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要自由——
呢喃一般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得好似只是幻覺。那麼地縹緲,縹緲得好似一個瞬間,他就會隨著風消失在空氣當中……
眼神似乎被黏住了,無論如何都移不開來。剔透的眸底,有著那樣清晰而且明顯的希望,然後還有其它東西,那樣灰濛濛的,蒙住剔透的眼眸。
好像在說出口的同時,就知道會被拒絕的篤定,等待著必然的失望。
既然無論如何也不會給的東西,又為何要問?
想要拒絕,卻因為透露著那樣明確信息的眼神,說不出口。暗夜張了張口,話語哽噎在喉嚨口。
靜靜地凝視著暗夜,莫菲斯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原以為只要確定的事情就不會太失望,但真正經歷,失望卻仍舊如此明顯地浮現。
「你知道自由是什麼嗎?」問著眼前的魔王,視線卻穿過寬闊的肩膀,到達了未知的地方。
暗紫色的天空下,一切都灰濛濛看不清楚。地平線彷彿與天際相連,空曠的上地一望無際,沒有岩石,沒有草木,沒有動物,也沒有人。什麼都沒有。
妖魔界,除了玩具,不會有人類。
不用回頭,莫菲斯也知道身後只餘孤零零的清澈水潭,碧波蕩漾,再不會有其它。高級妖魔到達的地方,容不得其它任何妖魔、半妖魔的侵犯。即使不是刻意,不容侵犯的警告也會在一呼一吸之間散發開去,到達力量能夠到達的地方。
生活在這樣世界中的妖魔,是幸福?抑或可憐?
不斷追求力量而存在,不前進就會被超越。力量的道路上,永遠不會有終點。
一路行去,看不見春花秋月的美景,不懂得採擷美麗的回憶,沒有家人、朋友的陪伴,因為除了自己以外的全部,都是敵人。
為了自身力量,為了不斷超越,即使有著人類所謂的血緣親人,也許下一秒就會露出尖銳的牙齒。
藍發妖魔說過,為了相同的目的,高級妖魔之間也會達成生育孩子的協議。妖魔間正常出生的孩子相對其他妖魔,有著先天的優勢,成長得很快。而這一點,不可避免地讓他們成為了所謂的父母的美餐……
能夠藉由吞噬他人來攫取力量的妖魔,從來也不會有安全感吧?能夠吞噬他人,便必然也會被他人吞噬。獨自居住在寬大廣闊的堅固城堡中,卻仍舊如同身在曠野,每時每刻都可能有未知的危險席捲而來。
死亡,便是永恆地消失在空間之中,再沒有任何痕跡能夠諾明他曾經生存過,也沒有任何朋友親人時常懷念……
然而,到達了最高的山峰,將其它一切都遠遠拋在身後遙遠看不見的地方,又如何?
孤獨、寂寞、無聊。時間卻那麼漫長,再如何揮霍也揮霍不完,還能做什麼?
無論是因為活著的時間太過漫長,而忘卻在時光的長河之中,這是生來便從不知道,對於妖魔來說,最幸福的事情或許就是不懂感情、沒有情緒吧?
不懂得思考,所以即使寂寞了也不會察覺,即使傷心了也不會知道。不是不懂,只是不願去思考。只是心靈的深處拒絕去思考——
是這樣嗎?
人類因為弱小而學會了思考,因此以奸詐狡猾和卑鄙著稱,妖魔卻因為強大而更可悲。是這樣嗎?那麼神又如何?
因為靠近了,看到了,許多理所當然的印象漸漸被改變了。神魔和人類,到底哪一個更幸福?
輕輕吸進略微冷涼的空氣,空氣從鼻端漸漸溫暖,到達胸口,一直吸入腹中。
他在想什麼?在同情妖魔嗎?還是突然發現妖魔也是值得同情的?
這一刻,莫菲斯突然發覺,陷入這樣境況的自己,其實也不過是可悲的眾多生命中之一個而已。
命運總是喜歡捉弄,被捉弄的人們卻無知無覺。他知道自己的可悲,為何妖魔不會覺得?
無知才是幸福,是不是?
視線收回,定格在魔王不知何時變得幽藍深邃,如同最純粹的水之寶石的眸子,因為情緒而會變色的眸子,隨著最近詭異的氣氛而開始變化得越加頻繁。雖然不確定原因,但卻毫無疑問與之前的親吻有關。
魔王……知道嗎?
