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三天過去,刺客沒有再出現,伍子昂一方面命孔謖輝和閻日加強山莊的守衛,一方面又以秦歌的名義給京城的林甲子送了封密信,告訴他年節前秦歌會帶著剛出世的小太子動身回京。貴妃娘娘的靈柩已經運往京城,林甲子要在年節之前辦妥貴妃的喪事,等秦歌回京之後要為太子慶祝滿月。太子出世,林甲子的喜悅不亞於伍子昂,雖然貴妃娘娘「不幸去世」,令人傷感,但大東後繼有人,卻是比什麼都緊要的事。
林甲子擔心皇上和太子的安危,回信勸說皇上最好早日回京,秦歌以天太冷,太子又早產,需要小心謹慎為由拒絕了。對此,林甲子沒有疑義地接受了。皇上好不容易有了子嗣,還是小心為好,何況天確實太冷了。十二月已入年關,朝中事務繁瑣,林甲子也不再催皇上早日回來。
京城的事秦歌和伍子昂放心地交給了林甲子。到了月末,伍子昂就要返回女貞了,兩人分外珍惜在一起的時間。晚上,把熟睡中的孩子交給奶娘,伍子昂給秦歌上了藥,都收拾妥當後才上床歇息。自從孩子出世後,除了喂奶,伍子昂幾乎都是親自照料孩子。就是秦歌,他也是親自服侍,不加他人手。不管是對秦歌還是對孩子,他都所欠良多,要趁著走之前多做些。
秦歌孩子坐月子,為了避免他受風,伍子昂和秦歌分被而眠。鑽進自己的被窩,躺在床邊的伍子昂給秦歌掖好被子,然後放下床帳。他還不困,所以半坐在床上,陪秦歌閒聊。雖然已經過去好幾天了,但伍子昂忙著照顧兒子和秦歌,身邊又常常有人,他還沒怎麼跟秦歌好好聊聊。
一手繞過秦歌的頭,輕撫他的臉頰,伍子昂垂眸凝視秦歌,問:「懷子君的時候反應大嗎?」沒有陪秦歌待產這件事將成為他這輩子永遠的遺憾。
秦歌淡淡笑道:「還好,比起柳雙懷孕那會兒,我的情況算是好多了,就早上起床的時候會犯噁心,可以說是能吃能睡。五個多月的時候,胎動越來越明顯,肚子越來越大,身子變沈了,行動有所不便,孩子也愛鬧騰了,會有些不適。」
伍子昂的眼裡滿是心疼和愧疚:「都怪我太笨。我走的時候你就噁心、想吃酸的了,我都沒上心。」
秦歌把手伸進伍子昂的被窩,環住他的腰,隔著被子貼緊伍子昂,這才說:「若不是他們向你通風報信,你會想到我有孕嗎?你聽到的時候怕不是以為他們在說笑。我吃了鳳丹之後過了幾個月才有的身孕,我當時很擔心,鳳鳴王的信上說服下鳳丹後馬上就會有孕。幸好,我後來還是懷上了。」
伍子昂無奈地嘆氣:「你啊,這麼大的事你竟然瞞著我,這輩子想起來我這心裡就不安生。若不是他們派閻渙去女貞告訴我,等我回來才知道自己有了兒子,我非氣瘋不可。秦歌,我不喜歡你什麼都為我考量好了,卻把你自己忘了。我寧願你能多靠著我一些,這樣我心裡反而踏實、好受。」
秦歌沒有開口,過了一會兒,他才說:「若我一開始就告訴你,你一定會從女貞回來。朝中有四成的人反對你,太師又不知道你我的事,擔心你奪權,這個時候你最好是避開風頭。我不是不願靠著你,而是你有你要做的,我也有我要做的。這天下,不是我一個人的事,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
「這些我都明白,我就是希望你有的時候不要那麼冷靜,不要把利弊都想得那麼透。」伍子昂右手搭上腹部,隔著被子握住秦歌的手,「若你一開始告訴了我,也不過是女貞那邊延緩一些。等你生了孩子,我還是會去女貞。這幾個月,我沒有陪著你,沒有陪著我們的子君,我心裡難過。」
