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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目如畫+ 番外後來的事端午》第5章
  第 五 章

   及至坐在棲霞寺樸素乾淨的禪房裡,小道士的眉眼一直彎著,斟水、倒茶,淺淺的笑容卻始終不變。灰鼠被他瞧得心裡發毛,咳嗽兩聲,臉上不經意燒開兩抹紅霞:「你看我做什麼?」

   道者放下茶壺說:「家裡有個能牽掛的人真好。」

   典漆「噗--」一聲把嘴裡的清茶全數噴出來:「誰、誰、誰……誰牽掛他?」忙不迭抬起袖子裝著擦嘴的樣子掩住燒得滾燙的臉。

   小道長笑看他的狼狽樣,清澈的眼眸中露出些許神往:「他是個怎樣的人呢?」

   「花心蘿蔔。」典漆仰著頭脫口而出,掰著手指頭一條一條數著殷鑒的罪過,「風流花心、放蕩濫情、好吃懶做、蠻橫霸道不許我出門,還敢伶牙俐齒地跟小爺頂嘴……」

   氣鼓鼓地鼓起臉頰抱怨,他這不好那不好什麼都不好,道者沉靜明亮的眼眸下,灰鼠高抬的下巴與激昂的語氣終是緩緩低了下去:「其實……其實……他那人對人好起來,還是不錯的。」

   「比如?」

   「比如……」比如天氣好又撞上神君的心情也很好的時候,他會陪著小灰鼠一起坐在小院子裡發呆,迷迷糊糊地睡一個午覺醒來,自己居然枕著他的肩頭,他就這麼一動不動地坐了兩個時辰。回過神來,男人漂亮的面孔近在咫尺,笑容燦爛得幾乎叫人睜不開眼。

   比如他身邊沒有美人的時候,百無聊賴的男人會突然從後頭箍住他的腰,胸迭著背,臉貼著臉,稍不小心嘴角就會碰到一起。

   「東家、東家、東家……」叫得那麼纏綿像吵著要糖吃的小孩。典漆回頭拿眼惡狠狠瞪他,他一點不怕,「哈哈」地笑,無賴又不可理喻。

   灰鼠氣得七竅生煙,跺腳扭頭發誓再不打理他。他手一伸再度扳過灰鼠的臉,輕輕地、羽毛一般,一個吻落在眉心正中:「典漆,真真目似點漆。」似贊許似感歎,和貓苦苦鬥爭了大半生的灰鼠就此陷在他的爪子底下任他戲耍玩弄再逃不開。

   「你喜歡他吧?」

   不愧是上輩子做神仙的人,連問出這樣的話都是平靜淡然不帶一絲打八卦的窺探之心。典漆感慨,而後豔羨,而後自卑,再而後語塞,腦瓜子一陣轉動,最終還是決定避開這問題:「你呢?你喜歡他嗎?」

   這個「他」是說那個琴師,灰鼠看著道者錐子般削尖的下巴,怒意再度躥升。

   「呵……」一提及「他」,他就立刻變了,眸光不再清澈,神色不復淡然。道者抬手為自己斟了一盅茶,卻不急著喝,擱在手裡用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杯沿,「他很好。」

   「他的琴聲很好聽,聽著聽著就會醉倒,一旦醉倒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他還帶我出城去看南邊的竹林,現下這個時節不宜賞竹,不過和他在一起,看什麼都是好的。他說,等到來年春天,那裡的景色會很美,到時候再同我一起去竹林裡下棋聊天。」

