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街坊們雖都這樣說,但顧念短期內還搬不走,在這住了這兩年多了,越來越覺得這是個好地方,真讓她搬她還捨不得呢。
給啞姑和萬寶寶下達了新的任務,天天鍘藥,正好有兩台鍘藥刀,只賣藥的話,她也能輕鬆點。
第二天,中午下了課,顧念在飯堂吃了飯,然後搭車前往和安堂總號,在車上迷迷糊糊睡了個午覺,精神抖擻地下了車,走進醫館大堂,大夫們都很熱情地與她打招呼,顧念也還記得幾人的姓名,抱拳逐一回禮,又跟總號的大掌櫃見了禮,然後小廝領她去了後面。
顧念走進去年夏天呆過的那個院子,那些一個樣式的寮屋勾起了她的回憶,但她沒有回到當時住的那間,而是比較靠近院門的一間小屋,裏面佈置未變,歸她一人使用。
放下書箱,小廝又帶她四處熟悉環境,從這進院子再往下走,是一個小院子,只有簡單的幾間寮屋,但這小院子左右各連著一個偏院,左手是開刀院,右手的是病人院。
顧念先參觀了病房,當然沒有現代醫院那種環境,但也是乾淨明亮寧靜舒服,適合術後觀察恢復的好地方。開刀房那邊,與去年比賽用的房間不一樣,應該是重新佈置過,留有新鮮刷過白漿的痕跡。小廝也證實了這一點,去年大比武結束後,醫館趁著天冷外傷病人減少的機會重新做了一些調整。
顧念更喜歡這新的開刀房,更寬暢,採光也很好,北牆和南牆都有細密的大紗窗,手術臺也是新做的,增加了很多實用的小細節,能更好的固定病人,還加裝了可活動的三角架放置器械盤。
像在醫學堂那樣,幾間開刀房,分了一間給顧念。那些工具箱都擺在牆下,當需要她出馬時。她能迅速投入工作當中。
參觀完畢,滿意地返回自己小屋,在院裏碰到幾位暫時休息的大夫們,大家站在樹蔭下一起聊了會兒,現在對於顧念最新鮮的話題就是那個四肢筋腱俱斷的病人。術後康復的事家屬全權交給了和安堂,再過一會兒,給那家上門出診的大夫就該回來了。
顧念只管做手術,術後康復不歸她的專業。開刀完畢她就再沒見過那個病人,這下提起,不禁也好奇地問問情況。
手術結束才幾天。目前來看一切都在預料之中,但大夫們聊起病人時都搖頭,那人算是比較有名的紈絝子弟,遛鳥鬥狗,無所不會。好在他有個能幹的妻子,抛頭露面地撐起了家業,不然縱使家有金山也架不住這麼玩。就這樣一個性子的病人,等一個月後,真正痛苦的康復治療開始。天知道能不能堅持下來。
顧念沒說什麼,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才是恰當的。最後她只說了一句話,算是個提醒或者警告,“如果病人不能堅持治療,發生筋腱粘連的話,逃不了得再挨一刀。想要恢復得快,光用草藥沒用,必須得強迫他活動,很多病人受不了這一關,自我放棄,就完了,本來有希望治癒的也變得沒治了。”
大夫們紛紛表示沒錯,他們見過,有些人筋腱斷裂沒有這麼嚴重,但仍要敷藥膏喝湯劑,靜養一段後,再配合一些必要的活動量刺激傷處的恢復。筋腱生長慢,治療期長,半途放棄很可惜。
不過倒是有個好例子,就是去年顧念救治的那個武館小徒弟,習武的孩子有毅力,撐過了康復治療的過程,他那條傷腿硬是讓他練好了,現在的彈跳力比以前更厲害。
對顧念來說,這真是個不錯的好消息,他們要不說她自己都忘了。這裏正說著,出診的大夫回來了,小廝抱著他的藥箱,先送回他的寮屋。顧念他們等了等,等同事在外面交接了這趟差事,回來休息,剛跨進小院就被攔下,拖到一邊打聽詳情。
顧念先跟這大夫互相見了禮,兩人寒暄客氣了幾個來回,這大夫才說了今日那病人的情況。紈絝子弟就是紈絝子弟,現在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脾氣大得跟大爺似的,明明讓他靜養,偏要手舞足蹈地打翻水碗,給他復診還要忍受他的威脅辱駡,說什麼要是他沒痊癒他就找人一把火燒了和安堂。