秦歌的口氣放軟:「對不起,這件事現在想想,我確實應該讓你知道。最初我擔心自己要剖腹,擔心自己出事你會受不住,所以一直想瞞著你,想等到孩子平安出世後再讓你知道。」
「你啊。」伍子昂的心窩陣痛,「你若出了事,我怎麼辦?哪怕是剖腹,我在你身邊也好過你一個人。秦歌,答應我,今後不管是什麼事,都要讓我知道,都要讓我陪著你。」
秦歌點點頭:「好,我答應你。你不是要逼宮嗎?今後只會是你有事瞞著我,我這個皇上手無大權,還有什麼能瞞住我們的攝政王?」
「哈,」伍子昂很是得意,「對你啊,只能用這個法子,不然今後你還不知道要瞞我多少事呢。我現在就盼著咱們的子君能快快長大,我也能早一點當你的梁後了。」
秦歌嘴角的笑加深,看得伍子昂恨不得一口咬上去。他和秦歌半年未見,見了自然是慾望難耐。可之前秦歌快生了,伍子昂只能忍下,現在秦歌的身子又不行,伍子昂還是只能忍,要不就是趁自己沐浴的時候用手解決解決。不敢再看秦歌的笑,伍子昂稍稍撇過頭,沒話找話地問:「鳳鳴王的那封信呢?我瞧瞧。」
秦歌沒有回應,伍子昂低頭看去,卻見對方眉頭微蹙,似乎有點為難。他問:「怎麼了?信上有什麼我不便看的?」
秦歌斟酌地問:「子昂,對我父皇和你父親間的事,你知道多少?」
伍子昂愣了,想了之後回道:「父親遠在京城,我與母親和弟弟們住在梁州,父親一年不過回家兩次,回來也住不得幾天,極少談皇上和宮裡的事。再後來我進宮陪你伴讀,日日與你住在一起,雖說與父親見面的機會多了,但說得也不過是我的功課,還有讓我多多照顧你。怎麼了嗎?」
看來父皇與伍叔的事子昂並不知情。秦歌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伍子昂,伍子昂見狀心裡犯了嘀咕,又問:「可是鳳鳴王的信上說了先皇和我父親什麼事?我去鳳鳴那次,鳳鳴王也跟我說提起過我父親,不過我聽著挺糊塗,鳳鳴王似乎想恨我父親,但又恨不起來。他們之間曾發生過什麼嗎?」
「你知道何歡的身世了吧。」還是告訴子昂吧。
伍子昂點點頭:「閻渙跟我說了。」
秦歌已有所指地說:「我與你之間,也許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
「秦歌?」
「溫桂那裡有一個盒子,我交給他妥善保管的,你去要來,信在盒子裡。」
看了秦歌一會兒,伍子昂滿腹疑惑地下床,衣裳也沒批,僅穿著裡衣就出去找溫桂了。雖然自己與伍子昂是這種關係,兩人還有了孩子,但秦歌拿不準伍子昂知道當年的一些真相後會不會無法接受。
很快,伍子昂手上拿著信回來了。先到炭火邊把身子考暖和了,他才上了床。取出信,伍子昂看了秦歌一眼,把信打開。
秦歌一直注意著伍子昂的神色,見他的眉心越來越緊,臉色也越來越嚴肅,他伸出手摟緊伍子昂的腰,閉上了眼睛。耳邊,是伍子昂穩重的心跳聲,秦歌在這個時候選擇了沉默。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到伍子昂把信折起來放到了一邊,然後一隻溫暖的大手放在了他的頭上。
沉默圍繞著兩人,在秦歌臉上輕撫的手指卻是力道適中,透著溫柔。久到秦歌想著要不要自己先打破沉默時,伍子昂開口了:「先皇和父親已經去世,娘也不在了,就是鳳鳴王也走了。他們的事情我們無權評說,你我和孩子只要過好我們自己的日子就夠了。」
秦歌慢慢吐了口氣,說:「我以為你會介意。」