   「他是妖。」典漆道。

   「妖又怎樣?」嫣紅的唇畔赫然掛著一絲不屬於出家人的嗤笑。

   心頭的不安再度擴大,典漆忍不住傾身上前問道:「他拔出你的劍了嗎?」

   道者緊緊捂著手裡小小的茶盅,憔悴瘦弱的身體仿佛竭力想要從中吸取些許暖意:「他會拔出來的。」

   灰鼠正視著他空茫的眼眸:「你不能再去聽琴了了。」

   道者乖巧地點頭,旋即卻又將目光對準典漆堅定鄭重的臉:「聽過他的琴聲後,難道你從未想過再去聽一次嗎?」

   呼吸凝滯,站起身來的灰鼠再度語塞。

   深夜的小巷還是如此安靜,典漆躡手躡腳地推開院門,想像中的溫暖燭光並沒有自門縫見流瀉而出,迎接灰鼠的是黑漆漆的屋子與冷颼颼的夜風。

   摸索著點亮桌上的燭燈,圓桌上空蕩蕩的,男人果然沒有給他留菜。跑去敲神君的房門,裡頭悄無聲息,「篤篤」的迴響響遍整個小院。典漆捧著燭燈默默地站了一會兒,慢慢地走回自己的臥房。蜷縮在一直覺得很溫暖的被窩裡,灰鼠瞪著頭頂灰呼呼的紗帳,身體明明累得骨頭都快散架,卻偏偏沒有絲毫睡意。

   他不在家,必定是出門去了。百年來,高傲的神君但凡出門就只有一個目的……典漆在黑暗裡屏息等待著,等待著聽到院門被「吱呀--」一聲推開的聲音,等待著少年清脆的嬉笑聲,等待著男人含糊的甜言蜜語,等待著一牆之隔的房中傳出早已聽得膩煩的曖昧喘息。

   等著等著,典漆睡著了,夢裡有琴師蠱惑人心的誘人弦音,不自覺醉倒,不自覺沉溺,不自覺嘴角含笑。

   「難道你從未想過再去聽一次嗎?」道者的話一直回蕩在耳邊,一遍又一遍,無論怎樣搖頭甩脫都逃離不了。

   一夜獨眠之後,終究還是不自覺地循著上回的記憶找到了這座隱匿在城中一角的小茶莊。進門時,看到人群中明明說好不會再來的道者時,典漆猛然生出幾分感慨,真是悲哀啊,無論道者,或是自己。

   見到出現在面前的典漆,道者的神色並不驚異,只是笑容有些艱澀:「阿漆,我……」

   典漆按著他的肩膀坐下,笑容同樣顯得虛偽,想要開口,卻聽身後有人道:「真巧,我也來聽琴。」

   灰鼠僵硬地扭過頭去看,消失了一夜的男人神采奕奕地站在跟前,正頂著那張騙盡天下人的臉招蜂引蝶。周邊已有幾家姑娘羞得半掩絲帕暗送秋波,崇尚多多益善的神君大人瀟灑地轉著手中的竹笛,顧盼生姿好似開了屏的孔雀。有人悄聲問:「這是誰家公子,怎麼生得這般俊俏?」

   話音落進典漆耳朵裡,憋了一夜的失落化作沖天怒氣蹭蹭往上冒。抬手指向屋子另一角:「這兒沒座了,去那邊吧。」

   小灰鼠從未發覺,那麼闊氣大方又寬宏大量的自己,一旦遇上眼前的這個人,總是不出三句話就要動怒,說上四五句就要跳腳。每每這個時候,男人卻總好整以暇悠然自得得很:「呵呵……」

   殷鑒從容地彎腰坐下,抬頭,眨眼,默默等待著易怒的東家撲上來咬人,唇畔三分竊笑七分無賴。

   長凳另一端坐的是形銷骨立的道者,男人大大咧咧占了一大半,剩下中間一條小縫,真去抓只老鼠過來放著也嫌擠。神君垂眼看了看那小縫:「坐吧,東家不必客套。」

   眾目睽睽之下,好看的小道士期許的目光中,發作不得的典漆生生咬碎一嘴鐵齒銅牙,回家後,看小爺怎麼收拾你!

   殷鑒顯然別有用心,伸過手來使勁一拽,小灰鼠剛剛好跌坐在他腿上:「這樣不就能坐了?」

   燙紅了一張臉的灰鼠斜眼對他狠狠飛眼刀。

   近來似乎很少那啥的風流神君被挑得越發興致高昂,攬過腰咬著耳朵輕輕笑:「回家後,你想怎樣就怎樣。」語氣曖昧,眼神曖昧,在灰鼠背脊遊移的手掌更曖昧。

   「下流!」典漆低聲唾駡,恨不得一口咬上他露出領口的脖頸。

   殷鑒的表情很正經,安撫似地拍拍他僵得筆直的背:「東家,你想多了。」似乎他才是生怕被玷污的正人君子。

   難堪地回過頭,小道長正支著下巴津津有味地看著。

   典漆羞憤欲絕。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這混帳先沒來由地逗弄挑釁,最後卻總是自己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反而悠悠然地喝著茶在一邊看著笑著,仿佛看一場總也看不厭的猴戲。

   灰鼠緊緊攥著他雪白的衣領,一陣惡氣堵在喉頭,險險哽出一口黑血。就因為這個,小爺才最討厭你!

