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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在側花滿堂》第20章
第二十章 聚散依依

藍家二夫人貼身婢女秀姑是吃人狂魔一案,經升堂一審之後,弄得滿城風雨,街頭巷尾,家家戶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藍家二夫人,且不論她是否有傷害到美仁,但憑她自招毒害藍家三少一案,便足以定她的罪,也依法被關進了信陽府的大牢裡,三報朝庭,待最終定案。

一夜之間,整個藍家風雲色變。

在老百姓的眼裡,他們是不管誰殺人凶手,而是只認藍家說話,因而將怒氣全部遷怒於藍家,藍府的大門也因此緊閉了好些天,不敢開門,藍家的人也只能小心翼翼,足不出戶。最嚴重的是,藍家經營的「凝溮閣」茶莊遭到了沖砸,被迫停了業,損失慘重。自藍家祖輩經營茶商近一百年來,是史無前例的事,而這事鬧到最後,信陽府出了面,也是下了不少功夫才調停下來。

藍德宗也因此氣得一病不起,每日哀言憂怨:藍家的百年基業全毀在了他的手裡。

美仁隨向昕回到信陽縣衙也已過十餘日,自從破了這宗案子,魏貞毅的心頭總算是落了塊大石,對美仁更是客氣有佳。

聖經一拿到手,美仁便打算離開信陽縣,再去尋找下卷的蹤跡,同時,飛鴿傳書告知悅姨聖經上卷已到手,希望她能提供一些下卷的線索。但近一個月來,向昕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讓她有些困惑,在等悅姨回覆的同時,在信陽也多待了些日子。

每日,向昕與衙內的捕快都很忙,而美仁無聊之時,總會躍上衙門內最高最大的一棵樹上,躺在樹叉上,曬著透過樹葉星星點點的陽光,滿足地眯著眼,耐心地等待著信鴿。

「撲撲撲──」

仍是眯著眼,倚在樹叉上的美仁在聽到這聲音之後,嘴角輕勾,睜開眼,伸手捉過落在一旁樹枝上的信鴿,取下字條。打開不過二寸長的字條,在看清字條上的字之後,美仁原本紅潤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字條上只有四個字——紫玉山莊。

以往悅姨吩咐她去完成一件任務,都會寫上人名與地點,而這次給她的只有「紫玉山莊」這四個字,這究竟是告訴她天一聖經的下卷是在紫玉山莊,還是指派她去殺紫玉山莊的人?

咬著唇,美仁用力地握起手掌,緊緊地攥著那張字條。

第一次,她不想接任務。

因為她不想去。

向昕進了院子,便見著美仁晃著兩條腿躺在樹上,仰首輕喚:「美仁。」

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忙於公事,無暇照顧她,而她最喜歡做的事便是待在這棵樹上。自他知曉她是女兒身之後,便不再與她同床,而是選擇與牛勇他們擠一間屋。雖說她曾經一直是過慣了男孩子的生活,目前也只有他一人知曉她是女兒身,但作為一個女孩子家,看她總是這麼爬上爬下,又是這麼高的一棵樹,向昕總是怕她會出什麼意外。每天在她耳朵邊嘮叨,她總當他的話是耳旁風。

聽聞向昕的叫喚,美仁一驚,驚慌之下,將手中揉成一團亂的字條隨手一扔,方應道:「昕大哥,你忙完了?」

面對向昕,美仁不敢輕易憑藉輕功或是直接跳下樹,而是選擇反過身趴在樹上,打算慢慢地滑下樹。

見了美仁那副笨拙的模樣,向昕無奈地直搖了搖頭,飛身向上,一把抱住她,兩人穩妥地落地。

「謝謝。」美仁輕應。

察覺到美仁不開心,向昕困惑,昨日抱她下樹的時候,也沒見著她這般不開心,眉心深鎖,臉色還有些微微泛白,不停地咬著嘴唇。

「怎麼了?是不是哪不舒服?」向昕關心地問道。

美仁揚起俏臉,輕扯了一抹淡笑,應道:「沒什麼?昕大哥,今日這麼早回來,找美仁有事?」

向昕淡淡一笑,道:「沒什麼特別的事,只有近日來有些忙,疏於對你的照料了。要不要去市集轉轉?」

「好。」

兩人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走著,美仁始終無法開心起來。那張寫有「紫玉山莊」四個字的字條,無疑就是在為難她。