眼睛再次失去自由。魔王封住那雙莫名慌亂騷動的根源。
自由?
自由是什麼,他怎麼會不知道?
從一個力量只能算普通的純粹妖魔,力量幾乎只比半妖魔的成長微微高出一點點,脆弱得連生育他的純種妖魔都懶得吞噬他,一直到經歷漫長的時間和無盡的努力,終於成為了妖魔中最強大的王者,即使是神,也只有那麼一個能與他相較。為什麼?
經歷的過程沒有值得回憶的地方,也因此遠遠地被拋在了身後,從來不回頭。妖魔的境遇都很相似,並非只有他這樣才叫悲慘。
事實上,妖魔只有生存或消失,沒有第二條路。
生下他的二個妖魔很快對他失去了興趣,著手生育新的補品。不該忽視任何一個敵人,是任何一個妖魔都該知道的,但他們卻忽略了——這就是他們灰飛煙滅的原因。
吞噬那兩個強大高級妖魔的滋味早就記不清楚了,可以肯定的是,滋味絕對沒有美味到能夠被記憶的程度。
妖魔為何會追求力量?一直以來,他從來不需要思考。
像是生來便烙印在骨血之中,追尋著力量的腳步,是不需要思考原因的。
直到那一天,當秩序的力量在他面前展示出威力,從此再沒有任何妖魔能夠追趕他的腳步。站在頂峰上的那一天,他就知道,他擁有了自由。
自由,隨心所欲、喜歡的東西伸手就能夠拿到,想去的地方心念一動就能夠到達,厭惡的事物一呼一吸就能夠摧毀。還有什麼比這更自由?
不用在意任何人,不用在意任何事情,連神都可以毫無顧忌地去挑釁,然後把那些長著白色翅膀,高高在上,總用鄙夷的眼光看著的扁毛東西狠狠地踩在腳下。
還有什麼能比這更自由嗎?
但是,魅惑的寵物,現在想要自由……
自由,以他魔王的能力,想要給一個人類自由,是多簡單的事?只要不觸碰到一個底線,只要不妄圖超越他的界限,想要自由又有何難?
但他要的,不是這樣的自由,不該將許久末用的心靈試探用在這裡,若不知道,大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來辦。
而現在,不行。
渴望著什麼樣的自由?
人界天空中的鳥兒自由自在地飛翔在天空之上,舒展著翅膀,感受著風的溫柔,滑翔在空氣流動的縫隙,穿梭過潔白的雲朵,到達任何想到達的地方……
即使會有強人拿著弓箭在守候,但至少能夠飛翔,能夠自由地飛翔,不受任何牽絆,不被捆綁在任何線的末端。
想要離開他嗎?可愛的人兒,想要的是離開他嗎?
不,絕對不允許!
沒有吸吮過血液,就不知道血液有多麼甜美,沒有體味過自由,就不知道自由有多美妙。經歷過有人陪伴的生活的他,即使貴為妖魔界的王者,又怎願回到那冰冷空洞的一個人的世界?
「要力量,要權勢,要任何東西,我都可以給你。自由不行。」低沉的聲音貼近耳邊,冷涼的氣息噴在耳骨上,誘惑的氛圍卻瀰漫著滿溢的失望。
「我知道你不會給。」莫菲斯嘴角彎起微不可見的弧度,苦笑。「我用我的願望,許給了幸福,你卻絲毫不知道幸福是什麼。我想要自由,你卻不願給。」
細細的睫毛在手掌下顫動,輕輕搔弄著掌心。淡淡地香味隨著壓抑的心情,變得濃郁起來。
「我可以帶你去你想去的人界,給你權勢和力量,給你一切都可以。唯獨自由不行。」焦躁盤旋上升,不知道原因。
香氣像最美妙的春藥,不知不覺地瀰漫,勾引著極力思考的心緒。柔和的髮絲搔弄著潔白的肌膚,形成獨特的吸引力,幾縷發尾鑽進脖頸,勾得手指蠢蠢欲動,指尖發癢,想要參照髮絲的待遇,一同鑽入更深的地方,妒忌卻一同升起,將視線緊緊黏連。
所有的美麗肌膚都是他所有,即使是美人的髮絲,也不該那樣深入,觸犯到他暗夜的領地!