   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男人慢慢收起了歡暢的笑容,起身往邊上挪了挪,將瘦小的灰鼠安置在自己與道者之間,只是攬著腰的手始終未曾鬆開:「方才逗你呢!」

   身體緊緊挨著他的,腿碰著腿膝蓋挨著膝蓋,大腿根處甚至還有方才坐於他身上時的觸感,或許是先前的氣悶,或許是再先前惱怒,或許壓根就是因為這屋子裡的熱意,典漆的臉上有些發燒,囁嚅了半天,終於找回自男人出現起便失落的張狂,努力抬起下巴擺出一副藐視的神情:「切!小爺才不稀罕。」

   只是這份張狂終究少了些許底氣,仿佛吃了啞巴虧的頑童,明明心疼不已,卻還想要在同伴前展現自己的不在意。

   攬在腰間的手摸向上擁住他的肩,將小小的灰鼠整個圈進自己懷裡,殷鑒感歎:「你呀……」

   說了半截卻再無下文。

   羞得只顧找地縫想往下鑽的灰鼠沒看見,神君那雙湛藍的眼眸中竟滿滿都是寵溺。

   正自恍然間,「泠泠」一陣熟悉的琴聲自竹簾後響起,來無影去無蹤的琴師已然端坐琴後。驟然而至的寂靜裡,典漆偷偷自竹片縫隙間向後張望,恰能望見那雙墨色中帶一絲幽碧的詭異眼瞳。明明指下的弦音如此婉轉,那人的眼眸卻是陰冷的,不帶一絲溫熱情感。

   身邊的道者再度陷入癡迷,他雙目緊閉,蠟黃憔悴的臉頰因樂聲而泛出喜悅的光芒,唇畔綻放出一朵油然欣喜的笑。

   傾耳細細聆聽,琴聲如水,滔滔不絕,即便在夢中仍念念不忘的虛假幻境撲面而來。父母慈愛的雙眸、兄弟姊妹親密無間的嬉鬧,還有老卦精裝神弄鬼的胡言亂語、小捕快憨傻的笑臉、和尚眼角掛著的慈悲與道者頰邊淺淺的酒窩……最後的最後,眾多美好事物一一掠過,在那浩渺雲煙的盡頭,站立著男人青松般俊挺修竹般灑脫的背影。

   灰鼠捧著一顆滾燙的心,期待著那張終於因自己而顯出溫柔表情的美麗面孔……

   笛聲乍起,如風過葉尖,似百鳥爭鳴,投石入湖亂了一池纏綿琴聲。典漆猛一個機靈回過神,父母不再、姊妹不再、好友不再,自己原來還坐在簡陋的小茶莊裡做著虛妄的白日夢。只有掛在臉上的笑是真實,抽得嘴角一陣又一陣酸痛,想要抬手去摸,倏然發現渾身無力,居然連抬起胳膊的力氣都沒有。一不小心,又讓那竹簾後的妖物吸去了元神。

   典漆回首四望,屋內眾人盡是一副如夢初醒的驚異模樣,卻不似往日般沉迷,個個目光清澈靈台清明。

   「這是……」道者拉著典漆的袖子喃喃低語。

   卻聽身畔有人道:「真真是美人妙音,在下實在忍不住想要同這位公子相和一曲。」

   灰鼠側首,身邊的殷鑒不知何時已長身站起,方才那聲笛音正是出自於他。

   「哼!」喚作沈吟的妖物冷笑一聲,眼中幽光更甚,「不敢當。」

   再度信手撥弦,琴音飄渺無跡,似三月清風,明明抓於手中,轉瞬又自指縫溜走,叫人心生焦躁,忍不住想要追趕,卻是幾番唾手可得,又幾番撲空。一而再,再而三,一不留神便又陷進了那弦音編就的蛛網裡,再想醒悟脫身便為時晚矣。