她不想去,不想在完成任務的期間,每天面對那個始亂終棄的偽君子。那八年裡,她每日面對的都是鬱鬱寡歡的娘親,如果可以她真的不願選擇這樣的男人做爹。

若她直接拒絕了悅姨,悅姨一定不會生氣,反而是會笑得花枝亂顫,會笑自己無能,會笑自己並不是真的恨明經堂,而是太過於在乎他這個爹了。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為何什麼事到了悅姨的口中就變得理所當然……

「這位小兄弟,是要買胭脂水粉送人嗎?」一個突兀的男音響起。

「啊?!」

太過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當美仁被這一聲喚回神時,才發現自己正立於一個賣雜貨的小販跟前,手中正捏著一盒姑娘家用的胭脂。驚覺與自己的裝扮著實不配,慌亂地鬆了手,連連擺手,道:「不是的,不是的。」

抬眸之際,正好撞上向昕一臉若有意味地探究。

向昕輕笑出聲:「喜歡就買好了。」

唉,美仁深嘆一口氣,不停地在心中懊惱,唸著自己不能想事情,一想事情,就過於沉浸。

「買回去你搽?」美仁挑了挑眉,戲謔。

「啊?」向昕聽聞,一時間愣住了。

見向昕那副呆樣,美仁翻了翻白眼,爾後不禁又輕笑出聲,果然是根木頭。雖然死命地在他面前不承認自己是女兒身,這根木頭倒也實趣,自那次之後都未曾再提及過。

又看了他一眼,便徑直地往前方走去。

一直沒有聽到那根木頭的聲音,美仁頓覺奇怪,轉身卻見他從那賣胭脂水粉的小販處一路小跑過來。

待人到跟前,美仁開口道:「昕大哥,我餓了,請我去福憶祥吃一頓好吃的吧。」

向昕想都沒想便應了美仁。

福憶祥是信陽縣最大最好的一家酒樓。進了福憶祥,美仁與向昕選擇了二樓拐角處臨窗的位置。未久,店小二便上了幾道招牌菜。

向昕一直為美仁夾菜,話不多。同樣的,美仁也只是默默地吃著菜。

吃到一半,美仁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對向昕道:「昕大哥,明日我便打算離開信陽縣。」

正欲夾菜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向昕驚愕地抬眸看著一臉平靜的美仁,緩緩地,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凝視著她,半晌才啞著聲音開口問:「要去哪裡?」

「紫玉山莊。」 美仁平靜的語氣裡聽不出任何起伏。

向昕微愣,未待他開口,美仁接著又說:「明經堂是我爹,我是他的……私生女。之所以我會來到信陽縣,是因為知道他會來賀壽,而我是特地來找他的,我是來尋親的。之前說的話都是騙你的,因為我在來信陽的路上用光了盤纏,不得不一路行乞而來,而騙你,目的是為想有個住的地方。沒想到真的進了藍府,也找著機會相認了。他讓我回紫玉山莊認祖歸宗,所以……」見向昕的臉色有些不對,美仁便停住了沒再說。

緊抿著唇,向昕一直不語,半晌,方開口接道:「所以,你打算明日動身去紫玉山莊找你爹?」

「嗯。」美仁輕應。

驀地,向昕的聲音變得很大:「好,明日一早,我會安排馬車送你上京城。」

怔然,美仁聽聞連連擺手,急道:「不用了,昕大哥,真的不用了,我會隨……會隨……會隨我二哥一同上京。」 美仁咬著嘴唇,憋了好久,才說了「二哥」兩字,而那「二哥」偏偏不湊巧剛好就是與她八字不和的癆病鬼明景升。昨日,她就打聽好了,這些天藍家的事也稍稍冷了些,終於有了個了結,而明景升也準備明天動身回京。

「你二哥?」向昕驚詫地問道。

「嗯,對,就是明景升。」美仁乾笑幾聲應道。

「好。路上有人照顧,我也就放心了。」向昕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不太自然。

「昕大哥,你別難過,我知道你捨不得我,其實我也很捨不得你。到了京城,我一定會給你報平安的,還有,你想我的話,若是方便,也可以上京城去看我啊,汴京離信陽也不是很遠啊。」美仁用筷子輕敲著盤子,對一臉落漠的向昕道。

臉色微窘了窘,向昕的耳朵又憋紅了,口吃道:「我……我……哪有像你說得那樣……」

「呵呵呵,那好吧,那是我想你,好不好?」美仁揶揄。

這一下,向昕的整張俊臉全變紅了,美仁見著,捂著嘴笑個不停。

美仁也弄不明白,為何要告訴向昕自己的行蹤,若是按著以往,她會直接在拿到聖經後,想辦法直接走人,她可以很卑鄙,很不負責的,因為她一直都認為卑鄙的有理,而這一次卻是破天荒了,不但話說的是真假摻半,就連她的行蹤也告訴了他。