想要理清思緒,提出更多吸引人的建議,思緒卻不受控制地模糊。手下是滑膩的肌膚,呼吸間是誘人的香氣,思緒和理智極力阻止,仍阻止不了由身下開始的狂亂騷動。
不該貼近的,不該如此靠近這誘人的身體。明明知道,仍舊忍不住靠近了。
那麼,現在應該立刻拿出理智來離開!
手掌硬生生想要拔離滑膩乾爽的皮膚,更大的吸引卻讓手掌幾近牢固扎根在上,移不開。身體想要疏離,卻無可抑制地更靠近。
沒有經歷甦醒的過程,似乎立即就賁張的男性部位有著自主意識,尋找著契合的部位摩挲著。愉悅像波浪,隨著不斷的單調地摩擦逐漸升溫。漣漪一般的層層迭迭,比任何抽插的動作更美妙。
不,還不夠。想要更貼近一點。
惱人的布料阻隔了相互感受體溫的美妙,滑膩的肌膚觸感也因為那些多餘的衣物而無法感受。手掌忙不過來,想要撕開惱人多餘的布料,又捨不得手下美好的觸感。
好不容易深入到兵家重地,掌控到細小果粒般的蓓蕾,在掌下慢慢硬挺起來,從很久以前就知道的嬌嫩粉色,如今一定變得更加嬌艷吧?
只是想像便讓人不由得血脈賁張。
唇,手,都忙碌不可開交;大腿也趕上這樣美艷的盛會,不斷摩挲著可人兒的。即便有一百雙、一千雙手,在這樣的美味面前也不夠用!更何況,還有一隻手仍舊捂著那雙剔透的眼眸——
想要放開轉移到更渴望的地方,但是卻不敢。
要把眼睛遮住。
看到那雙剔透得沒有一絲瑕疵的眸子,再美妙、沸騰的慾望,也會因為不知名的情緒而放棄。
絕望……
如此美好的事情,只要看不到那雙眸子,只要不想那清醒無比的眼神,就能繼續進行下去,就能繼續享受……
唇舌追尋著美味肌膚上的香味,張狂地吸吮啃咬嗅間,不肯放過一絲一毫肌膚。力道卻放得很輕微,跟掠奪的腳步完全不成正比。
想要看美艷的花朵在雪白的肌膚上綻放,但青紫色的痕跡卻總是浮現在眼前一般,無法啃咬下去。即使癒合的力量很輕易便能將疽跡抹去,卻因為莫名的原因,在忍不住噬咬的瞬間,放慢了腳步。
「要什麼都可以嗎?」
輕輕地,像柔和的風一樣的聲音。
沒有人會去在意。
忙碌著吸吮香氣,擁抱體溫,喧囂著想要奔騰的慾望找不到出口。困獸自願被囚禁在慾望的牢籠,無可發洩也心甘情願。
舌尖觸碰的是柔軟膩滑的肌膚,牙齒噬咬的是彈性十足的肌肉,手指飛舞在綻放的蓓蕾間樂不思蜀——
「若是要你從此不再觸碰我身體的任何部位,也可以嗎?」
軟柔的語言,硬生生劈開迷霧,到達迷濛腦海的最中央。
不行!
直覺總是知道他所想要的,暗夜立即做出最正確的回答。
沒有風,沒有聲音。寂靜充斥其中,蕭索而潦倒。
「不行,是嗎?」
被蒙在掌下的眸子看不出情緒,譏誚似的弧度浮現在嘴角。
「那麼,不離開你,我要眾多美女相伴,想必也是不行?」
瞬間加大的力道,幾乎將胸口掐透。
「不允許!」
沒有經由理智思考,衝出口的大吼,讓兩人都愣了愣。暗夜觸電似地收回手,後退了兩大步。
對,不允許。這個結論就像喝水吃飯一樣自然而然,沒有商量餘地。
但為何不允許?
剔透的眸子定定地看向妖魔。了悟了嗎?
「除了力量、權勢和財富,你還能給我什麼?你能用什麼來交換我的自由?」
淡漠地說出口的話,恍若在天際外飄浮著。雖是從他口中吐出的話語,卻陌生得有如別人所說。身體慢慢被凍僵……
了悟了嗎?
