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臨時建造的營地裏，幾個中年女人正在俐落處理剛捕捉到的獵物，一邊熟練地放血剝皮，將肉塊分割開來清洗醃制，一邊興高采烈地聊天。

　　這只豪豬只不過是今天收穫的四分之一，但足夠這個中型傭兵團兩天的食物。

　　「聽說今天有幸遇見了一位尊貴的藥師！要不然小洛克的右腿就保不住了！」左臉紋著黑色圖騰標記的女人一邊往大盆的肉裏放鹽塊，一邊神秘兮兮地說道。

　　「真的嗎？真的是藥師？那真是太幸運了！」女人們七嘴八舌地感歎著，手底下的活計卻沒有半分遲滯。

　　「我看不一定是真的，藥師哪是那麼容易遇見的！」一位比較蒼老的女人表示了自己的看法，「尊貴的藥師比魔法師還稀罕，他們大多數都會在眾多傭兵和魔法師的保護下才敢跨進森林，更多時候他們寧可在大城裏待著。」

　　「我原先也是這樣想，不過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情，我家那口子剛才回來換衣服的時候說的！聽說這位藥師只有一名同伴！」

　　「不是我不相信你說的，可是這太不可思議了，這可是魔獸森林的深處！」蒼老的女人搖頭不信。

　　研究治療藥劑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所以一般藥師都是孱弱的非戰鬥職業者。隨身只帶著一個戰鬥職業者，能走到這片魔獸森林的中部就太不可思議了，何況這是魔獸森林的深處？

　　他們這個中型傭兵團到達這裏的路上還折損了好幾個新人！

　　「我也覺得有點奇怪，不過如果是真的話，我想我們很快就能見到那位尊貴的藥師的。」臉上有著魔紋的女人樂呵呵的發表了結束語。

　　「尊貴的藥師，非常感謝您施加援手。」帳篷裏，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再次感謝莫菲斯。

　　若不是這位藥師正好路過並施加援手，盜賊洛克的右腿就要被迫截斷了。他被豪豬的毒牙咬到，商店裏買來的解毒藥水卻一丁點都沒管用。

　　「哪里，只是舉手之勞罷了。倒是叨擾到您，才真不好意思。」莫菲斯笑了笑。

　　暗夜斜靠在普通的木凳上，一手支在腦後，饒有興趣地看莫菲斯與人類的互動。身下似乎施展了飄浮術，以一種木凳完全無法達到的、最舒適的姿態倚著──就像倚在軟靠躺椅上。

　　「若這也是叨擾，我倒巴不得天天有尊貴的藥師來叨擾我了！」血色團長笑了，眼角看到這位藥師附近戰職守護的姿態，不由得抽搐了下。

　　會飄浮術，難道又是魔法師？

　　一個藥師兼中級魔法師的雙職業者，加上另一個魔法師──如此輕鬆不在乎魔力的，至少是高級魔法師。雖然高級魔法師的魔法異常強大，但血色團長無法相信兩個孱弱的、需要長時間吟唱的魔法師能輕鬆到達魔獸森林深處。

　　但這個事實，已經出現在他眼前，不由得他不信。

　　「要不是昨日正好是月圓之日，要為我們的占星師守護，我也不會讓這些小傢伙獨自出去。說起來，這些天也真奇怪，總隱隱覺得有種不妙的預感。」

　　不妙的預感？

　　「劍聖大人的不妙預感，可不是好兆頭！」莫菲斯擰起了眉頭。「難道是要發生大型戰爭？」

　　會不會是跟暗夜和他有關？

　　「我只隱約能看出不是好兆頭。莫菲斯你不但是尊貴的藥師，魔法能力也不弱。我跟魔法師打交道比較少，但也聽說過魔法師的奇妙感覺比劍士要敏感得多。難道你沒有感覺到空氣中的訊息？」團長也很驚訝地問。

　　這是前幾天突然出現的不妙預感，這預感來得毫無徵兆且強烈，混亂的大氣仿佛沖滿了壓抑和混亂的感覺，比上一次神諭者突然過世的警兆更加強烈。不止是他，團裏的占星師也是第一時間得到了感應。

