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當溫桂聽到閻日說皇上今晚不需要他伺候時,溫桂的臉色變得跟閻日一樣蒼白了。孔謖輝則顯得平靜許多,在皇上用了晚膳之後,他拽著魂不守舍的溫桂離開了仁心堂,把他帶到了自己的住處。前腳一踏進屋,溫桂的眼淚就掉了下來,轉身抱住孔謖輝就開始哭。
「嗚嗚……皇上不要我了……皇上不要我了……」
孔謖輝關上門,聽了聽屋外的動靜,摟著難過的要死的溫桂來到床邊,把人按坐到床上後,他附耳道:「皇上不是不要我們了,他是有事要瞞著我們。」
「嗯?」溫桂淚眼模糊地從孔謖輝懷裡抬起頭來。
孔謖輝道:「剛剛你不在的時候,皇上似乎吐了,閻日進去後先是掀開了簾子,你再次出去後,閻日又放下了簾子,皇上不知道跟他說了什麼,聲音很低,似乎是有意防著我。閻日出來後雖說他掩飾得極好,但我還是看出他似乎很緊張的樣子。」
「那,那會是什麼事?皇上怎麼會吐呢?」溫桂不難過了,只剩下擔心。
孔謖輝蹙眉,搖搖頭:「我不知道,皇上和閻日說得很小聲,我聽不到。不過看樣子皇上的身子似乎出了什麼毛病,你我與王爺親近,皇上因此疏遠你我很是正常。從現在開始,你我要格外小心,要少問少言多看,更不能動不動就哭,記住了嗎?」
溫桂立刻擦乾眼睛:「我記住了!」
仁心堂內,遣走了溫桂和孔謖輝的秦歌坐立難安地等待著閻日把容丘招來。當門外的申木掀開簾子,容丘一臉緊張的進來時,秦歌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申木放下門簾也跟著進來了,容丘行了禮後快速來到炕邊,秦歌第一時間就把手伸了出去。
跪在炕邊,容丘仔細地號脈,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萬分的緊張與焦急。彷彿過了有一年,其實也不過喝杯茶的功夫,容丘的手指抖了起來,連帶著秦歌和閻日的手指也發抖了。
容丘忘了收回手,激動地抬起頭,一看到他的臉色,秦歌剛喘上來的一口氣瞬間壓在了喉嚨處。容丘的眼裡聚滿了淚水,他跪著向後退了兩步,磕頭道:「啟稟皇上……您……您有,孕了!」
「咚咚」兩聲,閻日和申木跪了下來,齊齊低喊:「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秦歌一時間卻是呆住了,他愣愣地看著容丘,雙手下意識地摸上腹部:「你,再說,一遍。」
容丘的淚湧了出來,哽咽地說:「皇上……您,有,孕了……有,一個月的,身孕了!」
閻日的淚也湧了出來,邊哭邊說:「恭喜皇上,恭喜皇上,皇上得償所願,奴才,奴才為皇上高興!」
「皇上,您現在是兩個人的身子了……」想到自己已逝的陛下,申木捂著嘴哭了起來。
秦歌這時候哽在喉嚨的那口氣才完全吐了出來,眼眶熱辣。他捂緊肚子,閉上眼睛不停地深呼吸。他有孕了,他終於有孕了!多少個日日夜夜他無法安心,生怕自己懷不上,現在,他終於可以安心了!
容丘看著皇上強忍喜悅,更是淚流不止地說:「皇上,您吃了鳳丹後這麼久才有了身孕,您必須萬分小心。不到萬不得已,臣不願給皇上開安胎的藥,以免影響皇上的身子,傷了孩子。臣會給皇上寫一張單子,皇上每日要按著單子上交代的事項來做。」
秦歌閉著眼睛,點點頭,現在的他無法言語。
「皇上,請臣再為您診脈,臣剛剛太激動了。」
秦歌睜開眼睛,伸出手,容丘指尖冰涼地探上皇上的脈,小心翼翼的樣子生怕用點力就會傷了皇上腹中的龍子。
閻日和申木都不敢出聲,又是一陣長久的安靜,稍稍平靜下來的容丘收回手,道:「皇上,胎兒還小,現在還看不出什麼。不過按照常例,頭三個月皇上要儘量休息,不要勞累,不要受寒,更不要操心,飲食起居都要仔細。過了三個月,皇上便可以出去多走動走動,但直到太子出世之前,皇上都不可勞累。」
「還有呢?」秦歌默默記下,閻日也記在了心裡。
申木插嘴道:「皇上,您有了身孕勢必會影響胃口,可您吃不下也要吃,這樣生產的時候才有力氣。陛下那會兒因為心中有事,鬱鬱寡歡,胃口不佳,生殿下的時候就沒了力氣。」
容丘立刻說:「申公公有過經驗,皇上要多聽聽申公公的意見。」
秦歌點點頭。
「皇上,您想吃什麼?奴才這就去御膳房讓他們做去。」閻日緊張的嘴裡都發苦了。
