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在世人的眼中,伍子昂是溫和儒雅的梁王,他的臉上總是帶著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令人不經意間就會放下心房,與他結交。對伍子昂來說,嘴上可以解決的事情,他絕對不會動武,也因此,當子霧被伍子昂一個劍柄狠狠擊在後頸,然後一腳把他踹倒在地,劍尖抵著他的脖子時,早已在纏鬥中被撤下蒙面的子霧臉上是掩不去的愕然與無法相信。
收起溫和的臉上是決然的冰冷,眼裡的寒光乍現,子霧的慘叫響起,四肢因劇痛而抽搐,他的手腳筋脈被伍子昂毫不留情地挑斷了。
在子霧身邊蹲下,伍子昂揪住子霧的頭髮,提起他的頭,冷冷地說:「我知道你來的目的,無非是為了那個無用的人。」
子霧朝伍子昂吐了口帶著血水的唾沫,冷道:「堂堂的梁王竟如此的卑鄙,大東皇帝真是可悲。」
「啪!」
下一刻,子霧的左臉上就出現了紫紅的巴掌印。避開那口唾沫的伍子昂沒有手下留情。
在一旁閒著發呆的孔謖輝走了過來,拍拍伍子昂的肩:「王爺,您該回去了。」
心裡好過了些的伍子昂沒有拒絕,他鬆開口,起身對孔謖輝道:「廢了他的武功,查出餘黨,留他一命,我還有用。」
「放心。」
伍子昂轉身,看了孔謖輝一眼,孔謖輝微微點頭,善後的事他和閻日會做好,絕對不會讓伍子昂在元和的消息洩露出去。
伍子昂深深吐出一口悶氣,嘴角含笑地離開了。在他走後,院子裡又響起一人的慘叫,孔謖輝示意手下把刺客的屍體清理掉,他則帶走了被廢了武功的子霧。
雪越下越大,整個山莊都被純白的雪覆蓋了,似乎連老天都想把那滿莊的血腥吹走以迎接那初到的新生命。
子霧被擒,孔謖輝和閻日分別命一部分侍衛和小鬼抓緊時間休息,再命其他人嚴守山莊。他們不知道是否還有刺客的餘黨,但子霧明顯是刺客的首領,抓了他,對刺客也是沉重的一擊。
秦歌仍在睡著,洗去一身的血氣,換了衣裳的伍子昂保持先前的姿勢,坐在床邊守著秦歌,等著他醒來。在秦歌和兒子的身邊,伍子昂的身上看不到一絲剛才他面對子霧時的陰狠與冷厲,他不過是個喜得貴子、高興地要瘋了的父親;不過是個愛慘了秦歌的普通男子。
「哇啊……」美美的睡了一覺的小傢伙醒了,這一聲哭令伍子昂手足無措。一人比他快一步地抱起了小太子,熟練的一摸,他笑著說:「王爺,殿下尿了,恐怕也餓了。奴才把殿下抱出去給奶娘。」
「奶娘可靠嗎?」用一根手指輕輕拭去兒子的淚,伍子昂不知道自己的臉都因心疼而皺了起來。
申木道:「王爺放心,奶娘都是溫總管和閻日親自挑的。王爺,奴才先給殿下換尿布去。」
伍子昂伸出手:「我來吧,你教我。」他錯過了孩子那麼長時間的成長期,他要彌補。
申木平靜地接受了,他把孩子交給王爺,手把手地教王爺給孩子換尿布。看著王爺臉上的疼愛,申木的眼睛濕潤了。若那時候,陛下生產後有「那人」像王爺這樣守在身邊,疼愛何歡殿下,陛下也不會自焚。轉過身擦擦眼睛,申木在心裡道:陛下,何歡殿下現在很幸福,皇上很疼他,你放心地轉世吧,奴才會日日祈禱,祈禱您來世能遇到一個愛您、疼您的人。
果然如孔謖輝猜想的那樣,伍子昂不僅給兒子換了尿布,還給兒子洗了尿布。洗尿布的時候,伍子昂好像在洗世間最珍奇的一塊布,臉上那個甜、笑容那個美。也因為這樣,溫桂才忍著沒把那塊髒兮兮的尿布從王爺的手裡搶過來。這哪裡是王爺應該做的活!
