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蛇妖送來的戰帖一如他們慣常的綢衫般是墨綠的顏色,他們在墨汁裡混了金粉,字裡行間一點一點微微地閃著光,有一身斑斕皮膚的蛇天生嗜好華麗。
總在夜間表現出身為仙者的卓絕修為的神君大人伸著懶腰打著呵欠神清氣爽地從房裡走出來:「東家昨夜睡得可好?」
你讓我睡了嗎?灰鼠暗自咬牙,氣呼呼地把手裡的戰帖遞給他:「你的麻煩來了。」
「夏末?」殷鑒接過掃了一眼便又把它還給了典漆,抬手再伸個懶腰,懶洋洋窩進堂上的圈椅裡,一派高枕無憂的散漫。「那還早。」
楚腰將決戰之日定在今夏最末一天。經過漫長的冬季的酣眠,溫熱潮濕的春夏兩季是蛇最喜歡的日子,她似乎一天都不願錯過。不知為何,典漆覺得,這必然又是那個楚眸的主意。
當慣了大爺的神君天殺的對之後的生死與榮辱沒有任何在意的表現,耍糖的小孩般眨著他那雙藍盈盈的眼睛望著空無一物的桌子:「你居然把早點都吃了。」俊美如斯的面孔長在他身上實在暴殄天物。
自覺自己就是那個被皇帝活活急死的太監的典漆抓緊了手裡的戰帖,亮出尖利的白牙隔著桌子沖他瞪眼:「是啊,我連你都想吃了!」
殷鑒很高興,仰靠向椅背拉開衣襟,看樣子甚至還想解腰帶:「那你就來吧。」眼角微側不忘飛來一個媚眼。
薄臉皮的灰鼠氣得七竅生煙:「當年楚腰怎麼就沒弄死你。」
「就像你說的,大概她喜歡我。」笑嘻嘻的神君,沒有半點正經樣子,歪在椅上,用右手支著下巴,雙眼始終牢牢盯著灰鼠氣得發白的臉,「生氣了?」
「呸!」典漆不說話,啐了他一口,彆扭地轉過臉不肯看他。雖然那麼多年裡明明已經習慣了他的風流,但是還是會生氣,混帳、無恥、沒出息……一遍遍地在心裡罵,罵他,罵自己,罵得所有能想起來的詞彙全數用盡,「你混帳。」
「是,是,我混帳。」方才還坐在桌對面的男人轉眼已經到了跟前,語氣依舊沒正經,雙眼依舊不肯將他臉上的絲毫閃爍放過,「典漆啊……」
「……」典漆努力回避,男人瑩藍的雙眼已近在咫尺。
「每次只有看到你這樣的表情,我才會覺得,你是喜歡我的。」
「我……」我只是、只是……擔心你而已,笨蛋。
灰鼠語塞,神君的吻正落在唇角,而後是唇瓣、牙齒、舌頭……像是七魂六魄都要被他吸了去,渾身綿軟無力,再度清醒時已經被他抱在腿上坐進了圈椅裡。大清早的,就這樣……羞得耳根子發紅。神君咬著他的耳垂低低地笑。
「他們是親姐弟。」他說。
典漆不解地抬頭,殷鑒摟著他的肩緩緩解釋:「楚腰和楚眸。」
像是一早就洞悉灰鼠心裡的疑問,從他手裡再度抽回那封戰帖,殷鑒細細端詳上頭的事:「這是楚腰寫的。若是楚眸……」
話語端了一頓,他忽然不再敘說,轉而換了話題:「日子應當也是楚腰定的。她的事誰也左右不了。」
典漆說:「你跟她很熟?」
他微微發愣:「你在乎?」
灰鼠低頭扒拉自己的爪子:「不在乎。」
他收斂起所有的不正經,攬著灰鼠的手緊了又緊:「不算熟,亦不算不熟,泰半是猜的。」笑容裡有幾分追思。
「當年的她啊……」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坦率地提及這個在傳聞中常常同他連在一起的女子,典漆說不清心裡湧動的情緒是什麼,胸膛內激蕩起伏,心底隱隱升出幾許期待,卻又不可克制地湧上幾分畏怯,當年的他和她,為何相遇,最終又為何相殺?
