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雖然場面并不精彩，但球員卻非常累，都靈隊的更衣室中，喘氣聲仿佛也格外的大。

　　是的，他們比國米更累。

　　這是他們的主場，這是三十五年后，他們又一次有資格沖擊冠軍。

　　他們不缺豪門對戰經驗，但在過去，除了對尤文，他們從來沒有壓力，因為輸了也不會有人指責他們。

　　霍爾也知道這些，因此他沒有多說什么，無論是他還是球員，都沒有在這個賽季拿冠軍的準備。

　　“這一切，都是這個人帶給我們的。”他看向段暄，段暄正在喝水，以為他沒有聽到自己剛才的問話，霍爾又一次道，“下半場有問題，段？”

　　段暄停了下來，瞪著眼看向他，其他球員也向這邊看來，他們都非常清楚，上半場之所以沒有丟球，就是因為他的奔跑，他們能走到這一步，也是因為他的防守。

　　二十二輪以來，除了和三個魚腩隊的比賽之后，段暄都打滿了全場，他們都習慣了有段暄的比賽，但是他們也都看到了，剛才他的體力消耗有多大，如果說他下半場不能再堅持，那他們也不會太驚訝。

　　“我想……”

　　眾人屏息。

　　他想什么？想下場？想休息？想只踢二十分鐘？

　　“吃蛋糕。”

　　……

　　“我想吃蛋糕。”

　　……

　　段暄看了看周圍的人，嘟了嘟嘴，又開始喝水。

　　“段，你剛才說什么？”

　　段暄沒有說話。

　　霍爾又道：“你剛才，是不是說想吃蛋糕？”

　　“不能吃就算了。”段暄說的好不委屈，“羅轉這一次忘了給我放巧克力了，我明明對他說過的。不讓我吃蛋糕，連巧克力也不給我放。”

　　……

　　“昆廷！”霍爾突然大吼，正在瞪眼的助理連忙托起自己的下巴：“啊，在，到，有了！”

　　“去買蛋糕！”

　　“啊，是、是。”

　　“五分鐘內回來！”

　　“是！”

　　助理手忙腳亂的跑了出去，今天第一次進更衣室的隊醫也反應了過來：“這時候吃蛋糕不好吧，剛劇烈運動過，一會兒又要運動……”后面的話沒說出來，因為他強烈感受到了一個很有怨念的目光。

　　霍爾揮揮手：“沒事，他經常如此。”

　　“是啊，段經常在中途吃巧克力，我也試過，但不行。”披薩諾聳聳肩，道，“我說剛才為什么有些別扭呢，原來是今天段還沒吃。”

　　段暄在中間休息的時候吃巧克力早不是什么新聞，都靈隊的都習慣了，以前大家從沒在意過。球員有很多怪癖，有人在更衣室的時候必須聽音樂，有人必須扭兩下屁股，有人必須要洗澡，有人必須要嚼口香糖……

　　總之什么樣的習慣都有，相比之下，段暄吃巧克力也不是太怪異，霍爾一開始也有過擔心，不過發現他吃了之后，沒有絲毫的不適，也就不在意了，只是有些奇怪，記得以前，中國人上場，中途是不吃東西的，難道從前鋒變成了后衛，就要多吃一些東西了？

　　他不知道，其實在以前，段暄的包里也是帶著巧克力的，之所以沒拿出來，完全是因為環境因素，以前，他還不是主力，坐的是靠墻角里的位置，而成了后衛之后，他坐的是通風要好的多的主力位置，在良好的通氣之下，周圍環繞的不再是汗臭，因此，他的習慣，開始增多。

　　當然，他的這個習慣羅轉是不知道的。羅轉之所以會往他的包里放，是怕他像在紫荊花的時候私下偷吃，但是羅轉是這么說的：“比賽前，或者比賽后才可以吃。”

　　段暄自認沒有違反約定——他是在比賽前——下半場之前，也是在比賽后——上半場結束之后，吃的。

　　在這件事之后，霍爾也不再問他有沒有問題了——還有心思吃蛋糕，能有什么問題？

　　于是，在下半場開始后，人們發現都靈隊沒有太大的變化，雖然換下了兩個老將，但是段暄還在場，陣型也沒有變化。

　　而國米，則換成了244！

　　在電視機前的尤文圖斯球迷幸災樂禍：“國米也太看得起了都靈了，還留兩個后衛。”

　　在電視機前的AC米蘭球迷同樣在幸災樂禍：“國米本來就夠瘋了，現在又來了個瘋教練，真是瘋上加瘋啊。”

　　是的，國際米蘭就是在欺負都靈的前鋒不夠犀利，就是在欺負都靈的后衛不夠厚實，是，他們有一個中國段；是，他的防守被中國人叫做什么鐵鏈什么鎖江；但他只有一個！他防不住八個！

