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望無際的原野，淡淡的微風吹拂起一波一波的草浪，星星點點的各色小花點綴其中，使得原野生動而樸素。

　　繞過矮矮的山坡，有一個碧藍的湖泊，像天然藍寶石一般點綴在這片大地上，時而幾條小魚跳出水面，落下時帶起一圈圈的漣漪。

　　這曾是靡麗娜非常喜歡的地方，雖然她並沒法理解瑞法特為什麼要把自己的神廟建得跟人界的樣子，但這並不妨礙她跟瑞法特在湖邊嬉戲取樂。

　　但現在，急急走在這片寬廣的原野中，靡麗娜忍不住一再皺眉。

　　瑞法特被稱為智慧之神，真正的居所不是那麼輕易能找到的。可是自己進入智慧神殿大門之前敲了許久門環沒人應答，只能自己進來找他。

　　瑞法特到底去哪里了！

　　踩著不時在草叢中滾出來的珍珠和寶石，這些美麗的珠寶曾是靡麗娜最喜愛的裝飾，但此刻，這些硌腳的東西只會讓她更加心煩氣躁！

　　身後的神殿大門在進入這片原野的瞬間就消失了，而走了許久也無法接近那片似乎很近的湖泊，讓靡麗娜不由心生躁火，忍不住在掌心聚集起光明力量並將之轉換為火元素──

　　「瑞法特別玩了，我知道你在！找你有急事，快給我出來！」

　　清風吹拂，潔白的小鳥飛過湖面，叼起一條小魚，又歡快的飛走了。

　　除此以外，一片寧靜。

　　寧靜得好像真的無人存在。

　　靡麗娜本就煩躁，如此一來更是火冒三丈！

　　若是平常，瑞法特帶了下位女神來尋歡作樂，靡麗娜不但不會生氣，興致好時，反而會加入一起嬉戲取樂──

　　但今天不行！

　　可是，畢竟是來尋求盟友幫助的，靡麗娜咬著唇，強忍住滿心怒意，再次說道：「再不出來，別怪我燒了你這所謂的仙境！」

　　一秒。

　　二秒。

　　三秒……

　　十秒過去了，仍舊毫無聲息。

　　靡麗娜再無二話，將手上聚集了許久的火元素往前丟去！

　　轟然一聲！

　　滿地的小草小花，猶如沾了油一般，在蔓延的火勢中瞬間化為飛煙。那些美麗的珍珠寶石也變成漆黑的焦炭，露出底下染成黑漆漆的難看雲層。

　　火勢飛速蔓延開去，只是幾個呼吸時間，附近已經有大片的原野還原成雲層本質。

　　煙霧彌漫中，淡藍色的水霧忽然閃現，阻隔住火勢並慢慢將火包圍起來，使之湮滅。瑞法特略微顯得狼狽地出現在被火燒過、漆黑的雲層上，臉色難看。

　　「你這個瘋婆子！」瑞法特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

　　看著衣衫不整的瑞法特，靡麗娜只是冷笑。

　　瑞法特心疼地掃過這片焦黑的雲層，手輕輕一揮，水霧將焦黑的雲層重新清洗成潔白的色澤。遠處只點綴著幾朵小花的原野，不知不覺開始瘋長起來：枝葉不斷伸展、從伸展出的嫩芽中長出各色花苞，整片原野很快已經變成了花的海洋。

　　花兒舒展著，舒展著，從花蕾到盛開，猛然刮起了一陣大風，花兒隨風搖擺不停，然後很快開始枯萎，結出果實。

　　果實成熟裂開，一朵朵小傘一般隨著風飛揚起來，漸漸聚集在這剛被燒掉的雲層上。

　　粉嫩的綠芽破雲而出，終於，新生的花草覆蓋了這裏，如同原先一樣。

　　靡麗娜看著瑞法特修補原野，原本煩躁的心情，在看到瑞法特的黑臉之後倒平靜下來了。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至少在打發了那些下位女神之前，不能說。