不,暗夜現在還不懂,本能卻已經慢慢在甦醒。一旦懂得了,他還能躲避嗎?
愛人和被愛,都不需要!慾望也不需要!什麼都不需要!
因為……厭倦了。
是的,就當是厭倦好了。不是因為厭惡自己無可逃避的不自由,也不是因為慢慢瀰漫開來、無可躲避的感覺!
那淡淡的溫馨,和被需要的安全感……
不是,絕對不是。只是厭倦了。沒有感覺到危險,也沒有感覺到心的波動在越來越頻繁的身體接觸中,不斷泛起漣漪,不斷擴散……
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只要離開,就什麼都沒有。
身體不會因為跟冷涼的肌膚接觸而顫抖,皮膚不會因為被吸吮而喜悅。眼眸不會需要極力克制隱忍才不會濕潤——
那都不是他。都不是!
「給我自由吧。去哪裡都好,隨便丟在妖魔界任何一個地方也好,丟回人界也好,請給我自由吧。」莫菲斯定定地看著妖魔。「我不是你的玩具,不是你的寵物。我是一個妖魔和人類的混血,沒有任何力量。」
莫菲斯靜靜地頓了頓。
「我救過你。所以,請你放我自由。」
只要自由就好。
危險,死亡,什麼都無所謂。只要有自由,只要能自由地守著自己的心,那就夠
讓一切,回到起點吧。
微風吹過,不知是哪裡的戰鬥傳遞的風。
暗夜不語,也沒有任何表情。
良久。
「為什麼?」
平淡如水的語調與無波的表情相應,看不出暗夜的思緒。彷彿一下子沉靜下來,血液回歸正途,緩緩流淌。
「你想要逃避的是什麼?」
複雜糾葛成紛亂的思緒,像是命運的三姐妹織就的生命交響曲,理不清道不明。想要逃避的念頭卻是那樣地強烈,強烈到不用心靈的溝通,那樣清晰地傳遞過來。
不用心靈溝通就能傳遞過來的,還有那些紛雜的思緒。
妖魔不是沒有感情的嗎?作為暗夜魔王,除去力量的強大不說,他是妖魔界最冷靜的。無論誰也無法傷害他,有什麼理由不冷靜?
心跳壓抑著,想要奔騰卻被禁錮。牽線木偶般遵循著向來的速度跳躍,血紅剔透的眸色被深沉的黑眸限制在最底層。
空氣在寬闊的範圍中不知不覺的被抽離,氣勢以緩慢的速度張揚,傳遞到遙遠的地方。
地面的泥土和無比堅硬的妖魔界岩石,以同樣快的速度風化,被壓迫在地面的氣勢飛速帶著,輕輕貼著地面向遠處移動,在遙遠得肉眼看不見的地方,揚起狂風巨塵。
「我不懂感情,可以去學習。懂得感情的你,為何要逃避?」
微微彎起唇角的弧度,妖艷的面容扭曲僵硬。十個手指無法控制地伸出漆黑的長長指甲,尖銳而鋒利。
「想要逃避什麼?你知道,即使死亡,渡過了遺忘之川,我也依然能將你帶回來。」
自從成為了王者之後,從未浮現於表面的鱗片,如今自手背開始蔓延,順著手腕一直向上延伸,迅速到達了面部。奇特如花紋的鱗片映襯著扭曲的臉,有如來自煉獄中最底層的魔怪。
生氣嗎?
不,怎麼會生氣呢?憤怒也不會!
只是……
無奈、只是不爽。
對,只是那樣而已!