   妖以音律攝人元神,而殷鑒則同樣以音律打壓妖物魔音。神君的笛聲清越激昂,每每總在要沉淪時將人自懸崖邊拉開。

 典漆驀然覺得痛苦,神智在男人虛幻的溫柔與現實的荒唐間一再掙紮。抬頭望見男人棱角分明的側臉,桃花眼水色唇,入鬢的飛眉上挑的眼角,天生一副遊戲花叢的好相貌。沒來由叫他尖利的笛聲激出一分不甘心,小爺上輩子欠過你麼,就只能如怨婦般枯守冷宮苦苦等你一絲垂憐?真是沒道理!

   心中豪氣頓生,操控心神的琴音便隨之弱下些許。典漆環顧四周,凡人定力終不能與妖相抗衡,眾人神色一再倏忽變幻,來回徘徊于癡迷與理智之間。

   截然不同的兩種音色撞擊在一起,沖得耳膜「嗡嗡」一陣亂響。凡人尚不覺得異樣,同樣身為妖物的典漆卻已感受到來自笛音的巨大衝擊,肩上仿佛壓了千斤重擔,五臟六腑內翻江倒海不得安寧,渾身卻似被無形的繩索縛住一般不得動彈。

   「你、你快……」想要出聲叫他住手,這般下去,彈琴的妖怪是能被制住,但是小爺就先要把命搭進去!喉間卻被鎖住,奮力張大嘴巴,卻發不出丁點聲響。

   白虎神君殷鑒,傳說他少年得意,手中一柄長劍誅過北海惡龍斬過西陲狼犬。眾人道,他若非上古後裔,必是天帝跟前又一員善戰驍將,建功立業威震了天下。眾仙又雲,神君殿下勇悍,一人便能擋下天兵十萬。坊間流言,遭逢楚耀之前,他從未敗過,真正的神勇無敵。

   沒來由想起這些,這一百年過得太安逸,生生叫那些雞零狗碎迷住了眼,竟始終不曾將這個好色濫情的男人同傳聞裡的高傲戰神相聯繫。直至如今,親眼見他幾聲笛音便叫修為遠在自己之上的沈吟大為窘迫,典漆方生出些許恍惚,幾乎不敢相信面前長身玉立的高大男子就是自己口中的「混帳」。

   這便是身為仙的神通嗎?談笑舉手間便能將苦修千載的妖輕易降伏,如同折下一根枯枝、摘下一朵野花。一瞬間,灰鼠頓覺渺小。即便男人偶爾會談及自己的事,即便常常將他的名號掛在嘴邊嘲諷,即便時常抱怨他的養尊處優與莫名的自滿自戀,在這漫漫百年共處同一屋簷下的日子裡,典漆從未如此刻這般清晰地認識到,這個幾乎天天被自己小聲咒駡的男人乃是上古後裔,堂堂盂山白虎神君,較之自己,猶如雲泥,猶如天地,猶如帝鵬之於雀鳥。

   「不要!」正自掙紮間,耳畔驀然一聲淒厲呐喊。琴聲錚然逸出一絲雜音,弦斷音止,典漆尚不及反應,道者已扯下竹簾撲向案後的琴師。

   殷鑒隨之放下竹笛,典漆頓覺卸下了壓在肩頭的千斤重擔,身心稍有鬆懈,喉頭一陣腥甜,「哇--」地一聲嘔出一口鮮血,全身骨頭如散架一般,整個人跟著軟倒在地,一時竟怎麼也站不起來。

   「別說話,好好歇著。」察覺他又要抱怨,男人搶先蹲下身,掏出帕子來擦他的嘴角,又撫著他的背順氣,一手圈過肩頭將灰鼠攬進懷裡靠著,「你是妖,免不了受我笛聲波及,回去調養兩天就會沒事的。」

   典漆渾身無力,眨巴眨巴眼睛抬頭看,男人下巴尖尖,鼻樑高挺,略略垂首,藍色的眼眸燦若星辰,長長的睫毛一扇又一扇,好似會說話。明明不曾聽到琴聲,人卻又陷進了幻境裡,夢裡的溫柔神君才會這般說話這般笑,這般抱他這般體貼,現實裡的混帳什麼時候有過好心?癡癡傻傻的小灰鼠患得又患失,牢牢抓緊他的肩膀,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抓出血。