秦歌微微勾起了唇角,眼裡透著幸福:「朕想吃酸的,又想吃肉,你讓他們看著做。」
「是!」閻日四肢發軟地站起來,極快地退下了。
容丘根據皇上的體質,還有女人們懷孕時會有的反應及注意事項,再結合申木對鳳鳴王懷孕時狀況的回憶,為皇上制定了一套詳細的每日養身表。秦歌看過後非常配合地全部接受了。
所以當伍子昂來的時候,秦歌正胃口極佳地吃著肉片湯麵,湯麵裡放了酸酸的醃菜,還有大東最香的酸醋,伍子昂一進屋就覺得牙都被酸倒了。而且閻日和申木看著他的眼裡都透著令他摸不著頭腦的曖昧和喜悅,伍子昂一頭霧水地瞅瞅秦歌,在他身邊坐下問:「出什麼事了?看你心情很好的樣子。」
「餓嗎?御廚做的面片湯味道不錯。」秦歌舀了一勺子喂給伍子昂,伍子昂吃下後臉皮扭曲,幾乎沒怎麼嚼就嚥了下去,然後哆嗦了一下道:「這麼酸!我記得你平時不愛吃酸的。」
秦歌露出一抹更加令伍子昂糊塗的笑,道:「我現在愛吃了,越酸越愛。」
伍子昂一手摟上他,眼底是溫柔:「愛吃好啊,這陣子你胃口不好,我很擔心,你現在有了胃口,只要你想吃,吃什麼都行。」
申木忍不住出聲:「若皇上想吃王爺您的肉呢?」
伍子昂立刻擼起袖子:「那還不簡單,想吃哪,隨便咬。」
「潑皮。」秦歌嚥下面片,愉悅的心情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梁王府內,柳雙孤單地躺在床上,心裡卻怦怦怦直跳。等了一會兒,門上有了動靜,一人推門而入,然後默不作聲地走到床邊。藉著並不亮的月光,柳雙看到那人在脫衣裳。來人快速脫了衣裳上了床,放下床帳,似乎不願讓柳雙看清自己的容貌。當他迫不及待地抱住柳雙親吻她時,柳雙再也忍不住地低低喊了聲:「子英……」
對方的動作猛然停下,喉中發出明顯的抽氣聲,瞬間的驚愕後,他快速起身就要下床。柳雙赤裸的雙臂緊緊環住對方的脖子,低泣道:「你還想蠻到我什麼時候?」
對方的身子緊繃,雙眼在黑暗中瞪得老大,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枕在伍子昂的肩上,秦歌了無睡意。其實已經很累了,可他就是睡不著,激動的心情依然無法平復,尤其是他無法告訴身邊的這個人。而且有了身孕後,他早已計劃好的事也要開始行動了。
「突厥那邊可有消息傳回?」
閉著眼睛養神的伍子昂在秦歌的額上親了一口,道:「你身子剛好就開始操心國事了。突厥那邊我和內閣會處理,你安心養身。養了這幾個月,也不見你胖一點兒。」
秦歌的心窩痠軟,他抱緊伍子昂,道:「養了這麼久我也該露面了。你代我處理朝政,定有人心下不滿,這些不滿積的久了,對你毫無益處。明日我到東暖閣去召內閣及六部尚書議事,你就不要來了。太師這幾日受了風寒,你代我去探望探望他。別的人你可以不理會,但太師你必須謹慎。只要太師認可了你,其他人就掀不起什麼浪了。太師為人正直,你要多花心思。」
「我知道,你處處為我考慮,我豈會想不到。」伍子昂嘆了口氣,卻沒說什麼,而是問,「我聽說晚上你召容丘過來了,他可有說什麼?」
「他說天暖之後我得多出去走動走動,不能總悶在宮裡,我打算天晴之後微服出宮。」秦歌把伍子昂的手拉到自己的肚子上。以為他肚子不舒服,伍子昂輕輕地揉了起來,道:「我陪你一起去,我不放心。」他始終忘不掉那會在湖上的事。
秦歌淡淡一笑:「京城哪個不知梁伍賢王?你陪我出宮,那不是擺明了告訴別人我的身份嗎?不必了。老太太年事已高,你這兩年幾乎都在外頭,回來也沒空陪他,趁有時間你多陪陪老太太。『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我不想看到你今後有什麼遺憾。」他與子昂,又要分離了。
伍子昂抬起秦歌的下巴,重重地吻上他的唇,與他糾纏了一陣後,低啞地說:「有夫如此,婦復何求?」
秦歌瞪了他一眼:「潑皮。」但是臉上卻有了笑,他並不希望伍子昂把自己當成是他的女人。
兩人又說了會子話,秦歌來了睏意,在伍子昂輕輕的揉按中睡著了。看著他眼底的青色,伍子昂在獨自一人時才露出了些許的擔憂。他能感覺到秦歌有事瞞著他,關於中毒的事每當他問的時候秦歌要不迴避,要不就是一開始的說辭,說自己中了毒。而閻日和孔謖輝已經明明白白告訴他秦歌根本不是中毒。難道真要他拷問容丘嗎?
