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在一開始，所有人都以為自己看錯了。被換下的怎么會是段暄？他是下半場才上來的，不存在體力問題。不到二十五分鐘，就進了兩個球，狀態正好。是的，他是干擾了層次，是擾亂了布局，但就是這樣，更不能把他換下來。

　　他在場上，還能牽制AC米蘭，他干擾了都靈本身的層次，但對AC米蘭的沖擊更大！

　　這些是連普通球迷都能看出的問題，但霍爾卻仿佛腦袋被夾了似的，將段暄換了下來。

　　段暄的球迷瞬時就炸了，有的很干脆的就關了電視，轉身就上網開始對霍爾吐口水。

　　林峰和劉澤好像突然間也不知道說什么了，說霍爾做錯了？他們是在面對公眾解說，說出的話是要負責任的；說霍爾對了，明天就等著被口水淹死吧。最終，他們選擇了安全的話題，介紹新換上來的洛雷托。

　　這是足球比賽，就算此時大部分看這場比賽的中國人都并不關心球賽本身，但在這個時候，鏡頭也沒有可能只對著段暄一人，人們所能看到的，就是他被換下來，披上毛巾，然后低著頭，坐在角落里，哦，還有AC米蘭球迷對他的“歡迎”——當他下場的時候，迎來了七萬個大拇指，向下的，雖然都靈的球迷在對他鼓掌，但他們的人數太少了。

　　這個場面，令無數的斷腸斷袖鮮花們咬牙：有本事，你們就不要來中國！

　　段暄是在下半場第二十七分鐘被換下來的，之后，主裁給了四分鐘的傷停補時。

　　在他下來的時候，場上的比分是一比二，都靈隊一球領先，但是當比賽結束的時候，比分是四比二！

　　在最后的二十二分鐘內，AC米蘭狂灌了三個球！羅納爾迪尼奧獨中三元，上演了這個賽季他個人的第一個帽子戲法！

　　賽后，米蘭本地的報紙驚呼：“我們的王者回來了！”

　　這個標題立刻被國際米蘭的球迷批了個體無完膚，王者？什么王者，兩次被人攔下來的王者？

　　中國球迷更是義憤填膺：“小羅還能叫王者？在我們段暄面前做跟班都不配！”

　　相比之下，都靈的回應最含蓄，但也最毒辣：“王者回歸，在二十七分鐘之后……”

　　你們說小羅是王者，我們沒意見，你們說小羅王者回歸，我們更沒意見，但是在二十七分鐘之前他在做什么呢？來來來，我給你詳細說……

　　當然，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之后了，而現在，都靈隊輸了，在AC米蘭的隊歌中黯然退場。

　　因為這場比賽不斷的有火爆點出現，都靈隊的大巴開進了球場，但即使如此，在出去的時候，還有人對他們扔石塊。

　　車內的氣氛尷尬，不是輸球后的沮喪，更像是一種凝滯，沒有人說話，昆廷本來試圖活躍一下氣氛的，但沒有人和他呼應，他自己說了一會兒，也就無趣的不吭了，而在這之后，氣氛更尷尬了。

　　“我要下車！”

　　在大巴將要駛出市區的時候，段暄突然站了起來，霍爾看了他一眼：“不準。”

　　“我要下車，停車！”

　　“我說了不準，段，回去！”

　　“我為什么要聽你的？”

　　“我是你的主教練！”

　　“現在比賽已經結束了！”

　　“在回去之前你都要聽我的！”

　　“為什么？”

　　“你！”

　　“我要下車！”段暄仰著頭，“停車，否則我就要跳了！”

　　霍爾看著他，他非常疑惑，這個中國人哪來的膽子？難道他以為參加了兩次比賽，進了四個球，他就成為不可缺少的核心的嗎？還是說有其他的球隊和他接觸，他要離開都靈，所以才這么無所顧忌？

　　在疑惑憤怒中，他更有一種傷心。

　　他之所以將段暄換下來，完全是為了保護他。不，不是擔心AC米蘭怎么樣，就算是豪門，足球場上，也只有足球能說話。段暄是戲弄是嘲諷是怎么樣都無所謂，只要他能進球，那么，所有的一切都會被掩蓋，不能掩蓋的也會被說成是個性，是特色。

　　真正的危險來自隊內。

　　一個人搶走了所有的風光，在應該傳球的時候還冒險推進，即使進球了，帶給隊友的，也只是尷尬。第一個進球還有人給他慶祝，第二個進球，連和他要好的披薩諾都沒有說什么，再讓他在場上，會發生什么？也許還會進球，也許會勝利，但他就被徹底孤立了！

　　他冒著失敗的危險，承擔著輸球的責任將他換下來，想讓他融入這個球隊，而這個中國人現在在做什么？和他爭吵？威脅他？甚至……藐視他？

　　“停車！”霍爾大吼一聲，“讓他下去！”

