?

  失去了神力駕馭,風雷引的祭器銀鈴從空中落了下來,聶行風伸手接住,正想馭使神力將它重新祭起,忽聽惡獸狂吼,一道墨色戻光瞬間射來,他躲避不及,戻光穿透他的右胛骨,射了過去,胸前頓時鮮血四濺。

  敖劍將指訣又換了個方向,不厭其煩地再問:「殺伐之神,你終究不肯認一個輸字嗎?」

  不能認,也不可以認,聶行風在心裏默默說道。

  即使此刻,他也不認爲自己是悲天憫人的神祇,但是在他承接了天神賦予的神力同時,也承接了他的責任,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能退縮。

  沈默在挑戰敖劍的耐心,他現在的確很不耐煩,這場決戰比他想象中要險惡得多,而他也不像表面上表現的這麽余裕,風雷引的霸戻出乎他的意料,神獸受了傷,直接牽連到他的神力,心口的痛似乎在加劇。

  眼神掃過站在遠處的洛陽,洛陽剛才擔心他們的對戰,忘了施法避雨,全身上下早被淋得濕透,讓他看起來更加消痩。

  敖劍眉頭微皺,突然對這場決戰失去了興趣,目光一閃,微笑問洛陽,「戲看完了,現在你告訴我,這場決戰的贏家是誰?」

  洛陽此刻的心情很矛盾,作爲跟隨敖劍千年的人,他不希望看到敖劍戰敗,但此刻看著強弩之末的聶行風,又爲他的失敗歎息,因爲這預示著接下來這裏將會是修羅的天下,戰伐不斷,生靈塗炭。

  看著聶行風,洛陽不知自己是不是應該立刻把答案說出來,但不管怎樣,他知道這一戰是聶行風輸了,他太感情用事了,如果他選擇跟張玄共同作戰,也許現在將是個不同的結局。

  暴雨狂嘯,反而讓整個空間顯得更加寂靜,敖劍得不到回答,有些不快,見洛陽看著對面的聶行風,眉頭微蹙,不知在想些什麽,全沒了平日的從容,讓他突然想到,如果這場決戰的贏家是自己的話,可能今後他都很難再看到洛陽開心的樣子了。

  又過了許久,洛陽眼簾擡起,紫眸裏已是一片平靜,緩緩說:「是您,我的主人,您贏了。」

  敖劍突然感到很不高興,因爲他從洛陽的話聲中聽不到歡喜,如果連個慶功的人都不存在,那麽決戰早已失去了意味,至少,他此刻的心境,已經是很索然無味了。

  「是啊,刑輸了,真遺憾呢。」他淡淡道。

  話音剛落,忽聽神獸長聲嘶叫。

  敖劍臉色一變,他看到聶行風重新立穩了身子,頭擡起,雙手握住犀刃,風雷引的銀鈴挑在刀鋒盡頭,迎空擎起,神情肅穆莊嚴,像是邀戰前的招式,又像是一種祈禱,他的周身罡氣已變得很淺淡,那是神力即將耗盡的前兆,但犀刃的銀芒映亮了他的臉頰,風拂過,揚起鬓旁長發,面容冷厲,帶著天神無可戰勝的強碩氣焰。

  「還沒有。」聶行風的話聲很輕,卻每個字充滿了鄭重,道:「到我死之前,不會有輸這個字出現!」

  敖劍眼神有些複雜,他沒想到到了此刻這種境地,聶行風居然還不肯服輸,那決絕的表情在告訴他,他在拚命,這一點是敖劍始料不及的,以聶行風目前的法力,即使他祭起風雷引,也無法駕馭它的暴戻,到頭來只會是同歸于盡的結局,也許對聶行風來說,這個結局無所謂,但敖劍不喜歡,他從來都不喜歡雙輸的結局,那是愚者才會做出的選擇。

  但是很顯然,聶行風現在就在做這種愚者的行爲,口中默念咒訣,將所有神力灌注在犀刃上,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多少神力了,這是最後一搏,這一次他將用自己的生命祭祀風雷引,羿給他的法訣上說過,以生命祭起的風雷引無可阻擋,別說修羅,就算是遠古神祇,只怕都無法承受那份震撼。

  虎矩神器被屬于天神的強大氣焰撼動了,興奮地仰天長嘯,蕭飒吼聲,居然蓋過了喧囂的海浪聲,震徹天宇。

  敖劍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殺氣迎面沖來,銀鈴在犀刃刀鋒上劇烈搖動,似乎隨時都會沖上雲霄,那份天動地搖般的氣勢,讓敖劍突然有了幾分心怯。

  很奇怪的情感,即使在修羅地獄征伐上千年,他也從未有過膽怯,但是此刻,他震懾于聶行風的選擇,那份震撼不是聶行風所擁有的神力道行,而是他永不退縮的氣勢。

  想到又要應付即將降下的風雷,敖劍有些頭痛,老實說,他不敢保證在接下來的風雷引中自己是否能全身而退,當然,以他的功力,即便是受傷,也能通過時間來修複,不過現在這裏並不只有他們兩個人,以生命祭起的風雷引他沒遇見過,但想也知道那將是怎樣的氣勢,聶行風在背水一戰,用生命來爲這場決戰祭旗。