　　莫菲斯搖了搖頭。「我曾經生過大病，之後妙感就沒有出現過。」

　　自從他妖魔的一半血統蘇醒之後，就再也感覺不到那些莫名的警訊了。

　　「原來是這樣。」團長很為莫菲斯惋惜。

　　妙感是高級戰鬥職業很重要的一個能力，除了能感應大氣中些許資訊外，最重要的是判斷戰鬥中的微小訊息。

　　「我們的占星師連續占卜兩天了，今晚是最重要的月圓之夜，我得先過去看看，明天就能知道大致的結果了。」

　　夜幕很快降臨，四周漆黑一片。

　　傭兵們打著哈欠早早睡覺去了，也熄滅大部分火堆，只留下四周守夜的幾堆篝火。

　　莫菲斯的帳篷裏點著一盞小燈。

　　暗夜環抱著莫菲斯，讓他靠在自己胸口，隨手釋放了一個單向的隔音結界，就開始靈活地脫起莫菲斯的魔法師長袍。

　　「別，暗夜……」莫菲斯握住暗夜的手，努力想找個藉口，卻想不出來。「我困了，要先睡會。」

　　莫菲斯眼睛一閉，假裝睡覺。

　　看到臉色微紅的莫菲斯，暗夜笑起來，把他翻轉過來，整個人按在胸口裏抱著，只覺得那樣可愛，恨不得把他融進自己身體裏才好。

　　──平常都面無表情，只有在床上的時候變一個人似的，哪里像個魔王！

　　莫菲斯恨恨地想著，只覺得腦袋靠著的胸口一陣又一陣的震動，震得他頭暈腦暈。

　　被魔王陛下牽來扯去的擺佈，莫菲斯很快被脫了個精光。

　　暗夜侵略性的視線從上到下，從左到右，仔仔細細的查看了一遍，最後滿意的在臀部找到半枚還沒有褪去的痕跡。

　　現在還說害羞什麼的也太矯情了，但暗夜總有辦法讓他恨不得掩上他的眼睛！

　　莫菲斯恨恨地咬著唇，但下一秒，暗夜的食指像長了眼睛似地撫上唇來，莫菲斯不得不放開唇。

　　總有一天要反攻！

　　莫菲斯咬牙切齒地想著，努力忽略身體上不斷傳來的酥麻感。

　　暗夜的手像帶有魔力一般，上下不停地點著火，指腹輕觸肌膚打著圈，指甲輕輕地劃過敏感的耳後和頸子，輕撫胸前的小點……

　　「嗯、哈！」耳朵被輕輕地吹了一口氣，從腳趾蔓延上一股顫慄，沿著脊柱直達腦海深處，莫菲斯立時忘了閉緊嘴巴，忍不住呻吟出聲！

　　該死的！

　　立即反應過來的莫菲斯臉一熱，暗恨自製力不夠，總被這種身體上的快感控制！

　　但暗夜卻滿足于這種讓莫菲斯失控的感覺，每每樂此不疲的挑逗他，直到莫菲斯徹底拋開一切理智，完全沉迷於身體的感覺，甚至開口求歡才覺得心滿意足。

　　輕笑了一聲，暗夜唇舌加入挑逗的行列，手指往下，沿著早已抬頭挺胸的小傢伙畫著圈，卻偏偏不去碰觸，任憑莫菲斯有時迷蒙而焦躁難忍地湊上前來，也一味躲開。

　　指尖繞過莫菲斯的弱點，往後，指甲輕輕劃過後面脆弱的部位。莫菲斯倏然挺起了腰，像被繃得緊緊的弓，悶哼一聲，眼眸有瞬間的清醒。

　　但挑逗無處不在，如同全身上下都在被最柔軟的羽毛來回搔弄一般，莫菲斯很快又迷蒙地沉迷於不斷的快感之中。

　　一枚又一枚的吻痕被新造出來，暗夜極其有耐心地控制住自己的速度，只是偶爾才用自己的部位在莫菲斯身上磨蹭一番，稍微疏解下自己的焦躁。

　　只有細細的、精心的、慢慢的品嘗，才能得到最大的滿足……

　　倏然，一道流星般的光點出現在兩人的身邊，帶著長長的光尾，突兀的、像從虛空中而來，漸漸擴散成一道複合立體的六芒星陣，層層迭迭的魔法文字沿著星陣周圍排列，不斷的旋轉著。