　　“霍爾先生……”昆廷想說些什么，但立刻被霍爾喝止了：“閉嘴！他既然要下就讓他下去！不過我告訴你，中國人，是你自己要下去的，一切后果自負！”

　　段暄沒有說話，連放在貨倉中的包都沒拿就離開了。

　　汽車發動，氣氛更加沉悶，昆廷想說些什么，但也無法開口，只有從窗戶中看著段暄的身影越來越遠。

　　“這個中國少年，的確是太驕傲了，如果不改的話，就算他有再好的才華，恐怕，也要浪費了……”在那個身影漸漸的成了黑點時，他這樣想著。

　　驕傲、自滿，這是包括霍爾在內，所有人的想法，但其實，段暄并不是這樣想的。

　　被中途換下來當然不高興，面對七萬個朝下的大拇指也不會舒服，但這對他的影響并不是很大。畢竟在紫荊花的時候，他也有被突然換下來的經歷，王文還為此對他做過解釋，雖然霍爾沒有說什么，但他可以理解。

　　令他無法忍受的是車內的氣氛。

　　冷漠的、敵視的、嘲諷的，沒有人說話，但他非常清楚，傳達出來的，就是這種意思！

　　和他剛開始來到的時候不同，雖然那時候其他人對他也不怎么友好，但沒有敵視，就算是議論也不過是隨口的。而現在，雖然沒有人說話，但每個人都在針對他，都在排斥他，仿佛他是不能沾惹的。

　　在赤峰的五十年，他感覺到過太多了。那時候，他沒有辦法，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所以只有忍受。而現在他可以不用忍受了。

　　并不是針對霍爾，而是當霍爾阻止他離開的時候，他本能的反抗著——他不要在這里，絕對不要！

　　這些霍爾當然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會在意，作為職業球員，如果連這點事情都無法自我調劑的話，那也太脆弱了，而且，會出現這種情況，也是他自己的錯！

　　這里是意大利，不是中國，這里的球員除了金錢外，更追求榮譽。在紫荊花，段暄可以做球霸，可以獨，因為人們追求的是勝利，是獎金。而在這里，人們除了這些，更要個人的舞臺。

　　他們可以為了榮譽放棄金錢，我們不時的能看到某某球員放棄更高的工資，加入更高級別、更有前途的球隊，也許他們在那個球隊中只能做替補，但他們愿意，也有人放棄豪門而加入一般的球隊，為的，就是能當上主力。

　　他們就是真真實實的希望自己能在足球中有所建樹。

　　這些，也都是段暄所不知道的。他只是知道，在球場上，他等了十分鐘，也沒人給他傳球；他只是知道，他進了兩個球卻被換了下來；他只是知道，突然間，他就被排斥了。

　　他不知道這是為什么，他只是覺得突然間，一切都變了，連羅轉都變了。

　　都靈隊黯然離去，AC米蘭在飲酒祝賀。比賽之后，一般球隊都會放上半天的假，第二天上午不用去，下午也只是一些基礎的訓練，因此，大多數球員都會在這個時候放縱一下。

　　當然，每個人的放縱都不一樣，有逛夜店的，有做乖孩子的，有回家陪父母的，也有陪妻子兒女的，不過大多數人還是會選擇一起喝酒，特別是贏了球之后。

　　在熟悉的酒吧，羅納爾迪尼奧不斷的和人碰杯，其他人也紛紛向他祝賀。

　　“莫雷拉，就是這樣，你今天太棒了！”

　　“祝我們的英雄！”

　　“祝賀！”

　　一場比賽，雙方共打進六個球，只從數據上來看，也是□迭起，更美妙的是，自己的球隊最后還贏了，每個人都很滿足，一個明顯喝多的球迷站在桌上，高舉著杯：“那個中國人下去的快，否則，一定要讓他好看！”

　　……原本吵鬧的酒吧突然安靜了下來，然后就是紛紛附和。

　　“是啊是啊。”

　　“就是就是。”

　　“那個中國人算什么。”

　　……

　　氣氛再次熱烈了起來，但感覺，卻不同了。

　　貝克漢姆看了眼表：“今天也差不多了，咱們結束吧。”

　　馬爾蒂尼道：“的確是很晚了，我也要回去了。”

　　有人不滿：“大衛，就你會掃興！辣妹又不在，你這么急著回去，要做什么？”

　　貝克漢姆看了他一眼，很誠懇的說：“我要給她打電話。”

　　哄的一聲，眾人笑了起來，趁著這個機會，貝克漢姆向外走去，他喝的不多，來到車上灌了兩口水，也清醒的差不多了，休息了片刻，發動起車子。

　　和其他的球員不同，他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父親，這就注定他在選擇房子的時候要帶庭院，因此，這也注定了他不太可能住在市中心，他慢慢的開著車，在拐彎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