　　「跟我來！」瑞法特仍舊黑著臉。

　　這草原還好辦，那些被靡麗娜燒掉的珍珠寶石，雖然品質不太好，但確實是人界真正的寶石，要想恢復那麼多數量可不太好找。

　　摟住靡麗娜的腰，瑞法特念了幾句咒語，召喚來無際之門，跨進去之後才是真正的智慧之神居所。

　　一整片巨大的精靈古樹圍繞下，有著一波深沉碧綠的湖水。如果人界精靈族的長老們有幸看到這個地方，只怕會幸福得暈死過去──

　　這麼多生機盎然的精靈古樹！

　　這麼多能治癒任何傷害的精靈聖泉！

　　這些都是遠古時期，人界的精靈族還很繁榮的時代裏，瑞法特從人界搜集過來的。

　　茂密的樹冠下，十幾位穿著薄紗的美麗女神正在水中嬉戲，水花四濺中不時傳來歡樂的笑聲。

　　不知是因為這些女神存在的緣故，還是其他什麼原因，靡麗娜已經恢復了千嬌百媚的神態，無視摟得過高直達胸脯的毛手，輕輕斜靠在瑞法特身上，柔若無骨。

　　「我的智慧之神，我有急事，只想對你一個人說……」輕輕附在瑞法特耳邊的聲音，帶著一絲絲誘惑的顫音，吐氣如蘭。

　　知道這欲望女神想要說的無非又是神王的事，瑞法特狠狠捏了捏她高聳的胸脯，抽手之前還不忘拍拍她充滿彈性的臀部，才大步走向水池的美女群中。

　　水池那邊，水花和嬌笑聲同時響起，鶯聲燕語好不嬌嗲。

　　也不知瑞法特說了些什麼，那些嬌嗲嗲的女神們不依了半天，才略有不甘地看了靡麗娜一眼，從無際之門離開了。

　　「好寶貝，為了你，我可是把她們都請走了，你怎麼感謝我？」瑞法特輕輕摸著她的臉蛋，輕佻地問。

　　靡麗娜千嬌百媚的白了他一眼，柔柔的靠在他身上，任憑他將自己抱起，一邊往聖泉走去一邊解著她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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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久以後，兩人都全身舒暢的泡在泉水裏。

　　瑞法特半閉著眸子，像在休息。

　　靡麗娜卻素手撩著水花，看了半晌，才歎了口氣，聲音沙啞的道：「瑞法特，我要下人界去一趟。」

　　瑞法特猛然睜開眼。

　　「你瘋了！別說下界之門有神王的天使把守著，就是沒有，私自下去人界會受到什麼懲罰你不清楚嗎？」

　　無視瑞法特那看瘋子一樣的眼神，靡麗娜只是輕輕的笑笑。

　　「你以為我那麼傻？私自下界，哪怕真神也難逃萬年火山上的百年火刑。」

　　「我還以為你忘記了呢。這可是初代神王和所有真神共同下的命令。那現在神王不在，你又有什麼辦法去拿到下界的任務？」

　　「我的真身是不能。可我就不能派個分身下去嗎？雖然也有點不合規矩，可要神王回不來了，這點沒規矩想必沒人來管我吧？」

　　異想天開。

　　瑞法特雙手攤平，整個躺在水裏，只露出個腦袋。「你想著神王不回來，他就真不回來了麼？」

　　「你以為，我要是沒有點憑藉，敢說這些話嗎？」靡麗娜挑逗似地睨他一眼。

　　瑞法特視而不見。

　　「好了，說正經的，我早上去了趟神王殿。你也知道，神王下界去了，神王殿比你這智慧神殿還要難進，幾乎沒人會涉足。可今天，神王殿的禁制全都憑空消失了，那些聖花也有枯萎的跡象。最嚴重的是，大殿門口惡魔雕像的眼睛，竟然失去了光澤！」

　　「你說的是真的？！」瑞法特忍不住打斷靡麗娜的話，倏然坐直身體，表情嚴肅！

　　靡麗娜白他一眼。現在輪到他著急了吧？

　　就不信這智慧之神真裝得進一丁點兒野心都沒有的樣子！

　　想起之前連智慧神殿正殿大門都摸不著，靡麗娜掩了掩口，打了個哈欠，表情困頓地說道：「其實我也就來跟你道個別，我想分身下去，真身在神殿裏閉關，將神識全部依託到分身上。那我就先回去了。」