　　國米對都靈展開了全方位的轟炸，中場和前半場都被他們牢牢的控制住了，段暄在他們的調動下只能來回奔跑，都靈隊的前鋒被壓的連中場線都過不去。但是、可是，BUT，國米始終沒有進球！

　　四前鋒的國米在對著都靈的大門轟炸了十五分鐘之后，依然沒有進球！

　　對于國米的進攻，都靈隊從一開始的提心吊膽，到最后的歡呼，現場的球迷們還唱出了他們特意為段暄編的歌：“段、段，你是我們可愛的絲綢，段、段，你是來自東方的寶物，你是鐵鏈，你是大鎖，你是守衛我們的圣羅克……”

　　在聽到歌聲的時候，段暄回頭向觀眾席上看去，一開始他還不知道，后來羅轉特意查了資料告訴他，圣羅克是意大利的一個守護神，傳說這位圣羅克是法國的一個清教徒，在到羅馬朝圣的時候，趕上了意大利瘟疫，于是立刻投入救護，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

　　真的說起來，這位圣羅克和段暄還真有某些地方的相似：都不是意大利人，也總是在救場。

　　段暄對于什么朝圣，什么教徒都不是很理解，但是他知道，這是在夸他，是在感謝他，在球迷協會幾個領頭人的帶領下，所有的球迷都在唱這首歌，他們站在哪里，拍著巴掌，揮舞著旗幟。

　　段暄不禁露出微笑，他很喜歡這種感覺，比去年在省城比賽時，觀眾向他鼓掌更喜歡。

　　這個笑臉正好被鏡頭捕捉到，后來刊登在都靈本地的報刊上，又被網絡轉載，在滿場的球迷歡呼中，段暄的幸福——是的，這一張照片被命名為，中國段的幸福。

　　也因此，當后來的轉會消息傳出，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都靈隊的球迷拿著這張照片，拿著段暄的球衣，瘋狂的找到他們所能找到的一切地方，都靈隊的基地、魯卡的家、霍爾的住處，甚至段暄的房子那里。

　　我們是多么的喜歡中國段，他在我們這里又是多么幸福，他為什么要走？他怎么能走？

　　當然，這些都是以后了，而此時，段暄笑過之后，就轉過了臉，然后，干凈利落的斷了弗朗的妙傳。

　　弗朗是意大利人，二十九歲的他說是前鋒，但其實更像是中場或后腰，他的殺傷力不在射門而在傳球，其精妙長傳和貝克漢姆著實有幾分類似，如果不是其形象大相徑庭的話，一定會被記者們拿來大做文章，但即使如此，因為米蘭和國米的關系，這兩個人也經常被拿來做對比。

　　這是一個三十米的長傳，和他經常配合的路易斯已經跑到了位置上，但是當他準備接球的時候才發現，這個球又一次的被截下來了。

　　“這怎么可能呢？”法國人有些不敢相信，是的，在這場比賽中，這樣的事情，已經說不上新奇了，甚至在比賽前，穆里尼奧就讓他們看過錄像了，段暄的速度、段暄的跑位，都令人印象深刻，真正的和他接觸了，更能體會到其中的可怕。

　　本來，他還以為都靈的不敗是因為其運氣好，他們這個賽季的比賽時間都非常美妙，基本上沒有連續的強隊，而和幾個強隊的過手時間，總有一次，要和歐冠有沖突。

　　比如他們第二次和尤文圖斯交手，就正趕上歐冠的小組賽，那時候，老婦人既要忙聯賽又要忙歐冠，再加上多線作戰的疲憊，會輸掉，也是很合情理的。

　　都靈沒有強隊那么多的比賽，都靈的時間排的美妙，然后再加上一點點的運氣，保持不敗，也不是不可能的，從他們平的那么多場都是豪門來看，他們的實力其實是不強的。

　　但是現在他清楚的感受到了，都靈的運氣的確不錯，但他們最大的運氣是，有了這個中國人。

　　人們都在說這個中國人過去是一個優秀的前鋒，但是他真的覺得，這人，也許就是一個天生的后衛，他有一種可怕的球感，總能在第一時間感覺到球會向哪個地方跑，而更可怕的是，他還有能跟的上的速度。

　　有這么個人存在，都靈隊要是還輸了，簡直就是罪惡！

　　是的，被這樣斷掉已經不稀奇了，可是，這個中國人已經跑了四十七分鐘了！雖然他中間休息了十五分鐘，可是，這已經是下半場第二十分鐘了！就算有隊醫在休息的時候幫他按摩，他也該跑不動了。