   漂亮的雙眉終於皺了起來,轉而又鬆開。男人低頭沖他笑,眸光如水,紅菱唇裡白森森一口牙:「向來唯有在床笫之間,才會有人這麼用力抓我的肩。」

   灰鼠恨不得在他肩頭摳出血淋淋五個洞。

   扭頭再看竹簾那端,昔日狂妄挑釁的妖物,已面色鐵青奄奄一息。他一身修為盡被殷鑒所破,眸中幽光盡散,唯有一絲幽碧之色亦如風中之燭,轉瞬間便要熄滅。跪坐於地的道者用衣袖不停為他將嘔出的血絲抹去,他又再咳出,竟是止也止不住。

   怒意蒸騰,他揮手一把將道者推開。道者垂眸斂眉,抿著嘴又固執上前:「我想再聽你彈琴。」

   「哈……」他仰天要笑,從前如琴音一般動聽的嗓音低沉嘶啞,猛然湧出一陣劇咳,胸前斑斑點點盡是暗色血漬,「笨道士!若不是為了你這一身純陽真氣,我又怎會放著那些如花女子不顧,費心哄你一個?什麼前世緣今世緣,鬼才知道你要尋的是哪個。」

   他拿手又指殷鑒,面容中盡顯狂妄不甘:「笨道士,若非橫生枝節,你道你能活過今晚?」

   「住口!」典漆氣得怒目圓睜,掙紮著要從殷鑒懷抱裡撲出來。

   道者眼瞼微斂,默不作聲捧過那把斷了弦的瑤琴,癡傻依舊:「接上弦,你還能為我奏曲。」

   「去!」他又揮手要打,一掌推到道者跟前卻遲遲不肯落下,道者鎮靜淡然的雙目之前,幽碧的瞳孔中幾番風雲變化,最終仿佛怒極了一般,狠狠打開道者奉上的瑤琴,手掌捂上胸口,一陣撕心裂肺地咳,口中汙血直溢,似要將心肝嘔出:「笨道士!你這笨道士!早知今日,我便該早一刻將你元神攝盡!還有方才那些人……我一個都不該留到明日!」

   貪婪的妖,及至最後,痛心惋惜的依舊只是未曾入口的獵物。咒駡聲一句高過一句,轉而漸漸再不曾聽聞聲息。道者轉身去拾跌落的琴,再回頭,昔日的琴師伏在案前一動不動,幾許寒風吹入,案前不見人影,唯留一截枯竹。

   「原來是竹妖。」道者輕聲說道。伸手將它同瑤琴歸置到一起,而後又鄭重放於案上,始終不見表情的臉上緩緩滑落一行淚,「我又怎會不知你是不是他,否則,怎會不讓你拔劍?可是在你的琴聲裡,你就是他呀……」

   尋找是一件太痛苦的事,永遠都在茫茫人海裡無所適從不知所措,就連下一步該邁向何方都不知曉。不停地攔住路人,不停地提問,然後不停地收穫白眼與嘲弄。

   「我只想歇一歇,就歇那麼一會兒……」道觀裡的老道士曾說,過剛易折。尋找那人的信念太堅定太執著,於是就越發輕易地被妖物的琴聲迷惑了,「我知道他不是善類,卻還是忍不住跑來這裡聽琴……至少在琴聲裡,我已經找到他,可以不用那麼累了了。」

   「死在琴聲裡又怎樣?至少……可以不會做惡夢,不必再找人。所以,我不恨他。」被扯落的竹簾散落在腳邊,樂觀倔強的道者靜靜說著,淚水劃過臉龐掉在了琴弦上,「叮--」一聲輕響,「我感謝他。」

   典漆聽得發愣,殷鑒拍拍他的肩:「走吧,我們先回去。」

   被攬著肩膀強行帶開的時候,典漆猶不甘心地回頭,道者一直坐在琴案後,那個琴師曾經一直端坐的地方:「阿漆,我這樣是不是很丟臉?」

   灰鼠拼命地搖頭,年輕的小道士翹起嘴角,唇畔微微拉開一個弧度:「放心吧,我沒事。」太不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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