他同樣躊躇,幾番欲言又止:「她當年和現在一模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灰鼠靜靜地聽,他卻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說多了怕你不高興。」
你什麼時候有過這般貼心?典漆沖他翻白眼,他笑笑地抱緊他,抱得很緊,恨不得不留一絲縫隙:「不要被那女人的臉騙了。」
「果然……」灰鼠仰天長歎,一邊擰著他的胳膊恨恨咒駡,「你不幹那些事會死嗎!」
殷鑒不反駁,深深看著他,神色凝重:「更不要被楚眸的話騙了。」
「什……什麼?」
「典漆,我喜歡你。」
「啊?」
「我喜歡你。」
「……」
「典漆……」
「我不喜歡你。」
這年夏季甚是多雨,彷佛初春時的那場連綿陰雨並未下夠似的,濕嗒嗒的天氣黏黏膩膩地一直拖到六月中仍意猶未盡。
房裡的灰鼠雙目緊閉,躺在床上如繃緊的弓一般將身體團團蜷起,指甲深深摳進草席細密的縫隙裡。夜半時分,天外烏雲滾
滾,屋中只點一豆燭燈,飄飄搖搖的火光堪堪照出床頭熹微一圈光景。
典漆在雷聲裡猛地一震,指甲往草席裡再摳進三分,額頭上密密麻麻滲出一層汗。
他怕打雷。古語說得沒錯,膽小如鼠。在這般繁華如牡丹鼎盛似驕陽的壯闊年代裡,養在深閨大門不出的嬌弱小姐尚能在雷雨天氣裡獨坐窗邊彈琴繡花私會情郎,人前抬頭挺胸,驕狂不可一世的灰鼠卻打死也做不來,一個翻身把臉靠向牆壁,緊緊擁住被蹬在一邊的薄被抖著活像米篩,口中不忘念念有詞:「雷公大人明鑒,小爺是好人,小爺是好人,小爺我不作奸犯科不傷天害理……」聽喉頭的哽咽,幾乎都快哭了。
鄰家大她說了,這雨要下一整夜,或許一直到明日午後,皆是這般雷電交加。這日子是真沒法過了,不勞那位性喜濕潤的楚腰姑娘動手,光這一夜驚嚇就能要了灰鼠的命。
漫天駭人的雷聲裡,皺起眉頭咬咬牙,扯下罩在在身上的被子再夾起自己的竹枕,灰鼠一個箭步躥到門邊。「呼啦啦」幾下閃電,緊接著一陣地動山搖,惶惶不安的小灰鼠亂撞一氣一頭栽出門。
門外「唰唰」的雨聲大得驚人,劈頭蓋臉往身上打,典漆抱著自己的枕被小心得像是捧著一生的積蓄,挨著牆根摸索到隔壁臥房。雷電交加之下,短短幾步路,險惡得彷佛過龍潭闖虎穴,背脊上一層冷汗接著一層雞皮疙瘩。
及至站到衣袖翩翩的神君跟前,僅穿了一身裡衣又滿頭汗水的灰鼠覺得自己狼狽得好似剛在泥坑裡打過滾:「我……這個……」
「就知道你挨不住。」驚雷還沒落下來,男人用一副悠閒地姿態站在門邊,彷佛篤定嘴硬的東家一定會害怕得躲過來,「先前讓你同我一起睡,你偏不肯,現在你看看……」他說話的口氣卻輕柔,抬手來摸灰鼠的發,嘴角含笑。
這混帳……這人……男人帶著些微暖意的掌心下,灰鼠沾著冷汗的臉頰隱隱發燙。
「好了好了,進來吧。」他來攬他的肩,寬厚的手掌壓住了瘦弱的肩頭,莫名地,典漆驚恐不安的心就這麼平靜了。
「哢嚓」又一道驚雷貼著耳畔砍落,灰鼠猝不及防,慌忙向前一跳,「哎呦──」一聲,還算高挺的鼻子正撞上殷鑒的背。