孩子被抱走了,洗完尿布的伍子昂又守在了床邊。遭了大罪的秦歌仍在沉沉的睡著,不過眉心展開,似乎正在好眠。身子的傷痛比不上得到麟兒的喜悅,似乎在夢裡,秦歌都因為生下了兒子而高興著。
粗糙的手指頭輕揉地在秦歌沒有血色的嘴唇上來回撫摸,摸了一會兒,伍子昂覺得不夠,又湊夠去親了親。親了還不夠,他又伸出舌頭舔了舔,這才覺得些微夠了。
「王爺,殿下睡了,是抱過來還是……」
「抱過來。」秦歌醒了一定會想看到兒子。
溫桂很快把小傢伙抱了過來。吃飽了的小傢伙身上多了股奶香味,伍子昂動作極為小心地抱過孩子,並沒有放到床上,而是放在懷裡輕拍。有子萬事足,這一刻,伍子昂是深深體會到了。
「王爺,要不要奴才把殿下的小床搬過來?」看著王爺那股子高興勁,溫桂都笑得合不攏嘴了。是太子爺呢,不枉皇上受了那麼大的罪。
伍子昂想了想,用極度溫柔的聲音說:「不必了。皇上生產後需要好好調養,孩子在屋裡會擾了他。我抱一會兒,待會我把他放床上,有事我叫你。」
「好,奴才就在外頭。奶娘說殿下大概一個時辰之後又會餓。」
「我知道了。」
一直到溫桂離開,伍子昂的眼神都沒離開過兒子。這是他的兒子啊,他和秦歌的兒子。眼眶再一次濕潤,伍子昂親了親兒子的小臉,傻傻地笑了。
「嘉佑……嘉佑……爹的小嘉佑……小子君……」這輩子,伍子昂都沒有用這麼輕柔的語氣說過話。
「小子君,小嘉佑……爹的小寶貝……」緩緩坐下,伍子昂一手拖著兒子,一手輕拍,眼裡滿是對兒子的疼愛與喜歡。轉到孩子的「娘」身上,伍子昂更是一臉的痴纏,他的秦歌啊……他的秦歌。
帶著一身的寒霜,在外頭守了一夜的孔謖輝和閻日返回了寢宮。一進門,兩人就迫不及待地問:「皇上好嗎?太子好嗎?」
申木忙著去給兩人拿熱湯,溫桂給兩人送上熱茶,喜不自禁地說:「皇上和太子殿下都好,還在睡著,王爺在屋裡守著呢。」
兩人沒有喝茶,皆是一臉的欲言又止,知道他們想問什麼,溫桂笑著說:「皇上很好,沒有剖腹,殿下順順當當的出來了。容太醫說皇上做完了月子,再養上一個月,就無礙了。而且啊,皇上的體寒症說不定也能在月子裡治好呢。」
「太好了!」孔謖輝的心瞬間落回了肚子裡,一口就把熱茶全部喝掉了。閻日也是面露喜色,雖不像孔謖輝那麼直接,卻也是十分明顯了。
孔謖輝推了把閻日,道:「你抓緊時間休息,完了換我,我還有事找王爺談。」
「好。」現在是關鍵時期,閻日也不推辭。正好申木這時候拿來了熱湯,他幾口喝下,擦擦嘴就進屋休息去了。
孔謖輝和溫桂一屋,閻日和申木一屋。現在溫桂的屋子安置了奶娘和那四名婢女,在秦歌生產的時候閻日就已經命小鬼把昏迷中的越勒雲山送走了,所以那間屋還是何歡在住。寢宮除了雜物間外也沒有多餘的房間,溫桂和孔謖輝搬到了閻日和申木的房間,擠是擠了點兒,這個時候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閻日進屋是倒頭就睡,他累壞了。孔謖輝也很累,不過還有事要處理。而且他和閻日必須有一日醒著,以便隨時應對可能還會出現的刺客。
喝了湯,吃了飯,恢復了些體力的孔謖輝走到臥房門口,喊了聲:「王爺」。
仍抱著孩子的伍子昂把孩子放到秦歌的身邊,走了出來,溫桂進屋守著。孔謖輝在伍子昂耳邊小聲說:「剛才清理刺客屍體的時候發現刺客中有突厥人。我記得你跟我說過,子霧曾說他是突厥人,我擔心子霧和突厥勾結。我們派往突厥的使團怕會有危險。」