「你啊你,唉……」無奈而又疼惜地揉開秦歌微蹙的眉心,伍子昂摟緊秦歌閉上了眼睛。他得加把勁了,不然這人永遠學不會徹底地信任他。
秦歌重新親政,令不少人放了心,首先就是林甲子。雖說伍子昂這段日子天天往他府上跑,噓寒問暖,任他漠然以對,他也是笑臉相對。可林甲子就是無法喜歡伍子昂,只要他一天是梁伍賢王、一天手握大權、一天沒有與柳家劃清干係,他就無法相信他。對此,秦歌心裡清楚,卻只是讓伍子昂多忍耐。
清明節過後,春寒徹底遠離,天正式暖和了。換上春裝,秦歌心情極好地在御花園裡慢步,是真正的慢步。閻日和申木一左一右護著他,生怕他一個不穩摔了。自從那晚確認自己有孕之後,秦歌找了個藉口派孔謖輝和溫桂出京辦差,把兩人調離了身邊。
伍子昂曾問過秦歌原因,秦歌的回答是:「他二人在宮裡再怎麼遮掩還是會露出馬腳,不如派他們出去,沒那麼多人瞧著,他們也不必處處束手束腳。而且過幾個月我還有要事交代給他們,就當放他們個假吧。」
秦歌這位皇帝當得如此體恤手下,哪怕伍子昂覺得有問題,卻也只能默許了。
「皇帝哥哥,閻日和申公公是怎麼了?」回頭又一次看一眼一臉緊張的閻日和申木,被秦歌牽著手的何歡不解地問。
「殿下,這剛下過雨沒幾天,地上還沒全干嘍,奴才是怕皇上和殿下滑著。」申木笑著回道。
「哦……」何歡恍然大悟,道,「我還以為皇帝哥哥的身子還沒有好呢。」
秦歌握緊何歡的手,慢悠悠地走著,說:「朕的身子好多了。倒是你,朕這幾個月沒空管你,你的書讀得如何了?」
「皇帝哥哥……」何歡縮了縮頭,「我,我有在讀。」
「只是讀,還是讀進去了?」在閻日的過分緊張中,秦歌不得不拐進一處亭子裡暫作休息。何歡低著頭不敢說話,偷瞄了下皇帝哥哥的臉色,他舔舔嘴唇:「皇帝哥哥,我,嗯,有讀,可,就是讀不懂。」
秦歌把何歡拉坐到身邊,揉揉他的頭:「你啊,就是貪玩。朕說過要查你的功課,你不願當王、不願操心,朕隨了你;你不願出宮,朕也隨了你;但你好歹也是個親王,不能不學無術,空叫人笑話。從明日起,每日學課之後你要到西暖閣來,把你學了什麼都跟朕說一遍。可以背不下來,但要能說全了意思。」
何歡的眼睛瞪得老大,眨了眨問:「只要說意思就行了嗎?不用背下來?」
秦歌嚴肅道:「當天的可以不背下來,但第二日必須背下來。」
「皇帝哥哥……」何歡為難了。
秦歌道:「朕知道你想當個閒散王爺,什麼都不用管。但朕總有一天會老了,會管不了事了,那時候你怎麼辦?不說是獨當一面,起碼不能教那些人欺負了去。」
何歡的大眼裡瞬間有了淚,一把抱住秦歌,哽咽地說:「我聽皇帝哥哥的,我會用功讀書,會,嗯,會為皇帝哥哥分憂。」
秦歌淡淡勾起唇角,撫著何歡的頭說:「你若能幫朕分憂,朕會很欣慰,但那樣你會不快樂。朕要你做到不愚蠢、不無知,遇事冷靜不慌,不被人利用,遠離小人。這些,你能做到嗎?」
何歡抬頭看著皇帝哥哥,眼裡是深深的依賴與信任。「皇帝哥哥,我會努力,努力做到皇帝哥哥對我的要求。皇帝哥哥,我很笨,但我不要給皇帝哥哥拖後腿,不讓人家說我不配做皇帝哥哥的弟弟。」
秦歌的心窩泛酸,他第一次彈了何歡的鼻子:「朕認了你這個弟弟就夠了。」
「皇弟哥哥!」何歡撲進秦歌的懷裡,覺得自己很幸福,很幸福。
看著兩人相擁的一幕,申木偷偷背過身去抹了抹眼淚,在心裡道:陛下,您在天上若能看到的話,應該放心了。殿下有皇上照顧著,不會受了委屈。
與何歡享受了一天兄弟間的親情,傍晚,秦歌寫了一封信讓閻日悄悄送到林甲子的手上。當林甲子打開秘折後,他久久沒有動作。
太師:
聯名所有反對梁王之人十日後參奏梁王與柳家,切記,不許露出半點風聲。
當晚,閻日又私下找了內廷副統領李韜,給他讀了一份皇上的密旨。聽到密旨後,李韜登時出了一身冷汗。