「你仍然害怕?」殷鑒轉身問。
典漆忙不迭低頭。又丟臉,臉都要在他跟前丟盡!灰鼠站在原地狠命地絞手指,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再不冒出來。
「呵……」
聽到他在笑,混帳終究是混帳,不放過任何一個令他跳腳的機會。典漆想抬頭反駁,看看自己因為匆忙而沒穿鞋的光腳丫,再偷眼看看他穿著好好的靴,到了嘴邊的話語呼啦一下全都咽回去,挖洞的心思再強五分。
「你、你要是敢笑,我、我、我……」面子裡子都沒了,嘴上猶自不肯討饒。
殷鑒彎下腰同他眼對眼:「其實,你是鴨子精吧?」
典漆決定用被子悶死自己。
躺在殷鑒身邊時,典漆還有些恍惚。身邊的男人很規矩,呼吸均勻,靜臥不動。典漆回想著他方才鋪床的動作,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神君殿下似乎只有這樣家務是幹得得心應手的。灰鼠發現這一點,是在許多年前。
第一次抱著枕被沖進殷鑒房裡的時候,典漆比現在更狼狽。那年的雷打得太滲人,城中高聳入雲的保和塔被活活削下一個簷角。嚇得心驚膽裂的灰鼠抱著頭從床頭躲到床尾,再從床底下躲進櫃子裡,最後一咬牙一跺腳,推開了隔壁房間那扇似乎永遠都不會好好關緊的房門。
原來那人房裡也正翻雲覆雨,椅子倒了,酒瓶灑了,還有那天床「嘎吱」作響。站在門邊的典漆目瞪口呆繼而進退兩難,轉過半個身,恨不得把臉嵌進門板裡。
床上的神君說:「你走吧。」
平日裡神氣活現的灰鼠東家半個字不敢聲張,乖乖再轉半個身,在「哢嚓哢嚓」的電閃雷鳴裡抱著枕被灰溜溜又跨出門。一步都還沒邁全,肩膀上便搭來一隻手,典漆幾乎是被他提著衣領又拽回了屋子裡。
懵懵懂懂地抬頭看,床上的嬌媚少年嘟著嘴瞪著眼,滿臉的心不甘情不願,方才還趴在人家身上摸這又摸那的男人正低頭很是稀罕地打量自己:「你來幹什麼?」
「我……」典漆又想低頭,低了一半趕緊再抬起來,男人下床下得匆忙,衣衫不整得很是有傷風化。
顧不上提醒他至少系一系褲帶,雷鳴不期而至,像是打在了灰鼠赤裸的腳爪上,典漆二話不說一個箭步躥進殷鑒的懷抱裡,連人帶枕頭帶被子,事後殷鑒說,他險險閃了腰。
一臉莫名的神君頓時明白了,壞壞地扯起嘴角顯得心情很好。典漆手忙腳亂地把自己從他的胸膛口推開,聽到他對那少年說:「今天就到這兒吧,改天我再去找你。」
灰鼠聽得有些呆,同樣大吃一驚的少年不滿地「哼」了一聲,乾脆俐落地撿起地上的衣衫,當著兩人的面旋身消失在了房裡。是狐狸,只有狐狸才有那般妖媚的眼神,典漆愣愣地想,覺得他扭腰的動作無比風情。
然後殷鑒便開始一聲不吭地從他手裡抽走被子鋪床。男人站在床邊,彎著腰,探著身,動作算不得熟練,隱隱還透著些笨拙。典漆想搭把手,卻怎麼也插不上,於是尷尬地開口:「我……你不必這樣,只要讓我坐在一邊就好,不會礙到你們的。」
說完就想抽自己,這說的是什麼話!