次日,應美仁的要求,向昕答應她,不去送她出城,卻在臨行前,交給了她一個布袋,囑咐她只許出了城才可以看。

在離開衙門,美仁便打開了那個布袋,掏出裡面的東西,不禁微微一愣。

竟她昨日錯拿在手中的一盒胭脂……

天空又飄起了片片雪花,不一會便是漫天飛舞,空氣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清新舒爽。

粉琢的女娃兒一點也不畏寒,立在洞外,以一雙粉白的小手接那片片六角狀的雪瓣,盯著它在掌中慢慢化成一滴水珠,開心地甩掉水珠,再重新去接雪瓣,傻笑的聲音穿透著整個山洞。

洞內,那白衣男子端著一碗剛熬好的藥,走到床沿,將藥放下,動作輕柔地扶起沉睡中的妻子,攬在懷中,然後一手端起藥碗,一手執著小勺舀了一勺湯藥放在唇邊輕輕地吹動,慢慢一點一點喂給她。

沉睡中的她根本不會張口,當小勺拿出來時,那棕褐色的藥汁都盡數順著她的嘴角不停地往外流。白衣男子早已做好了準備,迅速地以軟布輕拭著她嘴角處的點點藥汁。

反反覆覆,他雖是始終沉著耐心地喂著妻子喝著藥,但那藥能夠喂進她口中的卻連一小勺都不到,若是藥再這麼浪費下去,等了這麼多年才好容易等到開花的七色雪蓮,便是白費了。

他放下藥碗,抱著她,細細地看著她的睡容,那精緻無瑕的面容,曾經是多麼愛笑的一張面容。

他淺淺一笑:「符衣,這是第二朵蓮花了。來吧,把它喝下去。」

又一小勺湯藥喂進她的口中,那湯藥依舊是順著她的嘴角不停地往外流。他被迫再次放下藥碗,為她再次細心地拭淨藥汁。深嘆了一口氣後,他勾了勾唇,口氣卻變得更為歡愉,戲謔道:「好吧,我知道你在等什麼,那就還像上一次喂你喝第一朵蓮花那樣好了。」

說著,他便喝了一口那湯藥,低下頭,覆上她的櫻唇,慢慢地將含在口中藥汁一點一點地送進她的嘴裡。同時,雙掌撫向她的背後,以源源不斷地內力輸進她的體內,就這樣一口一口,直至整碗藥都喂進了她的腹中,唇方依依不捨地離開。

「嘻嘻嘻。」女娃兒立在洞口羞笑著父親。

白衣男子輕輕地將妻子放下平躺好,偏首望著自己的女兒,輕佻了挑眉,道:「美人,你不冷嗎?」

女娃兒拍了拍手上的水滴,一蹦一跳地跑至父親跟前,撒著嬌:「爹,你每天不是逼著美人習字之外,就是讓美人去外面捉鳥,可是這雪山上根本就看不見幾隻鳥嘛,要捉活的話,都要到山那邊去。而今日天又下大雪,美人不想出去捉鳥,也不想習字……」

白衣男子眉頭舒展,很自然地應道:「那你還有琴棋和畫可以練。」

「不要。」女娃兒噘著嘴回道。

「那還有晚膳你可以做。」白衣男子又道。

「爹,你說這天下間怎麼會有你這樣狠心的爹?若是娘親醒著,一定不會允許你這樣勞役我。」女娃兒嗲聲嗲氣地叫著抗議。

「若是你娘親醒著,估計除了我們一家大小的膳食將會全是由你做之外,還包括我們的衣衫你全都得洗了。」白衣男子俊朗的面容滿是笑意,以手輕刮了下女兒的俏鼻。

「爹——」女娃兒很快地貼過身倚在他的身上撒嬌:「上次在梅樹林,那個故事你還沒說完,那個和美人名字很像的姐姐後來怎麼樣了?她真的會去京城那個什麼紫玉山莊嗎?」

「姐姐?!亂叫!」白衣男子輕捏下女兒的粉頰,佯裝怒道:「以她如今的年紀可是能當你的娘。」

「好嘛,好嘛,爹你快接著說啦。」

白衣男子無奈地搖了搖頭,抱起女兒坐在床邊,望著沉睡中深愛的妻子,執起她白晳的纖手,握在掌中,方緩緩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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