　　說完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好像真的煞有介事。

　　智慧之神自然知道靡麗娜心裏在想什麼，立即涎著臉摟上去，甜言蜜語的哄起來，直哄得欲望女神嬌笑起來……

　　熙熙攘攘的羅德大街上，有著小城幾乎所有的公會。

　　看到掛著冒險公會標識的指引牌，想起身上僅剩的幾枚金幣已經送了那神官，莫菲斯拉了暗夜沿路進去。D_A

　　「娘的，真想把那些個神官都幹掉！剛才出去吃個飯，又被追著要走了俺一枚金幣！」粗聲粗氣的聲音在大廳裏分外響亮。

　　周圍的人聽到了，臉上露出一些無奈，並且不著痕跡地與這粗人讓開一些距離。

　　旁邊幾個冒險夥伴拉著他，似在勸他小聲點。

　　「這裏是冒險公會，是我們的地盤，不是光明聖教的後院，俺有啥好怕的！那個神官杖著身邊多帶了幾個騎士，竟然說不捐錢就是墮落者！哼，俺記得他的長相，以後別一個人被俺看到！俺幹翻了他！」漢子一邊說一邊罵聲不斷。

　　聽著那精彩到完全沒有重複的各種咒駡，莫菲斯拉著暗夜，毫無表情的從這粗人身邊經過，往人最多的任務面板附近而去。

　　「您好，兩位元冒險者，請問需要一份最新任務指引嗎？只要兩枚銀幣！」看到莫菲斯穿著魔法師長袍，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輕漂亮的人類女孩熱情的上來詢問。

　　「任務指引？」莫菲斯看到小女孩手裏一迭精緻的手抄布帛，不由得楞了下。

　　冒險公會每天都要發佈大量的任務，可以說這些任務隨時隨地都會發生變化，怎麼會有任務指引這種東西？

　　聽到從兜帽下傳出的聲音意外年輕，漂亮的人類女孩也楞神了一秒。這麼破舊的魔法長袍應該有些年頭了，又是中級魔法師，怎麼聽起來聲音卻那麼年輕？

　　只是聲音「似乎」很年輕罷了吧？

　　小女孩很快回神過來，非常有職業素養地微笑。

　　「尊敬的魔法師大人，這是冒險公會最新發佈的長期任務，因為任務數量和種類繁多，又是長期任務，特地做了這個小冊子，免得在櫃檯排隊查詢。這些任務的獎勵都非常豐厚。」

　　花了兩枚銀幣買下一份任務指引，裏面是各種個樣的種類繁多的任務，粗一看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但很快，莫菲斯就發現，這些任務大部分都是指向各個險地。

　　比如，由精靈酒吧發佈的，長期收購黑暗森林特產水果和劍齒小乳豬。

　　再比如，由煉藥師公會發佈的，長期收購枯蕪之荒漠所獨有的，各種被黑暗屬性污染的藥草。

　　這些任務粗看起來毫無特別之處，僅僅是些獎勵比較豐富的長期任務，可或許是心裏仍舊一直記掛著神魔大戰的預示，莫菲斯心裏有種莫名的感覺，這東西或許與神魔大戰的占星結果有關。

　　如果是冒險公會的話，在這些任務發佈之後，完全可以依靠各個險地邊緣的特殊材料出產情況，來判斷這些險地的情況。

　　辦理任務的櫃檯附近突然起了一陣騷動，似乎是捉到一個小偷。莫菲斯回頭看了一眼，是一個衣衫破舊但仍算整潔的小男孩，正在被個大漢拳打腳踢。鼻血流了滿臉，仍是桀驁不馴的表情，眼裏閃著憤世嫉俗又兇狠的光芒。

　　莫菲斯歎了口氣。

　　看一眼那熙熙攘攘的櫃檯，莫菲斯想了想，拉著暗夜出去。

　　關於神魔大戰序曲的事情，他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想一想這其中的關係──神魔大戰對人界有什麼影響，對他有什麼影響，他又能做些什麼……

　　暗夜靜靜地跟在莫菲斯身後，看著他變幻莫測的表情，完全無視他存在的樣子，只覺得全身不舒服。

　　想要帶他回混沌的空間的臨時結界住所再說，但想起莫菲斯出來之前許下的那些諾言，又盡力忍住，只是問，「你在擔心什麼？神魔大戰？」

　　莫菲斯這才發現自己把暗夜丟在一邊好久了。竟然難得這次暗夜沒有生氣！

　　想了想，莫菲斯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在我身邊，而神王沉眠了，加上你占卜的結果，神魔大戰應該是不可能發生的。但人界的法則之下，人類占星師的占卜結果應該不會出錯。我在想，這其中是否會有我們沒有考慮到的部分。」

