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鸚哥

回到甦府，已約莫是申時時分.甦瑾嬋將七妹妹送進府，去慈雲閣見了老太太，了會子話，又跟著羅氏去苑源樓坐了坐才離開.甦瑾妍沒有多加逗留，兩處請了安就回了自己的絳綾閣.

方踏進院子，就見丁香迎了出來，她著了件翠綠色的衫裙，臉色不復之前的消極，掛著淺笑，鮮嫩地如同三月裡的柳梢.見著甦瑾妍帶著茉莉歸來，丁香比站在前面的賈媽媽還激動，湊上前就樂道:"姑娘回來啦，可累著了?是先沐浴還是用些點心?"

甦瑾妍端看她幾眼，見她面色尚好，開口就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家裡的事怎麼樣了?"腳下步子沒有停留.

丁香聽姑娘問及自己的私事，心中一喜，想來她還是關心在乎自己的.樂顛顛地湊在一旁，竟是將茉莉都擠到了後面，"回姑娘話，奴婢前日就回來了.托姑娘的福，家裡一切安好，爺爺的病，請了郎中，眼下也是大好."

甦瑾妍停了步子，側頭望著喜上眉梢的丁香，不解地在心中自問:"大好?"

發覺主子神色沉凝，丁香表有些拘謹，望向甦瑾妍的目光亦夾著好奇.

"那可是好事.你一片孝心，怪不得連朱媽媽都在母親跟前誇你.只是這可不是托我的福，回頭你該謝謝三姐姐才是."甦瑾妍著，嘴角揚起，復又抬腳進了屋子.

丁香遲疑了一會才跟上去，心頭卻捉摸著主子的意思.她是知道三姑娘吩咐了朱媽媽給自己透支月銀的事嗎?那姑娘現在是什麼心緒，麻煩了三姑娘，她是不是很不高興?

所謂各院的事各院管，如今牽扯到了他院，饒是姑娘平日同三姑娘關系好，想來心裡也會不舒服.畢竟，姑娘這般心高的人，自己是她的奴婢，卻反倒是讓三姑娘幫了忙，雖不是自己去求的，但難免讓姑娘失了顏面.

丁香心忐忑地跟進屋，只見甦瑾妍已經在位上坐定了，不安地站在旁邊，心地打量著姑娘的面容.

"姑娘，在妙仁庵這幾日住的可好?老奴聽，庵裡的廂房都很簡單，床鋪又窄又硬，食的又是素齋，瞧姑娘您都瘦了."賈媽媽走到炕前，一臉心疼地上下瞅著甦瑾妍.

後者微微一笑，對著她回道:"媽媽最是疼我，眼神真靈，隔著衣裳就能看出我瘦了?才不過幾日，我可沒那般嬌貴."眼角很是歡樂.

賈媽媽"呵呵"笑著，依舊道:"奴婢伺候姑娘這麼多年，您有否清瘦，一眼就能瞧出."著還真似模似樣地來回打量，嘀咕道:"瞧，下巴比以前尖了些，氣色也沒往日好，可得好好補補."

甦瑾妍莞爾，聽對方念叨著要去煮什麼棗銀耳粥.

"姑娘."門口探頭的正是丫鬟金鈴.

丁香走了過去，在門檻處交談了幾句，復又回屋，對甦瑾妍道:"姑娘，三爺送來的那隻鸚哥，已經許久未進食了."

甦瑾妍神色呆滯，斂神問:"什麼時候的事?"

"奴婢前日回來的時候，就聽金鈴鸚哥不肯多食.原還以為它是病了，請三爺過來看，三爺卻這是鸚哥鬧性子了."丁香得很是無奈，神色苦惱，看了眼甦瑾妍又繼續道:"之前谷子和葵花子，鸚哥也食了些，但從昨日開始，不知為何，竟是什麼都不肯入口了."

甦瑾妍聽了，便讓外面的金鈴將鸚哥給取來.

原本毛色鮮亮，精神奕奕的鸚哥此時臥在棲木的低處，眼楮閉著，腦袋縮起，鼻間的羽毛有些濕意，似是被水澆了一般.若不是用手指輕輕戳它還見它挪了挪，甦瑾妍幾乎都以為它沒了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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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自將籠子置於桌上，甦瑾妍趴著望它，素手拍了好一會籠子，也不見它有其他動作.心裡一急，抬頭就問道:"平日是誰喂飼的，我離開的時候它還好好的，怎麼才幾天就成了這樣?"

金鈴低頭，往前挪了兩個步子，懦怯道:"回姑娘，一直是奴婢在伺候."

甦瑾妍看過去，只見對方低著眉頭，一臉焦急.轉頭又望著眼前那沒有絲毫生氣的鸚哥，心下突然有些著急.前世自己不知珍惜，對它不過隻圖了個新鮮勁，待後來哥哥問起，自己隻滿不在乎地餓死了，渾然忽視了哥哥眼裡的那抹失落.

甦瑾妍還記得三哥哥甦晏將它帶來的那個場景，他昂著頭得意地這是他贏來的戰利品.

那份意氣，是少年時特有的心性與姿態.

哥哥的話似是還縈繞在耳邊，低頭望著眼前的鸚哥，甦瑾妍突然想起那個泛著哀愁的白袍少年.回想起第一次見它的時候，聽得張口"站住，閉嘴！"的叫喚，還好奇培養它的主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般通靈性的鳥，餓死了多可惜?

喚了丁香取過葵花子和水過來，甦瑾妍拿在手裡逗起鸚哥來，對著它了半天話，卻不見有反應.

丁香忍不住上前，提醒道:"姑娘，都試過了，沒有用.這鸚哥性子好倔，餓了都已經快兩天了."

甦瑾妍沒有搭理丁香，直對著那鸚哥道:"你若是用了食，我便放了你."

那旁茉莉忍不住掩嘴笑了笑，甦瑾妍看過去，也不責怪，嘴中隻道:"它這樣，想來是念著舊主了.聽有些鸚哥養得好，還能同人對話，我瞅著它，還真是鬧性子呢~"

本是句無厘頭的話，偏得甦瑾妍臉色認真，屋內的三人都不得不收起了笑容.

籠中的鸚哥還是沒有動，甦瑾妍耐著性子又重復了幾遍，緊接著將鳥籠打開，果見它本垂著的五彩翅膀動了動.甦瑾妍將葵花子放入籠中的食盆，又倒了水進去，觀察了好一會，只見鸚哥睜開了眼，卻不見行動.

"掛到廊子上去."

籠子敞開，金鈴有一瞬的遲疑，這般好的鳥兒，若是飛走了，豈不是可惜?再且，這可是三爺送給姑娘的.雙眸望著甦瑾妍，不知該不該伸手接過.

"將它關在籠中活活餓死，倒不如早早就放了它，指不定今後還能再見著."甦瑾妍望向外面的天空，不知為何，心中有一瞬的感觸.

茉莉朝金鈴使了個眼色，隻讓還猶豫著的人依拎了鳥籠出去.

沒過一盞茶的功夫，金鈴就進來稟報，籠中的鸚哥已經飛走了.甦瑾妍點點頭，對於金鈴問籠子要不要撤下，隻懶懶地回了句"留著吧~".

躺在榻上假寐了須臾，丁香就進了屋，通傳道:"姑娘，二太太和三位姑娘自陵城回府了，大太太讓您收拾收拾去慈雲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