　　莫菲斯頓時清醒過來，面紅耳赤地發現自己又沉醉在快感之中，惱羞成怒地咬了暗夜一口，將臉埋在暗夜身上，悶悶地問，「這是什麼？」

　　到底是因為每次都缺乏自製力而惱怒，還是因為欲求不滿？莫菲斯不願深思。

　　暗夜皺著眉，臉色發黑地用被子將莫菲斯蓋上，隨便的拿衣服蓋住自己下半身。

　　「是單向追蹤魔法陣通道，妖魔界大概出了什麼事，只有十二個高級妖魔合力才能施展出這種魔法陣。」

　　魔法陣漸漸擴大，一分鐘後，旋轉的魔法文字中心，出現了一顆光點。

　　暗夜伸手點了一下那枚光點，一道橢圓形光幕出現在面前，光幕裏整整齊齊的跪著暗夜魔王陛下所有的追隨者。

　　暗夜臉色更黑了，將莫菲斯全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順便打了個結，才問道：「什麼事？」

　　莫菲斯任憑暗夜把他包裹起來，乖乖的縮在被子裏，希望誰也不要注意到他。

　　首席追隨者上前一步，恭敬地回答，「我主陛下，前幾日東邊的結界突然向外擴張了幾千魔法尺，那是混沌中與天界最近的方向。我們派出妖魔去探查，但都沒能回來，可能是在混沌中迷失了。只能確定是天界那邊有異動。」

　　暗夜隨意「嗯」了一聲。

　　首席追隨者又道：「除了我們以外，還有很多大尊派了妖魔去探查，最近南方幾位大尊跟人間界妖魔的聯繫比較密切，或許妖魔界會有異動。」

　　妖魔界異動？

　　暗夜想了想，從儲物空間裏抓出一把寶石，手輕輕揚起，漆黑的寶石隨之劃出幾道弧線，落在虛空中的六個點上，正好是六芒星陣的頂點。

　　再抓出幾把白色的寶石，拋出，在原先六點寶石的外圈，每顆黑暗寶石週邊都圍著一圈光明六芒星寶石。

　　之後，像不要錢一般，暗夜一把又一把地抛灑著寶石，寶石交錯的排列在空中，像一個立體的六芒星，每一顆寶石周圍都能以它為頂點，找到另外五個頂點。五光十色的寶石透出妖豔的氣息，異常美麗──

　　莫菲斯只能隱約看出，這應該是個大型的複合魔法陣。

　　全部寶石排列好後，暗夜也臉色凝重起來，取出一顆拳頭大小的無屬性純魔力寶石，像微雕一樣，用指尖在上面刻畫出一套複雜無比的激發陣圖。

　　莫菲斯看得屏息凝神，大氣也不敢喘，生怕影響了暗夜的動作，若是畫錯一根線，或者刻畫錯一個魔法文字，那這顆無價之寶的無屬性純魔力寶石就廢了。

　　幸而，刻畫過程很順利。整個陣圖完成後，暗夜顯然放鬆下來，嘴角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眼裏甚至有些興味地看著面前的大型占卜魔法陣圖。

　　將激發寶石往這由寶石組成的立體六芒星中心一丟，像是石子投入水中一樣，微微的光芒從激發寶石中散發出來，瞬間點亮了最靠近它的六顆寶石。

　　那六顆寶石中投射出光線，與它們周圍的每一顆寶石都連接起來，然後，擴散開去，由內而外，寶石一層層的被點亮，線狀的光芒像有不知名的手在書寫一般，一層層的魔法文字填補了寶石和光線組成的六芒星空缺──

　　當整個陣圖都點亮之後，寶石開始沿著神秘的軌道運轉。開始轉得很慢，漸漸的，越來越快，到了後面必須極力凝神才能看出它們的運轉軌跡，至於在看的同時進行分析軌跡的規律，莫菲斯完全做不到。D_A

　　……良久，所有的寶石又趨於緩慢，然而，與最初的排列完全不同，潔白的光明寶石全部佔據了一個頂點的區域，而其他五個頂點區域裏，各色寶石交錯縱橫，由漆黑的暗元素寶石，將兩者穩穩隔開。