　　人界和神魔大戰都與他無關。

　　暗夜很想這樣說，但莫菲斯如此順暢地說出「我們」兩個字，讓他心情甚好，於是說道：「神魔大戰並不一定要神王與魔王參與。神王沉眠，我在人界不管妖魔界的事，再加上昨夜追隨者們傳遞來的消息，你看不出來？神界內訌，高級妖魔無法穿過結界到達人界，那麼即使有神魔大戰，也只是小範圍的而已。」

　　莫菲斯搖了搖頭，「我剛才想到現在，覺得唯一沒有考慮進來的，是黑暗紀元影響。若是死靈法師和黑魔法師也會參與進來。對神魔大戰影響不大，但對人界的影響必然不小。」

　　「沒那麼快。要是神王一直沉睡不醒，至少也還要三百年才能顯示出黑暗紀元的曙光。人類的占星師很少能占卜上百年後的事情，若真有神魔大戰，也就在這幾年罷了。」

　　「這樣說的話，我倒放心一些了。」莫菲斯放鬆下來，對暗夜笑了笑。

　　「人類與你有什麼關係，值得你這麼擔心！」暗夜臉上展露出不愉快的表情。「你只有一半人類的血統，你的母親死在人類手裏，你的父親因此沉眠不醒，你為什麼還會為了人類擔心？」

　　莫菲斯笑著搖搖頭，望著天邊的雲朵。

　　「我在這片天空下出生，在這裏長大，雖然有難過的時候，有仇恨的時候，有淡漠的時候，但在妖魔界生活的那些日子裏，我發現我是屬於人界的。也很慶倖我沒有出生在那片陰暗的天空，所以至少還懂得快樂，還能期盼幸福。」

　　望著暗夜，莫菲斯釋然地微笑。

　　「我突然能理解我的父親，也能理解那些人類。我曾經恨的那些將我母親送上火刑架的人類，早就死在父親手裏。而我的父親是個妖魔，能愛上我母親這個人類已經很不容易了，又怎能強求他要愛他的兒子？我只是不希望我父親沉睡的那片土地被破壞，也不希望我生長的人界被破壞。」

　　暗夜從來不關心莫菲斯跟他所謂的父母感情。

　　事實上，莫菲斯討厭所有人，把全部心思放在自己身上才是暗夜要的。

　　但難得看到莫菲斯那麼輕鬆，表情也不像原來那樣總是淡淡的，暗夜也只能強忍住想把那些傢伙的記憶從莫菲斯腦海中抹去的衝動。

　　「該回去了。」暗夜黑著臉決定。

　　莫菲斯心中不願意，只覺得才剛來沒多久，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可是暗夜下的決定，要是正面抵抗，只會遭到「暴力」對待。

　　極力回憶曾經見過的，那些小女孩對她們男朋友撒嬌的模樣，莫菲斯咬了咬牙，突然對著暗夜笑得無比燦爛，「暗夜，我們去塔拉帝國的盜賊總公會走走，看能不能買到些關於神魔大戰的消息吧？」

　　努力地睜大雙眼，展現出希冀的模樣。

　　偷偷看著暗夜的表情，莫菲斯覺得暗夜似乎完全不為所動的樣子，直直的站著，面上表情毫無鬆軟。

　　難道做錯了？

　　回憶那些女孩子撒嬌的綿軟聲音，莫菲斯狠一狠心，豁出去地閉上眼睛，柔軟著聲音說，「好不好嘛～」

　　全身的雞皮疙瘩，從腳底一直顫慄著冒到頭頂，全身的寒毛直豎，連發根都因為羞恥感和惡寒而根根直立起來。

　　良久，沒有反應。

　　莫菲斯心裏歎了口氣，不敢睜開眼看暗夜的表情。

　　今天把這輩子的臉都丟光了。下次絕對不做這麼傻的事情了。

　　「還楞著幹嘛？告拆我方向。記得你早上許的諾言。」

　　冷冰冰的聲音從前面傳來，莫菲斯睜開眼，只覺得暗夜的臉更黑了。

　　這……難道是答應了的意思？

　　莫菲斯滿腦子的問號，但目的達到了就好。生怕暗夜反悔，莫菲斯急忙拉著暗夜往前走。

　　暗夜黑著臉，努力平復下腹的欲望，只恨不得把眼前這傢伙狠狠地搓揉成一團，吃到肚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