　　什么？很多人都能跑全場？

　　是的，作為職業球員，跑全場算得上是基本的素質，但那也要看怎么跑！每次都跟著上去，并且迅速的回防是跑；只防守，不跟進，同樣是跑，但那能一樣嗎？

　　而段暄，不僅跟進回放，而且還經常從左到右的救場！他的奔跑，起碼是其他都靈后衛的兩倍！他怎么可能還有體力？他怎么還能保持著這種狀態？

　　穆里尼奧的臉色實在不怎么好看，整場他都在針對段暄做設計，從上半場的磨到下半場的四前鋒，他的計劃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但該死的是那個中國人簡直就是非人類！

　　“就算是非洲人也跑不到這種程度吧！”

　　霍爾斜眼看了看對面的教練席，嚴謹的德國人幾乎從沒和其同行有過什么爭執，但是此時，他有一種少有的看熱鬧的心態，磨吧，磨吧，剩下兩場你們不見得能全勝，但我們有段，可是絕對不會輸的！

　　“大家看到了，段暄的狀態非常好，現在已經是下半場第二十三分鐘了，我相信剩下的時間，我們的段暄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林峰的話立刻得到劉澤的附和，其他在收聽的球迷粉絲也紛紛點頭，但其實，段暄此時的狀態并不好。

　　他肚疼。

　　以前他在中場休息的時候吃東西，但也只是吃羅轉放的一塊巧克力，仗著君的彪悍身體，他沒有顯出任何不適，但這個中場，他吃了兩塊巧克力外加一個蛋糕，而且都還是匆匆咽下的，所以，他的肚子到現在才鬧意見，實在是已經很給他面子了。

　　不過雖然身體不舒服，他還是把這個球給準確的傳了上去，但是人卻沒有像以前一樣的跟進。

　　“他終于不行了！”國米上下都是精神一振。

　　穆里尼奧從教練席上站起來，來到了場邊，比了個壓進的手勢，國米的球員如同打了雞血似的興奮了起來，他們盼望這一刻實在是太久了，明明還不到一場比賽，卻已經仿佛有了一生的錯覺。

　　終于讓他們等到了！

　　終于讓他們耗到了！

　　國米的球員那個興奮啊，興奮到，他們忽略了，此時球，并不在他們的掌握下！

　　球被段暄傳了出去，經過尼古拉，傳給了小林正也，而此時，小林正也正帶著球撲進禁區！

　　國米只有兩個后衛，而剛才，這兩位又都在興奮，當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在第一時間圍堵了，小林正也的前面只有門將！

　　AC米蘭的球迷笑了起來；

　　尤文圖斯的球迷罵了起來。

　　至于參賽的兩個隊伍的球迷，他們都在緊張的關注著小林的奔跑。

　　“好機會，非常好的機會，但是小林正也沒有射門，也許他是對自己的射門感覺已經沒有信心了，我們發現，他還在帶球跑，國際米蘭的后衛正在追趕，國米的一薩福諾維奇已經追了上來，小林的機會，小林的機會，他還可以射門——哦——”

　　在林峰的遺憾聲中，小林正也倒在了地上，一薩福諾維奇毫不留情的將他鏟翻了。

　　穆里尼奧碰的一聲，敲在教練席的柱子上：“他應該再早點犯規的！”

　　這話說的實在是太有些強人所難了，一薩福諾維奇是才追上來的，他沒有任何猶豫就犯規了，實在不可能更早了。

　　不過穆里尼奧的要求也是非常有道理的，因為在這個位置上犯規，裁判是可以給點球的，這又是都靈的主場，他已經可以想象后果了。

　　果然，裁判給的是點球，然后是，一張黃牌，真的說起來，并不是太偏心的。

　　當裁判給出結果后，小林正也也從地上爬了起來，他來到隊長科莫托面前，道：“我想把這個球讓給段暄君來踢。”

　　科莫托一愣，點球和任意球可不一樣，基本上，點球的成功率要高的多。一場比賽中，如果大門被對手攻破三次，那門將一定會被人非議，可如果這三個球都是點球，那基本上是不會有人責難的，撲不出點球，太正常了！

　　“你要把這個球交給段來罰？”

　　“是的，段的技術要比我好，由他來罰，更有把握。”

　　科莫托看向段暄：“怎么樣，段，你要來嗎？”

　　段暄看向小林：“你真要交給我？”

　　小林肯定的點頭。

　　“那好吧，你射門是差了點。”

　　科莫托等人都是一臉黑線，他們現在倒都知道，段暄說這話沒有其他的意思，他不是高傲也不是諷刺，但，也就是實話……更讓人腦門疼！能這么直白嗎？

　　小林低下頭，仿佛很不好意思的道：“非常對不起，我還不能適應這里的節奏。”

　　“段，交給你了！”