大夫們頓時不屑地發出鄙夷的噓聲,難以理解都傷成這樣了,不先想著配合治療,沖大夫發什麼火氣,有本事找傷他的人去唄。
這位同事吃一肚子氣,好在家屬都是識禮的,出來後連著賠好話,想到家屬更不容易,這才作罷回程。
碰到這樣的病人讓人很無奈,對他愈發地沒了同情,隨便又聊了幾句,大夫們就各自散了,顧念回自己小屋看書寫作業。
小半個時辰後,宋亦柏在外面敲門,不知道他從哪里回來,他在桌旁看了看顧念寫的功課,聊了幾句閒話,宋亦柏讓她有空多跟大夫們聊天,別總一個人窩在房間裏,或者到前面大堂看看大夫們都是怎麼看病的。
顧念哦哦地應著,宋大公子前腳走,她又低頭繼續作業。
到了傍晚,一天平淡地結束了,沒有需要開刀的急診病人,大夫們紛紛收拾自己東西回家,但有人會留下守夜班,防備夜間急診的病人上門。
顧念理所應當地蹭了宋亦柏的馬車,可車子出發了才發現,這趟旅程跟往日不太一樣,宋亦柏在詢問她的功課,還要看她寫的作業。顧念把一卷紙遞給他時覺得,要不明天她自己乘車回家吧。
在學業上顧念沒有讓老師挑剔的地方,宋亦柏自然也找不到她的錯處,但他翻著翻著翻到了最後幾頁,看到了顧念隨手畫的草圖,他左看右看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顧念心叫不好,劈手奪了回來,扔進書箱重重蓋上。那草圖的後面有她寫的化學方程式,堅決不能讓人看見。
還沒人從自己手上搶過東西,宋亦柏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瞪了一眼,顧念抱著書箱笑得一臉無辜。
“什麼寶貝東西不讓人看?”
“越是寶貝的東西自然越不能輕易讓人看。”
“幾時能讓人看?”
“等我實驗成功才會讓人看。”
“先說說那是幹什麼用的。”
“洗手的。”
宋亦柏不太相信的挑了眉梢,但見顧念表情不變,他又半信半疑地耷下眉眼。“好,我等著看。順便。過幾天,交一千張膠布。沒人找你訂貨,你就不做生意了,有你這樣開門做買賣的麼。”
顧念低聲嘟囔著,“我又不是賣膠布的。”
宋亦柏斜她一眼。顧念老實了。
“價錢算便宜點。跟你長期訂貨。”
“那我成本價多一點點賣你好了,反正也不指望這個賺錢。”
“這就對了嘛。”宋亦柏拍拍顧念腦袋,“新東西做出來要讓我知道。”
顧念扶了扶自己的髮髻,點頭。“好。”
馬車行至半途,顧念下車另雇馬車一路回家,回家稍歇片刻。拿著草圖出門去找做木工的鄰居,定制幾個活動木盒子。
她畫的草圖木匠都看不懂,對她說的盒底部要做成按壓式的活機關更是不明白,顧念自己講得口乾舌燥也沒用,只好讓木匠先給她做其他的部件。底部空著,等她弄了別的零件再說。
木匠手腳麻利地給顧念做了那樣的一個四方盒子,棱角打磨得平滑,其中一面比另三面都要大一些,那是為了好釘在牆上留下的。上方的蓋子是活動可卸的。
抱了盒子回家吃晚飯,抓緊時間熬藥制藥。反正明天是休沐,晚睡不要緊。
次日果然起晚了,匆匆吞了一碗粥,拿紙筆寫了一張購物清單,打發啞姑上街買來,她自己則奔了鐵匠鋪,定制兩個小彈簧。為了讓師傅明白彈簧是什麼東西,顧念再次講了個口乾舌燥,好在這次沒有浪費口舌,鐵匠師傅現場就給她做了兩個,拿回家帶上半成品的木盒子就直接去找了木匠鄰居。
又是一番艱苦的溝通,木匠大致明白了顧念的意思,試做了一個小構件,把彈簧裝在了裏面,然後再與盒子裝在一塊。拼成了一個完成的木製品。
顧念往盒子裏裝了點水,沒有漏水,密封很好。然後她又把這盒子一手抵在牆上,另一手按動盒底的彈簧滑片,清水隨她的動作一次又一次地從豁口處流出,當她鬆手時則一滴水都沒有。
顧念滿意地付了工匠剩餘的尾款,並告訴他日後可能還會再來定制幾個,接著就跑回家去了。
啞姑已經給她買來了她要的原料,她臥室外的客廳也收拾齊備,各種工具都擺上,只等她回來。
一千張膠布,這可不容易。