  敖劍厲聲喝道:「殺伐之神,爲了沒必要的東西,甯可毀掉自己,值得嗎!?」

  「我不是殺伐之神,我是聶行風。」聶行風冷靜糾正:「不過不管我是誰,都不會允許你禍亂人間!」

  「如果你這樣說,那你就太高估自己的神力了!」

  「不,我只相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五帝在上,他們會將屬于戰神之力加附在我身上,讓我阻止你的惡行!」

  聶行風說完,在心裏對張玄說了聲抱歉。

  敖劍說得對,他的確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以爲自己可以駕馭風雷引戰勝修羅,沒想到屬于遠古神器的風雷引這麽霸戾,不過事已至此,後悔無用,只能拚了自己所有力量打敗敖劍,就算同歸于盡,也心甘情願。

  天人歸一,默念咒訣,將所有神力灌于犀刃,帶著即將步入歸途的絕望,還有對張玄的眷戀,不過不悔,眼眶微微有些濕潤,卻沒有流淚,張玄說過,眼淚代表著神的尊嚴和天威,不可放棄。

  法咒中風雷引再度被祭起,數道閃電劃過,頓時轟響如鼓,帶著劈裂這片海天的氣勢揮戈而下。

  風如刀,卷起千層海浪,揚天飛濺,淩厲長風下,洛陽幾乎站立不穩,極力用法力護住身軀。

  敖劍臉色變得冷厲,突然揚起手,法器在他的催動下發出震天劇吼,化成猙獰惡鬼模樣,做出隨時迎接的氣勢。

  風雷引的威力,連他這位修羅之主也不敢大意,一旦失手,便是萬劫不複的境地。敖劍看向前方,墨黑瞳仁裏映出金色光芒,是對面聶行風的罡氣彙聚而成的光亮,帶著同歸于盡的決絕氣焰,這將是致命的一擊,即使知道自己的法力強過聶行風,但那份淩厲氣勢還是讓他對自己是否可以抵擋住産生了懷疑。

  這真不是個有趣的遊戲,敖劍想,真不知道這個世界有什麽好,值得聶行風拚命,不過這是對方的選擇,他也只能奉陪到底,雖然這不是個將讓人欣喜的結局。

  風雷已然降下,氣勢如虹,爍亮了衆人的目光,敖劍默念法咒,淩厲寒光閃過,法器騰空躍起,迎接了那致命一擊。

  震雷滾滾,法器發出迫人吼叫,墨色煙霧有一瞬間的散亂,但隨即又重新彙集在一起,另一邊聶行風也神情肅穆,以罡氣護住心神,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再撐住幾道風雷,他只能在忍耐力上跟敖劍較量,接下來或許是更致命的一擊,所以他得全力以赴。

  天雷震耳欲聾,再度降下,眼看天地鴻蒙所生的霸戻之氣向二人擊去,突然一道藍色罡氣從旁邊直沖而來,接住了震向聶行風的那道風雷,同時藍焰迎天沖起,迎向風雷引,金銀兩道戻光隱在藍色氣焰之中,在空中瞬間結出一道無形羅網,羅網不斷延伸,輝煌金色在整個上空化作無邊帷帳,擋住了漫天風雨。

  風雷銀鈴也網在了當中,被那道藍芒緊緊制縛住,不多時震響消散,銀鈴當空落了下來,聶行風急忙接住,但見蒼空烏雲翻卷遠去,偶爾有閃電劃過雲端,也不似方才那股猙獰氣勢。

  居然有人破了風雷引,聶行風怔住了,隨即心口疼痛傳來,肩背上被風雷震傷的地方也灼痛不堪,血隨著唇角流下來,他急忙用犀刃罡氣撐住身子,又伸手抹去了嘴角落下的血迹。

  敖劍的吃驚不在聶行風之下,他的法器神獸剛剛對抗過風雷,見藍芒挑釁地沖進決戰陣中,頓時戾性湧上,發出震天嘶吼,奔騰過去,但隨即就被藍芒擊中,跟著兩道閃電來勢洶洶,狠狠擊在它後背上。

  怪獸吃痛大叫,黑霧翻卷,好半天才重新彙成惡鬼的模樣,想沖上去再戰,可是藍色罡氣太霸道,讓它根本無法沖過那層氣焰,顧忌對方的狠戾,它只能在原地吼叫,以壯聲勢,可惜卻被騰起的海浪聲掩蓋了。

  藍芒閃爍得愈加耀眼,很快在空中一個騰躍,退回主人那裏。

  潮聲如雷如鼓,帶著震撼心扉的怒吼,由遠及近喧騰而來,飛濺而起的浪花擊破了敖劍和聶行風周圍的罡氣結界,銀浪如飛雪,帶著冬日的涼寒。

  一個人站在浪濤盡頭,一身銀藍長衫,北風淩厲,卷起他一頭烏黑秀發,長衫下襬隨風飄揚,越近海面,顔色越深,仿佛與海連成了一體,或者說他是海的主宰,海浪喧騰咆哮,卻在靠近他時趨于甯靜,而後慢慢退去,不敢侵犯屬于他的領地,兩道淡淡銀光在他周身旋繞,彙成龍形,與縱起的海浪一同翻騰盤旋,向衆人昭示海神的威嚴。

  「張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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