努力控制著十根手指乖乖貼著身體兩側,而不是飛到對方的脖子上狠狠掐住,黑髮飛揚著,忍耐得全身發抖。
呼吸,深呼吸,沒有生氣,要忍耐。
人類的生命太脆弱,輕輕地掐下去,呼吸就會停止。所以要忍耐,一定要忍耐……
「請你放我走。」莫菲斯輕輕地、緩慢地說。彷彿眼前魔王真的只是無奈——而已。
空氣寧靜而安詳,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如果一根針掉在地上,似乎也能聽得到聲音。
暗夜深深地、深深地呼吸。然後,平靜。
無數妖魔感受到了強大的怒意,被其中蘊含的巨大力量所魅惑,飛快地向著中心移動而來。
「你在害怕?」輕柔的聲音,暗夜緩慢而堅定地磨著牙齒,等待磨得最尖利的時刻去咬上獵物的喉嚨。獵物尚且無知無覺,水眸乾淨而清透。
「你不在乎權勢、力量和金錢,沒有關係。」暗夜咬緊牙關,扯出奇特的微笑。「你要幸福,我會想辦法去找到給你。」
莫菲斯定定地看著暗夜的嘴角,緩緩地搖頭。
「不,我不需要了。而你,永遠也不會懂。」
身後三十公尺開外,巨大的岩石隨著震耳欲聾的響聲飛舞到天空之上,灰土揚起偌大一片。良久,塵埃落定,一個龐大的坑被天上掉落的碎石粉土重新埴滿,還高出一塊小山般的包。
「你只想要自由?」極其輕柔地問。
靜默。
「是的。」輕輕地、堅定的回答。
綿長而清晰地呼吸,再呼吸——
「休想!」
尖銳而響亮的刺耳聲音緊緊貼著莫菲斯的耳邊,十個長長的指甲交錯在纖細的脖頸之後。
牢牢貼住脖頸,沒有留下絲毫縫隙,卻也幾乎沒有掐握的力量。
只是貼住而已。
怒火、憤恨及不知名的其它東西卻像最張狂的火焰,狠狠燒上了清冷的人兒。黑髮和銀髮飄揚,糾纏成不可思議的命運。
要忍耐……對,要忍耐!
遙遠得看不見的地方,因為飛速傳遞而濃郁的力量瞬間爆開,躲避不及靠得太近的妖魔們,來不及躲避便化為虛無的粒子,四散出生命最後的禮花。
驚恐萬狀的後方妖魔們顧不得隱藏身形,紛紛躲避,高級妖魔們哪怕只接觸到力量的邊緣,手腳、臉龐,接觸到的部位便像慢動作般融化起來。
圈子裡的人兒渾然不覺,應該知道造成了這樣結果的魔王,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顧及。
冰涼的心靈空洞而悲涼,從緊緊貼近的肌膚毫無阻礙地傳遞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有濃重的害怕,和一些沒有辦法述說清楚的東西。
這些複雜而帶著奇妙和諧的東西,與心中纏繞許久,無法解釋的酸澀情緒相互呼應,有種隱約的了悟在心中一閃而過,想要抓住時,那感覺迅速融化,只留下淡淡的影子……
不是向來知道,這小寵物是那樣頑固而彆扭的嗎?
暗夜緩慢悠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不許你拋棄我。」
冰冷平靜得不可思議的聲音,之前的滔天怒火像是無端產生的幻覺,隨著越發冷涼的空氣而消逝。巨大的落差繪成詭異美感的圖像,只有長而尖銳的指甲,無意識地在細膩的脖頸上摩挲刮搔,依稀能看出尚未平息的危險。
「是你讓我懂得了感情,不許你丟下這一切。」深沉的眸子像最平靜冰冷的深潭潭底,將所有的一切都深深地包容其中。「即使不是你造成的,一起走到了現在,沒有解開這個結之前,不准離開。」
努力,再努力地吸氣,再努力。
慢慢地、一點一滴的平復。
生氣能有什麼用呢?魔王生來便不用生氣,不是嗎?
想要的就去抓住,想得到的就去努力,這不是生來就知道的真理嗎?
輕輕地笑,鱗片包裹的臉龐堅硬而扭曲。但這笑容,卻不可思議地平淡。
「我不生氣。」輕輕地歎氣。「不是不想生氣,但我知道——你想逃避,是因為我不瞭解。」
手指鬆開纖弱得不可思議的脖頸,撫上幾乎跟他的體溫一樣涼的臉龐。
「我會去學著瞭解。」清澈剔透的眸子裡,漸漸地溫暖起來。「只要一直走下去,總能看到盡頭。」
西區的妖魔也好,妖魔界的王者地位也好,都可以不要,只要他!
「你想回人界我就陪你去。你想要任何東西,我都幫你得到。只要你在我身邊,一起。」努力扯開嘴角的弧度,線條僵硬。
「如果真看到了盡頭,到那一天,我或許會還你自由。」
鄭重地,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