　　科莫托說完，和其他人一起搭著肩膀，站在了后面，他們慢慢的唱起了都靈隊的隊歌，都靈的球迷也開始跟著唱：

　　我想成為這支隊伍的隊長

　　十一個人手拉手心連心

　　勝利我們永遠帶著榮譽而戰

　　為了都靈為了它偉大的心

　　這是一份我無法割舍的情感

　　……

　　在歌聲中，段暄站到了點球的位置上。

　　如果說剛才穆里尼奧的臉色只是難看的話，那現在已經是鐵青，他非常清楚這個中國人射門的可怕，特別是定位球！

　　這個球交給別人，也許還有可能不進，但是由這個中國人來，根本就不存在不進的可能！

　　“這到底是從哪兒跑出來的怪物啊！”

　　段暄抬起了腳，皮球向炮彈似的撲向球門，所有人都以為這個球是一定要進的，他的粉絲們是這樣想的，他的球迷們是這樣想的，就連他的對手們也是這樣想的，但——

　　“球罰飛了……”丹尼爾的聲音充滿了質疑，仿佛在懷疑自己的眼睛，就在三十秒之前，他還在說都靈隊要領先了，而現在，沒有命中？

　　竟然沒有命中！

　　段暄的點球竟然沒有進，這讓人覺得，比中國隊拿了世界杯冠軍更不可思議。

　　“他太累了！”林峰立刻給出了解釋。

　　“也太難為他了。”霍爾也覺得是疲憊的關系。

　　“在經過了七十分鐘的奔跑后，中國段的疲憊終于表露了出來，雖然看起來好像不明顯，但從這個射門中我們可以看出，他是真的累了。”丹尼爾是如此解說的。

　　太累了，真的是太累了……

　　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所有人都是這樣認為的，只有坐在看臺上的羅轉，疑惑的用望遠鏡對著段暄，他是最了解段暄體力的人，而且在他想來，有內功的段暄，應該是不怕奔跑的——小說中的大俠都是一跑幾個晝夜，這小孩就算不是大俠，半夜應該也是沒有問題的。

　　“他嘴上那是什么？中間吃東西了？”

　　盯著某位君的嘴邊，羅轉非常疑惑，他越看，越覺得那是奶油，但他又覺得不可能——霍爾怎么會讓他中途吃蛋糕？

　　會場亂成了一團，有驚異的有喜悅的更有沮喪的，歌聲早就停了，國米的球員抱在一起，慶祝逃出生天，穆里尼奧啊興奮的甩著胳膊，都靈隊的球員有些發愣，段暄仍然站在罰球點上。

　　“看來中國段自己也非常驚訝，他沒有想到自己會發丟這一球，這可以說是都靈隊目前最好的得分機會了。”丹尼爾如此道。

　　林峰也發表出了和意大利同行異曲同工的看法：“我們都知道段暄的定位球是非常厲害的，迄今為止，他給我們奉獻了多次的世界波，他的落葉球射門更是經典中的經典。這一次，是我記憶中，在正式比賽上他第一次射門失敗。”

　　劉澤插話：“也是我印象中的第一次。”

　　“是的，是第一次，我們可以想象，他一定、一定是非常難過的。”

　　林峰的聲音仿佛已經帶出了哽咽，而電視機前，早有少女開始流淚。

　　“段段，沒有事，就算沒有進，也沒有關系。”

　　“段段，我可憐的段段。”

　　“沒有事的，段段，其他人經常射不進的。”

　　……

　　段暄依然站在那里，五月的天陽光明媚，球場的草皮非常好，觀眾席上非常滿，無論是悲傷還是歡呼，周圍都在熱鬧，只有他一個人站在那里。

　　那么大的球場，那么大的看臺，那么大的世界，仿佛，也只剩下他一個了。

　　終于，隊長科莫托走了上去，揉了揉他的頭發：“沒有關系。”

　　“是啊，段，這和你無關的，我知道你太累了。”小林正也也道。

　　段暄慢慢的搖了搖頭：“我不累。”

　　其他人都笑笑，沒有說什么。

　　“好了，繼續吧，伙計們，裁判要吹哨了！”

　　段暄跟著隊友往回跑，他的確是不累，剛才會踢飛，也只是因為起腳的剎那，他的肚子猛地抽了一下，而他剛才站在那兒，也不是因為痛苦。

　　踢飛了，他最大的感覺是驚訝，真要說的話，還有些羞愧——當然，他是不知道什么是羞愧的，他只是覺得有些怪異，再然后，就是一種非常陌生的感覺，當他的腳碰到皮球的剎那，一種從來沒有的感覺。

　　是懷念，是熟悉，是……是感動。

　　好像，就是感動吧，就仿佛電視中那些人經常在流淚，以前他不理解，而現在，他仿佛有些恍然了。

　　奔跑在綠色的草地上，他突然有一種，踢球的感覺是這么好的感覺。

　　正在這么想的時候，他的肚子又是一抽，果然，只能吃巧克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