藥鋪買的紗布都是標準尺寸,顧念只管製作膠水,啞姑和萬寶寶把一張張紗布繃在方形繃子上,方便塗膠水。
三人只做了五十多張,幾張零頭顧念留著自己用,其他五十張是要交的貨。
濕漉漉的膠布晾曬在院子裏,散發著混合物的氣味。顧念收拾了用過的物品,啞姑拿去井邊清洗,而顧念則又拿了新的一套工具,繼續在那個房間裏做新的實驗。
這次她要做液體肥皂。她受夠了拿胰球洗手這種不乾淨的事了。尤其是在醫館裏,一群人共用幾塊胰球,看著太難受了。
液體肥皂的皂化劑是氫氧化鉀,不知道這玩意兒在工匠們那裏叫什麼名字,買不到現成品,但是沒關係,她可以自己做。
石灰石高溫加熱生成氧化鈣,再與水反應生成氫氧化鈣,最後與草木灰反應得到最終的氫氧化鉀。
顧念抹把汗,幸虧她前世學西醫的,這一點點化學知識難不倒她。
有了氫氧化鉀,液體肥皂的步驟就簡單了,植物油脂做原料,工藝跟普通手工皂類似。顧念很仔細小心地做了一小鍋,倒在小瓷碗裏,表面蒙上乾淨的紗布,放到安全的地方靜置幾天,觀察後續的化學反應。
過了兩天,顧念提了兩大包袱的膠布到醫學堂,然後再提到和安堂總號,那裏是一百張,交給了掌櫃,還差九百張,等她慢慢來,她的生產力實在跟不上。
回到小屋放下書箱,還沒來得及喝幾口茶水,一夥人抬著個擔架從這小院經過,擔架上的人趴著,腿上出血,後面跟著的小廝敲敲房門,她的病人。
顧念擱下茶盞,追在後頭跑進開刀房。武館的小徒弟被割傷了大腿後側的筋腱。
做完手術歇了歇,抓緊時間寫了一些作業,等打烊,搭宋亦柏順風車回家,途中仍被師兄考問功課。
回到家後先檢查了她的液體肥皂,皂化反應都完成了,她取了一點到井邊洗手,還故意在花圃裏抓了一把土,把手弄得髒髒的,測試去汙力,還叫啞姑把廚房的圍裙拿來洗一洗。實驗結果自然是讓人滿意的。
啞姑找來釘子錘子,把液皂盒釘在廚房外牆的屋簷下,顧念將液體肥皂悉數倒進去。再試用幾天,確實沒問題的話,下個休沐日就批量生產,她真受夠用胰球洗手了,交叉感染惹不起啊。
又是兩天后,顧念又提了一百張膠布到總號,掌櫃都給記了賬,下月連同診費一塊結。
休沐日顧念在家裏忙活開了,她找鐵匠做彈簧,啞姑和萬寶寶分頭行動,一個找木匠做液皂盒,一個上街去買需要的原料。
顧念把彈簧拿回來的時候,木匠那邊也已完工,就等她的彈簧。留萬寶寶在那等著,顧念趕回家等啞姑回來,對原料做初加工。
這次多做了一些,靜置幾天,確認反應都結束了,顧念分裝了兩個罐子,帶著兩個液皂盒,帶去了醫學堂。一個盒子釘在了開刀院的水房門外,灌入液皂,示範使用方式。另一個自然釘在了總號開刀院的水房門外。
這新東西引發的好奇,就跟醫學堂裏是一樣的,並不因這裏的大夫都一把年紀按理應該見多識廣見怪不怪的淡定了,可也架不住這實在是個頭一次見的稀罕玩意兒,稍有空閒的大夫們都跑來轉一圈,看個稀奇,玩一玩,洗個手。
宋亦柏跟顧念站在院子中間,看著不斷有大夫啦、小廝啦、雜役啦等各種閒雜人等進來溜一圈,宋大公子不知自己該做什麼表情,“我要的一千張膠布你到現在才交了二百張,時間都用來做這個了是吧。”
“膠布要晾要曬,本來產量就快不了,跟做液皂又不妨礙。”
“怎麼突然有工匠的走向了?潔癖更嚴重了?”
“我討厭和別人共用一塊胰球洗手。我的潔癖從來就沒輕微過,只是條件有限,發作不得罷了。”
“那麼說,我這還提供了讓你潔癖發作的條件了?”
“是啊,師兄提供了一個好地方。”
“要不你再看看,這院裏還有什麼可以讓你的潔癖發作得更厲害一些的?”
“多了,就是沒條件實現。”顧念做夢都想要洗手的水槽和自來水。
宋亦柏撇著嘴角,斜睨著身邊的人,垂下眼簾,“你還真不客氣。”
顧念抬起臉,茫然且無辜,“跟外人才講客氣呢,師兄是外人麼?”
師兄自然不是外人,所以宋亦柏沒有生氣,他只是威脅地伸伸手,顧念就抱頭鼠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