殷鑒果然開口:「你看得下去,我做不下去。」
灰鼠識相地閉嘴。
那一夜也是這樣睜大眼睛躺在他身邊,風聲小了,雷聲遠了,閃電再也看不見了,心底的疑問一個一個蹦出來。在美麗的少年面前,他……居然留下了自己,為什麼呢?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次之後,就會有第二、第三、第很多次……每一次都像被惡鬼追殺般一路抱著被子氣喘吁吁地沖進房裡打斷他的好事,尷尬又羞愧,他卻不生氣,從溫柔鄉里毫不留戀地爬起來,撇著嘴角嘲笑灰鼠的膽小,在灰鼠不甘示弱的回瞪中無聲地抽走他手裡的被子,默默地彎腰鋪床,動作由生澀到流暢,然後規規矩矩地躺一夜。若是在床榻中間劃下一道線,他絕不越雷池半步,君子得和他的風流名聲判若兩人。
他再不挑也挑不上自己呀。典漆起先暗暗地想。忽然有一天,在暴怒的雷聲中悶頭撞進他的房,卻發現房裡只有殷鑒一人時,類似的酸澀或是自嘲在一瞬間消逝無跡。他這是為什麼呢?依然不得其解。
天亮後他還是那個荒淫無道的神君,典漆偶爾會在他的身邊再度看到那些雷雨夜憤而離去的美人們。不知他使了什麼手段,美人們依舊嬌滴滴軟綿綿,柔順又乖巧,只是在望向典漆時,春情蕩漾的眼瞳中悄悄泄出幾分憤恨。每每此刻,彷佛做了什麼虧心事一般,典漆總會不自覺先行避開。
「殷鑒……」往事重合到今日,不變的雷聲不變的夏雨,那麼人心呢?典漆翻過身,借著窗外的微光偷偷打量男人的睡顏,高鼻薄唇,神色安詳,「你呀你……」
伸一個手指頭輕輕戳他的臉頰,他一動不動,呼吸綿長,似乎做著一場酣甜好夢。
「殷鑒,你呀……」慢慢地、低低地,聲音小到不想讓他聽見,「由你第一次熟練地為我鋪床開始,我便喜歡你。」
暴雨如注後是豔陽高照,灰鼠總是抱怨枝頭的蟬聲太聒噪,一聲一聲沒完沒了,聽著聽著,好容易聽習慣的時候,某天一早醒來卻發現再也聽不到了。時光依舊如此不近人情,日升月落沒有半分寬限,一個漫長炎熱的夏季不知不覺已到了盡頭。那封用墨綠紙張寫就的戰帖上說,戰期約在夏末之時。
典漆點著手指慢慢推算,有人搶先一步道:「就是三天后。」
灰鼠聞聲看去,不知何時,家門前站了個身形修長的男人,墨綠的衣衫,尖尖的面孔,細長的眉眼,楚眸。
「你來做什麼?」忙不迭從竹榻上爬起來,典漆渾身戒備。
他卻從容,一手扶著門框,手背正支著蒼白的臉頰,墨綠的袍子似乎帶著水光,彷佛蛇身上斑斕奪目的鱗甲:「來看看你。」森森笑意自嘴角一路蜿蜒上眉梢。
「小爺好得很。」灰鼠兩手環胸學著他的樣子冷笑,背脊後頭像是綁了木板,挺得門柱般筆直。
楚眸說:「殷鑒呢?」
典漆他:「他也好得很,不勞你費心。」
做派詭異的蛇便似聽了什麼有趣的笑話般徐徐咧開了嘴角:「你相處得不錯。」
「託福。」灰鼠不鹹不淡地答,一字一字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
他不惱不怒,笑得意味深長:「也是,他和誰都可以相處得很好。當年,同我姐姐在一起時,他……」
有意無意地頓下一頓好讓灰鼠更專注地聽,他做得這般不動聲色,支著下巴,一雙眼緊緊不離灰鼠半分。典漆開始默默地握拳,長長的指甲狠狠紮進掌心裡。