　　天界內訌？暗夜笑了。

　　「隨他們鬧去，不要與他們正面衝突。」暗夜隨意地說。「這次你們做得很好。」

　　「是，我主陛下。」跪著的追隨者激動地答道。

　　看到光幕在漸漸變淡，暗夜知道那邊力量不足了，刻畫出幾個魔法陣圖，也壓縮成光點，隨手往光幕中心拍去。陣圖像被鑲嵌在光幕之中一樣，隨著光幕而漸漸收縮。

　　「謝我主陛下的教導！」

　　光幕完全收縮成最初的光點，週邊的魔法六芒星陣的魔法文字也重新顯示出本源，重新旋轉著縮小，直到消失……

　　照例是香豔的一晚。

　　莫菲斯很晚才睡著，而天微微亮，就被營地裏雜亂的聲音吵醒了。

　　「第一小隊把骨頭跟肉分開裝，不要弄混了。第二小隊負責收拾。第三小隊負責拔除帳篷。第四小隊負責做早餐。大家都快一點，在早餐之後就上路！」

　　響亮指揮的聲音從營地一角傳來。

　　好不容易安撫了暗夜，說動他讓自己獨自出來走走，莫菲斯掀開帳篷的簾子，出門就看到忙而不亂的拔營景象。

　　路過的一位劍士看到莫菲斯，忙過來行了個禮，「您醒了嗎？團長說，您醒了的話請您去一趟。」

　　說完，一路帶著莫菲斯往營地一角的帳篷走去。

　　團長顯然一夜未眠，跟昨夜相比，現在的團長一臉倦意，眼下有青黑的陰影。

　　「占卜的結果大出我們的預料，莫菲斯先生，您跟我們一起回去吧，現在哪里都不安全了。」見面第一句話就出乎莫菲斯預料之外，團長沙啞的聲音仿佛蒼老了許多。

　　「我昨夜也想著正要跟您辭行，因為要早點到達最近的城鎮。」莫菲斯禮貌的回答，「如此一來最好不過了，正好一同回去。不過聽您說的這般嚴重，是出什麼事了？」

　　團長長長歎了口氣，「到昨晚半夜占卜的結果就出來了，我和占星師又推解了半夜，才勉強得到結論。您可能不會相信，大陸要重演神魔大戰的序曲了！」

　　神魔大戰的序曲……

　　經過昨夜的事情，莫菲斯並不怎麼驚奇團長所說的。只是這中型傭兵團的占星師能占卜出這個結果，顯然是個很有實力的占星師。

　　「您看起來似乎不像相信的樣子。」團長苦笑，「其實一開始我也不信。而現在，只是半信半疑罷了。日光蒙塵，夜不能眠，光和暗將一同籠罩。混亂的序曲之中，光暗顛倒，無法預測。這是占星師三天推斷的結果。」

　　昨夜暗夜的占卜大型複合魔法陣，莫菲斯完全看不明白。但占星倒是多少懂得一些。

　　「日光向來代表守序，而夜晚的睡眠也是代表平靜而守序。這前兩句顯示出戰爭的意味。光代表光明，暗代表黑暗，一同籠罩則是預示光明和黑暗在人界交戰。」莫菲斯頓住了。

　　──這跟暗夜說的似乎有點不一樣？

　　暗夜的結論是，神界內訌，而地點在人界。至於妖魔們，大部分不會參與這次的神祇內訌，只有小部分捲入。

　　而這位占星師得出的結論，卻明顯地透露出神魔大戰的意味！

　　人類能從大氣中通過占星和妙感得到一些訊息，所以在人界，人類的占星術並不會比神魔的差。而莫菲斯最擔心的是，占星無法涉及自身，以暗夜魔王的身分進行占卜，則無法得出魔王自身對形勢的影響。

　　即使暗夜非常肯定地說他不願攪入這次的神祇內訌，但萬一呢？

　　「沒想到莫菲斯你也知道占星？」血色團長有些意外。

　　「只略讀過一兩本書罷了。不知是用哪個方式占的？」莫菲斯急切地問。這很重要，關係到占星結果的準確性。

　　「第一次用的是占星師自己的血，第二次用的是我的血，兩次得出的結論都是如此……」

　　團長又歎了口氣。「在這魔獸森林的深處完全無法得到外界訊息，所以才急著趕回去，到各大公會看看有沒有最新消息。想必外面早就鬧翻天了！」

　　血占？

　　聽團長這樣說起，莫菲斯倒稍微能夠放下一些心來。

　　血占偶爾會受到環境的影響，說不定是他帶著暗夜和神王的到來才影響了占星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