「為何要介意?」伍子昂淡淡笑了,低頭看著秦歌說,「雖然父親和先皇在一起,但父親從未讓母親難堪過,母親提起父親有的也僅是幸福。我相信,父親對母親做到了他能做到的一切。只是感情的事誰也做不了主,先皇是那樣的一個人,他若看上了父親,父親只有接受的份兒。看起來,我就順利多了,你心裡只有我,我心裡也只有你,沒有他們之間那麼多恩怨情仇。就是柳雙,她現在心裡愛著的也是子英。」
「你能看開便好。」秦歌仰起頭,淡淡笑了,「父皇與你父親;我,與你。若我像父皇那樣找個女子生下子嗣,秦家與伍家之間也許仍斷不了這份情。想來,你我兩家之間的孽緣斷在我的手上了。」
「什麼叫『孽緣』?」伍子昂不樂意了,「這只能說明伍家的人會愛上秦家的人,秦家的人也只會愛上伍家的人,這是你我前世就定下的緣分。哪怕先皇不召我進宮當你的伴讀,我也會因為其他的原因而愛上你。」
「先愛上的是我,若不是我勾引你,你不會對我動心。」秦歌平淡地說。
伍子昂卻是心窩一酸,摟緊了秦歌道:「不,你錯了。你和我說不上誰先愛上誰。不管是在宮裡還是在梁州,我心裡牽掛的只有你。哪怕姑奶奶催著我成親,我也從未想過柳雙,只想著你。想著你好不好,想著你,可有想我。我每年未經傳召,寧願被罰也要回京見你,就是怕你忘了我,怕你心裡沒了我。只是我笨,也沒敢往別的地方去想,一心只想著能一輩子做你的臣子,為你分憂。要不是我仗著曾是你的伴讀,就憑我這樣貌,哪能被你看上?知道了你心裡有我,我還不趕緊貼過去,把你抓牢,不然你早被別人搶走了,哪輪得到我。」
秦歌笑了:「潑皮。」
伍子昂嘿嘿一笑:「你不就喜歡我這潑皮嗎?」
秦歌的回答是瞪了他一眼。
躺下,鑽進被窩,伍子昂伸手把秦歌連人帶被攬在懷裡,啞聲道:「父親一輩子都只是先皇的貼身侍衛,我絕不會讓你像父親那樣。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你的梁後。秦歌,給我時間,等我。」
「我不是一直在等你嗎?」秦歌傾身,輕吻對方,「不管你在宮裡還是遠在梁州,我都在等你。三千佳麗,我看不上,我這輩子只會愛一個叫伍子昂的人。別人,誰都不要。」
伍子昂回吻:「謝謝你願意等我。」
炭火盆發出劈里啪啦的聲音,兩人把滿腔的激情化作了一個個纏綿的吻。父輩的事情就隨著他們的離世消散吧,現在的伍子昂只是為了一個叫秦歌的男子,一個叫秦嘉佑的兒子努力打拚著。現在是他的人生,他的人生還很長很長。
文泰八年十二月二十五,伍子昂在避暑山莊的寢宮內提前給兒子過了滿月。雖然當天的人很少,就是孔謖輝他們幾個人,可滿月辦得卻是十分熱鬧。孩子的臉漸漸張開,跟剛出生時皺巴巴的臉不同,這時候的秦嘉佑瞪著那雙神似秦歌的大大的眼睛被爹爹抱在懷裡。秦嘉佑像極了秦歌,不過他的小鼻子和小耳朵卻是跟他爹一模一樣。
一整天,除了奶娘喂奶的時候,伍子昂都抱著兒子沒有撒過手。秦歌已經能下床了,不過還不到一個月,伍子昂說什麼也不同意,非要讓他養夠了不可,秦歌也無不悅,乖乖躺在床上為兒子辦了滿月。
第二天,易了容的伍子昂看著秦歌和孩子上了御輦,看著皇家車隊緩緩離開元和,在大雪紛飛的年節前,向女貞秘密趕去。被抓住的子霧由孔謖輝派人暗中送走了,出於某種考慮,伍子昂並沒有殺他。
格外暖和的御輦上,側躺的秦歌凝視著兒子的睡臉,心卻飛向了遠去的伍子昂。他希望這一次是他和伍子昂分開的最後一次。對爹爹還沒有記憶的秦嘉佑在父皇的身邊安靜地睡著,這個時候的他還不知道他會有多麼的喜歡他的爹爹,有多麼的怕他的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