伍子昂眯起雙眼,想了一會兒後說:「你馬上派人給子華,讓他找機會速速離開突厥回京。我寫封信給邊關的大將,讓他們做好準備。皇上現在是萬不能離開元和,京中有太師,倒也不必擔心。不過……派人保護太師的安全。」
「明白。」
「我在元和的消息一定不能傳出去。女貞那邊以為我死了,正在亂著,不能出岔子。」
「放心好了,這裡的守衛都是我和李韜精心挑出來的,不少人都是曾跟著王爺從梁州過來的。至於小鬼和暗夜門的人,王爺也只管放心便是。」
伍子昂語露感激地說:「多虧有你和閻日在,皇上現在不能受累,我也分不出精力去管這些事。」
「王爺跟我還客氣什麼。」孔謖輝淡淡一笑,「我這條命是王爺救的,這麼多年王爺也沒少為我的事操心。我一介江湖人,能得到皇上和王爺的信任,這還有什麼可多說的?」
伍子昂輕輕給了孔謖輝一拳,笑道:「那我便不跟你客氣了。」接著,他神色一黯,無奈地說:「女貞那邊我還得回去,這一去又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來。我最多也只能陪皇上和孩子一個月。我注定是要虧欠他們父子了。皇上和太子的安危我就交給你了。」
孔謖輝「大逆不道」地也給了伍子昂一拳,堅定地說:「放心吧。」
伍子昂伸手,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父皇,父皇……爹爹回來了,爹爹回來了……」
「父皇,抱,爹爹抱。」
「父皇……」
夢裡,他和子昂的孩子一手牽著他,一手牽著子昂,是那麼的高興,那麼的幸福。子君,他和子昂的子君是他生的,是他經歷了磨難親自生下來的。他是男子又如何?他可以為他深愛的人生下孩子,他可以不用再把希望放在一個他萬分厭惡的女人的肚皮上。
夢裡,秦歌幸福地笑著,那樣的笑從未在他的臉上出現過,即使是喜悅,他也僅會淡淡的勾勾唇角。可是,此刻,看到子昂抱著他的孩子向他走過來;看到子昂在孩子的小臉上重重親了一口;聽著孩子一聲聲地喊爹爹,他就忍不住揚起嘴角,盡情地歡笑。那是,他為子昂,生下的。
「秦歌,秦歌,醒醒,快醒醒。」
是誰在打擾他的好夢?
「秦歌,醒醒,快醒醒,你不想看看我們的小子君嗎?」
子君?子君不是在子昂的懷裡嗎?啊!子君呢?
一陣冷汗冒出,秦歌猛地睜開了雙眼,柔和的燭光頓時映入,秦歌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冷汗仍在冒,他下意識地喊:「子君?子君呢?」
「子君在呢,在你身邊呢。」有人親了他的唇角,被嚇醒的秦歌稍稍恢復了意識。定睛一看,秦歌蹙了眉心:「你多久沒刮鬍子了?」
伍子昂親親秦歌自從有孕後便不再有鬍子的光滑下顎,委屈地說:「你一直都不醒,我擔心的不得了,哪裡還有空去管自己的鬍子。我一會兒便去刮。」
這時候才覺得渾身都痛得厲害,秦歌想起來自己確實生下了孩子,他馬上又問:「孩子呢?」
伍子昂笑了,溫柔地說:「你轉個頭就能看到了。」
秦歌立馬轉頭,然後他愣住了。
「我就猜著你醒來肯定要看孩子,所以把孩子放到了你身邊。」
秦歌的眉心漸漸平展,他勉強伸出一隻手,輕輕地碰上兒子的小臉,不確定地問:「是兒子吧?」
「是,是兒子,我瞧過好幾遍了。」伍子昂伸手把兒子抱到懷裡,方便秦歌看。
摸著兒子的小臉,秦歌忘了生產時的痛苦,儘管他的下半身現在跟不是他自己的一樣,通到麻木,他的嘴角也是明顯的喜悅。是兒子,果真是兒子。
伍子昂一手拉過秦歌的手,細吻,眼眶發熱。他知道,秦歌如此高興不是為別的,只是因為是「他」為他生下了兒子,唯一的兒子。
秦歌抬眼,黑影罩下,嘴被人含住了。