對方看得分明,一雙墨綠的眼瞳中幽光閃爍:「啊呀,當年那些事,說來話可就長了……其實也沒什麼值得說的,無非是遇上了便好上了,好上了以後又不好了,分分合合的。你說是嗎?」
他側過臉來問得誠懇,掏心掏肺得好似在同交往了上千年的老友敘舊。典漆站在榻前咬牙不作聲。
他笑意逾濃:「你知道的吧?他和我姐姐的事。」
轉而見灰鼠不答,又一臉驚詫:「咦?他居然沒告訴你?怎麼會?他這人向來不避諱這些事的。」眸中幽光流轉,對典漆大有幾分同情憐惜之意。
灰鼠氣得啞口無言,在別有居心的天敵面前,似乎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會被對方拿去做為取笑自己的利器。在乎的,終究還是在乎的。可以將殷鑒從前的風流看作荒唐,但是還是糾結於他對「楚腰」這個名字的迥異態度。
他幾乎從不提及他與楚腰的過往,究竟他們如何相遇又為何以相殺收場?他總是閉口不談。偶有幾次主動提及,卻又幾番欲言又止,似乎難以啟齒。
心中的隱痛被楚眸毫不留情地揭穿,不僅難堪而且心酸。典漆漲紅臉甚至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才好,卻聽背後有人道:「難為你還記得。」
從楚眸隨之轉移的視線中,典漆知道,殷鑒正站在自己身後。
「好說。」頗識進退的妖快速地收斂起得意挑釁的神色,依舊帶幾分慵懶地倚在門邊,墨綠的衣衫越發襯出他膚色不自然的蒼白,「這城裡一沒有好風景二沒有好東西,想來美人也不會太多,難為神君殿下您一住便住了這麼久。」
殷鑒一直牽著典漆回到屋裡坐下,方才開口道:「窮鄉僻壤,也難為你們來此落腳。」
典漆原本不願在楚眸面前同他親密,但稍不留神被他牽了手,看似疏懶的男人手勁卻不小,不但牢牢抓著灰鼠的爪子,還強硬地將他拖回了屋裡,按在自己膝頭坐下。典漆稍稍扭幾下身,他手臂一個使勁,灰鼠便被拘在他的懷抱裡半點動彈不得。
「哪裡?」楚眸對這一幕幾乎視而不見,依舊定定地看著殷鑒的臉,「若非她還記著你,我們又怎會來此?」
這話已說得不能再明瞭,殷鑒莞爾,一手抱著典漆一手端過案幾上的茶碗低頭喝茶:「那就多謝她的掛念了。」
放下茶碗,似是想起了什麼,笑容可掬的神君一臉恍然大悟:「啊呀,如此說來,我是唯一一個被她念念不忘的人吧?」
始終散淡優雅的男人忽然間像是被踩到了痛處般變了神色,勃然的怒氣清晰地從他的眼眸中流露出來,嘴角依然是上撇著的姿勢,卻再沒了笑意:「被她記住可不是好事。」
殷鑒像是愛撫著寵物一般順著灰鼠的發,臉上風輕雲淡:「哦,是嗎?」
他臉色陰沉似乎不願再多說,只正色道:「三天后,她在城外等你。」隨後拂袖而去。
臨走時,典漆覺得他似乎又看了自己一眼。好似被在暗處窺伺的蛇盯上一般,灰鼠冷不丁打了個寒噤。
「三天后啊……」殷鑒喃喃自語。
典漆努力找回平日裡自己同他說話時那副疏遠的口氣:「你別指望小爺給你收屍。」
殷鑒卻沒有像平日裡那般反駁或者抱怨,他只是緊緊地箍著典漆的腰。典漆咬住嘴唇封住快要脫口而出的痛呼,覺得他似乎要把自己嵌進他的身體裡。
凝固的寂靜裡,殷鑒說:「三天后,我要你跟我一起去。」
語氣如此鄭重,好似將性命一同託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