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中暑

甦瑾妍聞起身，進內室換了件淡粉色繡折枝堆花的新衣，復又拿起象牙鏤花圓鏡照了照，見頭上除了支梅花簪和　銀喜鵲珠花，不見絲毫明艷的飾物.目光觸及前方妝台上散著的首飾，抬腳過去，隨手就挑了支玉垂扇帶彩穗的步搖.

丁香忙接過為甦瑾妍簪上，擺弄了下垂著的流甦，含笑道:"姑娘還是從前的裝扮好看，這幾日素淨了些."抬眸卻見對方面無表，忙又改了口道:"不過姑娘生得好，從前似牡丹，眼下如三月裡的嬌蘭，待會老太太，太太們見了，定然誇您."

丁香嘴甜，總能把甦瑾妍哄得歡樂.前世裡，自己偏寵能會道的她，對直單純的茉莉並不怎麼親近.以至於，每當丁香起茉莉的不是，自己都深信不疑.若是往常，聽了這話，甦瑾妍必是睨看她一眼，然後掩嘴笑著嗔道"就你嘴貧"，可眼下，對丁香卻再也提不起勁來.哪怕只是表面上的敷衍.

收回目光，甦瑾妍也不看她，隻淡淡道:"祖母眼裡，又是蘭花又是牡丹變換著的，可只有三姐姐一人."

丁香驀然怔住，曾經的三姑娘為人低調，淡妝銀簪，老太太誇她清新可人，比院子裡的白蘭花還美.待到兩年前，她一改從前的風格，錦衣華服，打扮得明艷奪目，老太太又誇她驚艷滿園.自家姑娘眼高，總覺得淡色系的衣裳配不上她.可偏性子又善妒，見老太太誇三姑娘，也曾吩咐人裁了幾件素裝，但到底隻穿了幾回.

這次裁衣，丁香本以為她又是心血來潮想圖新鮮，卻沒想到連頭飾都變得如此簡單.姑娘喜歡聽人誇，丁香並不覺得方才自己的話有什麼欠妥，可沒有換來主子的好感，難道自己真的失了姑娘的寵?

不，從來自己都是姑娘跟前的第一人！定是自己不在的這段日子裡，茉莉同姑娘嚼舌根壞話去了.這般想著，也不顧早前茉莉同自己的姐妹深，丁香心頭的怨念越來越深.

"祖母，女兒家就如那院中的花，該綻放的時候就該明艷."甦瑾妍著，也不解釋話中深意，勾唇一笑就往外而去.

老太太喜歡姑娘家打扮的嬌嫩，但又不能顯得俗氣.早前是方才妙仁庵回來，素淨一些也屬正常，可眼下過去，是迎二嬸她們，審時度勢，甦瑾妍也是懂的！

慈雲閣裡很是熱鬧，還沒進院子，就見到丫鬟們或端著茶盞進去，或捧著綢緞出來.甦瑾妍知道，二嬸每次出去，都有采購的習慣，且用的都是府上的公銀，美其名曰，替大家置辦東西.可事實上，她上報了多少銀兩，又私吞了多少，只有她自個知道！待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面響亮的交談聲，"瞧瞧，我每次回來，母親都愛我一陣，但是這點心可沒少食."

"二嫂子，老太太這是歡喜你才這番辭，若是換了旁人，老太太還不愛搭理呢~"

婢子掀起竹簾，甦瑾妍一聽就辨別出了話者是誰，眉心微蹙，範姨娘總愛奉承二嬸，倒顯得二嬸是當家主母似的.腳下步子加快了些，繞過各色松石穿成的珠簾，甦瑾妍故作不解道:"咦，姨娘的旁人是誰?家裡可只有兩位太太，難道你的意思是祖母不疼我母親?"著眼眸微眨，余光掃過安靜坐在老太太一側表訕訕的羅氏.

範姨娘堆滿笑容的臉龐頓時僵住，就是二太太孟氏也閃過尷尬.老太太眼簾微闔，那旁羅氏抿唇欲開口，甦瑾妍忙將目光湊到老太太旁邊擺了各式糕點的案幾上，歡快道:"二嬸又帶了好吃的回來，祖母，您可要賞些給孫女~"邊邊蹭在老太太身側.

八月的天極容易冒汗，老太太胳膊被甦瑾妍纏住，晃了晃手臂想要抽出，卻見對方揚起的臉上盡是撒嬌，眼波俏皮，竟是怎麼都惱不起來.

甦瑾妍見此心中甚喜，四下看了看眾人，見屋內一片沉靜，便松了老太太的手臂，規規矩矩地站直了身，低語道:"我又多話了，一來就掃了大家的興，真是該罰."頗有些不心做錯了事後無措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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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七丫頭還是這般貪嘴，你嬸嬸哪回出去，沒給你單獨稍一份?"安靜過後，竟是老太太率先開了口，她眼角眯起，對甦瑾妍佯裝怒道:"見著吃的，連規矩都沒了."

羅氏面色稍緩，接過話道:"是媳婦管教無方，將妍兒給寵壞了."

老太太轉頭看她一眼，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原想教幾句的話收了回去，反笑道:"閨女是你們的，愛怎麼寵就怎麼寵，我也是過來人，老婆子不你們."神色緩著，還擺了擺手.

老太太素日是最重規矩的人，且並不如何喜歡甦瑾妍，往常見她無理，總難免會對羅氏教訓一番.今日她居然就幾句話揭過，似是格外寬容.二太太和範姨娘都是識眼色的人，你一句我道一聲，便將氣氛緩了過來.

誰都沒有再提起甦瑾妍一開始進屋時的問題，但是屋子裡站著的婢子，媳婦子心裡難免會深想.

甦瑾妍極為無心，給眾人一一行了禮，復又將目光放在那精致的糕點上，歪著腦袋看著孟氏就問:"二嬸，祖母方才的可是真的?"

原被甦瑾妍犀利辭激得緒半天沒緩回來的二太太點點頭，話卻不似早前那般洪亮，"自然是的，你八妹妹還給你多帶了兩盒千層糕，都已經送到你的絳綾閣去了.對了，嬸嬸給你挑了兩匹好看的雲綢，輕薄又涼快，回頭裁做了衣裳，你穿著定會喜歡."孟氏嘴上念著，余光卻不時瞄向那邊不動神色的羅氏.七佷女沒有這些復雜的心思，剛剛的話，難道是大嫂教她的?

甦瑾妍似是得了糖的孩童，一臉歡喜，"謝謝嬸嬸."

屋子裡的氣氛輕松不少，眾人又還是話嘮起來.範姨娘到底是受了甦瑾妍話的影響，周邊笑聲不斷，她卻不敢再多一詞.

原圍在一邊姑娘堆裡的甦瑾€走上前，扯了甦瑾妍的衣就道:"千層糕真不好買，要排很長時間的隊，七姐你可得好好謝謝我."

陵城的千層糕是一對老夫妻創出的，每日賣出的量很有限.甦瑾妍自然是知道要排許久的隊，但對八妹妹卻回道:"讓丫鬟出去排隊買，怎要你親自去了?現在來同我邀功，想來是妹妹你自個兒貪玩吧?"帶著幾絲調笑.

一語穿，甦瑾€面色微.

甦瑾妍望向四周，沒有發現甦瑾妤的身影.心頭不禁很是好奇，這個時候，她不該伴在祖母身邊訴幾日來的思念嗎?低頭，瞧著八妹妹就問道:"怎麼不見三姐姐?"

甦瑾€褪去臉上的歡笑，輕回道:"三姐姐中了暑，正在屋裡歇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