不含任何情慾的纏綿的吻,秦歌是喜悅,伍子昂是深愛,直到腦袋裡閃過不能壓了孩子,伍子昂才稍稍退開,啞聲道:「辛苦了。」
秦歌只是笑,笑得如夢中般開懷,引得伍子昂又忍不住吻了他。
「溫桂,皇上醒了。」
「奴才去拿藥,拿雞湯。」
外頭傳來跑遠的腳步聲,伍子昂把秦歌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說:「雖說沒剖腹,可你的身子還是受了重創,容太醫說你的骨頭縫都開了,得做月子。做完月子還得養一個月才能好。」
秦歌嗯了聲表示知道了,他不會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尤其是他有了孩子之後。之前調養身子他在床上躺了大半年,這一個月對他來說不是難事。
「你何時回女貞?」他仍是君王,仍要以大局為重。
伍子昂佯怒道:「都說了以後不許你再操心國事。何時回去我自己有計較,你現在只管養好身子。」
秦歌倒是不生氣,淡淡道:「我也只是問問。你不讓我操心國事,我可以做到。你不是說我是你老婆嗎?你要做什麼事,我做個做老婆的也得清楚吧。」
伍子昂無賴地笑了:「那是那是,是我多想了。」秦歌承認是他老婆了!若不是場合時間不對,他一定要設宴三天!
「那你何時回女貞?」
皇上深知如何擺佈臣子的心,他剛剛一承認自己是某人的「老婆」,某人馬上言無不盡地回道:「等你做完了月子我就回去。我走的時候吩咐閻泯弄亂女貞,越亂越好。越勒耶以為我死了,我做了手腳,讓他以為那些刺客是越勒楚派去的。為了安全起見,我不讓閻泯給我送信,不過以我對越勒耶的瞭解,他一定不會輕易放過越勒楚,說不定現在兩人正對上了。」
「那你要如何跟他解釋你的失蹤?」
「呵,容易。我只說我被河水沖走了,受了重傷,光是養傷就花了好些十日,又要秘密返回女貞。越勒耶絕對不會懷疑。女貞的事你放心吧,最多一年,我就會把女貞歸入大東的版圖。」
秦歌的手貼緊伍子昂的臉:「在那裡,還好嗎?」又要分開了。
伍子昂的聲音啞了:「不好,想你,每天都想你。這次回去不僅想你,也想兒子。」
秦歌抿了抿嘴,剛要開口,就被人截斷了。
「我不想跟你和兒子分開,可是若不永絕後患,我日後會與你和兒子分開得更久。」伍子昂親親秦歌,親親兒子,「我希望在兒子懂事之後,我這個做爹的能天天陪著他,看著他。現在他還小,即使我不在他身邊,日後他也不會疏遠了我。秦歌,我不是說笑,我要把這個天下都送給你,送給我們的兒子。我要讓我們的子君登基後不用再擔心四周虎視眈眈的餓狼,我要讓我們的子君安穩地做他的皇帝。」
秦歌久久沒有說話,眼中的深情與愛戀卻幾乎溺斃了伍子昂。交纏的氣息久久沒有退去,直到屋外傳來溫桂的聲音,兩人相貼在一起的唇才分開。
「進來吧。」
溫桂和申木進來了,一人手上捧著藥,一人手上捧著雞湯,兩人的身後是容氏父子。不是沒瞧見皇上紅腫的嘴,所有人都當沒看見。
把兒子重新放回床上,伍子昂先按照容念的指示給秦歌換了藥,然後讓秦歌側躺著半扶起他喂他喝了藥,喝了雞湯和小半碗的稀粥。在後穴的傷好之前,秦歌只能喝些湯湯水水。
秦歌的情況一切都好,放心的諸人也不打擾皇上和王爺,都退了出去。在他們離開後,秦歌的第一句話是:「何時休了柳雙?」
伍子昂笑了:「我會給子英去信的。等我回京之後我直接搬進宮,誰也別想把我趕出來。」
秦歌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